裴天舒似笑非笑地看了楚氏一眼，才道：“無妨，這兩日我去公主府瞧瞧那邊修繕的進(jìn)度。”

    ****

    楚氏心急火燎地回了風(fēng)嘯院，對她女兒說，不好了，咱們沒去成公主府，你爹……他去了??！

    裴金玉還來不及給出什么特別反應(yīng)，裴天舒送完劉通回來了。

    楚氏沒話找話地說：“伯爺送走了！”

    “嗯?！迸崽焓娲鸬煤苁呛啙崱?/br>
    其實劉通是被裴天舒哄走的，要不是看他年紀(jì)大點(diǎn)兒，說不定裴天舒還會上腳踹。

    主要原因是劉通凝視著他的眼神太過“深情”，整個一個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親人、又怕親人分他母愛的既喜悅又心酸的復(fù)雜眼神。

    簡直讓人無法忍受。

    楚氏親手給他倒了杯茶，還在端著的裴天舒喝了一口，放在案上，沉著臉不肯說話。

    楚氏紅了眼睛，有點(diǎn)兒想哭。

    嗯，媳婦內(nèi)疚的樣子很好看。裴天舒很滿意，轉(zhuǎn)而又用眼神無聲地譴責(zé)他女兒。

    他女兒還在看《山海志》，這書是《山海經(jīng)》的演義，說白了，大部分是在胡謅。譬如大鵬鳥會和含羞草談情說愛。再譬如生來就只有一翅一目的蠻蠻鳥，畢生的心愿就是找到與之能夠合二為一的另一只蠻蠻鳥。得者，琴瑟和鳴 ；不得，孤老終死。

    也不知是誰胡謅的，總之，胡謅的挺有意思，用來打發(fā)時間挺好。

    裴天舒咳嗽了一聲，他女兒連頭都沒有抬一下。

    他又咳嗽一聲，還是沒有抬。

    再咳……

    使勁咳……

    楚氏問：“你是不是病了？”病了就別去公主府了，趕快歇著吧！

    沒有得到女兒關(guān)注的裴天舒整個人都不好了，他自暴自棄地道：“像我這種不被妻女相信的男人，還不如病死的好?！?/br>
    楚氏當(dāng)下就哭了出來，連聲叫著“夫君，我錯了”。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裴金玉好歹給出了點(diǎn)兒反應(yīng)，她抬頭瞧著她爹，很鄭重地夸獎道：“很好，你沒讓我失望?！?/br>
    還不如不夸呢！裴天舒怎么聽這話，都覺得她像他爹。特么的，太別扭了。

    ****

    第二日，裴天舒往皇宮遞了個條子，求見皇上。

    自打立了皇太弟，裴天舒就越發(fā)謹(jǐn)慎，就算仍有令牌在身，也不會像從前那樣，不知一聲就進(jìn)宮。

    不到正午，皇上派人來宣他進(jìn)宮一起用膳。

    裴天舒將七里的事情說給了皇上聽。

    皇上沉吟片刻，問：“可準(zhǔn)？”

    裴天舒也不瞞他，將昨日滴血認(rèn)親的事也一并說了。

    很顯然，皇上也是第一次被人普及關(guān)于滴血認(rèn)親并不準(zhǔn)確的知識，他猶豫了片刻道：“不如讓有容大師替他批一批命？”

    你這主意，還不如滴血認(rèn)親呢！裴天舒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很正經(jīng)地問：“唐德勝送歌姬這事兒可是屬實？”

    皇上道：“確實?！?/br>
    “也是真的賜給我大哥了？”

    “確實。”

    “那皇上你還記得那女子的長相嗎？”

    別啊，對于臉盲來說這問題太考驗人了。

    以前的林青巒其實并不是臉盲，可自打長公主沒了，所有的女人在他的眼里漸漸地只分為長公主和不能代替長公主的其他女人。

    這是病，且這病近來越發(fā)的嚴(yán)重了。

    裴天舒也就是試探性地一問，并沒真做指望。所以，當(dāng)皇上搖頭的時候，裴天舒的表情依舊，沒有什么失落。

    沒能幫上什么忙的皇上，可能有點(diǎn)兒不安，緊接著問他怎么辦。

    裴天舒說這么這么這么辦。

    于是，可以容納程雪慧的尼姑庵有了，還是御賜的。這才是裴天舒進(jìn)宮來的最終目的。

    此庵名為白華，當(dāng)初修建的時候，是為了遣散“先帝”，也就是長公主的弟弟衛(wèi)單，寵幸過的那些女人。

    這些女人，多數(shù)都是強(qiáng)搶的，有的是別人的媳婦，有的是失夫的寡婦，括弧由此可以看出衛(wèi)單重口好熟女。總之，都是些有家難回的可憐女人。

    要問裴天舒為什么給程雪慧選擇了這樣一個背景的尼姑庵？

    只因這庵里從不接納香客，為防人sao擾，皇上還特地派了一隊護(hù)衛(wèi)做保安。

    想往內(nèi)遞個消息，或者想出來見什么人，頗費(fèi)周折。

    這是給對方做事增加了點(diǎn)兒難度，也算是禮尚往來。你給我找點(diǎn)兒麻煩，我也順手給你制造一個，這純屬裴天舒的個人愛好，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丈，這才是大丈夫行徑。

    如此，神速搞定。

    別說是程雪慧了，就連裴金玉也沒算到她爹的動作會這么的快。

    快的讓人措手不及。

    八駿一覺睡醒，他娘就不見了，哭鬧不休，他哥哥七里紅著眼眶道：“小弟莫哭，哥哥不是還在！”然后，兩個人抱頭痛哭。

    裴金玉真不想打擾他們兄弟情深，可她想去水上長亭，得借道倚湖園啊。

    堂堂的武陵公主是不會為了憑空多出來的兩三尾小魚，就改變個人的生活習(xí)性。

    自然也不會因為別人哭泣，就停下腳步安慰。

    七里也發(fā)現(xiàn)了她，硬生生地憋住了淚。他對她沒什么好感，任誰也不會對差點(diǎn)兒叫人打了他娘的人產(chǎn)生好感，那就更不愿意讓她看到他的眼淚，這被他視作恥辱。

    剛好，裴金玉對七里也沒什么好感，主要是護(hù)短的她還沒忘記他們怎么惹哭了她娘。

    四目相對，兩兩生厭。

    七里悶哼一聲，低頭繼續(xù)寬慰八駿。

    裴金玉連哼都懶得去哼，徑直走向了水上長亭。該彈琴的時候，她依舊彈琴。該喂魚的時候，她仍舊喂魚。

    七里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他和八駿被忽視的特別徹底。

    可就是如此，還是有人吃醋了。

    關(guān)鍵是，吃醋的人并不知道他吃的就是醋。

    被成王點(diǎn)破的時候，代王還在想，醋是什么呢？甜的？

    不不不，傻孩子，醋是酸的。

    那酸是種什么滋味呢？原諒他吧，他之所以傻，自然要傻的徹底，五谷不分，五味不識。也不全對，如今應(yīng)該是四味不識了，這兩年他最大的進(jìn)步，除了不生病，就是知道甜是什么味了。

    最后，成王想了想告訴他，酸是一種讓人嫉妒，讓人痛苦卻又欲罷不能的味道。

    別問成王為什么知道的這么清楚，因為成王他定親了。

    他的成王妃卻不是他想要的成王妃，他想要的成王妃即將成為趙王妃，也就是他的弟媳，這才是最酸最讓人倒牙的事情。

    即便如此，他也得將酸倒的牙吞進(jìn)肚里。

    不為別的，只為他現(xiàn)在坐著皇位繼承人的第三把交椅。

    老天最壞的地方，就是讓你想得到一樣?xùn)|西之前，失去很多很多。

    所以，皇家的子孫啊，你為了皇位，今天會失去愛人的權(quán)利，明天又會失去什么，你舍棄的那些微不足道的東西，卻讓你永遠(yuǎn)都不能真正的快樂！

    即便你已經(jīng)坐在龍椅之上。

    這一點(diǎn)，林青巒感悟良多。

    ☆、第32章 于

    辰時,太監(jiān)寶光高呼一聲“退朝”，林青巒在百官的跪拜之中出了寶殿。興許是坐的時間太長，也可能是陽光太過扎眼,他不自主地晃了一下。

    寶光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皇上,可是身體有所不適？不如招顏御醫(yī)來替皇上診脈?！?/br>
    自古皇帝多惜命,可眼前的這個卻是個另類。

    果如寶光所料,林青巒搖了搖手，待眩暈過去，大步向乾元殿走去,那里等著他的是如山的奏折。

    做奴才的適時進(jìn)言，適時而退，還得適時自作主張,寶光給他干兒子春寶使了個眼色。

    春寶會了意，小心翼翼地退到一旁，待皇上他們走遠(yuǎn)，“噌”一下掉頭往太醫(yī)院跑去。

    春寶原也是這皇宮五千太監(jiān)中籍籍無名的一個，才抱上寶光這棵粗又壯的大樹并沒有多久，靠的可不是他同寶光的名字里都帶了個“寶”字，而是他伶俐的性子和油滑的嘴。

    誰都知道顏御醫(yī)的性子比較特別，雖說是個來者不拒的，但前提是你得能夠找到他。

    這時候，春寶那張見誰都叫“大人”叫“爺爺”的嘴就發(fā)揮了最大的作用。盡管如此，這么伶俐的嘴巴其實也就是個輔助的，其他的還得是有錢能使鬼推磨。

    春寶用昨日才在賢妃那里得的銀錁子，從一個不太面熟的太醫(yī)院藥徒那兒得到了顏御醫(yī)身在何處的消息，樂的嘴角都裂開了花：“這位小爺，小的春寶，皇上身邊最有臉面的黃門侍郎是我干爹，以后有什么事盡管來找我?！?/br>
    這么吹噓了一句，轉(zhuǎn)身就朝太醫(yī)院的恭房跑去。那小藥徒說了，顏御醫(yī)這會兒八成是在恭房向東二十步的那間雜物房里躲閑。

    還別說，瞧那顏御醫(yī)平常悶聲不響的，躲閑的地方就挑的極好，誰能想到雜物房里會有人，誰又能想到一堆雜物的后頭還藏了張小榻。

    春寶一逮就逮了個準(zhǔn)兒，將來意一說，只等著顏御醫(yī)回話。

    顏學(xué)慶沒想到自己也有千慮一失的時候，他在心里嘆了口氣，從榻上爬起來整了整袍子，施施然道：“還請公公稍等，我去尋一尋頑劣的小徒兒。”

    太醫(yī)出診，抗藥箱的不是徒弟就是藥童。春寶一頷首道：“不急，等顏御醫(yī)準(zhǔn)備好了，咱們再動身?！?/br>
    顏學(xué)慶也略微一頷首，繞到了前院，氣沉丹田，大吼一聲：“譚中秀?！?/br>
    嚇得春寶一激靈，心想，這顏御醫(yī)的脾氣似乎沒有傳言中的那么好。便在心里默默地替那小徒弟點(diǎn)了根蠟，還頗有感悟，這年頭在誰手底下都不好混啊。

    等到春寶看清了扛著藥箱匆匆跑來的藥徒，樂壞了，來人正是剛剛收了他銀子給他指點(diǎn)迷津的。

    估計顏御醫(yī)聰明一世，怎么也想不到是他徒弟出賣了他。

    春寶也不揭穿，兩人相視一笑，算是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