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節(jié)
老頭兒還是個愛茶的人,聞言目光一亮,道謝后轉(zhuǎn)頭飲了一口,頓覺滿口茶香,幾欲飛升。 熊孩子飛快地從棋盤上抹下了三只棋子,見自己的棋又活了,露出了一個含蓄的微笑。 “這可是宮中的貢茶,不是本老太爺?shù)暮门笥?,尋常我這孫媳婦兒,也不給他喝!”一旁觀棋不語真君子的湛家祖父,眼疾手快,一邊咋呼,一邊又抹下了幾只棋子,他的手是武將的手,真是有容乃大,一手下去就是八枚棋子。 一時間棋盤上形勢大變,公主殿下穩(wěn)穩(wěn)地占據(jù)了上風,不是笨到冒油,就不大能輸?shù)袅恕?/br> 城陽伯夫人遠遠看著,默默地捂住了眼睛,覺得這合起伙兒來耍無賴,祖父與孫媳婦兒真是珠聯(lián)璧合。 老頭兒愜意完了,這才低下頭,沒有看出什么,繼續(xù)下棋。 一時間,黑龍白龍絞殺在一處,真是特別激烈。 片刻之后,公主殿下腦門上開始冒汗,瞪直了眼睛看著面前被圍困得山窮水盡的棋盤,深深地懷疑起了自己。 “那是什么?!”眼見孫媳婦兒這是要被盡數(shù)殲滅的節(jié)奏,湛老太爺頓時看向遠方面露驚詫,臉上的表情特別地生動。 他的老伙伴兒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施施然地繼續(xù)下棋。 “要不,您再喝口茶?”阿元眼珠子一轉(zhuǎn),賠笑問道。 “不知老太太身體可好些,前兒我本想請安,卻聽說老太太病了,不敢打攪呢。”城陽伯夫人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赤膊上陣相助兒媳,緩緩上前含笑道。 老頭兒聽到她問起自己的媳婦兒,便轉(zhuǎn)頭與她笑道,“已大好了,正念叨你,說想念你呢?!碑斈甓际窃诰┲械娜?,兩家走動頻繁,況城陽伯夫人十分溫柔,叫人喜歡,老一輩兒的老太太們都對她很有好感。 趁著此時,祖父大人虎目圓睜,蒲扇一樣的大手一劃拉,半邊兒的棋子兒都沒有了。 城陽伯夫人覺得這真是糊弄人呢,眼不瞎都不帶看不出來的,恐老頭兒翻臉殃及池魚,相助了兒媳婦兒,默默地感覺了一下清風拂面之后,優(yōu)雅地,匆匆地逃走了。 老頭兒轉(zhuǎn)過頭來,喝了一口茶,繼續(xù)下棋。 一炷香之后,公主殿下投子認輸,賣力地奉承了一下翰林老大人的優(yōu)秀的精妙的棋藝,由著老頭兒卷著自己的一罐新茶慢悠悠地回家吃飯,這才低頭看了看自己桌下的裙子,就見上頭全是棋子兒,又看了看自家祖父,果然也默默地扒拉著衣擺上偷下來的棋子有氣無力地看著自己,不由深深地嘆道,“祖父,不是我軍不給力,實在是對手大大地狡猾!”說完,耷拉著腦袋傷感了一下。 明明在京中,靠著這一手兒,她號稱打遍天下無敵手,棋壇玉面小霸王來著! “我就說,這老頭兒也一定作弊了!”祖父大人心里真是特別陰暗,以己度人,拍著桌子叫道。 “下一次,咱們看住了,絕不放過一個棋子兒!”聽了祖父的話,公主殿下深深地憤慨了,頓時拍案叫道,“決不能叫他有可乘之機!” 阿容抱著手臂在邊兒上聽得都要笑死了。 他眼睛好使的很,早就看出人家老大人逗這倆玩兒呢,想著只怕今日之后,秦國公主愛玩兒賴,不過茶水點心很不錯的消息就要傳遍江寧城,駙馬就覺得,日后,熊孩子要被不知多少喜愛飲茶的老頭兒們追著下棋了。 嘆了一口氣,阿元將手上的棋子兒放在棋盤上,含蓄地說道,“其實,與棋道,本公主最擅長的還不是這個。” “難道是五子棋?”湛家祖父敏銳地問道。 阿元面露鄙夷,緩緩搖頭。 “那是什么?”自覺無所不知,這一次卻真的不知道的阿容,便忍不住笑問道。 公主殿下傲然一笑,仰著自己的小脖子,慢慢地在棋盤之上,擺出了一只王八來。 剛剛返回想看看戰(zhàn)況的城陽伯夫人見了湛家祖父與熊孩子湊在一起研究怎么把這小烏龜擺出更多的造型來,頓覺眼前一片迷蒙,竟不知前途更在何方了。 正對這一見如故的祖孫兩個無可奈何之際,城陽伯夫人就見外頭有下人匆匆過來,低聲在阿容的耳邊說了幾句,后者聽了,臉上微微變色,卻只不動聲色地過來,回頭到了城陽伯夫人的面前,見阿元并未抬頭,便低聲與城陽伯夫人說道,“外頭有客,兒子出去見見?!笨谥姓f是客,然而看著兒子眼里那滿滿的戒備與警惕,就叫城陽伯夫人心中一緊,急忙問道,“是誰?” 阿容嘴角動了動,這才皺眉道,“是英王。” ☆、第157章 阿元曾與阿容說起,英王有礙。 遠在藩地的一個藩王,竟然到了江南來,還就上門專程來尋一個宗室女,阿容的心里就生起了滿滿的戒備,見城陽伯夫人微微皺眉,只求母親去看顧媳婦,自己往外頭去了。 湛家的會客花廳里,正有一個眉目慈祥的老者,端坐在上手,此時正與一位姿容極美的少女低聲說話,這老者的四周,皆是護衛(wèi),阿容進入花廳,就感到一種帶著冰冷壓抑的氣勢向著自己而來,只是這樣的場面他見得多了,太上皇在位之時,遠遠比這場面還有氣勢,因此阿容此時只面露微笑,清風拂面一般快步走到了這老者的面前,躬身道,“拜見王爺。” “都是一家人,何必這樣?”英王一笑,不著痕跡地打量眼前的青年,就見他姿容秀麗絕倫,一身的磊落的風骨,如同遠山的青松修竹一樣,望之心折,目中便微微一閃,繼續(xù)說道,“你是駙馬,只喚我一聲叔祖就是。”說完,大笑起來,笑道,“本王來江南游歷,卻聽聞幾個孩子也在,因此過來瞧瞧這幾個孩子?!?/br> 阿容只在面上微笑,并不多說。 游歷? 藩王遠離封地,哪里是這樣簡單,糊弄鬼呢?! 一旁那姿容絕色的少女,也在端詳眼前的青年,目中現(xiàn)出了一絲無法掩飾的驚艷之色。 她還從未見過,藩地的男子,有誰有這樣的美貌。 “這是你堂姐明秀。”英王見到這少女看向阿容的目光,臉上閃過一絲晦暗,卻還是端著笑容笑道。 阿容只覺得這少女的目光叫人厭惡,微微避開,這才含笑道,“殿下正在后院會客,王爺稍等片刻?!?/br> 只是那突然不經(jīng)意的一眼,卻還是叫他心中不知為何,咯噔一聲。 這少女眉眼妍麗精致,極為美貌,雖然眼神叫人厭惡,然而不知為何,阿容竟覺得這少女,仿佛是在哪里見過。 微微斂目,阿容在心中默默回想,是否從前遇見過這少女,卻沒有頭緒,正在疑惑時,就見外頭有腳步聲傳來,花廳大開,浩浩蕩蕩的宮女內(nèi)監(jiān)簇擁著阿元進來。 “這位,就是叔祖父么?”阿元心中驚疑,面上卻只含笑請安,之后就見到身邊的那少女看向自家駙馬的眼神,心里覺得不快,臉上就帶出來些,冷哼了一聲,與伸出手接她的阿容立在了一起,手挽手坐下,抿了一口茶,這才問道,“不知叔祖父前來江南,可有緣故?”她望了那少女一眼,見她不施粉黛,身上也是極清淡的顏色,恍惚了一下,竟也覺得有些眼熟。 “翻過年,該是圣壽,因這個,本王便先帶著這孩子出來走走,開開眼界,回頭往京中去,也給她一個好姻緣。”英王只做不知,拍了拍那含羞少女的手,命她坐在身邊,嘆息道,“這孩子命運坎坷,剛出生就沒了爹娘,因此便叫我接到王府里撫養(yǎng),平日里住在王府,竟沒有見識,叫我這個做祖父的,心里怎能不擔心呢?”他說起話來又慈愛又溫柔,若不是阿元聽薛嘉說起,肅王府的悲劇都是因這人而起,她都以為這是個愛惜孫女的老人家。 “日后,還要meimei多看顧?!边@少女一雙盈盈的翻著水光的眼神,落在阿元凸起的小腹上,再看看她如今有些臃腫肥胖的模樣,目光就是一轉(zhuǎn)。 “這話說的?!卑⒃暥灰姡坏卣f道,“江南,本宮也只是客居,看顧堂姐,只怕是做不到的。” “你們姐妹同心,本王看著就歡喜了?!庇⑼跣闹袨榘⒃睦涞@訝,再三看她的模樣,卻看不出什么,便微微皺眉。 看她這模樣,該是不知當年舊事,可是為何,竟然會對他這樣慢待?都說秦國公主是個孝敬長輩的人,不是這樣,他也不會大老遠的前來江南,就為了與她接觸。 這孩子,可是如今最得寵的公主了。 目光一黯,英王就暗暗給了身邊的孫女一個眼色。 那名為明秀的少女,已經(jīng)搖搖擺擺,風姿無限地過來,香風浮動,想要來拉阿元的手。 “你做什么!”她還未靠近,身后的含袖已經(jīng)站出來,將這少女遠遠地與捂著鼻子的阿元隔開,口中大聲道,“站得遠些!” “我是公主堂姐,你竟然這樣對一個宗室?!”這少女臉上掛不住,往斂目給阿元捏胳膊的阿容看過去,見他秀眉低斂,頭都不抬,目中就露出了失望之色,不快地呵斥道,“難道宮中,就是這樣兒對待主子?太過跋扈!” “明秀如今也有爵位,乃是郡君?!庇⑼醣阍谝慌詼芈暤?。 “再是郡君,叔祖,”阿元命含袖退到自己的身后,看著自己的一雙纖細的手慢悠悠地說道,“如今,我身上有孕,堂姐身上這么重的麝香味兒,是個什么章程?”她微微抬頭,瞇著眼睛笑起來,溫聲笑道,“明知我有孕,竟然還熏麝香,這是要謀害我?”見英王臉上一抽,她便笑道,“不管是否有孕,我如今才是最大的,堂姐若是真想如何,謀害公主,只怕也罪過不小?!?/br> “我只是要與你親近!” “這樣的親近,我受不起?!卑⒃缓φf道,“叔祖明明能往別宮去,卻打著拜見我的旗號來了湛家,若是傳出去,我就是一個不將叔祖放在眼里的小輩!” “你!” “我這人,直率的很。”阿元便含笑道,“叔祖若是有什么要與我說的,大可說出來就是,為何還要再三試探?”見英王臉上的笑容收起來,臉上陰晴不定,她也懶得與這人理論,起身慢悠悠地說道,“況,本宮最是個嫉妒之人!誰敢再打算本宮的駙馬,別怪本宮無情,挖了她的眼睛出來!”說到最后,面上露出了森然的冰冷,叫那少女駭了一跳,遠遠地站住了。 “殿下何必如此,王爺不過是關(guān)切,并不是要與殿下謀算?!卑⑷荼阍谝慌詼芈晞竦?,“都是一家人,殿下想的多了?!?/br> 他話出口,阿元的臉色果然緩和了下來。 英王若有所思地看著這一句話就能叫秦國公主緩和的青年,見他目中帶著善意,心中一動。 “本宮累了,就不款待叔祖?!卑⒃恍湃蔚乜戳丝窗⑷?,暗暗地握了握他的手,這才慢悠悠地走了。 “既然如此,本王也先走了?!庇⑼鯂@氣道,“沒有想到,這孩子竟然誤會我至此?!币娮约旱膶O女明秀,還在不舍地往那秀美的青年看去,他臉上就笑起來,與恭送自己的阿容含笑說道,“你堂姐,實在也沒有壞心,后頭,便請你做為她轉(zhuǎn)圜吧?!彪m阿容頭都不抬,然而明秀的美麗是他最信任的武器,又想到阿元疾聲厲色,哪里有女子的柔媚,不由暗自盤算了起來。 明秀的前程,他本是另有計較,沒想到天不遂人愿,還未進行,朝中就已換了模樣,叫他的計策全然落空。如今這孩子的這樣臉已經(jīng)不能再如同從前那樣有利,不過,若是能迷惑住秦國公主的駙馬,也算是有了些好處,不枉他撫養(yǎng)了這明秀一場。 想到此處,英王笑容就親近了起來。 阿容只一笑,送了這頻頻回頭的英王祖孫走了,這才往后頭來尋阿元,就見這小媳婦正捧著自己的肚子靠在城陽伯夫人的懷里假哭,嘴里嗷嗷地告狀道,“母親!這真是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哇!這美人兒來了,駙馬,駙馬看都不看我這老白菜一眼了!” 想要打滾兒,不過肚子大得很,實在干不出來這驚險的造型了,哭又哭不出來,只好捂著臉干打雷不下雨,一旁還有個唯恐天下不亂的祖父在跳著腳兒叫道,“收拾他,收拾他!” 阿容板著臉進來,看著這要收拾自己孫子的老頭兒,面無表情地看著顛倒黑白的熊孩子。 阿元抖了抖,臉上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來。 “我方才雖未見,然而遠遠的,卻覺得那姑娘有幾分眼熟?!背顷柌蛉吮е鴳牙锏膬合眿D,目中露出了幾分沉思來。 “母親想到了什么?”阿元也有這種感覺,急忙問道。 城陽伯夫人只擺了擺手,并不多說,斂目在心中計較了起來。 她見過的人太多,眼前竟然也不知是想到了誰了。 “英王來者不善,小心點兒?!闭考依咸珷?shù)鮾豪僧數(shù)卣f道,“這家伙輩分高,圣人剛剛即位,他就在外頭亂竄,這里頭,按了好心本老爺是不信的。”到底命阿元斟酌,叫她與京中傳信,自己便在一旁慢吞吞地說道,“在江南這地界兒,你們也小心些。” “知道了。”阿容把媳婦兒從母親的懷里拉出來,又想到那明秀,心里便冷哼了一聲。 阿元撒潑打滾了一氣兒,這才跟著阿容回了別宮,就聽見英王在自己的別院款待鳳寧之事,只等到了極晚,方才見鳳寧醉醺醺地回來,不由上前問道,“怎么這么晚?”一臉怨氣,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獨守空閨的媳婦兒在等著夫君回家呢。 這種幽怨,也叫鳳寧驚了一下,搓了一把臉,聞到身上全是酒味,便咳了一聲退了幾步道,“回頭跟姑姑說?!闭f罷,便轉(zhuǎn)身回去沐浴,沖去了身上的酒味兒,這才清清爽爽的來講阿元。 “你有心了?!币娝B酒味兒都舍不得叫自己聞到,公主殿下就很滿意地說道。 “別熏著了弟弟們。”鳳寧憨笑,用熱情的目光看著自己臉色僵硬的姑姑的肚子,一臉的慈愛。 感情還是公主殿下自作多情! 阿元鼻子都氣歪了,抽了這小子一爪子,見他無辜地看著自己,不由提著他的耳朵教訓(xùn)道,“難道你不會說,是別熏著姑姑與弟弟?!”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的姑姑,公主殿下真是特別生氣! 鳳寧齜牙咧嘴地討?zhàn)?,見姑姑爽了,丟下了自己的耳朵,這才小小地抱怨了兩聲。 “那老頭兒,你瞧出什么來了?”阿元扒拉著手邊兒的茶碗兒,慢慢地問道。 “那老家伙……”鳳寧就笑道,“旁敲側(cè)擊的,挑唆我與大哥的情分呢。”見阿元抬頭,他便笑道,“給我講了許多的從前的故事,都是未即位的嫡皇子不大好的下場?!笔裁葱值芟嘁?,生死未卜都出來了,雖然說的隱晦,然而鳳寧卻不是個傻子,自然是聽明白了,老家伙想要攛掇他去爭皇位呢,想到這兒,他便嗤笑了一聲道,“我只跟他裝傻,聽不明白的模樣。” 英王也就敢這么隱晦地說說,真敢明晃晃地勸鳳寧跟自家大哥對著干,寧王殿下倒是不需要這樣煩惱了。 一句心存謀反,心懷叵測,就能叫鳳寧當頭斬了這家伙的腦袋! “還有那個什么明秀郡君?!兵P寧見阿元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么,便繼續(xù)說道,“一臉矯揉造作,只問姑父的事兒,我?guī)湍f了點兒?!?/br> “說我什么了?” “說您最著緊這個駙馬,從前在京中,還拍死了敢跟公主搶駙馬的大姑娘?!币姲⒃劢嵌汲槌?,鳳寧哆嗦了一下,打了一個哈哈兒道,“那丫頭膽子小的很,聽姑姑真敢動手,怕得要死,于是,我給她指了條明路。”見阿元一副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顯然有刮目相看的意思,寧王殿下的臉頓時羞紅了,扭捏了一下,紅著臉問道,“姑姑做什么這樣看我?” “京里我沒看出來,你也很壞啊?!卑⒃朴频匦Φ?,“小子,隱藏的挺深吶?!倍颊f寧王心直口快,還有點兒傻乎乎的,那都是看走了眼。 鳳寧心說聰明伶俐的有他大哥一個就夠了,自己也聰明伶俐,那不是上桿子找不自在? “說說,你說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