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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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惶惶的,牽住他的袖子道:“只怕他們又要請旨殺我?!?/br> 他笑道:“你傻么?你是他們說殺就能殺的?安心在殿中等我,讓內(nèi)人做些蜜煎果子,等我回來。” 他 們在夾道里分了手,他寬慰她時一派淡然,其實心里焦急,從他的步子里就能看出來。他走得極匆忙,畢竟正是兩軍對壘的時候,離建安越近,遭遇的反抗就越頑 強。他們在延福宮里偷得浮生半日閑,朝中九成已經(jīng)炸開鍋了。朝臣不滿,最集中的表現(xiàn)就是不說大事,不讓通傳,看看這位帝王何時能從溫柔鄉(xiāng)里脫身出來。她心 頭發(fā)虛,既然如此,只怕太后那里也得了消息了。 她左右觀望,低聲道:“秦供奉,你去探探門里有沒有人。” 秦讓明白,應(yīng)了個是,提著袍角進臨華門,見左右無人才回身招手,“圣人可放心?!?/br> 她把披風裹起來,恨不得裹成一粒小小的棗核。做賊似的邊走邊回望,一路過了迎陽門,斜插過去進福寧宮后門,柔儀殿就在眼前。剛要松口氣慶幸福大命大,轉(zhuǎn)角處走出來一個人,橫眉冷眼,正是太后。 她吃了一驚,沒想到她會出現(xiàn)在這里。福寧宮四周都有人把守,唯獨這日常走煤車的小角門是個盲區(qū)。不過既然遇上了,也沒什么可怕的,躲著終不是辦法,同在皇城生活,總有一天要面對面的。 她斂裙福下去,“太后長樂無極?!?/br> 太 后冷冷一瞥,“要見你一面甚難,官家把我這個孃孃當政敵一樣防范,就是為了你,想來可笑。你且隨我去寶慈宮,我有話同你說?!鞭D(zhuǎn)身走了兩步,回頭見秦讓往 后閃躲,大概又準備向官家告密吧!她哼了聲,“秦讓的供奉官當?shù)每蛇€湊手?官家正處理軍政要務(wù),你要是為這點事去叨擾他,老身就砍了你的腿,割了你的舌 頭,不信你只管試試?!?/br> 秦讓白著臉看了秾華一眼,忙道不敢。太后方掖手道:“放心,不會將你怎么樣的,不瞧你的臉面,總要讓官家?guī)追置孀?。你雖被廢,畢竟咱們做過兩日婆媳,說幾句話,用不著失張冒勢的。防人過了頭,反倒惹我不快。”邊說邊抬了抬手,“走罷?!?/br> 雪未停,雪沫子漫天飛舞,一陣風吹來,翻卷著向遠處奔襲而去。 秾 華心里忐忑,但也不覺得恐懼。經(jīng)過那么多風浪,早就不像初入宮闈時那樣不堪一擊了。以前有乳娘她們護她周全,她縮在殼里,從沒想過要自己直面打擊。現(xiàn)在失 了庇佑,只有靠自己。官家再疼愛她,總有顧及不到的時候,越是孤獨,越是堅強。大不了一條命,要就拿去。死都不怕的人,還有什么震懾得到她? 她順從地進了寶慈宮,太后將尚宮都遣散了,只余她們兩個。太后指了指矮榻的另一邊,“坐?!彼I淼乐x,依言坐下,她又仔細看了她兩眼,“聽說今日官家未視朝,有這樣的事么?” 她道是,“官家昨日染了風寒,今早圣躬違和,便命都知傳話紫宸殿,暫緩臨朝?!?/br> 太 后偏過頭一笑,“果真好得很,從此君王不早朝,他昨日還說自己不是李隆基呢,今日倒有樣學樣起來。不是我說你,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若賢明,官家懈怠,你 就應(yīng)當勸勉。別說什么圣躬違和,到底是為什么,我也是過來人,蒙不了我。以前總盼著官家能幸后宮,可如今發(fā)現(xiàn)偏寵過甚,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你要自省,以 姝艷進,居常專夜,這種詞用在你身上,當惕惕然。別說我沒有提點你,眼下兩國交戰(zhàn),你的身份尷尬,留心別行差踏錯,否則連官家都保不住你?!?/br> 不管她說什么話,都不往心里去,秾華起身納福道是,“謝太后教誨,妾牢記在心?!?/br> 太后又長嘆了聲,惆悵道:“這兩日我也在想,官家這個脾氣,要令他改變心意是不可能的,你們小兒女相愛,要拆散你們,我也不大忍心。可是柔儀殿畢竟是帝王寢宮,你長居在那里,實在不成體統(tǒng)?!?/br> 她抬起眼,靜靜微笑,“當初我與官家大婚,在柔儀殿中三天三夜,還是太后準許的呢!” 太后噎了下,這種不軟不硬的反抗才是最可恨的。她臉上顏色不大好看,凝眉道:“那是大婚,有這個特例。況且彼時你位居正宮,同官家夫妻相稱。如今呢,后位被廢,甚至不在四妃之列,如何再居柔儀殿?” 她慢慢點頭,“那么以太后的意思呢?” 太 后有種演獨角戲的困頓感,她這個樣子,叫人有火都沒處發(fā)。再打量兩眼,實在是個美人啊,哪怕只是垂著眼,也有種楚楚可憐的情致。不過她沒有那份憐香惜玉的 好心性,看著這張臉,便想起另一個人來,愈發(fā)覺得難耐??上а巯虏荒軐⑺绾?,官家時刻緊盯著,若動了她,大概會鬧得后宮大亂。只有先將她弄出柔儀殿,再 徐徐圖之了。 她站起身,攏著兩手在厚實的地毯上踱步,一面道:“官家是我所生,母子連心,他心中所想,我多少有些根底。我也不瞞 你,先前因為連著出了那么多事,險些累及官家性命,我對你的確有些偏見。你如今還未有皇嗣,待你懷了自己的骨rou,便能理解我的心情了。世上沒有哪個做母親 的不心疼自己的兒子,若知道兒子有危險,必定連命都豁得出去,所以對你有微詞,也希望你諒解。昨日官家都同我說了,有些事上委屈了你,我心里也不好受。廢 后之舉是無奈,暫且無法轉(zhuǎn)圜,但我深知官家秉性,等天下大定,少不得重新冊立你。那涌金殿,早晚還是你的,我打算命人歸置,你搬回那里去就是了。不過無冕 之后,暫且要按捺一陣子,待時機成熟,官家頒道旨意,不是什么難事?!?/br> 秾華聽在耳里,并未受到震動。她明白現(xiàn)在的局勢,她是弱勢一方,早就喪失了翻身的機會,別人的任何承諾她都不當一回事,只有官家的話她才信得及。太后許以這樣的利誘,貴妃面前如何交代呢?不必倚仗烏戎了么? 她依舊端坐著,依舊是那個表情,恭順道:“太后為妾著想,妾感激不盡。如今對我來說,做不做皇后是次要,我只想伴在官家左右。剛才太后的好意,我自己做不得主,要問過官家才敢回話。” 她推諉得好,太后面上含笑,背后恨得咬牙,“也罷,問過了官家再搬不遲。你也不要對我有過多的防備,其實我與你爹爹是舊相識,總有幾分故人情意在的?!?/br> 她倒有些驚訝了,“太后認得我爹爹?” 她掖著大袖坐下,追憶往事時,笑意可達眼底。微微后仰著身子,夷然道:“認得,算來已經(jīng)有二十年了,與你爹爹曾經(jīng)有過幾面之緣。你爹爹是個儒雅的人,游歷各國,見多識廣。只可惜了好人不長命,想是為情所傷吧,那么早就走了??梢娪袝r候人太癡情,并不是什么好事?!?/br> 提起她爹爹,她便有些黯然,怏怏道:“所遇的人不對,癡情是壞事。但是遇見了對的人,就是世上最美好的事?!彼D下來,望著太后笑了笑,“我比我爹爹幸運,遇見了官家。” 太后反而斂盡了笑容,“官家是帝王,帝王之愛過于沉重,要兼顧的東西也多。你母親入綏宮,當了太后,一個女人尚且舍不下權(quán)勢,何況男子乎?!?/br> 她起先不言語,慢慢抿起唇,臉上有堅定的光。隔了一會兒,低沉但篤實地說:“我信他,只要他以誠待我,我便肝腦涂地回報他?!?/br> “那 么你可曾聽說昨日垂拱殿上發(fā)生的事?滿朝文武一致要求官家賜死你,當時他的處境多艱難,你是想象不到的?!碧舐缘趿讼麓浇?,語氣還算平和,但不經(jīng)意間依 舊帶著嘲諷的味道,“一個國家,不是僅靠皇帝一人撐起來的,他就是三頭六臂,也處置不完那么多政務(wù)。君為舟,民為水,臣工為槳櫓。舟若棄了槳,如何逆流前 行?愛不是說在嘴里的,要辦實事。你當真愛他,為他好,便搬回涌金殿,既不叫他為難,又給自己鋪了后路,何樂而不為呢?” 她仍舊不表態(tài),微笑道:“我自己不做主,全聽官家的。等他從垂拱殿回來,我便請他示下,若他答應(yīng),我再遣尚宮給太后回話。” 她這種四兩撥千斤的迂回手段倒也妙,太后終于擺了擺手,“罷了,禁中正籌備除夕大儺儀,抽不出空來。等得了閑,我親自同他說吧。時候不早了,你且回去,好好侍候官家?!?/br> 她道是,起身納福,挽著畫帛退到殿外,從容往階下去了。 ☆、第74章 年前的日子過得飛快,轉(zhuǎn)眼將至除夕了,一年之中最熱鬧的日子就數(shù)過年。大鉞是刀劍勇猛的國家,但是逢著節(jié)日,也有孩子般的頑劣和肆意。建安像個文 雅的儒士,年三十里不過帖對聯(lián)迎門神,士庶人家圍爐守歲直到天明,大鉞則不是。禁中一掃莊嚴肅穆的氣氛,諸班直扮天兵,戴面具,穿繡衣,執(zhí)金槍龍旗。殿前 司指揮身量魁偉,著金鍍銅甲扮鎮(zhèn)殿將軍,教坊使長得欠缺,丑陋肥胖裝判官。還有裝鐘馗、土地、灶神的,共計千余人。在禁中大跳儺舞,掃蕩各處驅(qū)祟,然后出 南薰門,轉(zhuǎn)過龍池灣復(fù)回禁中,這項活動有個專門的名稱,叫“埋祟”。 秾華站在檐下聽外面喧天的鼓樂,單只是聽著,也覺得十分的新奇。轉(zhuǎn)頭問秦讓,“禁庭每年過年都是這樣么?” 秦讓道是,“白天諸班值游街,入夜有歌舞會,官家還要在大慶殿大宴群臣。雖說正開戰(zhàn),但汴梁城內(nèi)沒受什么影響,外面街市上也熱鬧,賣桃符桃板、天行帖子,坊間攤子排出去老遠?!?/br> 她攏著兩手笑道:“我們建安過年也有一些舊俗,比方往灶門上涂酒糟,叫醉司命。夜里在床底下點燈,叫照虛耗……”說著臉上漸漸黯淡了,想起鉞軍一路攻城掠地,綏人今年的除夕必定是極難過的。 秦讓看她意態(tài)蕭然,忙笑著打岔,“城中貧者卻都盼過年。” “為什么?”她疑惑道,“不是年關(guān)難過么?” 秦讓說:“圣人聽過‘打夜胡’么?那些窮人敲鑼打鼓挨戶乞討,給了錢,他口中念念有詞為你驅(qū)邪祟。若不給,還有一套招邪祟的唱詞。一般人家圖吉利,情愿破財消災(zāi)?!?/br> 秾華無奈道:“這種錢來得倒輕巧,不過與訛詐無異,府衙不管么?” 秦讓對插著袖子搖頭,“不是窮得不能活,誰也不愿意做這個行當。進門笑臉相迎,出門被人罵短命郎,大過年的,咒也咒死了?!?/br> 她聽了長長嘆息,熱氣在眼前交織起來,這個節(jié)令,當真冷得刻骨。 抬頭看看天,天上陰云密布,雪倒是停了兩個時辰,但也未見陽光。她如今就在這柔儀殿里待著,不踏出福寧門半步,禁中的情況也不知道,便問秦讓,“許久沒有貴妃消息,她目下如何?” 秦 讓哦了聲道:“官家下令將她圈禁在宜圣閣,未得召見,不許輕易走動。雖沒有證據(jù)證明崔竹筳是受貴妃指使,但這種事,分明就是禿子頭上的虱子,官家又不傻, 烏戎國君也知道厲害。先前烏戎人是想借貴妃登位的,現(xiàn)在貴妃反倒掣了烏戎的肘,恐怕烏戎人也要放棄她了。其實這些公主的命運,當真沒有什么好的。有用之時 抬愛著,待得無用了,各人自掃門前雪,連爺娘也顧她不得?!?/br> 她不置可否,自己的處境也不樂觀,所以沒有多余的熱情去同情別人。說起崔竹筳,她心里仍然非常難過。到最后他是一心一意想帶她歸隱的,若他沒有殺乳娘,她何至于那么恨他?所以罪魁禍首還是烏戎,最該死的是烏戎靖帝,當然還有梁貴妃。 在外面站久了,背上一陣陣冷上來。她轉(zhuǎn)身回殿里去,邊走邊道:“我不能出宮,禁中也不許祭奠。你替我派個小黃門出去,我乳娘的墓前,還有寧王、崔先生、阿茸,都給他們化些冥錢,讓他們好過年?!?/br> 說起來委實唏噓,半年死了四個,一個接著一個地送走,都是最親近的人……不敢回想,想起來便覺得日月無光。 秦讓應(yīng)個是,頓了下又問:“崔竹筳的墓前也要燒化么?” 她點了點頭,“人死債了,不要計較了。只可惜我人在汴梁,走前囑咐府里管事逢年過節(jié)給我爹爹燒車馬的,現(xiàn)在打仗,怕人早跑了?!?/br> 秦讓卻說不會,“您在鉞國做皇后,鉞軍攻進城,必定繞開您的宅邸,府里人都會安然無恙的?!?/br> 她笑了笑,“如此甚好,你去辦吧!” 秦讓領(lǐng)命出去,她在榻上坐下,剛捧起書,聽見錄景的聲音,怒聲斥罵秦讓,“像個毛腳鬼,趕著去投胎么?” 她忙到殿門上查看,秦讓縮著脖子退在一旁,想是出門的時候撞上了官家,錄景罵他是為解圍。 她沖秦讓擺了擺手,遣他自去辦事,笑臉迎過去道:“外面真熱鬧,官家去觀禮了么?” 他說:“嗡嗡的,吵得頭都疼了,還不如回殿里來?!闭f著從袖里掏出一套孔明鎖遞給她,“東華門外市集正盛呢,你聽,隱約能聽見人聲?!?/br> 她掩著大袖自顧自翻玩那鎖,停下來側(cè)耳細聽,的確有人聲鼎沸。在禁庭生活得久了,黃門和內(nèi)人走路都要放輕手腳,宮里向來是靜悄悄的,難得聽見喧嘩,便很覺得向往。 “可惜出不去呵?!彼Φ?,“我聽說正月里更熱鬧,官家?guī)疑铣菢怯^燈好么?” 他說好,“等哪日有空,我再領(lǐng)你去瓦舍看雜劇和影戲?!毖粤T伸了伸懶腰,挨過來,蹭在她身旁說,“今日醫(yī)官來看過脈象么?有沒有好消息?” 她含羞笑道:“哪里那么快,就算有,也要到下個月才診得出來。” 他有些失望,佯佯地,偏過身子枕在她腿上。她低頭看他一眼,也不去管他,只顧玩自己的。那尖尖的十指攏在廣袖下,頂上染了蔻丹,櫻桃般甜膩可人。 他閉上眼,聞她袖中淡淡幽香。這大半個月來風平浪靜,似乎這樣,此生便無憾了。前朝處理完政事回到柔儀殿,殿里有他的嬌妻倚門盼望,即便不說話,互相依偎著也心滿意足。 殿里溫暖,他昏昏欲睡,聽她低聲問:“今晚有大宴么?” 他含糊應(yīng)道:“還要封賞,以慰眾臣一年來的辛勞?!闭f著牽她的袖子,“今晚你要一人用膳了,前朝大宴辦得晚,你別等我,也別守歲,早早睡下吧。后面連著五日休沐,我就有時間陪你了。” 她嗯了聲,心不在焉道:“這鎖有意思,正好讓我打發(fā)時間。你不必管我,忙你的就是了?!笔稚蟿幼鲄s漸慢了,遲疑問,“大軍可入建安?” 他說沒有,“但已渡過了虔河,離建安只有一步之遙了。” 她眸里升起一層迷霧,頓了會兒方低頭道:“這樣快,一路未遇抵擋么?” 他翻身坐了起來,“綏國重文輕武,連軍士的刀劍都已經(jīng)生銹了,剛過邊界時有頑抗,再而衰,三而竭,如今只剩幾員老將苦苦支撐著??磥碛貌涣硕嗑昧?,開春便能攻入建安城?!彼U她臉色,怕她不快,吶吶道,“你惱我么?” 她看他一眼,沒有說話。起身將孔明鎖擱在書案上,回身問:“待城破,你會去建安么?” 他說會,“如果不想燒毀皇城,就必須有新君入主。我想建雙都,汴梁為東,建安為南。畢竟綏宮有百年歷史了,一把火盡毀,太可惜了。再說百姓要安撫,舊臣要處置,很多事情必須我親自去辦?!?/br> 她輕輕嘆了口氣,“你可以帶我一道去么?我孃孃和高斐,我要親自見你發(fā)落了才能安心。” 他知道她心里所想,頷首道好,“屆時少不得長途跋涉,你要做好準備?!?/br> 她勉強笑了笑,想起初來和親那時的一路笙歌,現(xiàn)在卻要踏著鮮血和劍戟返程,便有種國破山河在的凄涼感覺。 他沒能在柔儀殿里逗留多久,鉞軍大捷,又適逢年關(guān),今天格外的忙碌。他有他的事要辦,她便在柔儀殿里自我消遣,不必到寶慈宮與太后和眾娘子湊熱鬧,便懶梳妝了,崴身在榻上看書。最近都是這樣過,雖然無聊些,但每日都有指望。 天慢慢暗下來,城中鞭炮聲響徹乾坤。她胡亂用了些晚膳,命尚宮掩起殿門,正欲寬衣上床,有人打了簾子進來,定睛一看,是寶慈宮的兩位尚宮。 她吃了一驚,“進來怎么不通傳?” 鄭尚宮笑得有些古怪,納福道:“今日辭歲,宮里守備都松懈了,來時并未看見有人。太后有請李娘子,官家前朝大宴群臣,沒時間顧及娘子,娘子一人寂寞,還是入后苑與眾妃嬪在一處,大家也好熱鬧?!?/br> 她很反感,也覺得她們來者不善,退了一步蹙眉道:“官家命我不許離開柔儀殿,恐怕要辜負太后好意了。請二位尚宮代我向太后致歉,明日一早我再去寶慈宮道新禧。”說著強自鎮(zhèn)定,揚聲叫秦讓,可是喊了半天也沒見人進來。 兩個尚宮相視一笑道:“娘子莫喊了,秦供奉眼下自身難保呢,恐怕顧不過來了。請娘子隨我們?nèi)グ?,也省得拉拉扯扯,作派難看?!闭f是這么說,話音才落就上手了,一人一邊扯住了臂膀就往外拖。 秾華掙起來,高聲道:“你們反了,這里是柔儀殿!” 那兩個尚宮面上陰沉,反剪著她兩手拿絳子綁上,卷起一塊汗巾便塞進她嘴里。到了門外上前一個內(nèi)侍,扛起她疾步奔跑。她沒法呼救,只覺得冷風呼嘯著侵入衣擺,簡直像被剝光了呈露在冰天雪地里一樣。 原以為會被送出皇城,但是沒有,她被帶進一條狹長的巷子,兩邊是青灰的磚,仿佛走不到盡頭。她勉強四顧,光禿禿的墻上偶爾開一扇門,沒有屋檐,也沒有窗。她明白過來,這里是永巷,專門收押犯罪宮人的地方。 這巷子如果是十八層地獄,那么她就來到了十七層半。太深太深了,雖在皇城內(nèi),卻與柔儀殿隔著千山萬水。越走越偏僻,巷口上的兩盞燈籠杳杳看不清了,半空中傳來的驚天動地的聲響也在世界的那一端,與她不相干。 “今晚委屈娘子。”她被扔進了一間屋子,鄭尚宮提著一盞風燈照亮,摘了她口中的汗巾,俯瞰著她,冷冷道,“李娘子專夜,犯了禁中大忌。太后有旨,請娘子在這里稍待兩日,騰出地方來,好讓宮中別的娘子侍寢,雨露均沾,以?;仕门d隆?!?/br> 她氣得渾身發(fā)抖,咬牙道:“你們這么做,官家可答應(yīng)?” 陸 尚宮不由發(fā)笑,“官家答不答應(yīng)是后話,生米做成了熟飯,一切自然就好了。娘子獨擅專房,一人吃飽,眾人受餓,未免有失公允。官家今天宴請眾臣,又遇上戰(zhàn)事 大捷,心里高興,多喝了兩杯,回柔儀殿時,只怕連人都認不得了。待開了這個頭,認人的毛病自然也就好了。所以太后請娘子讓讓賢,勻出些機會來給別人,一則 為皇嗣著想,二則也為娘子博個好名聲,兩全其美。” 她們說這么多,無非是要讓她死心,也確實做到了,她好端端的一個人,瞬間被扎得千瘡百孔。努力掙起來,想往外去,被她們輕巧一推,便將她推得重新跌回地上。 她顫聲道:“你們放我走,我要見官家?!?/br> 鄭 尚宮搖頭,“我勸娘子省些力氣,這是巷子最深處,叫破了喉嚨都沒人聽得見。娘子還是認命罷,禁庭原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永巷里有多少冤魂,數(shù)都數(shù)不 清。這里曾經(jīng)住過太宗的魏美人,高宗的獨孤妃,哪個不是寵冠后宮?娘子應(yīng)該慶幸,太后還念及舊情,沒有趕盡殺絕。若當真一杯毒酒灌下去,官家也救不了你。 那日讓娘子回涌金殿,娘子沒有答應(yīng),就應(yīng)該料到會有這天。且等兩日吧,官家若還在乎娘子,到時候自然放你出去。” 她心里亂得厲害,腦子卻清明,太后不殺她,不過是不確定官家的態(tài)度。過了今晚,明日官家會找她,如果不好收場,大不了放她出去;如果能遮掩,那么毒酒和白綾還會遠么? 她們說完了要走,她掙扎著叫住她們,哀聲道:“兩位尚宮且留步,我有幾句話想同你們說?!?/br> 那兩人果真站住了腳,福身道:“娘子請講?!?/br> “我 與官家情深,你們應(yīng)當是知道的。明日……也許是今晚,官家必定會滿世界尋我。汴梁城那么大,上次班值兩日就能發(fā)現(xiàn)我的行蹤,這次也不會例外。”她知道現(xiàn)在 不能硬來,只有好言好語同她們商議,才能留得一線生機。只是縛住了手,起不來身,匍匐在地,姿勢狼狽也顧不得,急急道,“我不與你們兜圈子,只想請二位通 融些。太后縱然勢大,這天下卻還是官家的天下。太后總有老去的一日,到那時二位不要找個新的靠山么?只要我活著,東山再起指日可待,二位如今若對我施恩, 他日我必定視二位如心腹。你們將我放了,我去求官家,許你們重金,或放你們出宮與家人團聚,如何?” 尚宮一輩子不得出禁庭,若能回去,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不過對于有家口的人來說是個誘惑,對無家無業(yè)的人,風過無痕罷了。 陸尚宮倒轉(zhuǎn)頭看鄭尚宮,鄭尚宮卻連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絕了,“承諾固然令人心動,也要有福消受才好。我們奉太后之命,不敢有半點二心。娘子還是靜待吧,是去是留,看太后的意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