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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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盈遲登了下,怔忡道:“我竟沒想到這一層,請圣人莫怪。” 她還是一臉恬淡,佛哥送鬧娥1來給她看,她低頭挑了兩枚遞給她,又問明天怎么打扮,“我來大鉞才聽說,最近有種緞子尤其貴重,取了個有意思的名字,叫天下樂暈,專賞一等公侯。我還當什么稀奇樣子,原來就是燈籠紋錦,鉞人取名真雅致?!?/br> 持盈笑道:“鉞人還喜歡戴花,用絹做成一年四季的花插滿冠子,叫一年景。朝廷官吏也有戴花的,男人髻上插支芍藥,很是時興?!?/br> 恰巧這時阿茸捧著一盆新培植的月季進殿,秾華招她過來,剪了一朵,牽起大袖替持盈簪在高髻上,“貴妃今天穿黃衣,戴紅花最相配。” 持盈幾趟碰了軟釘子,有些左右不是,她替她簪花,一來顯得親厚,二來頗有賠罪的意思。她掙回一點面子,心里畢竟還是懊惱,勉強說笑幾句,便起身告辭了。 秾華送她出門,回過身來看了徐尚宮一眼,“貴妃是烏戎公主,又入宮不久,mama太嚴苛了,叫她心里不好受?!?/br> 徐尚宮殷勤攙她回殿內(nèi),含笑道:“圣人面嫩,惡人還是讓婢子來做。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趁著剛起頭,做出規(guī)矩來,以后就好辦了。貴妃雖是烏戎公主,受官家冊封后就是禁中的人了。拿外庭的比方來說,圣人是君,她是臣,君臣有道,不可混淆。” 秾華也不過做樣子罷了,不想落個目中無人的名聲。慢悠悠踱到案前鋪排宣紙,蘸墨落筆,寫了個八面出鋒的天貺。 ☆、第 15 章 每年的六月初六,不管禁庭還是民間,都過天貺節(jié)。這個習俗是從唐朝流傳下來的,佛教謂之翻經(jīng)節(jié)。據(jù)說玄奘法師過海時弄濕了經(jīng)書,于六月初六晾曬,后來這天就被定為了吉日。天貺節(jié)有諸多講究,比方出嫁的女兒可以在這天回門,家家戶戶曬衣曬書,人畜沐浴。 宮中歲月靜好,娘子們逢到節(jié)日才有正大光明尋樂的理由。內(nèi)苑有條小河,是從活泉泉眼上開鑿出來的,不甚大,但迂回雅致。一大清早各閣分就端盆占好了位置,待太陽升起來,宮婢們打上傘,她們就躲在傘下替貓狗洗澡。 秾華去寶慈宮時路過金橋,遠遠站著看了好久。春渥在旁侍立,見她臉上露出羨慕的神色,低聲問:“圣人想?yún)⒓用???/br> 她回過神,很快整了整臉色,“我才不想?yún)⒓樱矣植皇莵磴X國戲水的?!?/br> 她驕傲地一揚脖子,斂裙下了橋堍。她有她的職責,給太后請過了安,要去福寧宮為官家曬龍袍,忙得狠呢,哪里有空玩那些玩意兒! 春渥無奈地笑,她知道要樹立皇后的風范,這很好,只是抹殺了天性有些可惜罷了。 她在前面昂首挺胸走,涌金殿的隨侍在后面亦步亦趨跟著。她今天穿了件桃花云霧羅衫,流蘇髻上簪珠花,束寶帶。天貺本是主婦勞作的日子,如果金翠插滿頭,反倒顯得不合時宜了。年輕就是本錢,即便只戴一把梳篦,也顯得生動美麗。 太陽升起不多時,空氣里還有微微的涼意,人在其中,分外的清明。秾華腳下輕快,聽鳥在枝頭鳴唱,微偏了身說:“讓人給我弄兩只鸚鵡罷,我要教它們說話?!闭f完沒人應她,不解地回頭,才發(fā)現(xiàn)徐尚宮領(lǐng)著一幫人,已經(jīng)落下十來步遠了。 這就是皇后的生活,一言一行有人監(jiān)督。尚宮雖不能直言指正她,但給她做示范,委婉地表示她走得太快了,提醒她要從容,腳不能離地。 她有點尷尬,步子放緩些,一點點往前騰挪。她們終于跟上來了,她掖起兩手愈發(fā)自矜,入寶慈宮,進殿納福。 太后剛打完坐從內(nèi)殿出來,解下法服交給邊上尚宮,笑道:“你來了?六月六曬龍袍,以往都由賢妃主持,這次總算真神歸位了。今日外庭休沐,大臣們都回去過節(jié)了,官家也有空。我命人在花園里設了宴,你去邀官家一同前往。一來你們夫妻多些相處,二來也讓后宮娘子們有個盼頭?!鳖铝耸痔饋?,皇后捧巾櫛伺候她擦凈,她笑了笑,攜她在矮榻上坐下來。 “皇后昨日和官家見過面么?”太后仔細審視她神情,“我聽聞從柔儀殿出去就沒有往來?” 秾華抬眼一笑,“官家事忙,我差人去問安,官家說得了閑就來看我。孃孃不用為我們煩惱,我和官家……挺好的?!?/br> 她一說挺好太后就放了大半的心,松快嘆口氣,臉上頗有欣慰之色,“如此甚好,對我來說祈盼大鉞風調(diào)雨順倒是其次,你和官家夫妻敦睦,我心里的大石頭就落地了。官家自小脾氣與人不同,以后需你多開導他,政務再忙,也要分出些心來?;仕藐P(guān)乎社稷,后宮那么多的御妾,不能放著做擺設。還有貴妃,她和你一起入禁庭,到底是烏戎的公主,不可慢待了人家。你尋著機會在官家面前提一提,找個好日子,去她的宜圣閣坐坐吧!” 大婚才沒幾天,就要勸丈夫去別人閣中過夜,皇后這份差事果然不好當。所幸她本來就意興闌珊,所以盡可以很大度,應道:“昨天梁娘子來我殿里,我也和她說起過,請她稍安勿躁。過一會兒我去福寧宮,若是官家在,今日便同他說吧!” 太后笑著頷首,“皇后大度,是禁中女子的福氣。我想皇后心里應該也有些委屈,怨孃孃太性急,初二你才和官家大婚,初六便讓你把他推到別人房中去?!?/br> 秾華忙道:“我并沒有怨怪孃孃的意思,官家不是我一個人的官家,是這禁庭所有娘子的官家。我雖年輕,大事上卻也不糊涂。只是我諫言,怕官家未必肯聽,究竟愿不愿意御幸,還得依官家自己的意思?!?/br> 太后靠著榻圍子,慢慢拍打著膝頭說:“這我知道,不會因為他不去別人閣里而遷怒你。我是他母親,從他十六歲起就日日在cao心這件事,花了七年,還不是油鹽不進!總不能你一來,把責任全推給你,那我這做婆母的也太不通了。我是說,你能勸則勸,官家若聽最好,若是不聽,你就莫管他人瓦上霜,先圖自己要緊。” 秾華眼前一黑,反正太后不得皇孫不罷休。人多機會便多,實在發(fā)展不起來,有她至少是條退路。 太后當然有苦衷,自己急不算,還要承受來自朝臣的重壓。大鉞皇嗣不興,官家是賢明的君主,然而至今膝下無子,這樣下去大寶豈不是要旁落?收個養(yǎng)子養(yǎng)在身邊,終究不是自己骨血,幾代之后,不知大鉞姓誰的姓呢! 太后無奈笑了笑,“我是病急亂投醫(yī),還望你體諒則個。目下你和官家正值燕爾新婚,多多走動,千萬不能涼下來。頭三天我可以強行把你們關(guān)在一起,以后不能故技重施,要惹人笑話的,所以靠你自己。皇后是懂事的孩子,將來生了儲君克承大統(tǒng),地位便愈發(fā)穩(wěn)固,你懂我的意思么?”太后在她手上拍了拍,轉(zhuǎn)頭吩咐徐尚宮,“圣人性善,初登后位,你要仔細留意,時刻提點,別叫娘子們亂了規(guī)矩。再傳口諭,命太醫(yī)局初一十五入涌金殿請脈。圣人身強體健,是官家之福,也是我大鉞之福。” 徐尚宮俯首領(lǐng)命,秾華心里明白太醫(yī)請脈的意思,起身福了福,紅著臉說:“孃孃的話我記在心上了,今后一定多去福寧宮走動,請孃孃放心?!?/br> 太后點頭道好,“時候也差不多了,我料官家在殿里,你去吧。別耽擱太久,我先過花園,同娘子們說說話?!?/br> 秾華辭出來,福寧宮離寶慈宮很近,兩宮在同一條橫向的線上。不過福寧宮正殿略比寶慈宮超前些,從后西門進入,便可看見寬闊的丹墀。正殿殿門洞開,兩掖侍立黃門,一派煌煌氣象。 宮中押班見她來了,匆匆上前揖手,“與圣人見禮。后殿的冠服臣等已經(jīng)籌備好了,只等圣人下令便開箱?!?/br> 秾華提裙上丹陛,問:“官家何在?” 押班道:“官家剛從文德殿回來,國子祭酒進獻了一本印冊,甚得官家歡心。眼下官家正在偏殿,圣人請稍待,容臣入內(nèi)通傳?!?/br> 今上面前誰都不敢放肆,他不喜人親近,連貼身的內(nèi)官都侯在門外。秾華進門來,拿眼睛詢問押班,押班往東邊的閣內(nèi)指了指。她微頷首,襝衽站在檻外等候,只聽押班入內(nèi)低低叫了聲官家,“今日是六月初六,圣人奉太后慈命來為官家曬龍袍?!痹偌毤毬牐帕艘宦?,便無下文了。 相處三天,多少也窺出些端倪來,他是那種從來不懂得主動的人,有時甚至你進一步他退兩步。如果傻等,只怕永遠也等不來機會,須得她先起個頭。也許他會覺得不耐煩,但是漸漸成了習慣,哪怕再防備,總有松懈的時候。 她挽著畫帛回身吩咐,“你們先過柔儀殿,把箱子搬到丹墀上,我隨后就來?!?/br> 眾人沉默行禮,卻行退出了福寧殿。 龍鳳落地罩后面支了一張屏風,不是玉石,也不是牙雕,似乎是一張打磨過的巨大牛皮。皮子韌性好,繃得極緊,呈半透明。對面一排檻窗開著,有光從外面照過來,可以很清晰地看見今上側(cè)坐的身影。 他燕居時不戴冠,隨意束發(fā)導玉簪,發(fā)跡磊落,鬢角刀裁一般。穿一身圓領(lǐng)大袖的羅衣,斜倚憑幾,姿態(tài)閑適舒展。秾華臉上堆砌出微笑來,繞過屏風,暖暖叫了聲官家,“你在忙么?” 他沒有抬頭,也沒有回話,不過看樣子不像要發(fā)怒。時照說他生氣的時候會捻動手指,她留意了下,并不見有什么反常,便壯了膽子挨到他坐榻旁。 探頭看,那帖上章子形狀各異,字體迥然,收集了古今諸多文人墨客的落款。她仔細分辨,因為年代久遠,有的有些斑駁了,只從中認出幾個來。比方陸機、謝安、歐陽詢。 她覺得可惜,“這么好的印帖,沒有妥為收藏,再過幾年就毀了?!?/br> 今上終于抬起眼,依舊帶著沉郁,略掃了她一下,“如今到我手里,就要想辦法補救起來?!?/br> 她唔了聲,又挨近點兒,“做拓片么?好些認不全了,還怎么補救?”一根纖纖手指點在一枚半殘的陰刻上,“只剩下隱約的幾筆了,你能猜出來是誰的印?” 他不答,提筆在白折上勾畫,筆尖游走,勾出個篆體的孫過庭。 秾華上下比對,果真和殘余的痕跡合得上,便嘖嘖贊嘆道:“官家學道深山,臣妾佩服得五體投地?!?/br> 他大概不屑同她談論這么高深的學問,不聲不響把帖收起來,裝進了木匣子里。她也不氣餒,繼續(xù)攀搭道:“我要去柔儀殿了,你同我一道去吧!孃孃說曬龍袍時官家也需在場,圖個好口彩。你就在邊上看著我,尚宮們把話傳到孃孃耳朵里,她老人家會很高興的?!?/br> 他聽了不置可否,但分明有松動,站起身,把那木匣擱到了一旁。 “孃孃說在花園設了宴,禁內(nèi)娘子們悉數(shù)都到,請官家一同前往?!彼D(zhuǎn)出去,隔著屏風招招手,“官家來?!?/br> 她笑的時候眼角微揚,那樣由衷快樂的表情出現(xiàn)在皇后臉上,似乎有極大的可信度。如果一個人不是那么乏味平庸,即便懷著另一種目的,也可以一面讓人防備,一面又讓人生出有待觀察的錯覺來。 今上負手踱出去,太陽漸高,光線強烈。湛藍的天幕上流云浮動,六月初六,風和日麗。 ☆、第 16 章 柔儀殿前的空地上早就用竹枝搭起了架子,曬龍袍只是個籠統(tǒng)的說法,大鉞禮儀之邦,皇帝的服裝精細分為很多種。譬如袞冕、 通天冠、絳紗袍、履袍、衫袍、窄袍,每一種都有專門的禮制,嚴格規(guī)定哪種場合穿著。 衣箱數(shù)量很龐大,十幾個小黃門依次把木蓋搬開,居然讓人聯(lián)想起武后的那句“開箱驗取石榴裙”。簇新的衫袍源源不斷運送出來,因為箱中事先放置了瑞腦,迎風一抖便有一股郁郁的香氣。 皇后晾衣,晾得一本正經(jīng)。拎起兩肩逐件打開,今上身量高,衣裳也長,需站在高一級的臺階上,才不至于讓下擺垂委于地。拿竹枝從兩袖穿過去,一件件小心翼翼架好,初略數(shù)數(shù)有二十來套。千針萬線匯聚出繁瑣的紋飾,日光照耀下,云龍黼黻躍出萬點金芒。 以前后宮無后,每逢天貺節(jié)就推舉品級最高的人來主持。連著三年都是賢妃,只記得是御史中丞的女兒,他沒有仔細看過她的臉,長得什么模樣也記不太清。他自小就是這樣,一旦留心一個人或一件事,到死都忘不掉。但若是不感興趣,集中不了注意力,即便一天數(shù)遍的重復,也可以奇異的毫無印象。 夏日曬衣,有風乍起,吹動了她發(fā)間寶帶,高高飛舞起來。衣是素色,絲絳卻是朱紅挑金,仿佛稚嫩的臉上落了梅花妝,有種素艷參半的對比。 他避立在旁靜靜看著,看她發(fā)現(xiàn)一件窄袍上有多余的線縷,低下頭,把嘴唇湊了上去。 他轉(zhuǎn)身邁進殿里,日頭正旸,逐漸有熱浪翻卷到廊下,站久了心浮氣躁。在竹榻上坐了會兒,手指刮過青竹篾排成的榻面,下意識朝窗外看,揚聲道:“來人?!?/br> 供奉官入內(nèi)行禮,他略抬了抬手,“傳皇后進殿來罷。” 供奉官領(lǐng)命去了,他隔窗看了眼,她把手里的法冠交給邊上的黃門,提裙上了臺階。 “張羅得差不多了?!彼従徸邅恚⒉豢拷?,隔三步遠停下腳步,“官家喚我么?” 他帶了點挑剔的口氣,“皇后只需做做樣子,剩下的吩咐黃門辦就是了,用不著事必躬親?!?/br> 她聽了一笑,欠身在玫瑰椅里坐下,“官家的衣裳不需假他人之手,本就是我份內(nèi)的事。這里忙完了,略歇一會兒就走吧,別讓孃孃等急了?!毖粤T想起太后的叮囑,讓她游說他雨露均沾的,便試探喚他,“官家……” 她叫官家和別人不同,有種糯軟的味道。像蜜煎局送來的磴砂團子,咬一口雖不達餡兒,但卻粘牙,可以拖出去好遠。 他抬了眼,“什么?” 她在椅上正了正身子,似乎不大好開口,猶豫了很久才說:“梁娘子和臣妾同天進宮,同天冊封,官家還記得么?剛才我去寶慈宮,孃孃同我說了好些話,欲讓我勸諫官家去宜圣閣……”她看他一眼,復低下頭去,手指勾勾纏纏繞那裙帶,低迷道,“宮里這么多娘子都盼著官家,官家若有閑暇,不妨去她們閣中坐坐。你機務忙么,娘子們能歌善舞,也可替你解解乏?!?/br> 勸男人御幸后宮,對她來說實在有點滑稽。他的脾氣闔宮都知道,要是聽人勸,也不必太后費那么大的勁了。不過尷尬歸尷尬,提還是要提一提的,顯得她這個皇后當?shù)脤捜?。至于去是不去,那就不歸她管了。她眼下要盤算的是怎么和他提崔竹筳的事,只是又不敢確定到底該不該自己先招認。若他早就知道,也許覺得她不耍心機,還有得救;若是他不知道,豈不是自己挖坑把自己填埋了么! 她覷他一覷,他把目光挪到了別處,“皇后都還沒承幸,何嘗輪得到她們?!?/br> 他臉上波瀾不驚,似乎只是一句再尋常不過的話,秾華要不是聽得真切,一閃神可能就錯過了。她起先一愣,琢磨明白了,臉上紅云霎時升騰起來,以吹枯拉朽之勢擴撒進了領(lǐng)口。 今上閑閑轉(zhuǎn)過頭來,“皇后怎么不說話?” 秾華兩手用力扣在一起,指甲摳得關(guān)節(jié)發(fā)疼。同他交戰(zhàn)必須有強大的內(nèi)心,被他兩句話撩撥得方寸大亂,以后哪里還有招架之力?裝蒜么,其實她也會。于是眼波流轉(zhuǎn),嗔道:“官家叫我說什么?孃孃的意思是,官家若不愿御幸其他妃嬪,便常到臣妾殿里走動。那日和官家分手時,臣妾曾央求官家來看我,可盼來盼去,都不見你到涌金殿來。今日是天貺節(jié),朝中又閑來無事,臣妾略備薄酒款待官家,官家來么?” 他手里盤弄一塊辟塵玉佩,指尖撫那凹凸的紋理,曼聲道:“我記得皇后飲酒會起疹子,如今都好了?” 她窒了下,想起他給她擦藥的事,頓時有種兵敗如山倒的感覺。也是負氣,干干笑道:“酒雖沾不得,卻可以為官家執(zhí)壺。官家若應允,我這就命人籌備起來,殿里換上安息香,恭候官家駕臨?!?/br> 他果然不答了,兩眼望向她,冷得毫無溫度。 秾華知道進退,自然不能一味地火上澆油,要是惹毛了他,豈不連戲都唱不下去了?她忙換了個話題,含笑問他,“那日說好的傀儡戲,官家籌備了么?我的戲本子都寫好了,官家可不要落了下乘,到時候拿不出來,也算我贏?!?/br> 他聞言一哂,慢條斯理道:“今天是個好時機,索性分出勝負來吧!” 她哦了聲,“原來官家早寫完了么?那好極了,我這就吩咐人取傀儡來?!?/br> 他讓她稍待,“你贏了,我?guī)闳ヴ拊辣苁?。要是我贏了,你當如何?” 愿賭服輸嘛,她說,“條件由官家開。不過有言在先,不能提過分的要求,須在我能力范圍內(nèi)。畢竟我只是想去艮岳游玩,官家要是讓我摘星星摘月亮,我辦不到,就別怪我不認賬了?!?/br> 不認賬說得氣定神閑,這也是需要本事的。今上淡淡掃她一眼,“皇后放心,我不會有意刁難你。但眼下我還沒想好,等想好了再知會你。” 她點頭認同,只是一面同他周旋,一面又要考慮崔竹筳的事。再三權(quán)衡,終于還是決定先提及,便溫聲道:“我家曾請過一位西席,官家知道么?昨天梁娘子來我宮里閑坐,請我的示下,說新來了位直學士畫技了得,想命他畫像。這事我打發(fā)人問了太后意思,太后也是應允的。后來再差時照去天章閣打探,才知道那位直學士就是我在建安時的先生?!?/br> 她說完,心里有些忐忑。小心察言觀色,他倒是一貫淡然的神情,長長哦了聲,“這位先生有心,不遠千里到大鉞來,想是不放心皇后吧!既是你的恩師,當高看一眼才是。目下資歷尚淺,直學士無品秩。稍過些時候,如果有真才實學,不妨往上提拔?!?/br> 他這么說,她卻沒想到,總以為少不得冷嘲熱諷幾句,誰知竟沒有。不過這人心思太深,等閑猜不透他心中所想,也許越應當發(fā)難,他控制越得當吧! 秾華掖著兩手福身謝他,既然他沉得住氣,那就暫且捂著。不過崔竹筳留在禁內(nèi)不安全,還是早早離開的好。像乳娘和阿茸她們,也要想辦法散了。將來的事誰也說不準,牽扯的人太多,反倒掣住了手腳。 坐了有一會兒,窗口菱形的光帶漸漸轉(zhuǎn)移了位置,時候不早了。 “孃孃還在花園等著,官家隨臣妾去吧!” 他的樣子并不十分熱絡,沉默著偏過頭,視線落在殿中的狻猊八竅香鼎上。秾華輕聲問:“官家不喜歡么?” 他依舊不說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的性情果真像在綏國時聽說的那樣,實在難以捉摸。好在大多時候可以保持謙謙君子的風度,剝皮萱草這類酷刑暫且無緣得見,但和他面對面坐著,總覺得有種隨時直面癲狂的隱憂。其實她不喜歡和他相處,太壓抑,總是膽戰(zhàn)心驚。若早能預料到會陷入這種奇怪的困境,也許之前的一腔熱血會冷了一半吧! 她想起云觀,和他不是同母所生,性情也天差地別。云觀像太陽下的樹,努力地扎根,努力向上伸展。在綏國當了那么多年質(zhì)子,忍辱負重,卻比他樂觀豁達。他呢,長在富貴叢,離權(quán)力的中心那么近,別的沒學會,練出一手弄權(quán)的本領(lǐng)。天下得到了,還要怎么樣呢?依然不快樂,依然不滿足。 她站起來,往前挪了步,“官家隨我去吧,若是不愛逗留,露個面去我宮里歇著,好不好?” 他似笑非笑望她一眼,“皇后那么希望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