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大爺已經(jīng)嚇得牙齒都在打戰(zhàn)，哆哆嗦嗦半天說不出話來，還是謝老太爺?shù)降走€是朝中混過多年的，跪伏在地強行定神道：“王爺恕罪，王爺恕罪，當(dāng)年，當(dāng)年確實是老臣，不，老朽的另一孫女適齡應(yīng)選，但家中恐其愚拙粗笨，不堪使用，且，且，貴人當(dāng)年婚事生變，老朽與老妻一時糊涂，以為應(yīng)選宮役或可避開人言，才有如此荒唐行為，王爺恕罪！”

    玲瓏看著面前跪了一地的人，心中一陣陣的翻涌，既覺得在蕭縉面前顯出自己家人如此實在丟人，又有種莫名的暢快，但舒了一口氣，還是先望向另一側(cè)剛才也被衛(wèi)鋒攔在門外的沈安：“安哥兒，你說，怎么回事？”

    “王爺，姐——貴人?！鄙虬惨嘁蚴捒N的威嚴(yán)而有些戰(zhàn)兢，叫了一半的jiejie還是改了口，“就在那日貴人省親之后，我們收到了江州的來信，說祖母病體日益沉重，先前姑母送去的藥材一半材質(zhì)不好藥性太溫，一半太陳，都長霉了，想求問姑母是否還能再想想辦法。姑母擔(dān)憂祖母的身體，這幾日都休息得不好，也在變賣首飾想再買些人參和補品。但今日才知，這兩年里送去江州的幾批藥材都被克扣調(diào)換了，所以晚飯時便有些口角——”

    蕭縉聞言心下便即了然，果然他印象里的前世玲瓏家中的喪事是她的外祖母，算算時間怕是沒有多久了。

    且因著這是老人家長年的沉疴調(diào)養(yǎng)，而非一時可解的外傷毒傷，耽誤至今，只怕很難挽回。難怪沈菀會驚怒交集到這等地步。

    玲瓏心下當(dāng)然也全明白了，冷笑了一聲又再追問：“那怎么是你到王府去找我，而不是直接找郎中？”

    沈安臉上有些慚愧：“當(dāng)時姑母暈去，老夫人與另外幾位夫人先說姑母是裝的，后說休息一下便好。我在京中這兩年一心讀書，與醫(yī)館不熟悉，跑出去找了兩家見閉了門，不知道醫(yī)者家宅何處，又實在擔(dān)心害怕，才貿(mào)然到王府……”

    即便沒有玲瓏這一層的愛屋及烏，聽到如此不公之事，莫說蕭縉，便是衛(wèi)鋒、荷葉，并王府跟來的一眾護衛(wèi)都是臉上憤憤不平，謝家人因著跪伏滿地，倒是看不見臉上到底還有沒有一絲人性或是慚色。

    “知道了?！绷岘囈е傈c了點頭，強壓著不去繼續(xù)罵人。

    “衛(wèi)鋒?！笔捒N亦緩緩舒了一口氣，“叫人立刻去江州，拜訪沈家老夫人。京中的太醫(yī)不能請，拿我的帖子從冀州的郗氏醫(yī)館借人。一應(yīng)藥材，隨意調(diào)動。從王府撥一隊護衛(wèi)，丫鬟八人到玉泉別院，另調(diào)馬車過來，今晚就接奉儀的母親過去調(diào)養(yǎng)?！?/br>
    “殿下。”玲瓏極輕地叫了一聲，喉頭卻有些發(fā)堵，說不出更多話來，剛才又急又氣之間忍著的眼淚，再次從眼角滑落。

    蕭縉伸手去將她的這一點眼淚抹了，低聲問她：“要再進去看看，還是先去別院預(yù)備？”

    “先去別院罷?！绷岘嚸銖娗辶饲搴韲怠?/br>
    蕭縉點點頭，牽著她往外走，到了院門處，才再次停步，仍舊沒有看向那跪伏一地、瑟瑟發(fā)抖的謝家人，而是吩咐衛(wèi)鋒：“去跟京衛(wèi)衙門借人，即刻封了謝家。奉儀母親有物失竊，掘地三尺也給本王找出來。”吐出最后幾個字，滿是寒意，“找不出來，就提頭來見?！?/br>
    第32章 三十二、同儕   沒有人能跟她比肩。……

    三十二、

    夜空如洗, 月華如練。

    玲瓏坐在溫泉別院的花園里，靜靜抬頭看著夜空。

    一陣清風(fēng)拂過，清冷的秋意比月光還要再寒涼十分, 她微微打了個寒戰(zhàn)。

    但下一刻, 身上便驀然一暖，多了一件斗篷。

    而那沉沉如水的緞面上頭, 是她極為熟悉的松柏清芬。

    “殿下?！绷岘嚻鹕恚却掖夷门磷影戳税囱劬?，才轉(zhuǎn)身望向給她披了自己斗篷的蕭縉, “您怎么這個時辰還沒休息？”

    “你一直不回房, 本王如何睡得安穩(wěn)?！笔捒N動手去將那斗篷又抻了抻, 將玲瓏裹緊，“夫人不是吃了藥已經(jīng)睡下了么。孟太醫(yī)說接下來只要靜養(yǎng)就是了。還擔(dān)心什么？”

    玲瓏見蕭縉寢衣外頭只披了一件常衫，卻將斗篷給了自己, 也伸手拉了拉他的衣領(lǐng)：“在車上時我就說，殿下不該陪著我來別院的。您這樣施恩，讓我可以在這里照顧母親幾日, 我已經(jīng)感激不盡。您明日還有公務(wù)，連夜過來這邊也休息不好。”

    “你知道我是陪你過來就好?！笔捒N握住玲瓏的手, “明日要看的公文我會讓唐宣送過來。后天從這里直接過去行宮，安排移駕回宮的事情, 還更近些。倒是你，這樣晚還不睡，是想將自己也折騰病了，好回頭請孟太醫(yī)給夫人看診的時候，一起算診金便宜些么？”

    “倒也不必這樣省。”即使玲瓏心緒未復(fù)，也不由彎了彎唇。

    蕭縉略略向前探身, 聲音也壓低了些：“那你在這里做什么？擔(dān)心你父親？還是外祖母？不管你有什么擔(dān)心，跟我說就是了。”

    玲瓏舒了一口氣：“今日之事，多謝殿下。旁的都是命了，我也沒有辦法。”

    “既然沒有辦法，那就回房睡覺?！笔捒N一笑，索性拉著她往回走，“發(fā)呆有什么用，夫人和本王還都需要你照顧呢?！?/br>
    玲瓏張了張嘴，但終究還是壓下了滿腹心事，由著蕭縉拉回了別院里的正房，簡單盥洗休息不提。

    轉(zhuǎn)日晨起，沈菀終于精神有些恢復(fù)了，玲瓏早早地到了床邊守著：“母親感覺可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