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jié)
“廷尉何須多慮,只要大王繼續(xù)一視同仁,百姓能過上平靜的日子,自然再沒有反抗之心了?!蔽究潝[擺手,接下李斯的話。 李斯舒展緊皺的眉毛,微笑點頭,幾人心中各自思考著如何安定民心的辦法,隨著馬車一同駛入咸陽宮中。 大書房外響起幾道輕微的腳步聲,能夠從中聽出主人的克制,嬴政一抬頭看到丞相王綰帶走走進的幾名近臣,臉上自然帶出笑容,直接開口道:“寡人今日招你們來是希望諸位能為寡人另取尊好——周之前,自稱‘天子’,可寡人完成了九州大一統(tǒng),功績遠超周天子,這樣的功績哪怕三皇五帝也未曾做到,‘秦王’已然不適合寡人了。” 原本還面色紅潤,連帶笑意的臣子們面上霎時一僵,可想到李斯書寫的《定國十策》之中確實由此事,心中抑郁之余仍舊強打起精神。 扶蘇將這情景收入眼中,不由得皺緊眉頭,胡亥坐在他身邊,不著痕跡的笑了起來——怎樣能令對始皇帝忠心耿耿的臣子轉(zhuǎn)而更加信服扶蘇公子?當然是他們心中至高無上的帝王改變了模樣到自己都無法認出自己。 胡亥抬起頭看著高高盤踞在王座上、意氣風發(fā)的嬴政,眼中笑意隱退,空出的手掌漸漸捏成拳頭,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正為了自己所做的事情而感到惶惶不安。 胡亥明白自己正在做一件對不起嬴政的事情,他明知道“始皇帝”在統(tǒng)一六國之后生出輕慢驕橫之心,卻做了嬴政走向這條不歸路的推手。 “始皇帝”確實該走向這道路,可胡亥現(xiàn)在面對的人確實活生生的嬴政,寵愛自己多年,近乎毫無原則的父親!他卻推著嬴政與近臣離心離德,將雄心變成固執(zhí),將威嚴變成迂闊。 胡亥悄然抓緊自己的衣袖,垂下臉緊緊咬住嘴唇躲避自己看到的事情,似乎只要看不到他就能夠忽略良心的責問。 扶蘇忽然感到胡亥與他相連的手掌用上了力氣,他一垂眸恰巧將胡亥滿目憂傷自責的神色收入眼中,稍作思考已然明白胡亥露出這幅表情的理由,他回頭望了一眼越發(fā)與記憶中相似的父親,轉(zhuǎn)而伸出手臂將胡亥護在自己懷中,捏著他的肩膀低聲道:“不必自責,能夠登上至高的位置是父王所求,沒有你說的這句話,父王也不會放棄這個機會?!?/br> 無論別人說什么,腳下的路終究是自己選擇的,扶蘇很清楚胡亥說的話對任何人都是一種誘惑,可比起胡亥說出的話,真正選擇將黎民百姓放置在一旁,關注自己功績地位能否名垂千古的人,是父親嬴政。 哪怕上一輩子,當一切塵埃落定,他也未曾放棄立刻獲得尊號的機會! 胡亥握住扶蘇的手掌搖了搖頭,哪怕扶蘇以此安慰他,胡亥依舊心知肚明自己的想法正是對嬴政父愛的背叛,而他日后還會在嬴政不經(jīng)意之間引到著他走向更多歧途,最終讓扶蘇掌握全部重臣,直到他的地位穩(wěn)如磐石,任何人都不能動搖。 扶蘇看著胡亥始終愁眉不展的神色,搖了搖頭,無奈而留戀的看了一眼之后,扶蘇忽然開頭看向嬴政,開口道:“父王,此時天下尚未穩(wěn)固,父王不如先定下安民之策,再談更改尊號的事情。” 扶蘇話一出口,李斯和尉繚等人的視線霎時集中在他身上,可嬴政卻沉下臉,許久未曾開口。 李斯在這對父子之間看了看,笑著打圓場道:“大王理應更改尊號,不過無論大王更改尊號,還是長公子提出安民之事都需要從長計議,反正兩件事相互并無影響,不如將兩件重要的事情一齊做了,能讓萬民朝拜大王新尊號的威嚴之時,同時深切的感受到大王對他們頒布的恩德?!?/br> 嬴政聽著李斯溫和的語調(diào),臉色回轉(zhuǎn),點點頭道:“也可?!?/br> 李斯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氣,再看見長公子卻想:滅國大戰(zhàn)結束后,沒想到長公子對《定國十策》的理解比大王更與老夫相合。 ☆、第108章 我有特殊的召喚技巧 扶蘇似乎對李斯的視線有所覺察,在他看向自己的時候順勢轉(zhuǎn)過頭,兩人視線短暫交匯,扶蘇溫和一笑,隨即移開視線。 李斯卻覺得太子看向自己這一眼之中充滿了銳利的警告,讓他對秦王松動的忠誠再也不敢移動。 僅僅一眼,李斯已經(jīng)被扶蘇看得渾身僵硬,他不由自主垂下眼眸,合攏寬大的袖袍將顫抖的雙手窩在一處,許久才平息心中的恐懼。 他心中道:沒想到長公子已經(jīng)成長到了這樣的程度,僅僅一個眼神,威勢不下于大王,甚至比大王更加冷靜——這并非指責大王不不夠冷靜睿智,只是勝利的喜悅目前將大王的注意力完全引導到了他個人的成就之上,而讓大王忽略了治下的百姓。 李斯作為勵志治理好國家的能臣,心中對此多多少少有些難以宣之于口的不滿,克制不住自己的心思,盼著由更加明智的秦王繼承人轉(zhuǎn)移自己的心思,即使他并不認為大王要求更改尊號有什么不正確的。 李斯和扶蘇打著眉眼官司,嬴政的心思卻不在他們兩人身上,完全沒注意到近臣和長子之間詭異的互動,反而是王綰與尉繚看到李斯和扶蘇的舉動心中各有所思,而被嬴政開口任命了整理軍民功績?nèi)蝿盏拿梢愀且桓庇杂种沟纳裆?,停頓許久才垂眸咽下想要說的話。 扶蘇見書房內(nèi)氣氛冷凝,嘴角勾起溫和的笑容,輕聲開口打圓場道:“父王,姚賈上卿說服齊王頭像,那么稷下學宮的學子理應并入秦境——正巧博士管和廷尉府都缺人手,不如將他們一同送過去讓廷尉挑選,也好分辨是否有真才實學的人適合任職,日后好派往各個郡縣。” “扶蘇說得不錯?!辟勓运季w抽離自己尊好的問題,略一琢磨他的話便點頭贊同的扶蘇的觀點,隨即,他笑道,“李斯送上來的《定國十策》可一丁點都沒糟蹋,齊國與我大秦相距遙遠,字句律法皆不相同。真是應了廷尉的話,若想要讓并入秦國版圖的郡縣百姓順服,首先要對各有其形、各有深意的文字下手,不然寡人說什么,到了下層都推行不下去了?!?/br> 嬴政說得隨意,李斯卻心中一喜,趕忙跪地叩首,激動不已的說:“李斯早已準備好了一份文字,請大王過目!” 嬴政看著鑫緹呈上來,規(guī)規(guī)矩矩謄寫在錦帛上的秦篆,面上涌現(xiàn)出驚喜的神色,猛一拍大案,高聲道:“廷尉的字真是太漂亮了!” 嬴政的話絕非奉承,而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稱贊,李斯字好在朝臣之中是出了名的,可平日政務繁忙,他也總是筆走龍蛇,字體忙亂多、用心少,今日驟然呈遞上一份精心書寫的大字,霎時讓嬴政除了稱贊,再也找不出其他詞匯來表達自己初次見到這份大字的震撼——李斯的大字既蒼勁有力,又瀟灑隨性;既氣勢磅礴,又工整秀美,字與字相連,簡直猶如九州山河連綿不絕,美不勝收! 嬴政夸獎完了李斯,赫然發(fā)現(xiàn)所謂的“一份文字”只有五十字,他神色愕然的看向李斯,李斯已經(jīng)摸著胡須哈哈大笑道:“大王,廷尉府事務繁忙,臣精力有限,能寫五十個字出來已經(jīng)廢了不少力氣啦——不過大王哪怕把廷尉府的人招滿,天下七國文字繁雜也超出臣的本事,大王還是需要多找些厚德博學之人與臣一起編修文字?!?/br> “這有何不可?廷尉看得上眼的人,盡可招來編修文字。”嬴政豪爽的開口承諾,沒有丁點遲疑。 李斯拱手行李,笑呵呵的說:“臣先謝謝大王,等日后招來人手,還是需要讓大王過目,這些人可都有著不小的名氣,老夫自己還未必請得來他們。” “那就要看廷尉的本領了,反正無論何人都是寡人治下的百姓了,就算躲進深山老林也一樣。”嬴政說著想起戰(zhàn)亂時期學子們的習性,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秦國統(tǒng)一天下前,不愿意接受國君征兆為官的學子,最喜歡用的一招就是找個地處兩國之間的深山老林躲進去,現(xiàn)在四海畢,天下一,已然沒了學子們跑去不知道屬于哪一國國土躲避的可能性,除非他們都膽量跑去草原面對胡人。 李斯和嬴政素來親厚,瞬間懂得他話中的意思,一愣之后跟著大笑出聲,等到他笑聲息止,轉(zhuǎn)而投資太子復蘇的念頭已經(jīng)被他提出腦海。 李斯心中嘆息一聲,心想:太子真是個透徹的人,知道老夫和大王共事多年,嘴上埋怨幾句,回頭還是對大王忠心耿耿,哪怕一時對太子釋出善意,回過頭也得當做什么都沒發(fā)生,給不了他什么幫助。 嬴政與近臣商談不停,很快便定下大朝會前的工作,隨即,朝臣匆匆離開。 等到外人全走了,嬴政臉上也透出疲憊的神色,面色帶著些晦暗,扶蘇抬眼一看,立刻起身道:“父王累了不如歇息片刻,兒臣也該送胡亥回去午睡了?!?/br> 嬴政抬手捏了捏發(fā)脹的額角,疲憊的半閉著眼睛點點頭,扶蘇立刻帶著胡亥向外走,行至門口的時候,忍不住停下腳步,回身道:“父王今日cao勞,若是覺得身上疲累,不如傳召御醫(yī)為父王診治一番?!?/br> 嬴政慢慢睜開眼,臉上漾出淡笑,溫和的說:“寡人無事,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得很,不用招他們過來了——湯藥可不好吃啊,胡亥最清楚了對吧?” 嬴政說話還不忘記調(diào)侃幼子一聲,胡亥張了張嘴,最終輕哼一聲,跑回他身邊扯著嬴政的衣袖道:“阿爹要注意身體,千萬不要生病了。湯藥不好吃,阿爹要是有不舒服的別因為這個原因拖到嚴重被人發(fā)現(xiàn)了?!?/br> 嬴政狠狠敲了胡亥額頭一把,笑罵:“你這孩子,怎么這樣說話,寡人還會怕那小小的藥碗了?” 他話音未落,扶蘇已經(jīng)默契十足的接著胡亥引起的話頭,趕忙開口:“擇日不如撞日,父王既然不怕湯藥入口的味道苦澀古怪,不如現(xiàn)在就讓夏無且進來給父王診治一番——父王別忙著拒絕,您的臉色實在太差了,若非御醫(yī)開口說父王身體無礙,兒臣無法放心?!?/br> 嬴政原本準備反駁,看著眼神真摯凝視著自己的扶蘇,手臂又被胡亥來回搖晃,終于無可奈何的嘆道:“好好好,寡人現(xiàn)在就將夏無且招進宮中,讓他立即給寡人診斷一番,省得你們兩個跟著寡人歪纏?!?/br> 嬴政話音剛落,鑫緹已經(jīng)速度極快的沖出大殿,引得嬴政都有些傻眼,頓了片刻他才驚訝的開口:“鑫緹也對寡人身體不放心?寡人寒暑不輟的練功可從未停過?!?/br> 扶蘇走回他身邊,牽過胡亥一同落座,對上嬴政疑惑的目光疑惑的說:“此事請父王首先寬恕鑫緹,不對他治罪?!?/br> 扶蘇話一出口,嬴政馬上明白過來自己身體不佳的消息是由鑫緹透露出去的,而自從自小陪伴他長大的趙高都靠不住之后,嬴政最厭惡的就是身邊的侍從私自傳遞消息出去。 嬴政不由得沉下臉,面色陰沉的看向門外,完全沒有回答扶蘇的意思。 扶蘇當然可以不特意將鑫緹傳遞消息的事情透出來,可自己父親并不是個蠢人,哪怕一時未曾察覺,時候也能反應過來鑫緹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樣的角色,既然如此不如由自己主動將此事挑明,也算是給鑫緹做的事情過了明路,能將父王的憤怒降至最低。 扶蘇當做沒看到嬴政陰沉的臉色,放柔語調(diào)溫和的說:“父王近些日子夜里不能成眠,以至于夜夜批閱奏章,鑫緹看父王連宮人為您按背都拒絕了,實在不放心,趁著您派他去尋我們,才將此事說給我和胡亥聽的——鑫緹很為父王身體著急?!?/br> 被最貼身——某種程度親密得甚至超過全部親人——的內(nèi)侍走漏自己的身體情況,和內(nèi)侍擔憂不聽勸說的主子才把自己沒辦法解決的麻煩攤到小主子們面前,詢問他們幫助推動主人治療,這兩種完全相同的做法對嬴政來說卻完全不同,前者代表了他越來越無法容忍的背叛,而后者是愚蠢的忠誠。 嬴政確信自己被扶蘇溫柔和緩的語調(diào)和長子口中說出的內(nèi)容安撫了,縈繞在他周身森然的氣質(zhì)悄然隱退,重新變得放松。 因此,嬴政的神色就越發(fā)疲憊,他再一次抬手你捏著自己額頭兩側,放松身體,不再去維持那種強硬卻僵直的坐姿,學著胡亥習劍累到只能伸直兩腿的坐姿,已經(jīng)爬上細微褶皺的眼角微微顫動,沉默良久,搖頭道:“寡人覺越發(fā)少了,夜里睡不著,白天偶爾打盹也很快清醒,但身上沒有什么不爽利的地方,你們兄弟別瞎cao心了?!?/br> 褪去威勢的嬴政已經(jīng)顯露出老態(tài),胡亥聽到自己“咯噔”一聲,忍不住抓緊他的手掌著急的看著嬴政,不等嬴政轉(zhuǎn)頭看向自己,已經(jīng)急匆匆的起身站在他身后,急促而夸張的大叫:“阿爹,我給你揉揉肩膀,整天看這么多奏章太累了啊哈哈哈!” 說著話,他的手指已經(jīng)掐在嬴政后頸到肩膀的一段上,從小習武的手勁兒猛然而至,疼得嬴政倒抽一口冷氣:“快松開!” ☆、第109章 我有特殊的表白技巧 胡亥立刻放輕力道揉了幾下,笑得頗為心虛,湊在嬴政耳邊低聲說:“阿爹,現(xiàn)在怎么樣,還疼么?” 嬴政抓著大案上的書簡敲在他手背上,不客氣的說:“再讓你用那力度多按幾下,寡人都要折壽了,回扶蘇身邊坐著去,讓宮人來伺候寡人。” 胡亥尷尬的紅了臉,低應一聲走回扶蘇坐好,沒想到他心里愧疚還沒消除,嬴政已經(jīng)笑著一邊揉按自己被胡亥捏疼的肩膀,一邊開口道:“真是長大不少,以前你把吃奶的勁兒都用出來也掐不疼寡人一丁點。” 嬴政感嘆一聲,神色已經(jīng)露出些許失落,壓低聲音自言自語:“果真是老了?!?/br> 胡亥耳朵很尖,并沒錯過嬴政暗嘆的話語,可他卻嘴唇微微蠕動,最終卻什么話都沒說——當一個人認為自己陷入衰老的泥淖之中,其他人說什么都沒用。 夏無且沒多久便被接入宮中,他在門口觀察了嬴政的精神和面色之后,才跪在嬴政面前叩首一番,隨即進入書房之中,直白的一條接一條詢問起來,連房事和出恭的次數(shù)都沒放過,嬴政被詢問得尷尬不已,威嚴的氣勢再也撐不下去,頻頻看向照顧自己起居的鑫緹,鑫緹趕忙上前一條條回答得毫無遺漏。 夏無且聞言,又去給嬴政扶脈,三根手指搭在嬴政腕間臉上波瀾不驚,可偏偏就連嬴政心中都緊張,扶蘇與胡亥的手掌緊緊交握在一起,緊盯著夏無且不放。 “大王平日心煩,難以入睡,夜夢頻頻,頭目眩暈而耳畔長鳴,久坐腰酸,起身腿膝酸軟乏力,常流夜汗,且時常有咽干少津,舌體紅而少苔,雙脈細且數(shù),臣以為大王有水火不交之證,需滋陰降火、交通心腎?!毕臒o且語調(diào)平穩(wěn)的將嬴政身體癥狀連成一串說出,對著三雙越發(fā)迷惑的眼睛清了清嗓子總結道,“大王除了需要按時服藥,也需多多休息,不可日日耗神勞心了。” 天大地大,御醫(yī)的話最大,哪怕嬴政之前覺得自己是年齡漸長才逐漸沒以往那么嗜睡,聽到夏無且的話心里也忍不住犯嘀咕,露出遲疑的神色,顯然將他的診斷聽進耳中。 扶蘇更為直接,立刻道:“請為父王診治。” “臣自當盡心。”夏無且拱手應下,隨即看向嬴政,略帶猶豫的說,“可大王勤勉,每次批閱奏章無數(shù),休息的時間誰能……” 誰能看著他老老實實的放下國務休息,誰又干看著他呢? “我能看住阿爹,讓他多休息!”胡亥立刻叫了一聲,將在場諸位的視線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他抬手拍著自己的胸膛,收起平日嬉笑的神色,認真的說,“國政再多,總要身體好了才能處理,天下抵定,賢臣戰(zhàn)將都不缺乏,正好李斯給阿爹送來的《定國十策》里也寫了要分權給各個郡守、縣令,干脆趁著這個機會直接做了不正好么?反正還有大哥撐著,怕什么!” 嬴政早已對朝中重臣宣布過封扶蘇為太子的事情,因此,由太子扶蘇暫代國政的想法反復從嬴政腦海中翻滾,聽到幼子的話,更讓嬴政心動——是啊,連天下都能被秦國盡收于掌中,他只是養(yǎng)病一些時日,以扶蘇的本事又有什么好cao心的? 不如趁著自己尚在,讓扶蘇與王綰、尉繚一班老臣磨合一二,好好領悟如何為人君的本事;再說,哪怕扶蘇真的因為年輕惹出什么麻煩來,自己看護著也能夠即使處理,不會對國家造成巨大傷害。 嬴政想通其中關鍵,十分有魄力的一口氣將全部國務推給扶蘇,點頭道:“今日起寡人休養(yǎng),將國務托付給你。” 扶蘇看著父王的神色,驚訝到無法克制,以他對父王的了解,嬴政應該是個權力欲極重的人,他甚至為了追求長生連陵墓都不肯建造完成——既然如此,這時候父王為什么竟然舍得放下手中的權利?是什么讓他發(fā)生的改變! 而且,父王話雖然說出口了,自己代為處理也仍舊需要事事斟酌。 扶蘇嘴角露出苦笑,心中道:自己和父王對許多事情的看法都有出入,父王是個雷厲風行、喜好 扶蘇的神色自然沒有逃過嬴政的眼睛,他很快明白了長子的顧慮,走到扶蘇身邊,將手掌壓上他的肩膀,沉聲道:“有什么不懂的就來詢問寡人,若是覺得自己做的沒錯,不妨放手去做。” 扶蘇霎時為了自己用父王曾經(jīng)的行事作風而評價現(xiàn)在的他而感到羞愧,俯首叩頭后,鄭重的說:“兒臣必不負父王所托?!?/br> 語畢,扶蘇停頓片刻,沉思一會之后放柔語調(diào),溫和的說:“不過有一時兒臣實在無法解決——幾日之后的大朝會,還得勞煩父王主持,秦國上下都等著父王與他們一起享受征服九州的榮光呢?!?/br> 嬴政臉上嚴肅的神色消退無蹤,伏案大笑。 嬴政做事素來風風火火,連休養(yǎng)也不例外,口中說了讓扶蘇暫代國務,自己當日便放下全部奏章,直接驅(qū)車前往行宮休養(yǎng),一股腦將事情全部留下,鬧得扶蘇坐在正殿后的院落之中眼神都有些呆滯了。 “扶蘇,你還沒清醒么?”胡亥靠在他手臂上,用軟布小心翼翼的擦拭著自己隨身不離的短劍同時開口詢問。 扶蘇搖搖頭,過一會又點頭,眉頭緊蹙著分不開,他疑惑的說:“并非是我詆毀父王,可他對王權看重遠非你見識過的程度,我想不通父王怎會如此干脆利落的就將國政全部丟下,這和他平日作風未免相差太多了?!?/br> 胡亥抓著布巾的手掌攥緊,舔了舔嘴唇之后才垂下眼眸,壓低聲音道:“父王沒見到那幾個會方術的博士官?!?/br> 他與扶蘇默契十足,胡亥只說了前半句,扶蘇自然而然理解他的未盡之語——沒見過方士,嬴政自然就未曾聽到那些“海上有仙山,山中有仙人,仙人手里有長生不死藥,只要誠心懇求就能夠獲得”的話,也就沒有被方士哄騙以為自己能夠長生不死。 扶蘇握著蒙筆的手掌一頓,搖頭苦笑,心想:事情還真就如此,父王自從聽了方式的話,才逐漸變得遠離朝臣,不惜消耗國家大筆財力巡查仙人之蹤,性情也越發(fā)冷漠——這些事情身在咸陽的蒙毅一直都在與戍邊的蒙恬將軍來往信件中有所涉及,從而讓扶蘇獲知。 “幸虧早就將他們清理出去了。”扶蘇神色平淡,說話的口氣透出一股冷凝的殺氣,溫和的眉眼瞬間充滿了攻擊力。 胡亥看著扶蘇的神色又往他懷里擠了擠,扶蘇一把捏住短劍的劍鋒,將短劍按回劍鞘之中,對著胡亥的臉蛋捏了一把,沉聲道:“劍不入鞘就握著來回亂動,你小心些,別傷了自己。” 胡亥沒回答他的話,反而抱緊扶蘇,把臉蛋埋在他胸口低聲說:“我剛剛有些害怕,害怕阿爹會不同意休養(yǎng),甚至會產(chǎn)生你要奪權的想法,疏遠你、防備你。幸好沒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所以才會一直緊張的來回擦拭隨身不離的短劍,試圖用武器來安撫自己驚慌的內(nèi)心么? 胡亥過高的體溫順著緊緊相貼的衣衫傳到扶蘇心里,他心中微動,抱著胡亥的手臂不由得加上更多力道,兩人無言的依偎片刻之后,胡亥主動推開他的手臂:“行了,抱一會就可以了,這種哀嘆的小情調(diào)不適合我。” 胡亥話一出口,扶蘇已經(jīng)笑了起來,扶著他坐到自己身邊后,輕聲道:“秦國自商君變法之后才終于剔除了分疆裂土以酬謝功臣的惡習,而商君變法數(shù)種辦法是大秦強盛的根本,不可動搖。但六國之人素來沒有這樣的習慣,過幾日大朝會封賞之后,會有許多新入朝廷的六國遺賢對此頗有微詞。” 胡亥點點頭,贊同道:“父王不會同意的?!?/br> “是啊,大秦犧牲了多少青壯才將四海之內(nèi)皆為秦境,若是按照六國之人的習慣分疆裂土,再多短短百載便會重新迎來戰(zhàn)亂,我也認為不該如此,可習慣之所以是習慣,正因為難以改正。我們認為自己做的決定是正確的,可在入朝的六國遺賢看來此事不夠仁愛?!狈鎏K說著搖了搖頭,他苦惱的說,“不僅僅是分疆裂土的事情,恐怕父王興致勃勃推廣的新秦文也不會那么容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