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按著程序,她先播了自己的vcr,才放了不到兩分鐘,幾個評委就交頭接耳地小聲聊起天來,四雙眼睛沒有一雙放在大屏幕上。 接著應該有江曉媛講解她的造型方案環(huán)節(jié)。 江曉媛正準備就她的方案構想展開一段精心準備的長篇大論,不料她剛站上去,還沒來得及開口,織毛衣的那位就打斷了她:“咱們時間有限,選手中間這些都不用說了,直接讓我們看最終效果吧?!?/br> 江曉媛:“……” “看效果就看效果,震死你們,準備膜拜吧,凡人們!”她想著,一把將進度條拖到底,滿心兇狠地展示了她整個造型的最終效果。 “這個就是最終效果——正面、背面、側面還有細節(jié)圖,請諸位老師點評。”江曉媛故作淡定地說。 可是她期待中驚艷四座的情況并沒有發(fā)生。 那“四座”中的其中兩座都只是不咸不淡地瞟了一眼,無動于衷地繼續(xù)織毛衣玩手機,另外兩座稍微專業(yè)了一點,反響平平地交頭接耳了片刻。 其中一個對江曉媛說:“好了,你可以關上了,依照程序,現(xiàn)在有幾個問題需要你回答?!?/br> 娘的,別說欣賞了,連句點評也沒有。 江曉媛心里幾乎被失落淹滿了。評委卻一點也不顧及她的想法,無動于衷地繼續(xù)推進著程序。 評委:“談談你為什么想當個造型師。” 江曉媛勉強定了定神:“我從小就……” 評委冷酷地打斷她:“選手注意時間,回答請盡可能簡短?!?/br> 江曉媛:“……喜歡造型師行業(yè)?!?/br> 評委:“沒了?” 江曉媛點點頭,心想:“你不是讓我簡短的么?” 對著這個乏善可陳的答案,評委可有可無地點了點頭,例行公事地接著問:“請選手盡可能簡短地向我們介紹你最成功的作品。” 江曉媛:“我到目前為止最成功的作品剛才展示給您看了。” 說完,她覺得自己的語氣里可能帶出一點怨氣來,不太好,于是又找補了一句:“未來還有更好的,希望還能有機會給各位老師展示。” 織毛衣的終于抬起頭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接過了話茬:“有自信就好,相信有那么一天——談談你未來的職業(yè)規(guī)劃吧,想成為一個什么樣的造型師?” 江曉媛沉默了片刻,一瞬間有點不知該從何說起。 她熱愛過油畫,熱愛過雕塑,熱愛過攝影,熱愛了半天也沒愛出什么名堂來,反而在花錢敗家上造詣頗深。 她很想說“我要為藝術而獻身”,可惜藝術不一定看得上她的身。 她也很想說“我要讓我的名字銘刻在造型師的歷史上,要打造亞洲最好的造型工作室”,可是聽起來又有點像胡吹的陳詞濫調,想必來參加比賽的,十個有九個已經(jīng)不知天高地厚地這么吹過了。 可能是她停頓的時間有點久,最開始問話的評委抬手看了一眼表,開口對門口的工作人員說:“叫下一個選手進來吧。” “我想把我看得見的美都留住?!苯瓡枣潞鋈徽f。 評委看了她一眼,江曉媛絲毫不退縮地與她對視:“我想成為頂尖的造型師,但是也許差那么一點能力、也許差那么一點運氣,最后結果也由不得我,我想打造亞洲最好的工作室,但是市場不見得承認我的努力,我只能是每次都盡全力,每次都把我所有的最好的東西呈現(xiàn)出來,不見得特別能打動別人,但是至少能打動自己。” 織毛衣的評委在穿針引線的百忙之中開口說了句人話:“你的作品不錯,我今天面試了幾十個人,就對你這個印象最深?!?/br> 這是本次失敗的面試全過程中,江曉媛聽到的唯一一句有點熨帖的話,可惜她還沒來得及感動,那位忙著數(shù)針腳,已經(jīng)輕描淡寫地將她的材料扔到一邊,不理會她了。 門口的工作人員說:“好,你可以走了,叫下一位?!?/br> 江曉媛把感謝老師的話咽了回去,默默收拾了自己的u盤走出去。 從她站的地方到門口,大約有七八步的距離,她每走一步,就告誡自己一次“別太把自己當回事”,這樣連續(xù)說了七八遍,她那顆意難平的心終于被活生生地壓制了下去。 江曉媛一走出門,就有后續(xù)的選手跑過來問:“怎么樣怎么樣?” 而她一愣之后,也無師自通地露出了一個玩世不恭的微笑,回答說:“還能怎么樣,就那樣唄,面試水得滴湯,只是隨便走個過場,還是趕緊找人內定個通過名額吧?!?/br> 有謠言說,“認真的男人女人最迷人”,如果是真的,為什么還是有那么多人每天吊兒郎當、一副游戲人間的樣子呢? 如果不是自黑有癮,那大概就是因為在面對一些事的時候,認真的人太容易尷尬了。 為了不尷尬,大家只好默契地裝成滿不在乎的樣子,希望裝著裝著就能刀槍不入了。 就在江曉媛離開面試大廳,順著樓道往外走去的時候,她的腳步突然停了一下——她在靠近報道處的地方看見了一個熟人。 范女士正和一個帶著預選賽組委會袖章的人站在門口,熟稔地談笑風生。 江曉媛本就懸空的心忽悠一下踩空了,重重地落到肚子里,砸得她五臟六腑都跟著翻滾起來。 范女士仿佛感覺到有人在注視她,一偏頭就看見了走廊那一頭的江曉媛,她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主動打了招呼:“喲,小姑娘,原來是你代表你們工作室來參加比賽???” 江曉媛還沒有修煉出天高海深的城府,一時間不知道該以什么表情面對。 范女士就對旁邊組委會的人說:“看看,現(xiàn)在的小姑娘,真是了不起,這么年輕就代表工作室參加比賽了,她家老板真是放心——怎么樣,江小姐,你有信心嗎?” 江曉媛很想游刃有余地笑一下,但她笑不出。 范女士春風滿面地說:“預選賽報名的人真多,競爭是很激烈的,不過沒關系的,重在參與嘛,參加一次也能學到不少東西,是不是?” 江曉媛當然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耳畔一時嗡嗡作響,她再也無法待下去了,逃也似的離開了承辦預選賽的學校大樓,一口氣跑出了幾百米遠,感覺范女士那毒蛇一樣的視線依然黏糊糊地如影隨形,揮之不去。 江曉媛一把將她精心準備的紙質材料都塞進了路邊的垃圾箱,又在u盤也跟著掉下去的一瞬間回過神來,慌忙試圖伸手挽救。 可惜她天生沒有體育細胞,不負眾望地撈了個空。 她在深秋的寒風凜冽中,欲哭無淚地同垃圾箱面面相覷了片刻,終于還是咬咬牙,脫下外套,挽起袖子,把垃圾箱放倒,探頭往里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