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正的那種笑，很開心的笑。

    “我一直都在地獄里，還談什么好不好死?。俊彼D了頓，臉上的笑忽然間完全地消失了，就好像她從來沒有笑過一樣，“不過你被自己愛的男人送到監(jiān)獄，還害得自己mama枉死，你這么沒用，”她的聲音壓得更低，一字一頓的，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鉆進(jìn)鐘以晴的耳朵里，“你，怎，么，不，去，死！”

    她以前對凌小小說過的每一句話，凌小小都記得，而且全部還給了她，鐘以晴現(xiàn)在才知道凌小小這個人的心思有多么惡毒。

    “凌小小，你不是人，你會有報(bào)應(yīng)的?！辩娨郧缬昧υ谀樕夏艘话?，咬牙切齒地看著她。

    “報(bào)應(yīng)？”凌小小身體往后一仰，拿起桌子上的手袋，笑得極是輕蔑，“干脆我跟你把話說清楚，讓你死也做個明白鬼吧。鐘以晴，我告訴你，當(dāng)初不管簡喬南想不想讓我打掉那個孩子，他都沒那個本事做到，連孩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他都拿不到，更不要說讓孩子叫你一聲“mama”。還有，就算當(dāng)初我們真離了婚，有大損失的人也不是我，他在公司董事局的位置要被我取代，還要被他爸爸下放到一個小分公司里去，而且，你們就算結(jié)婚，他爸爸mama也不會到場。換句話說，就是他差不多要被趕出簡家。當(dāng)然，現(xiàn)在他想回到我身邊，就把所有的財(cái)產(chǎn)都到了我的名下來討好我就是了?！彼D了頓，笑容一點(diǎn)點(diǎn)變冷，“不過我不稀罕……簡喬南算什么東西，我一點(diǎn)都不稀罕。”

    鐘以晴的眼中，慢慢地露出一點(diǎn)恐懼的神色，好像完全不認(rèn)識凌小小這個人。

    凌小小“嗤”地一聲笑，拉開了椅子，“不過他現(xiàn)在好像對我還真的是愛死愛活的了。所以你如果不想下去陪著你媽的話，你就等著看我怎么一點(diǎn)點(diǎn)折磨你的心上人吧。”

    她沖她一點(diǎn)頭，微微笑了起來，“那就這樣吧，再見?！?/br>
    凌小小仰著頭，幾步走到門口，卻在準(zhǔn)備拉開門的瞬間停了下來，扭過頭來看著她，“噢，對了，如果你想見簡哥的話，我會幫你的。不過你要不要跟我打個賭，我賭簡哥肯定會告訴你，因?yàn)槲倚哪c好，讓你媽走得很安心，所以是你們對不起我，要你不要恨我。至于他為什么要這么說，鐘小姐你肯定明白的哈?！?/br>
    房間的門在身后關(guān)上，鐘以晴的哭聲隱隱約約地傳了出來。

    凌小小一步步向前，細(xì)細(xì)地高跟鞋在地上發(fā)出“噠，噠，噠”的聲音。她仰著頭，每一步都走得那么平穩(wěn)，像一個將要接過權(quán)杖的女王。

    像她的母親去世的那一天一樣！

    誰不曾失去過，為什么一定要自己經(jīng)歷過，才能理解別人曾經(jīng)受過的痛苦和傷害？

    ***

    終于走出了那扇門，外面是很好的陽光，刺得人眼睛疼。

    凌小小從包里掏出墨鏡架到臉上，仰起頭看了眼天上，天空一片陰暗。她勾起嘴角微笑，大步向前，上了車，發(fā)動了汽車，踩了腳油門。

    汽車如離弦之箭駛向了前方，凌小小隨手打開了車載音響。

    鐘以晴已經(jīng)差不多到了懸崖的邊緣，她只要再向簡喬南再借一點(diǎn)力，就可以讓她徹底地粉身碎骨，萬劫不復(fù)。

    然后，下一個是，簡喬南！

    ***

    凌小小回到家，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其實(shí)和她出門之前沒有什么分別。

    紀(jì)叔正拿著把大剪刀修剪那些花花草草。他是忙碌慣了的人，一閑下來人就會發(fā)慌。他隔著一點(diǎn)距離看到她，立即叫她“少夫人”，凌小小微笑著點(diǎn)了下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春天本是花草樹木生長的時節(jié)，其實(shí)應(yīng)該由著它們自由地生長，不過他喜歡剪就讓他剪吧，這本就不是十惡不赦的大事。

    往前走了兩步，那個白色的秋千架正安靜地停在一片青草中。那是簡喬南替簡佑嘉準(zhǔn)備的，不過現(xiàn)在孩子當(dāng)然用不著，所以天氣好時，她會抱著她的佑嘉在上面坐一會兒。

    她太瘦小了，孩子的東西，她坐上去，也不會顯得很突兀。

    再往前走，她好像聞到了飯菜的香味。她喜歡這種人間煙火氣，仿佛只要沾上了這些，不管是陋室還是豪宅，都會帶上幾分家的感覺。

    進(jìn)了客廳上了樓梯，在樓梯口，她聽到了一陣笑聲?！肮?，聲音通過空氣傳了過來，敲打著她的耳膜。

    她有點(diǎn)頭暈，現(xiàn)在這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聲都會覺得頭暈。伸手扶住欄桿，在那里停了一會兒，她才繼續(xù)往前走。

    在他們臥室外的起居室里靠近陽臺的地方，她看到阿姨和保姆阿姨正在喂簡佑嘉吃米糊。

    她喜歡把孩子放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所以現(xiàn)階段，孩子最經(jīng)常的活動范圍就是在這里。兩個阿姨一個抱著孩子，一個喂他，他們的身后，是一大片溫暖的陽光，米白色的窗簾在春風(fēng)中微微波動著，那些陰暗的，罪惡的，腐爛的，在這樣的波動里，就像海水一樣，嘩地一聲，退下了海灘。

    她微笑起來，急步向前，“我來喂吧?！?/br>
    阿姨停住了手中的小勺子，孩子的小嘴還張著，露出了里面的兩個小奶牙。看到她，他的小嘴咧得更大，嘴角四周的那一圈白色的“小胡子”也跟著動了起來。

    阿姨忙拿了小毛巾準(zhǔn)備替他擦，卻被凌小小示意先放到一邊。她拿著小勺子，放在孩子面前，嘴中“叭叭”了兩下，笑瞇瞇地哄他，“好好吃哦，佑嘉要不要？”

    孩子看著她，黑色的瞳仁在這樣明亮的光線里倒映著他母親的笑臉，孩子于是笑得更歡，還學(xué)著她的樣子叭了兩下嘴。

    “baba”他叭了兩下，好像被自己的聲音吸引了，張著小嘴笑了起來，然后又重復(fù)了一遍。

    旁邊阿姨“啊”了一聲，發(fā)現(xiàn)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樣驚喜的表情，“小小，小小，你聽到?jīng)]有，小少爺會叫爸爸了。哎呀，我們小少爺真是太聰明了。”

    凌小小其實(shí)也聽到了，但在她看來那只是孩子無意識發(fā)出來的，最多最多只能算是模仿，根本不能算是有意識的叫人。

    阿姨卻不是這么想的，她在一邊開心地催著凌小小，“快給大少爺打電話啊，他肯定高興壞了?！?/br>
    這太夸張了，凌小小覺得阿姨的反應(yīng)實(shí)在太過了，可是略一思忖，卻還是微笑著走到了一邊，拔了簡喬南的手機(jī)號碼。

    為什么不呢？這肯定是他想要的，那她就滿足他好了。

    ***

    電話響了兩聲被接通，簡喬南略帶著幾分驚訝及驚喜的聲音從里面?zhèn)鞒鰜?，“小小，怎么這個時間打電話過來？出了什么事嗎？”

    “沒有什么事?！彼郎\笑著，無聊一般將左手伸到陽光下，手腕表帶上的金屬部分在陽光下閃著冷冷的光澤。她變了幾個角度，那點(diǎn)冷光卻一直跟隨著她，追著刺她的眼睛?！澳悻F(xiàn)在在做什么？”

    “中午約了人吃飯，現(xiàn)在在車上?！彼谀沁呎f，說完好像仍不太放心，又低聲問了句“真的沒什么事”。

    凌小小收回手，將表帶貼到臉上，因?yàn)樘枙癯鰜淼哪屈c(diǎn)暖意很快就消失了，只剩下一點(diǎn)金屬特有的堅(jiān)硬的冰冷。

    “真的沒有。就是剛剛佑嘉他忽然間好像叫了兩聲爸爸，我一時頭腦發(fā)熱，就……”她停了下來，好像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轉(zhuǎn)了個話題，“你去吃飯吧，遲到不好?！?/br>
    “真的？”他在那邊好像很開心，聲音也大了幾分。

    凌小小回過頭看了眼孩子，他已經(jīng)擦干凈小嘴，正揪著阿姨的頭發(fā)玩，阿姨就連聲叫著，“臟，臟，小少爺你快松手?！?/br>
    雖然凌小小已經(jīng)跟簡伯年和簡太太提過了，讓孩子叫她外婆，可是阿姨哪里敢受著，一直還是叫孩子小少爺。小小也不勉強(qiáng)她，只是平時生活里對她更貼心一下，大部分活都交給了別人，只讓她專心陪著佑嘉。

    她相信阿姨是真心的對這孩子好，交給她她很放心。

    “你快去吃飯吧……佑嘉這么小，亂叫的，不能當(dāng)真?！?/br>
    簡喬南“噢”了一聲，“那我先掛了”，然后掛斷了電話。

    他比她想像中的冷靜，凌小小站在陽臺前，面對著臨近中午的陽光。

    這有點(diǎn)出乎她的意料，簡喬南的性格從來不是這樣的。所以要么是他其實(shí)并不是真的多喜歡這個孩子，要么就是他比以前有城府了。

    這兩種對她來說，都不是好事。

    正好是午飯時間，凌小小心頭壓著一團(tuán)疑云下了樓，人還在樓梯上，就看到簡喬南匆匆地跑過來。

    等到他跑到樓梯口，凌小小也正好下到最后一階樓梯，他一把將她抱起來，轉(zhuǎn)了半個圈，然后放下來，頭抵著頭，“佑嘉真的會叫爸爸了？”

    他氣息不穩(wěn)，急促的呼吸熱熱地?fù)涞剿哪樕稀Ａ栊⌒∧樕嫌泻軠\的笑，聲音也軟，“他亂叫的，你還真當(dāng)真了啊？”

    他卻是很高興的樣子，用力在她嘴唇上親了一下，笑著問，“佑嘉呢？”

    “樓上，保姆阿姨抱著呢……我去抱他下來？”

    “不用，我上去。”他松開她，一陣風(fēng)地跑了上去，然后又一陣風(fēng)一般跑了下來，在她身邊停了下腳，又抱了她，親了她一下，然后匆匆地往外跑，“真沒時間了，我先走了，小小……我好高興?！?/br>
    后面幾個字傳到她耳里時，他的人離她已經(jīng)有一大截了。

    凌小小站在那里，心頭的那點(diǎn)疑云已經(jīng)散了，可是她并不覺得輕松，也沒有什么喜悅。她身上，唇上都還有他身體的熱度，心里卻是莫名的一片悲涼。

    早知今日，何必當(dāng)初？

    ☆、第七十一章

    晚上簡喬南回來時，凌小小已經(jīng)睡下了。他剛走近她，她就聞到很濃的酒味，想來他應(yīng)該是喝了不少酒。她半睡半醒，身體軟得厲害，實(shí)在不想再開口或是動一下，就索性裝睡。

    她的臉上卻忽地一熱，可是他親完她的臉，卻并沒有立即起身，她仍然能感覺到帶著酒氣的暖暖的呼吸。

    凌小小的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她不敢睜眼，也就沒法知道他現(xiàn)在到底是想做什么。

    正猶豫著要不要睜開眼，她忽然聽到他低低地說了一句“謝謝”。

    凌小小怔了怔，不太明白這兩個字里的涵義，正想睜開眼睛，他的呼吸卻遠(yuǎn)了。

    浴室里傳來了水聲，然后水聲停了，再然后，她感覺到他上了床，躺到她身邊，身體還帶著熱騰騰的水汽，像他們最好的那段時間一樣將她摟到了懷里。

    他的懷里太熱，一會兒功夫就像一塊烙鐵一樣烙得她全身疼，心里卻是涼的，像捂著一塊冰。

    她在冰火兩重天里煎熬著，臉上卻好像被什么東西輕輕地碰了碰，然后是嘴唇，她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好像被嚇著了，嘴唇還貼在她的唇上，四目相對，離得那么近，床頭唯一亮著的壁燈那么暗，卻讓他的眼睛看起來更明亮幾分。

    四下一片寂靜，唯一聽到的就是他們兩個各自的呼吸聲。這樣沉默了幾秒后，凌小小像藤蔓一樣緊緊地纏了上來。

    ***

    她想到幾年前，高考前的最后一天，她和幾個好朋友一起出去玩了一整天。

    那是她一向戰(zhàn)戰(zhàn)兢兢，循規(guī)蹈矩的人生里難得的一次放縱，明知道不可以，不應(yīng)該，是錯的，可是卻覺得從未有過的快樂。

    那是一種奇怪的快樂，奢侈，隱秘，打破了禁忌一般痛快淋漓的快樂。

    ***

    她從來沒有這么主動過，幫著他脫她的睡衣，拉著他的手去摸她的身體，抬起頭主動向他索吻。

    簡喬南完全被她逼瘋了，酒精讓他比平時更肆意，反反復(fù)復(fù)變換著姿式折騰她。

    凌小小只覺得自己像是剛被拋上一個浪頭，還沒等歇下來喘口氣，又被拋到另一個浪頭。她身體軟的不像自己的，聲音也啞了，最后實(shí)在承受不住，哭著求起饒來。

    “不要了……簡哥……不要了”

    她快要死了。

    簡喬南給她的回答只是反復(fù)的“對不起”三個字，但是身下的動作卻更加狠了幾分。

    凌小小徹底地放棄了，在意識逐漸變得模糊的時候，覺得就這樣死在他身下好像也沒有什么不好。

    只要他是真心對佑嘉好，她死也沒什么。

    死了，就終于徹徹底底地結(jié)束了，她就可以不用再去恨了，也可以不用再去……愛了。

    ***

    鐘以晴的案子判得很快，不用凌小小刻意去打聽，自然有人告訴她結(jié)果，而且還知道她并沒有提出上訴。

    她根本不關(guān)心鐘以晴判幾年，反正這輩子，她都別想再從監(jiān)獄里走出來。

    失去了自由，間接害死自己的母親，讓她死都死得不安心，而且連最后一面都沒見著，鐘以晴如果真選擇一死，其實(shí)可能還真的是種解脫。

    所以在此之前，她要向簡喬南借點(diǎn)力，最后再送她一程。

    ***

    晚上簡喬南依然回來得很晚，意外見到凌小小還沒有睡，正睜著大眼睛看著他，心里莫名地一軟，笑著上前俯身親了她一下，“說了不用等我的，怎么還沒睡？”

    凌小小立即要起身下床，“我?guī)湍惴畔丛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