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凌小小感到慶幸的是,喬伊和孫妍兩個正好是一起來的。 這兩個都是真心對她好而她特別害怕見到的人,兩個一起來,礙于有個第三方在場,反倒讓她少費不少精力。 至于阿姨,當然是免不了要她好好地一番寬慰,才讓她真正放心下來。 這樣一番折騰下來,在凌小小也覺得很累的時候,她的世界終于安靜下來。 至于鐘以晴方面,她根本不擔心,現在的她,只要看著簡喬南將她送進監(jiān)獄就行了。 而鐘母的一切,她的主治醫(yī)生每半天都會向她匯報一下。 凌小小一邊喂著簡佑嘉,一邊淺淺地笑著。 這就是金錢的魅力,難怪那么多人爭破頭也要獲得大量的財富。 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了簡佑嘉的小腳上,凌小小用手去摸他的小腳,隔著襪子也能感覺里面軟軟的,rou嘟嘟的。 這孩子長得真好。 她淺笑著,看著自己的手在他小腳上的投影,不知怎么的就想到小時候做的影子戲,于是一時興起,擺了個孔雀的造型,然后是一只小狗。 她動了動手,小狗的頭也向上仰了仰,凌小小無意識地“汪”了一下,就像她小時候做過的那樣。 那一聲“汪”忽然將她驚醒,臉上的笑一點點冷了下來。 她不是狗。 她是狗都不如。 *** 懷里的簡佑嘉吃得正香,忽然聽到mama的那一聲,一下子抬起頭來,剛剛冒出頭的小牙齒還重重地在小飯碗上磕了一下。 胸部的那點痛將凌小小的注意力拉到孩子身上,她看到他那樣水汪汪地大眼睛,安靜地注視著她,干凈地像最晴朗的天空。 凌小小低下頭,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低低地叫了他一句,“小寶貝?!?/br> 阿姨從洗手間里出來,看到他們就笑了,“小少爺真是能吃,小小,該正式給他加輔食了。” 凌小小“噢”了一聲,感覺自己的心被緊緊地扯了一下。 她的佑嘉,也終于到了不用全心全意依靠她的時候了嗎? 不過這是應該的。 他是男孩子,總有一天要靠自己獨立支撐起一個世界。 而她,會幫他得到屬于他的一切。 這是她決定將他帶到這個人世間就背負的責任。 他只有她,從一開始,這個孩子所能依靠的,不過只是她這個mama而已。 *** 這一點,在她聽到簡喬南對鐘以晴說的那句話時,就徹底的明白了。 簡喬南不愛這個孩子,他一心想要的只是他和鐘以晴的孩子。而對于簡伯年和簡太太來說,只要是簡喬南的孩子,就都是他們的孫子,和這個孩子的mama是誰根本沒有關系。 甚至可以說,因為簡喬南的關系,他們總有一天會接受鐘以晴。 那么,當簡喬南和鐘以晴的孩子生下來以后,凌小小的孩子怎么辦? 她執(zhí)意將他帶到這個世上,難道就是要眼睜睜地看著他一無所有,眼睜睜地看著他受苦? 怎么對她她已經不在乎了,可是這個孩子,他那么小,那么無辜,什么都不知道,誰都沒有傷害過,為什么要這么對他? 這個孩子,能依靠的,只有她這個沒有用的母親了。 所以,她在手腕上狠狠地劃了那一下。 反正她已經一無所有了,最壞的,不過只是再失去她和孩子的兩條命--沒有誰真正放在心上的兩條命。 她終于探得了簡伯年的底線,也終于探得她和這個孩子在簡伯年心中的份量,以及簡喬南和鐘以晴在簡伯年心中的份量。 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 她多么幸運,在婚前就已經猜出簡伯年已經開始放棄簡喬南了。 這一場豪賭,她險勝! *** 第二天黃昏時,凌小小一個人站在窗口看夕陽。 醫(yī)院始終不是個吉利的地方,她并不喜歡她的佑嘉長時間呆在這里,所以現在他跟著阿姨回家了。 在此之前,簡喬南已經給了她電話,正在下班趕過來的路上。 鐘母的主治醫(yī)生敲門進來,站在門邊對她說“簡太太,那位老太太可能快不行了。” 凌小小全身一下子緊繃起來,她現在是那種因為太過于緊張某件事,反而無法一時做出適當的反應。 “你說……什么?誰不行了?”她一點點地轉過身,黃昏時的陽光隔著窗玻璃在她的側臉上鍍上一點金黃色的光暈,半明半暗的光影里,她的臉色有點看不分明。 “那位老太太應該撐不了多久了?!蹦莻€人很平靜地說。在這個看慣了生離死別的地方,人好像都會變得要麻木幾分。 凌小小倚到窗口邊的墻壁上,心中并沒有她期待了很久的那種喜悅,反而是一片空茫茫的虛無,“簡先生知道沒有?” 那個人點了點頭。 “張院長下班前來看了一下,我聽到他跟簡先生通了電話?!?/br> 凌小小忽然動了起來。 “馬上讓那些醫(yī)護人員走開?!彼淅涞胤愿滥莻€人,一邊快速地向外面跑,“還有,幫我拖住簡先生?!?/br> *** 安靜地icu里,只有那些儀器發(fā)出的輕微的響聲。 她期待了那么久的會面終于變成了現實。 凌小小一步步走過去,走近她,然后站在她的病床邊。 她在這時,想到了去年,她推開了那扇病房的門,然后看到了一張酷似自己的臉--那是她的mama。 而現在這個不是。 ☆、第六十八章 現在是下班時間,路上的車流動起來簡直可以和蝸牛相媲美。簡喬南因為太過緊張,沒有留意路況,走錯了道,陷在了車流里,除了耐心等待,別無他法。 人生何嘗不是這樣,一步錯,滿盤皆落索。 可是他做錯過,知道了后悔是什么滋味,所以他不想小小有一天也像他一樣。 他知道小小現在應該去了鐘母病房,他甚至可以猜出她想做什么,可是她不能這么做的。 小小即使再變,本性也是善的,現在她為了復仇去傷害一個無辜的人,以后她一定會后悔的。 他不想看到她因為后悔而痛苦。 ** 車流終于動了起來,他還是來到了醫(yī)院。早春黃昏時最后一點陽光慘淡地照在他的身上,晚風吹起了他的衣袂,他一路狂奔進電梯里,直接來到頂樓凌小小的那個房間。 如他所料,她不在里面。 簡喬南心里一陣陣發(fā)涼,轉身往樓下跑,卻被鐘母的主治醫(yī)生攔住。 “簡先生,我有點事……” “你走開!”簡喬南的臉色從來沒有這么難看過,“小小是我太太,我才姓簡?!?/br> 那位主治醫(yī)生怔了怔,然后默默地給他讓開了一條路。 *** 隔著一道玻璃門,簡喬南看到凌小小彎著腰站在鐘母的病床邊。她背對著他,讓他看不清她現在臉上是何種表情,只能猜測她可能是在和鐘母說著什么。 幽深的走廊里那么安靜,整個世界好像只有他們三個人。 凌小小的聲音從里面?zhèn)鞒鰜?,隔著一扇門,他還是聽得很清楚,所以,她應該用了很大的力氣吧? “我原諒她了……伯母,我原諒她了……你聽到沒有……我原諒她了?!?/br> 那是他熟悉的聲音,帶著壓抑的痛苦和驚惶,可是她剛剛說的那些話,是什么意思? 他悄悄地將門打開一點,這一次,在凌小小的哭聲里,他聽到鐘母的聲音,“謝……謝……對不……不……”她的手顫巍巍地舉了起來,剛碰到凌小小的臉,就猛地垂了下去,然后在被子上輕微地顫了顫,一切終于歸于平靜。 整個世界在這一刻都好像突然安靜下來,凌小小的哭聲也在這一瞬停了下來。 她就那樣佝僂著背站在那里,好像被什么沉重的東西壓的直不起身。 簡喬南站在那里,有什么東西在猛烈地沖擊著他的心臟,可是不是痛,也不是悔。那種感覺說不上來,他這輩子都沒有經歷過這么復雜的情緒。 剛剛他看到的這一幕意味著什么呢? *** 凌小小忽然轉過身,幾乎還維持著佝僂著腰的姿式,沖到門邊時,簡喬南只是往旁邊閃了一點,差不多整個人就站在她面前,她也沒有發(fā)現他。 他立即追了上去,在此之前,他下意識地偏了下頭,看了里面一眼。 鐘母安靜地躺在那里,神態(tài)安祥。 他在這一刻,想到了凌小小過世的母親,還有凌小小彎著腰,慢慢地幫她合上眼時的樣子。 他和鐘以晴以前,曾經多么殘忍過。 *** 凌小小上了天臺,簡喬南追上去時,剛穿過天臺厚重的大門,一陣晚風就迎面而來。 春寒料峭,風中還殘留著冬日的寒意??諘绲奶炫_上邊,是一片看不到邊際的天空,整個天空是蒙著一層灰的藍色,只在西邊還有一點點淡得幾乎看不出的緋紅。 凌小小縮在天臺的一角,頭埋在膝蓋里,那么小的一團,整個人都陷在粉色的大衣里,即使隔得這么遠,他也能看得出她在發(fā)抖。 她整個人就像一朵在風中搖曳的薔薇。 他一步一步走過去,腳步放得很輕,卻還是在離她幾步遠的距離時,驚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