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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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威深吸兩口氣:“阿奴,你有否想過讓他無話可說。被罵作野人又怎樣,若你真的嫁我,且讓他們看看野人好好過日子的模樣。” 曹姽張口結(jié)舌,又突然大笑起來,笑完才正色道:“陸參是惹人厭惡,不過我們又何必因為他而為難自己?” “怎么是為難?”周威一急:“我明日就去求見陛下,你已過了十五,二公主與北漢的事情又懸而未決,我一是喜歡你,二是見不得北漢覬覦你?!?/br> 若沒有康拓那檔子事情,曹姽或者還要感謝周威,甚而她還會考慮周威的提議,至少她知道,自己自在慣了,周威為人不怎么會忤逆她的心意,但她現(xiàn)在不這么想了:“婚姻大事有長輩決定,我知道周兄一番赤誠之心,但此事實不該私下商定?!?/br> 這話由曹姽說來異常古怪,周威卻只當(dāng)她小姑子長大,懂得了禮儀。曹姽這樣一說,他反而堅定了入宮求婚的心。 因為遇到了王慕之,曹姽便沒了心情,與周威道別早早回了太子殿,卻不知周威瞞著自己入宮見了女帝,點明了要向自己求婚。 周威雖不是乘云而來的蓋世豪杰,但女帝多年觀察,知曉此子身世高、人品好,難得還愛重曹姽,這樣的夫婿實在難求。即使是慕容傀,也挑不出什么不好來,因慕容傀只會說要給他挑個頂天立地的男子給女兒,卻哪有他嘴中頂天立地的男兒呀?他也就嘴上厲害,既然女帝都不反對,他也只能想著要好好提點一下周家,決不能給曹姽受委屈。 女帝心里已有了主意,只等曹姽到了十六歲,年紀(jì)更大一些便頒旨嫁于周家。曹姽于這些打算都是知道的,她卻選擇了沉默。 與此同時王神愛肚子漸大,太子秉著初為人父之心,與王神愛平日相處也略有緩和,到底還是缺了一些男女之情,但是感受孩子的胎動,也別有溫馨之感。 太子的喜惡左右著整個東宮的風(fēng)向,宇文燕不敢造次,誰讓她腰背此時沒有王神愛挺得直。但好在太子還是個男人,是男人就對宇文燕還有顧念,這畢竟是他初次為之動心的人。 宇文燕為此也收斂好些,漸漸按時對太子妃噓寒問暖,懂得低頭做人,若是太子妃沒有宣召,她也不敢湊上前去造次。 八月盛夏,卻是太子生辰,因女帝宮中沒有慶生的傳統(tǒng),太子只是召集了親近之人一起吃飯。 席間還要了一壺桂花釀,與胎象已然穩(wěn)固的太子妃淺淺酌了一杯,王神愛因著有孕,整個人豐腴了不少,不復(fù)少女青澀。皮膚閃著珠光般的白凈柔嫩,神色和緩,已是有了一些為母的光彩,全不如初嫁時的難以接近。 曹修心中一蕩,想著四年夫妻相敬如賓,不由也感慨萬千,捉著王神愛的手便與她飲了一盅交杯。 王神愛的心方才顫動了下,卻見盡在咫尺的那只白玉杯,那只她送進曹修嘴里的白玉杯沁出血色來,她還來不及喊人,曹修已經(jīng)撲倒在地上,案臺杯盞碎了一地,就像那混亂不堪的未來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呼,來了 從這章開始,阿奴要走上和前輩子不一樣的女帝之路了 ☆、第八十六章 王神愛方才想要伸出一根蔥指抹去白玉杯上沁出的一絲血色,曹修已經(jīng)含了一腔肺腑涌上的熱血,終是“噗”的一口噴出,栽倒在地。 外間伺候的宮人聽得杯盞翻倒碎裂之聲,連忙在外呼喚,曹修立時斃命,王神愛被糊了一臉的腥血,呆愣愣的一片癡傻。侍立在外的瓊珠是王神愛的心腹,又怕擅闖引來貴人發(fā)怒,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眼見良娣宇文燕已從對面的回廊里匆匆而來。 瓊珠不是笨人,眼見事情無法收拾,她閉眼咬牙,就要推門而入,卻被宇文燕飛身而至,拿住了手腕。 “我是來給太子與太子妃請安的,你這宮人好生大膽,無宣而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宇文燕冷嘲熱諷,她自小練武,制服瓊珠輕而易舉,她大力地就將這侍女甩到一旁去,朗聲道:“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妾有要事稟報。” 宇文燕所謂要事不過只是托詞,實則就是來看事情進行得怎么樣了,她以為至少曹修會出聲,可是里邊愣是一點動靜都沒有,這下她也同瓊珠一般心急如焚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里頭傳來動靜,太子妃王神愛神色凌亂,鬢邊及下巴處還糊了些未干的血跡,袖擺則紅了好大一片,雙手卻緊緊護在腹部。宇文燕眼見之下大驚之色,死的不是王神愛,那還會是誰?她頓時覺得天旋自轉(zhuǎn),下一刻就要推開王神愛闖進內(nèi)室去。 瓊珠早就防著宇文燕發(fā)難,她一動,瓊珠召來的兩個侍衛(wèi)已經(jīng)迎上前去,王神愛被瓊珠擋在身后,她面上一片死灰,臉上卻堅毅非常,就在剛才,肚子里的孩子還隱隱動了一下。如今孩子已經(jīng)失去了父親,她身為母親,沒有軟弱的資格,她沙啞著聲音但清晰地命令道:“從現(xiàn)在開始,誰都不準(zhǔn)進入這個房間,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府!瓊珠,立刻派人去臺城稟報女帝陛下,只說……只說太子遭人暗算,請女帝處置。” 宇文燕只覺得眼前一黑,下意識就要保住自己性命,強撐著冷笑了數(shù)聲才道:“王神愛,房中只有你和太子兩人,太子無故遭了毒手,兇手舍你還誰?你還裝腔作勢,在此處發(fā)號施令,我宇文燕第一個就不饒你?!?/br> “你要怎么不饒我?!”王神愛絲毫不怵,她一步都不能退:“一切自有女帝秉公查辦,你休要再胡言?!?/br> 宇文燕冷笑著不買賬,作勢就要往外走:“我直接找女帝評理,看看咱們這位高門王氏出來的太子妃,是怎么從了王尚書的野心,毒殺太子,意圖謀奪朝政的?!?/br> “你放肆!”關(guān)鍵時刻,外殿的周威已經(jīng)得信趕到,見宇文燕言辭咄咄逼人,情急之下出聲喝止,他心頭悲愴,卻強作鎮(zhèn)定地問王神愛:“太子妃,太子究竟如何?” 宇文燕直呼自己倒霉,周威竟來得這樣快,好在一時未必能夠懷疑到自己身上,她不好再做出頭鳥,便站到了一邊,王神愛點頭示意周威入內(nèi)查看,周威深吸一口氣進入內(nèi)室,遠(yuǎn)遠(yuǎn)看見一地狼藉中一雙男人的方頭履,再往前是個男人的身形,離得近了,他發(fā)現(xiàn)與自己朝夕相處的太子曹修烏青著一張臉,活像要把身體里的血都吐出來那般,染得到處都是。周威蒙住自己的眼睛,呆立片刻,走了出去一屁股坐在門檻上,有氣無力道:“請?zhí)渝ム徑膭e室休息,此地有末將守著,一旦臺城來人,便去請您?!?/br> 王神愛其實此刻心緒大亂,但為了孩子著想,不得不聽從了周威的建議。 半個時辰后,大司馬門第一次入夜開啟,女帝的鑾駕蒞臨東宮,她臉色微沉,并看不出悲傷怒意,慕容傀與她并肩而行,幾次想伸手?jǐn)堊∨鄣募?,最后又作罷。曹姽今日被慕容傀召進了宮中,這會兒和難得放風(fēng)的曹婳一起,面色難看地跟在女帝夫婦的身后,曹姽一直到看見周威,才拼命眨著大眼沖他使眼色。 周威看見了,卻無能為力,他朝女帝跪下如實稟報:“末將無能,請陛下降罪,太子他……此刻就在內(nèi)室,太子妃已經(jīng)及時避出,現(xiàn)場一分一毫都沒有動過。” 曹姽恨不得撥開眾人闖進去,但待她走進去的那一刻她才知道,這種情景不如不看,曹修死狀慘烈,遠(yuǎn)比上輩子還要瘆人,女帝默默蹲下合起他暴凸的雙眼,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慕容傀到底年紀(jì)更大,反應(yīng)更快些,這時王神愛已經(jīng)趕過來,對著女帝深深跪下,話還未說,先哭了起來。 她到底只是個未及雙十的女子,夫君又死在她的面前,即使已經(jīng)換了一身整潔的衣物,此刻身上還是帶著一股血腥味,慕容傀看著心煩,連忙讓她起來:“你肚子里是菩薩哥唯一的血脈,還跪什么跪,坐一邊去?!?/br> 慕容傀立時就開始清查前因后果,知道當(dāng)時室內(nèi)只有太子夫婦二人,下人在布菜之后就離去,眉頭深深皺了起來。況且太子的飯食還是有人試毒的,當(dāng)下的確是王神愛的嫌疑最大。 宇文燕見他遲疑,小心地湊上前去道:“啟稟燕王,我趕來時,正碰見太子妃的侍女喚門不應(yīng),我也幫著喊了兩聲,太子妃才從里頭一身是血地出來,”她惡意地看了看王神愛:“室內(nèi)的確再無旁人。” 王神愛緊咬著嘴唇,反復(fù)吸了幾口氣才道:“兒媳不孝,請陛下和燕王明鑒,太子喝的那個杯盞原是我的,只是今夜我二人溫情脈脈,太子說想要喝一盞交杯酒……” 曹姽正看著曹修的尸體不能回神,滿腦子亂哄哄的閃過的都是曹修因瘟疫而死、曹婳亦然,自己沖齡繼位,愛慕王慕之又不理國事,最后那種悲傷的感覺就如雞鳴寺那把火一樣灼燒得她渾身發(fā)疼,她頭痛欲裂,老天竟然不肯放過她。 但是王神愛話音才落,所有人都愣了一愣,難道這毒卻是沖著王神愛而去的? 這事情該有多么的可笑,夫妻二人冷淡了四年之久,曹修興之所至的一次溫情竟然就自己賠了性命,給王神愛擋了死劫。但王神愛懷著孕,若有人要謀害她,范圍實在太過狹小。何況同樣的酒盞和酒,喝的人一個立刻身死、一個卻安然無恙,實在匪夷所思。 女帝默默站了一會兒,曹姽見她背對著自己,并不知她有沒有流淚。但此時曹致已經(jīng)完全平靜了下來,讓人將王神愛接入臺城,由她親自看顧,務(wù)必使得曹修的遺腹子沒有絲毫閃失。 又令人去王家報喪,囑咐家主王道之天明之后去見見王神愛,并安排治喪的事宜。東宮內(nèi)按照女帝的吩咐,其余閑雜人等開始搭起了靈堂。 最后,女帝要求刑部的官員介入徹查此案,而天明之后,如何向天下通告東魏太子曹修遭毒害暗算身死之事,又是一樁天大的難題。 慕容傀的眼神卻定定落在那柄芙蓉卷云紋的青瓷酒壺上良久,突然默默低語了一句“不必叫上刑部的人”,曹致聽不明白,正要上前,慕容傀卻突然抓起那柄酒壺惡狠狠地擲了出去,只聽宇文燕慘叫一聲,整個人摔出了門外,額頭上被慕容傀巨力砸出個洞來,血流了滿臉,猙獰可怖。 眾人還未及反應(yīng),慕容傀已經(jīng)跨了出去,一把掐住宇文燕的喉嚨將人舉起來,呼吸被阻,宇文燕即便額上劇痛,依然拼命掙扎,一面求道:“我當(dāng)時并不在場,燕王何至對我如此?” “愚蠢的賤人,要害太子妃,還要害本王的孫子,卻連累菩薩哥慘死。”慕容傀氣喘如牛,漲得臉色血紅,憤怒到了極點,因為宇文燕所作所為恰與他多年前屠滅滿門的遭遇有關(guān):“你竟敢用雙膽酒瓶!” 宇文燕這才顫起來,只得大聲直呼“冤枉!” 慕容傀五指捏緊道:“本王殺你還要什么證據(jù)?當(dāng)年本王在鮮卑一妻五子,老王卻寵幸幼子,將我與那幼子叫入王帳,一個酒壺里倒了兩杯酒,幼子先喝我再喝。天下哪有這樣稀奇的好事,做戲做過了就是有鬼,老子偏不喝,一路從王庭殺出去,老婆孩子的頭都被人砍下來了。這雙膽酒瓶是老子一生的痛,你宇文家本就是墻頭草,當(dāng)年的事情與宇文有沒有關(guān)系,老子并不想計較,你好好地嫁曹修,沒有人會來為難你??墒悄銈冞@些鮮卑同族,為什么卻要一個個來為難老子呢?你聽著,老子的兒子死了,別說你宇文家,八柱國任何一家都別想坐收漁翁之利,所有人最好祈求太子妃肚子里的是個兒子,不然……”他看了眼曹姽:“老子就給自己的女兒鋪路?!?/br> 女帝已耳聞一切,她并未讓慕容傀就地殺了宇文燕,而是命人將她拉入水牢,禁衛(wèi)軍連夜出動,端了宇文家在建業(yè)的老窩。 忙完這一切,天將黎明,眾人去更換喪服,慕容傀雙目通紅,問著一身白衣的曹致道:“你不言不語,是在怪我?!?/br> “是你一定要菩薩哥娶一個鮮卑女人,他自己也喜歡,這就是他的命?!辈苤旅寄坎粍臃趾?,全不似一個喪子的母親:“這是命,他的本性也只容他做個太子!” 慕容傀抹了把臉,求道:“致兒,我知道你心里難受,求你哭一哭?” “你見到王神愛的模樣了?御醫(yī)說她只是受了驚嚇,沒有大礙,她都能撐住。”女帝輕輕嘆了口氣:“朕還有伽羅、還有觀音奴,怎么能哭?朕哭了,她們就得哭死過去,太子妃也要哭死過去,總不能用孝道逼死她們。” 慕容傀沒有再勸,他想攬一攬曹致,曹致卻向外面走去了。 曹姽也換了一身的素服,曹家人口單薄,她要為自己親兄守靈,曹修又是唯一的男丁,王神愛肚里的孩子未知男女,曹姽只覺得盛夏的天像冰窟窿一樣的冷,她腿都邁不開,她害怕自己又走在了通往太極殿的路上。 周威的聲音將她喚醒了,他在她前方喚她:“阿奴?!彼廴σ彩羌t著的:“求你別傷心?!?/br> 曹姽上去,歪著頭看他,眼神如冰似雪,她從來視周威為至交好友,兄長一般的人物,甚至在沒有別的選擇的情況下,愿意嫁他為妻,可是為什么老天讓一切都回到了原路上,曹姽聽見自己問周威:“你記不記得咱們剛認(rèn)識的時候,我和你說了什么?” 周威滿目痛苦,幾乎要傾瀉出來,聲音抖不成句:“你讓我好好保護太子?!?/br> “你沒做到?!辈軍沟蛧@。 曹姽知道這是強人所難,周威也知道自己力所不逮,太子后宮里的事情,豈是他一個外將可以管的,但是曹修死了,周威緊緊握住了腰側(cè)的劍柄:“是,我沒做到?!?/br> 曹姽劈手給了周威一個耳光,她沒有用很大的力氣,卻讓周威覺得心被扇得粉碎。 她再不多言,快步離去,周威卻不能追上她的腳步。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個死的是曹修,嗯…… ☆、第八十七章 曹姽姐妹在匆匆布置起來的靈堂守夜之時,女帝展現(xiàn)迅疾手段,命金吾衛(wèi)直撲處在朱雀大道上的使節(jié)官邸。并非她要對劉熙不利,而是想要盡可能地瞞住曹修被暗殺的消息,讓北漢不能得知。 一旦失去一國王嗣,國將不穩(wěn),若是北漢南下發(fā)動突襲,東魏則危矣。 然而劉熙又豈是泛泛之輩,幾乎就是劉熙遇刺的同時,他就從探子處得到了消息,北漢使團留下一名身材相貌與他頗為類似的替身,劉熙本人帶了數(shù)名死士連夜從水路離開建業(yè),一路西區(qū)船不停歇,在京口成功渡江。 金吾衛(wèi)將那替身帶進宮中,才知其中有詐,女帝并非沒有料到劉熙狡詐,幾乎在下令抓捕劉熙的同時,就已經(jīng)派人飛書康肅及陳敏,荊襄一線及淮河壽春一線絕不容有失。 既然事情已經(jīng)瞞不住,臺城便敲響鐘鼓,昭告天下太子薨。曹姽等人沒有離開東宮半步,王神愛身體抱恙,亦是足不出戶,幾人都不知道朝廷內(nèi)外早已天翻地覆。 已故太子資質(zhì)不過是守成之君,建業(yè)雖然文士眾多,但其中也不乏力勸北伐的義士。北伐之事在女帝有生之年或可一想,但是曹修卻是絕沒有本事挑起這個擔(dān)子的。在這些人眼中,早年是因為女帝僅得一個男嗣無可奈何,但如今太子既薨,原本蠻橫胡鬧的三公主卻看著很有些女帝的當(dāng)年風(fēng)范,因此在曹姽遍身縞素的時候,卻不知自己身邊已有了一小股擁戴勢力。 然而,建業(yè)朝廷不比幾位都督領(lǐng)兵的邊地,這里是豪門大族的天下。 豪門大族之中又以王謝稱雄,謝家?guī)状鷽]有出得力的弟子,前些年又被曹姽在會稽狠狠收拾,至今沒有恢復(fù)元氣過來。王家日漸只手遮天,王道之又是個才能杰出之人,官居高位、門生遍布,女兒王神愛又是有孕在身,一旦太子妃產(chǎn)下男嬰,長子嫡孫的名分不容撼動,因此朝廷內(nèi)更多的人是在觀望,且隱隱有傾向王家的意思。 以王家的手段,做點手腳亦不是難事。 屆時王神愛肚里的孩子,是男嗣最佳,若不是男嗣,王家也有本事顛倒乾坤。甚至民間就有傳說,太子妃的肚子里,不是男娃,也是男娃。 對此,王道之卻是一片平靜,太子算是他的女婿,他也登門表喪,并勸慰了一番太子妃。 然而王道之雖然不結(jié)朋黨,看著難以接近,兒子王慕之身邊卻不知不覺多了好些諂媚擁護之人,老子水潑不進,在兒子身上下功夫也是一樣的。王慕之是個慣于被眾星捧月之人,這感覺于他來說甚好甚佳,王神愛與他見面之時提過幾句,王慕之稱自己既不宴飲也不玩樂,并不悖理,如何交些朋友也要被說三道四。如此幾番過后,就連王神愛也不與他再交心,王道之冷眼看著,并不著急。 倒是曹婳,眾人都有意無意將她忘得一干二凈。 但是曹婳作為此女,誰都不能說她心里就沒有彎彎繞繞,何況劉熙出逃,她如今無需被迫嫁給匈奴蠻人。 曹修年輕去世,陵墓及隨葬都沒有做好準(zhǔn)備,這些又都要耗費巨大的人力物力。 接連三日舉行了招魂儀式,并沒有令奇跡發(fā)生。女帝下旨停靈破例為七天,因太子年輕而逝,未有利國利民之大功績,不便征發(fā)大量民力在短時間內(nèi)修建陵墓。經(jīng)過朝內(nèi)外及禮官的商議,最后由其父慕容傀并曹姽扶靈回曹氏故里譙縣,葬入祖墳。 王神愛身體狀況不能長途跋涉,只送令至姑熟。她須服斬衰重孝,懷孕的貴體只能穿極粗糙的麻衣,粗茶淡飯,不得安寢,胎動得厲害,最后是被人抬回建業(yè)。 曹姽服九月小功,她看著王神愛這樣折騰,也于心不忍。作戲也好,真情也罷,她心里明白即便曹修活著,恐怕在王神愛心里,也未必比這個得來不易的孩子更為重要。 女帝至尊,為嫡長子服喪三月,慕容傀亦然。 在譙縣處理完喪事,慕容傀先行回京,曹姽卻被女帝留了下來。以守喪之名,卻是被要求偷偷前去壽春找陳敏。 曹姽還暗自嘀咕,卻在半路上就聽說北漢從彭城(今徐州)大舉南下,取中路舍荊襄,意圖拿下與建業(yè)一江之隔的合肥堡。合肥易攻難守,東吳孫權(quán)曾七次出兵合肥皆不可得,常有兵家雜談?wù)f道,孫權(quán)即便拿下合肥,沒有那個實力拿下彭城,合肥也是守不住的。 東魏女帝得鮮卑慕容傀節(jié)制彭城之北,北漢輕易不敢發(fā)難,因此陳敏據(jù)守壽春多年,前沿牢牢捏著合肥堡,這么多年本也相安無事。然這一回趁著曹修罹難,北漢必定不會舍近求遠(yuǎn),去討康肅的嫌,必然是打算碰碰運氣,找離建業(yè)最近的江淮一地開刀。 曹姽從沒有見過鎮(zhèn)北都督陳敏,這人來歷平凡,創(chuàng)業(yè)卻不俗,要不是同時代有曹致這個了不起的女人,如今江左的地盤原該可能姓陳??墒瞧宀钜徽芯褪瞧宀钜徽校惷糁坏迷诓苤轮伦鰝€領(lǐng)兵的下臣。 因此曹姽前輩子渾渾噩噩過了數(shù)年,他陳敏既沒有反,最后也沒有來救。 曹姽是硬著頭皮進入壽春的,到了才知陳敏早已上了前線合肥堡督戰(zhàn),雙方來來回回打了三個回合,北漢有所顧忌,如果不能速速拿下江淮直取建業(yè),那就必須把這件事維持在局部沖突的假相里,雙方都暫時不要撕破臉皮為好。 況且陳敏比之康肅,領(lǐng)兵交戰(zhàn)方面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且慣常還愛使些陰謀詭計,對匈奴人來說也不見得就好對付,甚至不需要北邊的鮮卑動手,陳敏此番就順利攔住了北漢。 如是三回之后,雙方暫時偃旗息鼓。 陳敏回壽春休整,才入府解下大氅,就見門外立著個穿著細(xì)麻衣的身影,這人又高又瘦,眉目分明,整個人連衣帶臉白生生的,仿佛就是二十年前自己被迫為之下跪的那個人。 一口氣憋在胸口,陳敏早知那人是女帝的小公主,依然粗聲粗氣地叱問道:“誰站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