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顏肅之“嘿嘿”一笑:“你爹練過的呢,要不過學???你阿舅給你尋的擊劍師傅還沒來,阿爹先教你吧?!?/br> “阿爹要到衙里去呢?!?/br> “還有回來的時候呢?!?/br> “那行?!?/br> 顏肅之發(fā)現,只要跟閨女一起,老婆對他的容忍度就會高一點??砷|女,她是個大燈泡啊!顏肅之十分痛苦,閨女不能不管,他深覺對女兒不起,極力想要對她好,做個合格的父親,給她以教導。這就不能不見女兒。可要跟妻子聯絡感情呢,成年人的事情,還是不要讓未成年圍觀比較好。 左右為難中。 阿琴從外頭來了:“娘子,小娘子的琴取來了。” 顏神佑道:“哎呀,我腳麻了,不想彈了,先擱這兒罷,阿琴,阿爹說要下雪了,咱們出去看看。我那件氅衣呢?”說著,蹦蹦跳跳地跳出去了。還對她爹娘揮揮手:“你們聊。不用跟來了哈,我看一下就回房了?!?/br> 這一對能聊什么呢?小燈泡沒了,屋里也黯淡了。顏肅之局促地問道:“要過年了,咱家缺什么不缺?” 姜氏道:“都差不多了,郎君要不要看一看?”說看也不是去倉庫盤點,而是拿禮單來看。 顏肅之心說,這樣好啊,可以坐近一點了。他痛快地答應了:“好,阿舅辛苦,須多留意,”又說,“有些暗了,叫阿言掌燈來?!?/br> 拉不到小手、送花失敗,坐一塊兒看賬本也行啊! ———————————————————————————————— 顏神佑披著氅衣站在廊下,看著天上彤云密布,對阿琴道:“還真要下雪啊?!?/br> 阿琴笑道:“嗯,看這云彩,像是呢。” 兩個小丫頭,對氣象問題也沒什么大研究,看一眼,一齊回房去了。到了屋里,阿竹將一個裝好炭的手爐子給顏神佑遞過來:“小娘子抱著。”阿菊就給顏神佑將氅衣又除了下來。幾人圍著熏籠坐著,顏神佑將頭往正房方向側了一下:“也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br> 阿菊看著她這人小鬼大的樣子,只覺十分有趣。她長顏神佑七歲,已很曉得事了,卻不能將知道的都說與顏神佑來聽,只笑言:“興許小娘子要添個兄弟了。你喜歡不喜歡呢?” 阿竹嗔道:“胡說什么呢?這是好事,小娘子是得要個兄弟?!?/br> 顏神佑把手爐給了阿琴,自己往熏籠上一趴,打了個小小的哈欠:“那得我爹娘兩個心里都歡喜才好?!?/br> 阿梅笑道:“郎君娘子,自然是都樂意的。”她就十分想不明白,郎君現在變好了,娘子也不像不希望丈夫好的樣子,娘子也得要個兒子呀,兩下一湊,還有什么不能順順當當的呢? 阿菊若有所思道:“那也……得叫郎君好好哄哄咱們娘子才好……” 又被阿竹拍了一下:“去!” 阿菊這才不說了。 顏神佑倒對她生出一般知己之感:“也對。不過……看著阿爹可憐巴巴的樣子,又有點心疼了。真是的,長得好看就是占便宜。” 阿竹將顏神佑從熏籠上揭了起來,跟塊膏藥似的熏籠上,真不像話啊。雖然長得可愛,做這個動作也很可愛,可長得好不是讓你用來占這種便宜的! 阿梅被逗笑了:“小娘子生得像爹,好看?!?/br> 顏神佑咕噥道:“我就沒占著便宜?!?/br> 阿梅戲言:“小娘子要占什么便宜呢?” 顏神佑理直氣壯地道:“你說我好看,上回跟你們打聽事兒,沒一個告訴我的。”這小不要臉的臉不紅氣不喘地大方接受了別人對她相貌的贊美,還要倒打一耙。 正說著,阿蘭從外面回來了,巧了聽到個話尾,接口道:“那我這里有個消息,小娘子要不要聽?” 顏神佑道:“當然啦。” 阿蘭門外除了鞋子,走起來湊近了熏籠,才對顏神佑道:“阿圓要回來啦。” “咦?” 阿蘭又對一直不作聲的阿琴道:“倒是你娘,要回家一陣兒了?!?/br> 阿琴道:“那,我呢?” 阿蘭笑道:“你當然是留在小娘子這里啦。” 阿琴大大地呼出一口氣,放心了。自打郁家回來,她先是被阿方給教訓了一頓,又被阿蘭等耳提面命了許久,說的無非是:“當護小娘子周全。就是意外,才用得著你,能想到、防著的事兒,還用你嗎?要你跟著,就是為了防有事!”阿方還打了她好幾下,就是讓她長記性。她十分害怕被趕出去。 顏神佑聽她們對答完畢,才問:“還有旁的消息么?”順手還拍拍阿琴的肩膀,以示安撫。 阿蘭道:“有就一并告訴小娘子了。” 顏神佑又趴熏籠上了:“上回著呢你們,你們都不說?!?/br> 阿蘭作了個無奈的表情:“小娘子年紀還小呢,要聽娘子的?!?/br> 顏神佑特別干脆地道:“可你們是我的人啊?!?/br> 這話說完,阿蘭等四個年紀大的開始沉默。顏神佑自動爬了起來,坐正了,認真地盯著她們四個。看得她們不好意思了,阿蘭才認真地說:“是。” 顏神佑笑上笑開了花,眼睛笑得彎彎的:“我就知道呢,咱們要好一輩子呢。來來來,收拾一下兒,快要吃飯了呢,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 語言是件奇妙的事物,對有些人來說“說過的話放過的屁,做不得準”,對有的人來說,卻是有著強大的束縛力。痛快答應你的,未必就能做得到。不肯輕易許諾的,說不定才是個認真負責不肯騙你的好人。 阿蘭幾人頂著巨大的心理壓力,答應完了之后,卻像卸下了心頭巨石。也似收到了某種心理暗示,小娘子既明白了“我的人”,三歲看終身,當是個明白人兒。阿蘭甚至覺得,她就是在等著這么一刻。 一時之間,主仆幾人都有點開心,熱熱鬧鬧的準備吃飯了。 ———————————————————————————————— 這一天的晚飯,是一家三口一塊兒吃的。吃飯的時候,顏神佑總覺得空氣里彌漫著荷爾蒙的味道。她爹像只開屏的孔雀,想往她娘那里湊。她娘那里呢,有一點點動心,又有很多不甘心——將近十年的冷宮生涯,能這么快就回轉的么? 有得磨啰。 顏神佑悶頭扒飯。 姜氏覺得臉上發(fā)燒,放下筷子,對顏神佑道:“不要總低著頭,坐好了?!?/br> 顏肅之就十分狗腿地道:“你娘說的對,女孩家家的,儀態(tài)一定要好?!?/br> 顏神佑:“……”合著你倆就在一致對付我這件事情上頭達成一致了是吧? 她咽下飯,放下筷子,十分認真地問顏肅之:“那是不是只要看起來斯文了,就能淘氣了?爹?”淘氣這個詞是她斟酌著小心用的,本來是想用個比較刺激一點的詞的,又想起自己其實還在留校觀察期,就改了個溫和一點的詞。最后一聲“爹”,叫得十分委婉悠揚,聽起來仿佛就在說“你是不是就是這樣噠?”而且她還在笑,落顏肅之眼里,那就是一個皮笑rou不笑的諷刺。 顏肅之:“……”這tm哪來的熊孩子???!一轉頭,他求救地看向姜氏。 姜氏:這真是顏肅之的親閨女!看到他被女兒噎著了,覺得很解氣,腫么破? 這兩位可不敢認為閨女說的“淘氣”就只是爬墻上樹,必須得是大招。 其實顏神佑基本沒想那么多,她就想吧,這倆總歸是她親爹媽,對她倆藏得掖得太多了沒意思,不明白的就直接問了?,F在大些了,表現得出格一點,也太引人注目,不會被當成異端。前幾年裝乖巧,那也是形勢所逼,也是因為必須得裝,不裝就得成另類而不是神童了。 現在有了“神童”的殼子,出格一點也能被大家容忍了。再說了,在自己家里都要裝,那就是世上無一處能放松的地方了,心太累。 顏肅之被噎了,只能自認倒霉。他還不是顏啟,顏啟被噎了,那是從來不反省,只覺得熊孩子太欠揍。顏肅之被噎呢,就覺得是自己樹了壞榜樣,也是之前自己記錄太差。他還得把噎的這口氣給咽下去,好聲好氣跟閨女說:“也不能總這般,看起來好模好樣,做事卻令人不喜。那便是為人外寬而內忌,對心性不好?!?/br> 顏神佑想了想,也是這么個理兒,答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顏肅之這才覺得胸口舒暢了:“然也?!?/br> 姜氏聽著,也沒有好再補充的了,敲敲桌面:“食不語?!?/br> 【明明是您先說話的?!款伾裼油碌靡豢诤貌郏瑓s不敢真的說出聲兒來。她穿越以來挨過的打,全拜姜氏所賜呢。 吃過了飯,漱口、洗手。姜氏的習慣,是要跟女兒走兩步,消消食再睡的。顏肅之現在雖不好意思霸王硬上弓,也要跟老婆孩子多處一會兒,就跟她們一塊兒蹓彎兒。庭院里頗有些寒意,一家三口都裹緊了,跟楚氏問個安,再回來睡覺。 一路上風刮得嗖嗖的,顏肅之看看風向,自己就站上風口上,一撩身上的鶴氅把顏神佑兜頭給裹里頭了:“你拉著我衣裳?!鳖伾裼訉@種經歷頗為懷念,當年上小學那會兒,碰到下雨了,譚爹去接她,就是這么樣的。譚爹騎個自行車,披著個雨披,她就坐在后座上,自己往雨披里一鉆,把譚爹的腰一抱。感覺特別溫暖,真想這路不到頭兒。后來才醒悟過來:這樣我爹不就得蹬一路自行車了嗎?這才放棄這個美好的愛好。 姜氏扶著阿方的手,抿了抿嘴角兒,聽著顏神佑在鶴氅里嘰嘰咯咯地笑,她便壓下了笑意,低聲道:“你腳下留意點兒,咱們慢慢過去?!?/br> 顏肅之一聽之下還以為是跟閨女說的,然后就反應過來,老婆這是主動叮囑他了??!“哎哎,放心!” 姜氏輕嗔一聲,扭臉兒走了,細細的碎步,標準的“趨”。顏肅之就罩著個閨女,跟著老婆,一路給他娘問安去了。 到了楚氏那里,顏孝之等都已到了。楚氏看這三家人頗為齊整,再年顏肅之似乎與姜氏關系也和緩了很多,一個細節(jié)就是,顏肅之總會關切地看老婆了。楚氏點點頭:“這幾日分頭吃年酒,家里也要設酒宴,你們父親不頂用了,你們要立起來?!?/br> 三個兒子一起稱是。 楚氏又說兒媳婦們:“你們也都多上些心。” 兒媳婦們亦稱是。從娘家回來的時候已經跟她回稟過了,倒不用再重復,楚氏一看子孫滿堂,心頭也是一松,和氣地道:“都去歇了罷?!?/br> 幾房各自回轉,這就是姜氏與顏神佑的消食運動了。出門的時候,顏神佑還眼巴巴地看著顏肅之穿鶴氅,顏肅之看了一笑,又把她給罩進去了。顏神佑覺得眼眶有點熱,想哭,抓緊了顏肅之的下裳跌跌撞撞跟著走,眼淚掉了一路,到家里要過院子門檻的時候,才拿袖子擦了擦鼻涕眼淚。心說,反正燈光不夠亮,你們看不到。 到了正門廊下,顏肅之把她放出來,顏神佑飛快地跑掉了:“我回去睡啦,阿爹、阿娘慢聊?!本土艚o一對小夫妻一個背影。阿琴跟在后面追:“小娘子,慢點兒。” 到了屋里,阿竹幾個忙著兌熱水、拿寢衣。阿蘭精細,覺得顏神佑有些不對,特意多看了兩眼。發(fā)覺顏神佑臉上似有淚痕,忙問:“小娘子,怎么了?” 顏神佑不能說她想穿越前的事兒來了,只好說:“今天跟阿爹阿娘一塊兒,真好?!?/br> 阿竹幾個正在十三、四歲的時候,很有一些初生出來的泛濫的母愛,聽了都圍了上來,一個勁兒地安慰她:“小娘子,這是好事呢,哭什么呢。”、“小娘子還有我們呢?!薄ⅰ耙院笠患叶紩@么好的?!钡鹊鹊鹊?。 顏神佑不好意思了起來,一抹眼睛:“我沒事啦,哎呀,快洗臉睡覺罷。我明天還要早起練拳呢?!?/br> 阿竹幾個相視一笑,又忙碌了起來。顏神佑卻又想起一件事來,對阿琴道:“你阿娘要出去,怕以后你不得常見她了,這幾天我給你放幾天假可好?你多跟你娘處一處?!?/br> 阿琴十分矛盾,一方面是很想見親娘,另一方面又知道自己職責是在這里聽用。她大腦當機了。阿蘭輕輕推推阿琴肩膀:“小娘子這是為你著想呢,快謝過小娘子?!?/br> 阿琴這才開心地笑著說:“我阿娘也當差呢,白日也不大得閑的,讓我吃飯、睡覺的時候跟阿娘一塊兒就行了?!?/br> 顏神佑道:“那也行?!?/br> 阿蘭對阿竹挑了個拇指,被阿竹伸手給攥住了。 ———————————————————————————————— 次日起來,顏神佑穿衣梳洗畢。見過姜氏,發(fā)現顏肅之果然沒在姜氏的房里,就試探著道:“我去給阿爹問安?” 姜氏道:“去罷,叫上你爹,先給你阿婆問過安。回來再練拳?!?/br> 顏神佑是真的在練拳。作為一個機智到沒有朋友的小姑娘,現在的功課對她來說都很簡單,同齡人顯得略幼稚。為了塞滿她的課余生活,不讓她太寂寞,也是為了消耗她過多的精力,免得她分神去反人類,顏肅之每天早上都帶她練拳! 顏肅之的級別不夠每天都早朝的,不用太早上班。每天問過楚氏安,回來還有時間給閨女上體育課。 自從被顏肅之指出下盤不穩(wěn),基礎不夠之后,顏神佑也特別肯扎實練習。她總有一種“我是穿越來的,比現在的爹娘心理都成熟,學不好了會丟臉”這樣相當裝逼的想法!所以非常認真。 每天扎扎實實扎馬,認認真真練拳。顏肅之教的都是相當實用的招式,他學這些原是為的建功立業(yè)的,全是老兵痞們實戰(zhàn)經驗的結晶。顏神佑覺得相當有用,一想到將來可能有大亂,這保命的本事,她練得尤其刻苦。 顏肅之隨手糾正著閨女的動作,口內還說:“這對女孩子家沒甚大用,不過勝在能強身健體,你不須過于刻苦。當心太累了長不高?!逼鋾r的審美,有一張美人臉當然是重要的,還要有一頭烏黑柔亮的頭發(fā),身材上要求的卻是修長健美。 “!”這是個大問題。顏神佑聽了之后就決定,晚上不再多復習了。 到初四日起來,卻見天降大雪,將整個京城給變作一個琉璃世界。饒是如此,該吃的年酒還得吃。姜氏雖心疼女兒怕她冷,卻想家里各人都有應酬無人照看,還是將顏神佑捎上了。 由于顏神佑在蔣廷尉壽宴上表現神勇,眾人口耳相傳,再沒什么女孩子來挑戰(zhàn)她了——卻頗有些人口上不說,實則繞行的。顏神佑也不在乎,她家就是土鱉,這是沒法兒更改的事實,何必強求呢?關系好的,自然就會好。不好的,貼上去也是找不自在。 她倒是看得開。 如是數日,只與姜家表姐們、唐家如唐儀那個內定的齊王妃一起玩耍。遇到郁家小娘子,那也是熟人。除開姜家表姐,其余皆是幼童,也談不上有什么交情,卻因著家庭的關系,彼此處得很好。 顏神佑見了郁小娘子,還說:“我家阿圓過了正月就回來啦。上回說的絡子,你想要什么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