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沒再管她，二老目光聚集在虞北身上。虞老拄著拐杖，今天是個好機會，運用得當便能摧毀虞北心理防線，解禁他正常的人生觀。

    “北北，曼曼裙子是她自己買的。而且她這次來，沒要我們一點東西，還反送我們好多?！?/br>
    虞北瞅著地上那幾個禮盒，即使他不知道這是什么，也能看出那禮盒漂亮、高檔。

    “那她往后不會拿我們家東西？”

    上鉤了，虞老點頭：“我們家東西是誰的？”

    “是爺爺和奶奶的，不過我是你們的孫子，所以我可以用?！?/br>
    過去四年他們的教育還是有效果，虞老再接再勵：“你是爺爺奶奶孫子，所以我們喜歡你，可以把自己的東西給你用。你自己東西，會不會給喜歡的人？”

    虞北篤定地點頭：“會?！?/br>
    虞老問道：“那如果不喜歡的人呢？”

    北北：“不會?！?/br>
    虞老：“那你為什么會喜歡一個人？”

    北北：“因為他好?！?/br>
    虞老：“如果他不好？”

    北北：“那我肯定不喜歡他?！?/br>
    虞老:“如果北北你不好，爺爺奶奶還會不會喜歡你？”

    “不……會?！?/br>
    虞北臉色有些變，他一直幫著爸爸mama，如果傷了爺爺奶奶心，他們可能就不喜歡他了。

    “我們不喜歡你，還會不會把自己東西給你用？”

    “可mama說我是你們孫子，你們東西是爸爸的，爸爸往后也會給我。大家不都這樣？我的同學也是這么想的?！?/br>
    虞老抓住沙發(fā)，就是這一點，這是虞邛和北北父子倆壞的根。一大一小到現(xiàn)在還沒斷奶，虞邛本性已定，即便被他送到西北四年，還絲毫沒有依靠自己扎根樹人的念頭。

    “如果爺爺沒有這么多東西，你該怎么辦？退一步，如果這些東西沒了，那你怎么辦？”

    “可它們還在?！?/br>
    “北北也知道東西是爺爺奶奶的，不是你爸爸mama的，也不是你的。如果我不想給你，那你會怎樣？”

    “我……我不知道?！?/br>
    虞老站起來，彎腰與孫子面對面：“如果我們不管你，你晚上困了沒地方睡覺，餓了也沒錢買東西吃。你最瞧不起的農(nóng)民，他們種田收獲莊稼；看不上眼的工人，他們在工廠做工換工資，然后蓋房吃飯。

    他們都是在用自己的雙手賺錢，所以不論什么時候，他們都可以養(yǎng)活自己。北北，你學過勞動光榮。為什么勞動光榮，就是因為勞動能創(chuàng)造價值，讓人頂天立地的活下去?！?/br>
    虞北懵懵懂懂，以他的年紀還無法明白：如果一切依靠虞家，那離開虞家他什么都不是。他只知道，如果爺爺奶奶撒手不管，他會很慘。慘到?jīng)]房子住沒飯吃，那時候他不如小市民和農(nóng)民。

    他不要那樣，虞北眼淚真的掉下來：“爺爺，我錯了，你別不喜歡我。”

    “你還覺得農(nóng)民臟？小市民低賤？”

    “爹，你跟個孩子說這些做什么，他又碰不到那些人?！?/br>
    鄧芝走到小兒媳婦跟前：“你是這么想的？那你想想，二十六年前你在哪里？十六年前你又在做什么？中間那十年你怎么熬過來的。都活過三十歲，你還不明白這事？”

    “娘，我需要明白什么？我娘家能對抗得那個時代？我已經(jīng)自認倒霉，還要怎么樣！有句話我壓在心底很久，趁著今天問出來：這四年明明可以有舒服日子過，為什么你們就是要把我倆扔在西北。這幾年那邊炸死多少人，你們不關心我，難道就不怕自己兒子出事?！?/br>
    虞老拐杖杵得咚咚響：“天天吆喝著西北那邊多差多危險，說人家全恐怖分子，你遇到過一個？為什么楠楠小時候去那邊參訓就那么高興，你們倆不用辛苦訓練，還天天苦大仇深！來跟我說說他們長啥樣，怎么個恐怖法！我看看小鬼子兇，還是這幫人惡！”

    鄧芝也忍不住心寒，她雖然不滿虞邛媳婦，但先前可憐她的遭遇。包括虹虹在內(nèi)，將近二十年全家都在讓著她。

    但她就這么想？

    “舜華，你還記不記得舜英？”

    二舅媽瞳孔緊縮，舜英——她那個早早出嫁，因為婆家想要兒子，逼著喝符水難產(chǎn)一尸兩命的親jiejie。那會她正跟虞邛好上，脾氣上來攛掇著他去打斷姐夫狗腿。可天色太暗虞邛打錯人，倆人害怕，所以瞞下這事。

    后來為了平息爭端，虞虹急匆匆嫁進了在公安上有人的李家。

    婆婆知道這事？不可能，虞邛沒那膽子說出去。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你比舜英幸運太多。舜華，沒有我們你算什么東西。沒有我閨女，高中畢業(yè)的你這會又窩在哪個山溝溝里種地？”

    婆婆真知道了！

    虞老安撫住老伴，撫摸著嚇傻的孫子腦袋，沖兒媳婦說道：“過去的事暫且不說，我跟你娘從沒攔你們。有本事，你們自己回北京。走吧，趁著現(xiàn)在火車還沒開?！?/br>
    換上鞋，二舅媽失魂落魄地走出去。虞虹比她過得好，已經(jīng)夠她難受；當年事曝光，她又萬分驚恐。

    不行，她得趕緊回去，跟虞邛商量對策。

    客廳內(nèi)再次恢復寧靜，虞老拉著小孫子進書房。重病下猛藥后，還得好好調養(yǎng)，她得鞏固效果。

    客廳內(nèi)鄧芝坐下，掏出帕子捂著臉。虞楠坐在她身邊：“姥姥，你剛是什么意思？”

    向來高貴冷靜地鄧芝趴在外孫女肩頭，老淚縱橫。她一直認為，當年虞邛是為給他被打成反派的爹報仇，所以才打傷人闖禍。

    直到今天虞邛媳婦突然回來，多年未跟她聯(lián)系，也理解虹虹婚事的閨蜜，趁著她去端水果拉她到衛(wèi)生間。告訴她當年虞邛打人時，口口聲聲喊著虞邛媳婦娘家大姐夫名字。而且他們打完后倆人商量如何對口供，也被她聽個正著。

    她親閨女就因為那對畜生的一己之私、一時沖動，掉進李家那個虎狼窩，這是她人生七十年最深刻的悔恨。

    “我跟你姥爺對不起你媽，楠楠，我們?nèi)叶记纺銈兡飩z?！?/br>
    王曼總算明白，為什么剛才出門接他們時，鄧姥姥面色那么難看?；畹竭@年紀她還會怕幾個極品親戚？但現(xiàn)在這種打擊，絕對會摧垮每一個母親的精神防線。

    “姥姥，他們做出這種事，你和姥爺也難受。這不怪你們，要怪就怪他們一家?！?/br>
    鄧芝也明白這道理，但她感情上還是難以接受。用盡全身力氣穩(wěn)住心神，她面色前所未有的陰郁：“等會你大舅下班，就把他們調到紅其拉甫?！?/br>
    都是親兒子，這幾年她一直關心著西北情況。喀什那邊雖然風沙大，整體生活還舒服。紅其拉甫可連個營房都沒，工作人員全睡鐵皮車里，鑿冰取水化雪做飯。

    但是比起虹虹經(jīng)歷的一切，這又算什么？雖然她為人母會難受，但她不能再偏心，她必須得給閨女和外孫女一個交代。

    “這樣姥姥會難受，楠姐和虞阿姨也會不高興?！?/br>
    王曼站在兩人中間勸道，咬咬唇她開口：“我有個辦法。”

    “曼曼說。”

    “姥姥每個月看著虞北，而且還給他們零用錢吧？”

    二舅媽打扮那么時髦，絕不是他們夫妻薪水可以做到。像她那種奢侈慣了的，讓她沒錢買新衣服，進美容院做定期保養(yǎng)，眼睜睜見著生活步入窘境，看著自己由辣媽變黃臉婆，邊上還有個越活越年輕、越活越光鮮的大姑姐虞虹比著，那才是真正的寤寐思服。

    攻城為下，攻心為上。

    “我知道了。”

    鄧芝點頭，作為藝術家她向來視金錢如糞土，老頭子也有本事養(yǎng)家，她還真沒注意這事。每個月扣下虞北撫養(yǎng)所需花銷，剩下錢由著他們自生自滅，眼不見為凈！

    下定決心后，門鈴響起。王曼跑去詢問，正好聽到杜奇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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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9章 116

    “阿奇？”

    門外哼一聲，王曼扭頭看向屋內(nèi),沙發(fā)上已經(jīng)沒了姥姥和虞楠身影,一樓臥室關門聲響起，他們倆進去了。

    該怎么辦？

    主人家沒發(fā)話，是讓客人進來,還是……

    反正她總不可能將杜家一家攔在門外,誰開門也是這結果。拉開門映入眼簾的是杜奇,同兩人來時穿著隨意的軍用t恤不同,他換了身稍微正式的衣服。

    白色格子polo衫配上卡其色工裝褲，套在杜奇這個穿顯瘦脫有rou的天生衣服架子上面,妥妥的男色制服誘惑。

    受不了,看多了她肯定會懷孕。

    “曼曼，看是誰來了。”

    把門拉大點，杜爺爺粗糲但不失熱情地聲音傳來。杜奇身后站著一對老人，穿著寬袖對勁大褂的是杜爺爺，邊上還有個略顯瘦小的老奶奶。

    老奶奶身形瘦削，也是穿著棉布大褂。滿是皺紋的臉上一張薄唇，蒼白地頭發(fā)服帖地盤在后腦勺上做團子狀髻。第一眼，真是像極了泉水村老太太。

    “杜爺爺，這是不是杜奶奶？”

    “曼曼真聰明，這是阿奇奶奶，你也叫奶奶就行。”

    能教出杜叔叔和阿奇這樣的兒孫，看似嚴苛不好對付的杜奶奶應該不會像老太太那樣。人不可貌相，王曼如此勸說自己，然后露出甜笑：

    “杜奶奶好，外面好熱，你們快進屋?！?/br>
    “是，快進屋?！?/br>
    聲音帶著江南女子特有的綿軟，一開口薄唇老奶奶打破她嚴肅形象。加上她雖然老邁但依舊不減風度地柔和笑容，王曼瞬間放松下來。

    她就說嘛，阿奇奶奶怎么能跟她奶奶一樣。杜爺爺性子那么硬，要是杜奶奶再小肚雞腸和機關算進，那杜家日子壓根沒發(fā)過?，F(xiàn)在看來，二老性格一硬一軟剛好互補。

    “老杜，曼曼人都看到了。別那么急，先換好鞋子再說?！?/br>
    杜奶奶溫柔地勸說著，杜奇跟在二老身后，對王曼笑笑眉毛一挑，指向另一邊鞋架。

    王曼會意，左邊是虞家人用的，那右邊鞋架上應該就是給別人的鞋子。虞家全鋪的木地板，整個家里被打掃得一塵不染，剛她進門就換了雙小兔拖鞋。

    小兔拖鞋……

    王曼低頭看著自己腳上那雙粉紅色兔子頭拖鞋，明顯是童鞋，偏偏她腳還沒長到36，剛好穿進去連拒絕的機會都沒。

    讓阿奇看到她穿小兔拖鞋，那豈不是糗大了，還是找機會換下來。

    “曼曼小拖鞋好看，有沒有這樣的，給我也來一雙?！?/br>
    杜奶奶拍著老不正經(jīng)：“你那雙大腳哪穿得進去，快換上，阿奇還在外面曬著?！?/br>
    “他一個小子曬會就曬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