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青苦著臉走進葉棠辦公室的時候，他正在埋頭整理橫在沙發(fā)上的一套衣服，無袖襯衣配格紋裙——她的設(shè)計。

    她略給驚到了，忍不住走近了兩步。

    這還是她真正意義上看到自己的設(shè)計變成真實的衣服呈現(xiàn)在面前，面料精致，做工考究。

    葉棠走過來，手里拿了一疊照片給她看。

    一星期沒見，他似乎是瘦了些，雙頰的線條更有輪廓感。一套黑底暗條紋的西裝是他慣有的風(fēng)格，就是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今天的葉棠雖是依然不帶笑意，感覺上卻比從前溫和不少。

    她接下照片低頭一看，拍攝的是t臺的走秀情景，最前頭兩張就是她的這款設(shè)計。

    模特是歐洲人，金色的頭發(fā)束成馬尾，藍色眼睛與格紋顏色相映襯，仿佛是個前衛(wèi)而時髦的公司白領(lǐng)。

    她捧著照片，心情復(fù)雜的說不出話來，“有人喜歡我的設(shè)計沒有？”

    葉棠如實說，“基本沒有，你的設(shè)計只是插在系列之中的一款而已，而且相比之下，sue的作品更富藝術(shù)感，你指望自己一件衣服壓過她的光芒？”

    向青傻笑著點頭，“成吧，我也不幻想自己能一步登天，一夜成名?！?/br>
    就在她尚沾沾自喜的時候，葉棠忽而提起，“聽說你改了我的設(shè)計圖?！?/br>
    她心虛著沒吱聲。

    葉棠隨即說，“常峻拿郵件把圖傳給我看過，改的還行?！?/br>
    他只用“還行”兩個字，表示他的滿意程度大概只有60%，不過即便如此，她好歹沒有丟工作的危險了。

    “這套衣服，你帶回去吧?！比~棠把那套她的設(shè)計交到她手里說，“這是你走入服裝設(shè)計行業(yè)的第一步，起點相當(dāng)高，值得紀(jì)念?！?/br>
    向青的指緣撫過襯衣上皮革的紋理，就這么一下，突然就覺得一點也不真實。

    這是她的設(shè)計，她的作品，她畫出來的圖紙制作出的衣服。

    她一路奔回設(shè)計部，頭等大事就是拽著蔚云問，“你看這套衣服，能不能改成我的尺寸？”

    蔚云好奇地打量起她拿在手里的套裝問，“這不是你的作品嘛，葉棠送你了啊……”

    向青喜不自勝地說，“我要把這套衣服改到我的尺寸，人生第一件作品，還是fiona的高級定制系列，掛在衣櫥里那不是很可惜！”

    蔚云遲疑地摸著上面的格紋說，“這料子真好……”

    “對啊，我都沒在市面上見過這種料子的衣服，估計是不便宜?！毕蚯嗄弥こ吡肯伦约旱难鼑?，對著蔚云笑瞇瞇地說，“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整個設(shè)計部就數(shù)你最上進，你肯定能有這一天，時間問題，不要太鉆牛角尖。”

    蔚云笑不出來，“我畢業(yè)時是學(xué)校的優(yōu)等生，進了fiona也都讓同學(xué)們羨慕?？蛇@么多年了，我一件設(shè)計都沒讓葉棠采納過，更不說制作成衣了……每次同學(xué)會我都不好意思去，他們混了這些年都混到公司高層了，我還一直默默無名的?！?/br>
    “但是你看，你從前一直都是助理，現(xiàn)在不是也做設(shè)計師了？”向青拉著她的手說，“垂頭喪氣可不是你的風(fēng)格，fiona是高起點大平臺，一旦有了成績就是一鳴驚人，你得穩(wěn)住?！?/br>
    蔚云低著頭不說話，向青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

    作者有話要說：

    ☆、chapter.13

    fiona在巴黎的高級定制秀畫上圓滿的句號時，言澈依然沒有回國，他與sue轉(zhuǎn)機去了意大利——米蘭時裝周即將在2月12日開幕。

    設(shè)計部內(nèi)流言蜚語傳入向青耳中，時裝周是每年時尚行業(yè)的重頭戲，可吳之歆這一回，卻將葉棠留在了國內(nèi)。

    都要放假了，公司還能有什么事值得葉棠親自料理？

    其中意圖，不言而喻。

    向青時常在走廊與葉棠擦肩而過，他的腳步沉穩(wěn)，一塵不染的皮鞋踏過大理石的回響就在她耳畔，時時揮之不去。

    一年一度的春節(jié)來臨，向青落不到休息，清早就幫著母親刷鍋洗碗的。

    向藍今年照例是沒有休假，做空姐是風(fēng)光無限，收入不菲的，就是太累。好在如今再公司里有個準(zhǔn)姐夫照顧她，父母才稍稍放下心來。

    中午隨便應(yīng)付了一頓，向母就著手忙活晚上的年夜飯了，盡管就三個人吃飯，她也要擺上滿滿一桌的菜，說是這樣才有年味。

    向青稍稍流露點不耐煩的表情，就又給母親打發(fā)著出去買菜了。

    她無奈，“一冰箱都是菜了，還要買什么……”

    向母拿著平底鍋站在客廳念叨說，“買點水果回來，要是看青菜便宜就再買點回來，你jiejie、姐夫后天要回來吃飯的，得備著點。”

    她沒轍，只好換衣服出門。

    今年的年三十趕巧，恰好是14日，與情人節(jié)撞在了一起，格外熱鬧。門口的家樂福外頭擺了一個又一個的促銷攤，她推著購物車進去，廣播里照舊放的是劉德華的《恭喜發(fā)財》——年年如此。

    大過年的，沒見打折居然也這么人山人海的，她拿袋子裝了點蘋果、蘆柑，轉(zhuǎn)頭稱重的時候看見個高高瘦瘦的人正在冰柜前揀選袋裝水餃。

    他一回頭，她就對他揮了揮手——最近碰上葉棠的幾率高的相當(dāng)不科學(xué)。

    葉棠套了件羊毛大衣，里面是米白色的v領(lǐng)針織配襯衣，見她推車過來，他點頭致意。

    向青好奇，“大過年的，你怎么買速凍水餃？”

    “臨街的小餐館都關(guān)門了，飯店忙得沒空外送，我總得吃飯。”

    他說話的時候，向青注意到他手里拎著的塑料籃里面已經(jīng)放滿了rou類和蔬菜，她這才想起來，葉棠的父母去世已久，他肯定是一個人過年的。

    “你一直一個人過年？”

    葉棠陷入短暫的沉默，繼而說，“基本是吧。”

    向青頓時有點于心不忍，她突發(fā)奇想，“我媽正包餃子，你要不要過來吃飯？”

    他顯然沒料想她會這么提議，表情微微一驚，“今晚？今天可是年三十……”

    “就是年三十才請你過來，放你一個人回去吃速凍水餃？我可是非常體恤上司的員工?！毕蚯嗝Π阉掷锬谴賰鲲溩幽眠^來放回冰柜里，“哦，原來你喜歡三鮮口味的？我去給你買點蝦仁，回去現(xiàn)包?！?/br>
    她說完話就拖著葉棠走，全然沒理葉棠那副狀況外的表情。臨結(jié)賬的時候，葉棠執(zhí)意要付款，向青也沒攔著——這貨一套西裝四位數(shù)的價錢，誰跟他客氣這點小錢？

    領(lǐng)著他回去的時候，向母開門時還在嘮叨，“讓你去趟超市去這么久，爺兩一個德行。給你爸打個電話，真是……就讓他去買個鞭炮和門對都能買兩小時，能干點什么事！”

    結(jié)果一見葉棠站在門外，整個人都有點懵住。

    向青趕緊讓葉棠進門，“媽，這是我們公司的首席設(shè)計師葉棠，唔……就是我最頂上的領(lǐng)導(dǎo)。我看他大過年的一個人，就帶他回來吃飯。添雙筷子的事，不麻煩吧？”

    “不麻煩！肯定不麻煩??！”

    向母眼瞅就來精神了，又是泡茶又是給擺果盤的，忙得不亦樂乎，“閨女，你看我這應(yīng)該怎么稱呼？是喊葉首席還是怎么著……”

    葉棠很客套，連忙站起來回話，“您可以叫我小葉或者小棠，從前我父母都是這么喊我?！?/br>
    “您坐，快坐，大過年的不講究這些禮節(jié)。”向母拿圍裙擦了擦手，坐在沙發(fā)上問說，“怎么大過年的一個人？你父母都在國外？”

    向青知道這話茬不對，立刻湊上去拉著母親走，“媽，我買了蝦仁和香菇，您給我包點三鮮餃子唄。”

    “我這跟你們領(lǐng)導(dǎo)說話呢！你想吃三鮮的自己包去，餃子皮就在臺子上，回頭給我收拾干凈了。”

    葉棠坦言，“我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我都是一個人過的。”

    向母這才自知說錯了話，從向青網(wǎng)購的那一箱子零食里拿了一堆一堆的放在茶幾上，“小葉，來都來了，千萬別當(dāng)自己是外人，愛吃什么就拿，一定不跟阿姨客氣！”

    向青對葉棠笑了笑，轉(zhuǎn)頭去廚房里給他包三鮮餃子，琢磨這拿頓餃子賄賂他，下個評鑒會應(yīng)該不至于死的太難看。

    向父一進門見沙發(fā)上座了個不認(rèn)識的，張口就問，“怎么著，向青把男朋友帶回來了？”

    “不是男朋友！是你閨女的領(lǐng)導(dǎo)?！毕蚰柑匾庾哌^去壓低著聲音說，“孤兒，從小父母就過世了，大過年的一個人，看著怪可憐的……”

    向父也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

    向青站在客廳里，見葉棠不言不語的，笑得很不自然，心里尤其的不是滋味。

    她拽著葉棠往廚房走，“知道你廚藝好，過來幫忙！我這餃子餡也不知道什么比例合適……”

    “你這孩子，人是來做客的……”

    向母剛要攔，向父就給拖回去了，使了使眼色。向母很快會意，偷著笑說，“瞅這意思，你閨女是看上這小伙子了！”

    說話聲音雖小，還是傳入了葉棠耳里，他站在向青后面，見她埋頭把香菇拌進rou餡里，忙伸手過去拿她的筷子，“我來?！?/br>
    實話說，能看到fiona的首席設(shè)計師葉棠做菜是件很難得的事。

    他側(cè)臉的線條是真心很完美，繼承了模特父親深邃的輪廓卻不顯得硬挺，尤其是下巴的到喉結(jié)的曲線出眾，配上米白色的針織，整個人沒有了從前的涼薄感。

    還挺居家。

    向青是知道的，他是個工作狂，早上八點到公司，晚上八點才走。星期一要定時去設(shè)計部選稿，星期二是公司例會，周三到周末經(jīng)常往國外或者外地跑，找新款，找面料。

    首席設(shè)計師一點也不好當(dāng)。

    葉棠轉(zhuǎn)頭對她說，“我需要鹽和油?！?/br>
    她慌里慌張把臺子上的調(diào)味料都一一給他擺出來，沒來由地問說，“你跟你老師從前感情不錯的時候，你們也沒在一起過年？”

    “沒有。”

    葉棠想了想又說，“只有一次，那會……我住院了，正好是過年期間，她就過來看我?！?/br>
    向青突然有一種感覺，她對葉棠的看法或許太片面，工作上他專注于自己的專業(yè)，精益求精，不對自己的標(biāo)準(zhǔn)有任何放松，這是他作為fiona首席設(shè)計師應(yīng)該保持的風(fēng)格。

    一個那么大公司里，不可能人人都和言澈一樣只做好人，這是管理上的學(xué)問，她后知后覺。

    “我之前挺怕你的?！彼龑嵲拰嵳f，“就剛進公司的時候那會，你把我批的一無是處?！?/br>
    葉棠捏著餃子皮搭話說，“你那會真的一無是處。”

    向青自覺今天心情不錯，不想與頂頭上司計較這種問題，“那現(xiàn)在呢？我的設(shè)計可上了高級定制系列！”

    葉棠淡淡表示，“是比從前進步了一點?！?/br>
    這話要是擱言澈說出來，向青一腳就踹過去了，可葉棠能說出這樣的話，已經(jīng)是天大的肯定了，她覺著自己尾巴都要翹上天了。

    吃飯的時候，向母一直在給葉棠夾菜，紅燒rou、糖醋排骨、豬蹄之類的，堆得他滿滿一碗。向青都有點不好意思，怕他吃不下又硬撐著，可葉棠還是給吃得干干凈凈不說，陪著她爸喝了有將近三兩的酒——兩位老人都給哄得高高興興。

    向青匪夷所思，問葉棠，“你真的一點也不怕胖？言澈看到你這么吃飯一定會痛哭的，他每次跟我去吃東坡rou只吃素菜?！?/br>
    葉棠心情頗好地夾著熱騰騰的三鮮餃子蘸醋，沒答她的話，但是吃得似乎很滿意，竟都難得流露出微笑來，看得向青心里也一陣暖。

    一頓飯吃到了八點，電視上已經(jīng)在播放春節(jié)晚會，向青抱著靠枕坐在沙發(fā)上笑說，“瞅畢福劍都一臉褶子了，這么大年紀(jì)要背一晚上的主持稿也怪不容易的。”

    向母走過來趕著她走，“年紀(jì)輕輕的，看什么春晚。去，帶著小葉出門玩去，小區(qū)門口那有賣煙花的，你兩找塊地放煙花玩去。”

    提起這茬向青還真來勁了，問葉棠，“你去不去放煙花？”

    葉棠還沒說話，看她已經(jīng)在換鞋了，也就只好跟上。雖說很冷，外面的人還是不少，大都是孩子，在小區(qū)里拿竄地鼠和沖天炮玩得高興。

    向青看著很有意思，拽著他就往小區(qū)外的超市走。

    經(jīng)營超市的小兩口帶著孩子正吃火鍋，見有客人來了，老板娘忙出來招呼，“情侶吧？那些大的炮仗都沒意思，抬頭就能看到，買兩盒煙花棒去玩，可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