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滾開,安天鼎呢?” 敖辰寰下了車,沒給老傭人好臉子看,對安先生也是直呼其名,沒一點禮數(shù)。 老傭人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嚇得趕緊退至一邊回:“老爺在書房里。” 敖辰寰直接闖上了樓,也不顧驚擾客廳里正在看電視節(jié)目的女人蔡心蓮,女人見他回來,及時從沙發(fā)椅子上起身:“寰兒,你回來了。” 敖辰寰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就繞上了樓。 一腳踢開了書房的門扉,安天鼎正坐在雕花椅子上看晚報,以及一些財經(jīng)雜志,見兒子怒氣沖沖歸來,驚嚇也不小。 “沒禮貌,這樣橫沖直撞的。” 聞言,敖辰寰冷笑一聲:“禮貌?那是什么玩意兒?你教過我嗎?” 無數(shù)個問題擺在了安天鼎面前,他揣開了擋路的擺設(shè)以及古董,一個古董被他踢過去砸到了墻壁上摔得粉碎。 安天鼎被兒子的行為激怒了,倏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一巴掌拍在了桌案上,怒聲吼出:“你又在發(fā)什么瘋?” 無視于一個父親的尊嚴與怒氣,敖辰寰大手一掀,桌案上的所有書藉被他狂掃而出,落在地面上發(fā)出一陣噼哩啪啦的聲音。 “這下你高興了,滿意了,你謀殺了我的孩子,你的孫子,安天鼎,我敖辰寰怎么會是你的兒子,你說,從小到大,你沒教給我任何東西,我的母親被你始亂終棄,她死了,你卻要為她報仇,真是可笑啊?!?/br> 他自嘲地笑說,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把這條命還給他,還給這個狠心絕情的父親。 提到他的母親敖秀晴,安天鼎的眼光閃爍,及時別開臉,嚅嚅道:“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你不知道,那我就清清楚楚告訴你,你利用黛眉莊,利用她嫉妒的心理將尹方毅害死,五年前,你已經(jīng)整垮了尹氏,可是,這無法填平你那顆燃燒著熊熊復(fù)仇烈焰的心,你可知道,五年前,尹婉還懷著我的孩子,也是你孫子,五年前,你親手抹殺了你的孫子,你手上沾滿了我至親人的血,這輩子,我不會放過你?!?/br> 他嘶吼出,眼睛都快凸了出來,額頭的青筋根根賁起,似乎快要爆裂開來。 他斥責著父親,要不是他是自己親生的父親,他肯定會拿槍將他徹底解決了。 “尹方毅害死了你母親,他本來就罪該萬死?!?/br> 安天鼎憤怒之余也不再回避這件事情,他知道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 “也許,他對母親不敬是罪該萬死,那么,你呢?母親剛懷上我,你就消失的無影無蹤,相較于尹方毅,你的罪過一點都不比他少,你讓一個女人孤苦無依,懷著一個孩子,甚至讓她過著那種寄人籬下,三餐不濟的生活?!?/br> 對于兒子的指責,安天鼎確實是無話可說。 “辰寰,五年前,我已經(jīng)向你解釋過了,那時候,我被解放軍追捕逃去了越南,我過得并不好,我不是怕連累你們母子??!我是愛你母親的,要不然,我不可能輩子也沒娶?!?/br> 敖辰寰嘴角拉開一個譏誚的弧度,修長的指節(jié)抬起指向門口站立的那個女人。 “沒娶?那她是誰?” 這么多年來,安天鼎從未當著兩人的面將這件事情說開,他瞥了一眼不知何時來至門口的蔡心蓮。 閉了一下眼道:“她不是我的妻子,我從未給過她名份?!?/br> 那一刻,他明顯看到了蔡心蓮面色倏地一下變白,事實是存在的,只是當著別人的面說出來,蔡心蓮再溫順也接受不了。 “我愛你的mama,對于當年的事情,我真的很內(nèi)疚,寰兒,這輩子,你mama永遠是我的妻子,我不可能再娶別的女人?!?/br> 不知道是因為愛,還是內(nèi)疚,總之,他心中早就決定這輩子的妻子只能是敖秀晴,因為當年他的拋棄,斷送了一個女人大好的前程,讓她隱姓埋名去做了尹方毅的傭人,管家,他安天鼎的女人怎么能夠給別的男人當傭人,甚至是情婦呢? 這就是他心中永遠遠不去的那道坎。 “我媽已經(jīng)死了,就算你把安天鼎的妻位虛懸在那里,也無濟于事,如果她還活著,也不見得愿意再嫁給你?!?/br> 敖辰寰幽幽轉(zhuǎn)過臉,慢吞吞地門口面色蒼白的女人道:“你的兒子少弦被人追殺,至今下落不明,也許你不知道,他的眼睛看不見了。” “少弦?”聽到自己兒子的消息,蔡心蓮無法再保持冷靜,幾個大步從門口沖上前:“辰寰,幫我找找少弦,我求你,求你幫我找找少弦。” 敖辰寰望著眼前神情慌張的女人,這個女人雖然活著,卻與母親同樣悲哀,雖然活著,卻如行尸走rou,她做了母親的替身整整二十幾年,陪伴了安天鼎二十幾年,至今仍然是不明不白的身份。 都是可憐之人。 “我派出的人回來說,他被一個妓女所救,可是,去向不明。” 這是他唯一能給蔡心蓮的答案,蔡心蓮愣了半秒,忽然,跟瘋子一樣吵起來,矛頭自然是指向了安天鼎。 “為什么你要這樣子害他?你不是告訴我他會好好地活著,你已經(jīng)安頓少弦去澳洲了么?” 面對女人怒氣騰騰的質(zhì)問,安天鼎沒有回答,而是直接呼喊著外面的跟上來的傭人:“福伯,把夫人帶回房間去。” “是的,老爺。”福伯走了進來,拉著蔡心戈蓮一條胳膊就要往外面走。 “不,我不回去,我要見少弦,我要去找少弦,少弦,少弦,你在哪里?mama想你???嗚嗚?!?/br> 蔡心蓮?fù)蝗婚g開始大聲吵鬧,她一直沉默著,一直忍耐著,一直告訴自己,少弦已經(jīng)去了澳洲做生意,她也曾懷疑過,可是,在心里,她一遍遍地告訴自己,她給了這個男人幾十年,對他從來都是百依百順,他不可能這樣對待少弦,現(xiàn)在,他的親生兒子敖辰寰都這樣子說了,她不可能再去懷疑敖辰寰的話,更不可能再永無止境地相信害天鼎,曾經(jīng),她將安天鼎視作是天,可是,他就是這樣子對待少弦,對于兒子,母親都有一顆玻璃易碎的心。 她怕少弦出事,怕少弦有承受不住的苦難,所以,她要去找少弦,她要把他找回來,讓他呆在自己的身邊。 見她出手打了福伯,安天鼎繞過了桌子沖過來,拽住了她一條手臂,厲聲冷喝:“真是翻天了,少弦他犯了事,有些證據(jù)對他不利,所以,我讓他回了澳洲,心蓮,你不要發(fā)瘋了,福伯,吳嬸,把夫人弄回房間去?!?/br> 兩個傭人拉扯著怒不可揭的蔡心蓮,將她拉出了書房,她的哭鬧聲漸漸在走廊上遠去。 至始至終,敖辰寰一直冷眼旁觀著這一幕。 “多行不義必自斃,我很期待你悲慘的結(jié)局,還有,從今往后,我不再是你的兒子。” 面對兒子絕情絕義的話,安天鼎氣得眉毛都在顫抖:“敖辰寰,你沒有一點良心,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我辛辛苦苦打拼江山,為的也是能日后給你一個強大的平臺,讓你出人頭地,我這樣對少弦,也是為了你,你這種狼心狗肺的狗東西?!?/br> 他做了這么多傷天害理的事,都為了這個兒子,現(xiàn)在,他居然不領(lǐng)情,還指責他的不是,安天鼎直覺得自己快要吐血了。 “為了我?五年前,你那樣對待尹氏一家,也是為了我?” “我說過了,尹方毅那樣對待你母親,他那樣是罪該萬死,告訴你,要不是你五年前阻攔,尹方毅絕不可能只坐了十年的牢,她的女兒也是賤人一個,牲畜的女人不配得到幸福?!?/br> 安天鼎說得憤憤不平,這輩子,他恨尹方毅恨得滴血,恨到恨不能拆他的骨頭,喝他的血,剝他的皮。 “尹方毅是罪該萬死,可是,多年前,是他收留了我與mama,還有少豫,要不是他,我們早餓死街頭了,更何況他對我與少豫,還有一份再造之恩,他供我們讀書,讓我們穿好的,吃好的?!?/br> “夠了,你這個不孝子,他給予你的一切,全是他垂誕你母親美色,要不然,尹方毅不會這樣對待你們,這輩子,你與尹婉不可能,絕不可以,我不同意,絕不同意,你最好給我打消這個念頭?!?/br> 他怒斥著兒子,真想拿一根鐵棍將兒子打醒,明明是他的敵人,可是,處處他都替人家著想,還為尹方毅辯駁。 “我的幸福已經(jīng)被你毀了,我與尹婉這輩子都不可能在一起了,你給我記住,你是我的父親,卻也是撕毀我幸福的人,終有一天,這筆債我會向你討,你不用給我一切,我在錦洲有一片屬于自己帝國江山,事實上,你什么也沒給過我,除了這條命,母親死后,我?guī)е僭?,四處飄泊流浪,你無法體驗我一個孩子的無依無靠,那時,我不過才十一歲的孩子,面對老大那張標彪悍的肥臉,抽中生死簽時心中的懼怕與不安,把命懸在一線時那種恐懼,甚至一刀劃下去,將那個老大的敵手斃命時的慘樣,那是一個纏繞了他多年的夢魘,直至今日,我有時還會夢到,要不是白先生收留我,我早死了,我在受苦的時候,你在哪里?我的父親,等我好不容易飛越了槍林彈雨,與少豫一起連手打下了一片帝國江山之時,你回來了,今天,你卻說你做的一切都為了我,真是可笑之及?!?/br> 這番譴責安天鼎啞口無言,畢竟,兒子說的全部都是事實。 “我一直在尋找你,寰兒?!?/br> 敖辰寰退后兩步,恨恨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抿緊了薄唇,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書房。 “從今往后,我們再無關(guān)系?!?/br> 沒有一絲的關(guān)系,聽著飄進書房與他劃清界線的冷厲聲音,安天鼎忤在原地久久都找不回自己的意識,他做下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啊,可是,他卻要與自己斷絕父子關(guān)系,這個不孝子,孽子。 出了安宅后,敖辰寰沒有回尹氏庭院,也沒有回醫(yī)院,而是直接回了辦公室,他找了許多的案卷出來,許多投資的方案,明明都已經(jīng)洽談完畢,可是,他還要一頁一頁地翻看,事實上,他也看不下去,腦子里一直回旋著尹婉沖上前,自己抬腳踢她肚子的一幕,這絕對是一場終于的夢魘,因為,這一天,他們一家三口的血纏在了一起,尹婉,你夠恨,夠絕,讓他活生生嘗到了骨rou分離的痛苦,以如此奇特的方式。 第一個孩子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悄然流逝,第二個孩子他剛知道他的存在,就被尹婉生生抹殺。 他不配做一個父親,他保不住自己的孩子,他是一個無能的男人,盡管他在錦洲商場能夠呼風喚雨,可是,他的心在這綿延不盡的黑夜是如此的無助與孤獨。 那天晚上,他在辦公室枯坐了一夜,他沒有去碰電話,也刻意不去關(guān)注來電。 他怕,怕聽到那個結(jié)果,可是,終究也要面對,原來,他敖辰寰也有不敢面對的事情。 清晨,手機還是響了,電話是藍風打來的,經(jīng)過了一夜的沉淀,他足能夠坦然面對,拿起手機,食指按下了通話鍵,也不知道怎么碰到免提的,藍風的聲音在空間里無限放大。 “敖先生,尹小姐醒來,她不說話,也不吃飯,我們不知道該怎么辦?” 他沒有回答,按下了結(jié)束鍵,任時間一分一秒滴滴答答地流逝,藍風沒有告訴他結(jié)果,可是,他知道,尹婉活了,孩子自然是死了。 臉上閃出一朵幽忽的笑容,緩慢地將手機揣進了大衣口袋里,從椅子撐起身,舉步艱難地走出書房,由于長時間的久坐,讓他腰部有些麻木,腿也有些失去了知覺,他的步子邁得極慢。 天空又開始飄雪了,整個世界冷風徐徐地吹,敖辰寰坐進了車里,任雪花片飄打在擋風玻璃上,也不想動用雨刮器,車窗也沒有關(guān),雪風吹繞了進來,刮得他臉部生疼。 冰冷的世界也許都在為他流淚,為他哭泣,他獨自一個人靜靜地坐在車里,外面沒有任何吵鬧的聲音,也許,今后,他都將孤獨地活著,一個人,孤孤單單地活在這個世間上。 不知道坐了多久,他才動手拉開了引摯,路面上很滑,車子開得很緩慢,但是,車速再慢,車下的路也有走完的時候。 熄了火,走下車,鎖了車,他慢慢地走入了醫(yī)院,大清晨的,整個醫(yī)院也籠罩在一片靜謐之中。 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身著白袍的醫(yī)護人員從他身邊穿過,他沒心情去注視周遭的一切。 走到一間病房前,遲疑了片刻,還是抬手推房門而入,本不想再面對的,可是,終究還是有面對,不管你如何的逃避? 尹婉穿著一身寬大的病號服,整個人坐在病床上,面色有說不出來的蒼白,發(fā)絲垂落在兩鬢,多數(shù)披散在腦后,黑白分明的眸子充斥著一股絕望的哀傷,眼珠子凝望著天花板,動也不動,好似一個毫無生氣的玻璃娃娃,這個玻璃娃娃,一碰即碎。 敖辰寰一步一步走到床前,居高臨下地斜睨著她,這個狠心絕情的女人,他真的好想掐死她,可是,他狠不下心,相信失去孩子,她心中的痛苦不壓于他。 靜默在兩個人之間蔓延開來,第一次,他們默然面對,卻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除了隔閡,還是隔閡,孩子沒有了,他們之間再無轉(zhuǎn)寰的余地。 “你……就這么不想要我的孩子是嗎?”終于還是開了口,沙啞的聲音蘊含著男性的氣息,仍然是迷人的。 他的問題她沒有回答,仍然默然地凝望著天花板,天花板上一片雪白,與床上的顏色相襯。 “你回來的那天,不是藍風一個人,我也去了?!笨墒?,卻遭到了她無情的拒絕。 “那天晚上,我獨自一個人喝了酒,喝得酩酊大醉,醉得不醒人事,我把黛眉莊當成了你,她的那個孩子就是那天晚上有的,你回來后,我再也沒有碰過黛眉莊。” 聽了他的解釋,尹婉的臉上閃現(xiàn)了一朵虛無飄渺的笑容。 敖辰寰知道她在嘲笑什么,急切地又道:“尹婉,自從我媽死后,我就覺得我與你之間不可能有未來?!?/br> 這也是他與白清幽,黛眉莊牽扯不清最主要的原因,他覺得與尹婉不可能有未來。 跟誰結(jié)婚,寵誰愛誰都好,也許他在麻痹自己的心。 見她仍然冷漠,他激動起來:“五年來,我一直壓抑住自己思念你的心,我也知道你在美國過得不好,可是,我一直告訴自己,這是你應(yīng)得的,誰讓你是尹方毅的女兒,他當年那樣對待我mama,他的女兒必然也將受到這樣的懲罰。” 正是因為當時是這種心思,所以,在父親決定整垮尹氏時,他才選擇了默然以對。 “整垮你們尹氏的并非是我,是安天鼎,我只是選擇了漠視而已?!?/br> 然而,他選擇的漠視,卻讓他要用一生的幸福去償還尹婉當年所受的痛苦。 尹婉沒有說話,只是淚無聲無息地爬滿了香腮,一滴又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砸落在了敖辰寰的心坎上,他很想抱著她,說:“不要緊,孩子我們以后還會有?!?/br> 他很想給她安慰,吻著她的鬢發(fā),寵著她愛著她,可是,他不能。 他狠狠地壓抑住自己想上前擁抱她的沖動。 “我知道你恨我,甚至不惜犧牲我們的孩子,尹婉,對于這份仇恨,我也覺得疲倦了?!?/br> 兩個夭折的孩子做為代價,他真的感覺疲憊不堪。 “你的父親是我黛眉莊所殺,她也是聽命于我的父親,我會還你一個公道,只是,十幾年前,你在我額頭劃了兩刀,如今,你卻是在我這兒?!彼钢约旱男目冢澪旱卣f:“砸了一刀,這一刀砸得比十幾年前還要深,還要痛。” 忽然,他拉扯起她的身體,瘋了似地咆哮:“你這個狠心絕情的女人,如果我狠得下心,就真的該讓你下地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