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塵背對著她站立，似乎是在欣賞身周的景色，又似乎是在等她……

    “沒想到，公主殿下還能活著回來，真是不易?！敝T葛傲霜剛剛走來，司馬塵就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來，對著她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你不怕死？”諸葛傲霜聞言挑眉問他。

    既然知道她回來了，那么處置了那么多人的她，沒有處置司馬塵，司馬塵居然也不提前走？他這是等著她殺了他嗎？

    “你殺的了我嗎？”司馬塵同樣問她，眼睛里閃著自信的光。

    “你以為我殺不了？”諸葛傲霜嘴角揚起冷嘲：“你留下來的原因，恐怕不是自信滿滿的以為我殺不了你，而是怕你連累了他布置的那些棋子吧？”

    司馬塵面上的表情沒有絲毫動容，只是如今已經(jīng)習(xí)慣了察言觀色的諸葛傲霜自然不會漏掉，他左手手指一瞬間的彎曲。

    那個人培養(yǎng)出來的人，都不是簡單的人。

    自然不會因為她的話，不會因為她戳穿了他們而面色大變，但是只要是人，那么總歸有一點點動作的。

    哪怕是瞳孔瞬間的收縮，手指的微微彎曲，或者是腿腳不自然的一扭……等等下意識的動作，有時候往往就是他們心里真正的想法。

    諸葛傲霜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所以當(dāng)她看到白塵一瞬間微微彎曲的手指時，嘴角上微微勾起的嘲諷弧度更大。

    果然……在這白國的據(jù)點，在這白國的兵馬，果然不止皇宮這些。

    “公主殿下，多日不見，您成長了許多?！彼抉R塵看著諸葛傲霜，嘆了口氣：“那些隱藏的兄弟，那些被你放走的兄弟，那些要完成任務(wù)的兄弟們……他們的身上……是不是有追魂香？”

    諸葛傲霜不置可否，一言不發(fā)，饒有興趣的看著白塵。

    有的時候，不說話，反而比說話更有說服力。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司馬塵輕輕搖動手中折扇：“也是因為這追魂香，你把你確定是主公的人的身上灑上追魂香，等追魂香的人進入主公布置的地盤里，那么那個地盤里的人就會被你全數(shù)誅滅?！?/br>
    “公主，司馬塵跟了您十余年了，從未見過您殺過人，可是這次，您殺人卻是眼睛都不曾眨過一下。而且我相信，這種殺戮還會永無休止得繼續(xù)下去?！?/br>
    諸葛傲霜看著司馬塵，終于點了點頭：“人總要成長的，有的時候，若只有這種殺戮可以換來和平，那么，我別無選擇。我活著，只是為了保護父皇母后留下來的一切，只是為了報仇?！?/br>
    司馬塵聞言，手中輕搖的折扇瞬間化為煙粉，同時一手上揚對著諸葛白皙細嫩的脖子就掐上去。

    一陣狂風(fēng)席卷，一截紫色的衣袖被風(fēng)吹起，血淋淋的斷臂重重的掉落在地，亦將地面染成了血紅。

    一個背上背著九尺長劍的女子身影一閃，如同她出手時一般快速敏捷，又消失在了原地。

    蘇恩恩，曾經(jīng)被秦清玄安插在諸葛傲霜身邊的女子，如今的身手更是不可小覷。

    風(fēng)漸漸平靜，只余下諸葛傲霜與司馬塵。

    司馬塵倒退三步，眼角余光掃過那截掉落在地面的血淋淋的斷臂，苦笑著看向身前沒有邁過一步，依舊面不改色平靜的立在原地的諸葛傲霜道：“如今的我，已經(jīng)殺不了昔日軟弱無力的公主?！?/br>
    諸葛傲霜冷哼：“十多年了，哪怕你藏的再好，你的性情卻怎么也無法改變的。按照你的脾氣，留在這里等我，不是做好了自殺的準備，就是做好了殺我的準備?！?/br>
    她的話平靜而淡漠，仿佛一汪死水一般的沒有波瀾。

    但是她話里的意思，卻讓司馬塵臉色微微有些難看，竟抬起另外一手重重拍向自己的胸口。

    聽著司馬塵隱忍的悶哼之聲，看著司馬塵瞬間變得有些漆黑的臉色，她只是轉(zhuǎn)身，朝著來路返回，沒有再去看這個陪伴了自己十余年的玩伴。

    仿佛這一條鮮活的生命，本就一文不值。

    只是，誰也沒有注意到，她眼角一閃而逝的水光。

    司馬塵，我和你十多年的感情，卻怎么也敵不過他輕飄飄的一句話。

    這十多年來，你為了他總是在扮演一個好大夫的角色，甚至為了他撒謊騙我能夠醫(yī)好江毅。

    我了解你，更清楚你不會在行醫(yī)方面說謊，所以我才會那么信任你真的能夠醫(yī)好江毅。可是這些信任，卻忽略了他在你心中的地位。

    你敬畏他？或者是拿他當(dāng)作你的兄弟？

    到底是什么，讓你一次又一次的放棄自己的原則？甚至，把這十多年來的感情也踏在腳下，你剛才竟然可以如此毫不猶豫的對我發(fā)出攻擊……

    司馬塵，之前沒有殺你，雖然有讓你救江毅的心，但更多的卻是念在十多年的情分上。

    我會讓你活，只是你活的不再那么自由了。

    只是如今……什么都不重要了，不重要了。

    諸葛傲霜的腳步漸漸變得很快，很快，眼中的水光早已消失不見，好似從未出現(xiàn)一般。

    身后重重的倒地之聲也沒有讓她的步伐停滯，也沒有讓她的身形僵硬。

    一路跑的很快，甚至都用上了輕功。

    路上的宮女太監(jiān)們只來得及看到一道白影飛掠而過，若不是那道白影熟悉的甚至刻進了他們的腦子里，那些暗衛(wèi)們早就已經(jīng)出手，將諸葛傲霜斃于掌下。

    不得不說，這些日子以來，經(jīng)過諸葛傲霜連番洗滌屬于秦清玄的人馬后，宮里的氣氛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森然，所有人看著諸葛傲霜的眼神都充滿了恐懼之色。

    當(dāng)然，也有一些男人女人，眼睛里閃現(xiàn)敬畏的光。

    整整一夜，諸葛傲霜都坐在江毅所在的寢宮屋頂處，坐在屋檐金龍之上，與金龍一起仰望天空，與金龍一起俯視天下。

    整整一夜，她都一動不動，她滿頭青絲被風(fēng)吹散，隨著狂風(fēng)飛揚而起，衣袂飄飄。

    蘇恩恩站在屋檐的暗影里，靜靜的看了她一夜。

    似乎是這些年失憶的生活過多了，似乎是這些日子不怎么說話，所以在她好幾次忍不住想要上前勸說的時候，只是張了張嘴巴，不知道說些什么。

    反復(fù)好幾次，她都沒能成功開口，只是靜靜的站在一旁。

    半夜的時候，天空中的星子被烏云遮擋，連月亮都沒有了往日的光輝，變得暗淡。也是在這個時候，蘇恩恩才發(fā)現(xiàn)，竟然有一個病怏怏的連站都站不住的人影立在屋檐之下，隔著遠望著坐在金龍之上的白衣少女，眼神里滿滿的凄涼與落寞。

    蘇恩恩張嘴，那人卻對她輕輕搖頭，蘇恩恩便轉(zhuǎn)過頭去，也盯著那一動不動的少女看著，眼里滿滿的掙扎。

    這一夜，過的格外平靜。

    只是在這屋檐上下的三人，心里卻是大片大片的陰影。

    翌日，金光灑遍大地，屋檐之下的人終于忍不住的倒在地上，嘴角卻泛起苦笑。

    那是一種鄙視自己的苦笑。

    他江毅到頭來，竟然連悄悄的邁動一下腳步的力氣都沒有了，動一動，竟然就整個的倒下了。

    這下，要把她驚醒了，她要為自己這個將死之人擔(dān)心了。

    心里面，不知道是苦澀還是甜蜜，他的嘴角卻勾起一抹笑。

    這最后的時光里，我自私的希望你陪著我，陪著我一起度過這最后的時光。

    當(dāng)江毅再次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在他的榻邊熟睡的諸葛傲霜。

    諸葛傲霜的臉蒼白無色，嘴唇微微有些發(fā)紫，只是一雙細嫩的手緊緊的握著他的手臂。

    第095章 享最后快樂

    江毅看著她手腕上的包著的白布，心疼的撫過她緊緊皺著的眉，喃喃的道：“你傷害自己救了我，是不是……你對我還有感情？”

    說著，他輕輕起身，將自己身上蓋著的帛被覆在諸葛傲霜的身上，聲音壓的更低的問：“還是……只是一點點憐憫……一點點的同情？”

    “江毅……”他話音落下的同時，她抬眸認真的看著他，猶如很多年之前一樣扯起笑容喊：“毅，我們一起用早膳。”

    多么熟悉的一句話，卻隔了那么多年，顯得飄渺，不真實。

    江毅甚至以為，是自己回光返照了。

    日子，也如江毅所希望的那樣，她日日陪在他的身邊，寸步不離。

    光陰如所，時光荏苒。

    時間一天天過去，他的病似乎在她的照顧之下一天天好起來，就這樣，一直過了五年。

    奇跡般的，過了五年。

    也許是快樂，也許是因為諸葛傲霜獨特的血。

    每次夜晚，諸葛傲霜都會乘著江毅睡著喂他喝她的血來保命，不至于讓他睡過去以后再也醒不過來。

    江毅發(fā)現(xiàn)她的行為以后，總是撐著不睡，可是每每到了半夜總是會被諸葛傲霜乘機下了催眠藥，或者是乘機不經(jīng)意間使用催眠手段。

    江毅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每次醒來都會看到她手腕上包著白色的布帛，布帛上還有殷紅的獻血滲出。

    第一次，江毅會托起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心疼的問：“疼嗎？你何必對我這么好？”

    第二次，江毅會乘她不備逃開，夜晚讓她發(fā)現(xiàn)不了，不希望傷害她。

    第三次，江毅會故意裝作自己很好很健康，不需要再喝她的血了……

    第四次，江毅索性一頭撞向墻壁，準備一死了之。

    ……

    第二十次，第五十五次……

    五年來，不管他用什么樣的辦法，早上醒來的時候，都會發(fā)現(xiàn)她靜靜的躺在他的身旁，手腕處，一塊白色的布帛包裹著，點點殷紅的血跡從上滲透而出。

    對此，江毅無奈，每次只有心疼的抱著她，告訴她自己沒事了，自己很健康。

    五年的時間，眨眼即逝，讓江毅過了最快樂的五年，也是最心疼的五年。

    這日，他驚喜的聽到她笑瞇瞇的說：“好了，以后，你不用喝我的血了?！?/br>
    他高興，提議到外面走走。

    這些日子他都在寢宮里，沒有出去過，很想跟她到外面走走。

    諸葛傲霜笑著點頭，讓人打點一切，明衛(wèi)暗衛(wèi)帶了數(shù)千人，這才陪著江毅出了宮。

    一路上，兩人臉上都笑著，笑的很開心。

    這笑容已經(jīng)不是皇室之人該有的矜持微笑了，而是爽朗的前所未有的大笑。

    諸葛傲霜和江毅看著對方，兩人的嘴角大大的咧開，均露出了雪白的牙齒。

    這種笑容，似乎在掩飾什么，又似乎是真的歡樂。

    雖然不知道江毅的笑容是真的開心還是掩飾，但是諸葛傲霜知道，她自己的笑容自從重生以來，從來就都是假的。

    更何況，哪怕她用了太多的時間和精力想要去治好江毅，但是她知道，江毅能夠熬過這五年已經(jīng)是奇跡了。

    也許今天，也許明天，也許后天……眼前這個笑容滿面的男子，眼前這個陪伴了自己十幾年的男子，就將躺在冰冷的棺材里面，再也不會跟她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