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節(jié)
恐怕這才是最為關鍵的原因! 不過,他們顯然低估了朝廷的實力。自平定孔有德之亂后,朝廷就在登州附近駐扎重兵,并且以陳洪范為登萊總兵,震懾山東,威懾遼東。 陳洪范是個殺伐果斷的主,接到登州府的求救信后,當機立斷,派遣重兵圍剿商人們的烏合之眾。 這一下,登州見了血,烏合之眾們蜂擁退至海邊,逃上了海舟。 一幫海商憤恨不已,一方面緊急向旅順的周林佬求救,另一方面,他們率著商船炮轟登州水城。 登州水城非常堅固,而且城上有炮,非商船所能撼動。 商人們聚在海上商議一番,一致認為這口氣不能忍。他們考慮到登州防衛(wèi)森嚴,不可輕辱,不如至天津尋地方官的晦氣。 登州至天津,走水路比走陸路快得多,當商人們乘船抵達天津時,天津尚不知登州出了變故。 天津并不比登州好到哪里去,也是四處冒火星。商人們抵達天津后,稍稍撩撥之下,天津便群情激奮,火星變成了沖天大火。 天津衛(wèi)衙猝不及防,輕易被商人們攻占了全城,一眾地方官全部成了俘虜。 占據全城后,一些大的商賈痛定思痛,從護衛(wèi)隊、水手中抽出從荊州軍中退役的士兵、軍官,令其整編軍隊,固守衛(wèi)城待援。 周林佬接到商人的求救信后,立即率領艦隊抵達登州。抵達登州后,方才知曉商人們跑到了天津。周林佬又調轉船頭,往天津急趕。 到了天津后,周林佬見商人們已經將事情鬧大,急報逥報鄭福林及林純鴻。他則率領艦隊游弋在天津港口外圍,等待鄭福林的命令。 周林佬整日介看著朝廷心煩,巴不得將事情鬧大,北方艦隊游弋在天津外圍,當然有為商人們打氣之意。 天津民變! 朝廷接報后,自朱由檢以下,幾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大明朝廷,可不就是被民變鬧成現在這個樣子的?現在朝廷本就處境艱難,若在北京周邊鬧出民變,朝廷該如何是好? 他們第一反應就是,周延儒的加稅政策引起了商人們的反彈,最終發(fā)展至民變。 周延儒豈能認這個責任?他拼命為自己辯護,宣稱商賈作亂是林純鴻的陰謀,沒有林純鴻撐腰,給這幫商賈一百個膽子都不敢造反。他還拿出周林佬艦隊抵達登州、天津外海作為證據,力圖讓所有人相信林純鴻主導了這一切。 楊一仁、包哲東則拼命反駁周延儒,拿出更多的證據證明周延儒的錯誤政策導致了民變。 諸如陳奇瑜這樣的清醒者,估摸著林純鴻十有八九對此事不知情。他們知道,林純鴻正忙于控制范圍內的地方官制改革,基本上沒有可能在山東、北直隸滋事。 而且,陳奇瑜認為,即便林純鴻主導了此事,朝廷也絕不能擺開了說,這樣會讓朝廷與林純鴻徹底撕破臉皮,朝廷的處境就非常危險了。 陳奇瑜對周延儒不識大體,非常憤怒,卻又無可奈何,正琢磨著如何向朱由檢點明其中的要害時,哪想到朱由檢直接為此事定了性:“林純鴻遠在荊州,不可能插手此事,此話不得再提。至于天津之亂民,罔顧國法,必須盡快平定!” 陳奇瑜暗自松了一口氣,心道:皇上還是識得其中的厲害的。 不過,陳奇瑜又對朱由檢非常失望,周延儒如此混賬胡鬧,根本不適合呆在首輔的位置上,而朱由檢居然一句重話都沒說! 陳奇瑜突然感到一絲心灰意懶:這樣的朝廷,呆著還有什么意義?不如歸去。 當議到如何平定天津叛亂時,絕大部分朝臣都沒把天津放在眼里:充其量就是一幫商人而已,趁衛(wèi)衙不注意,取了巧而已,只要朝廷軍隊一到,天津的反賊會如鳥獸散。 在這個思路的指導下,朱由檢令京營一部即刻向天津進兵,撲滅叛亂。 不過,令朱由檢憤怒的是,京營尚未看見天津的城墻,就被主動出擊的護衛(wèi)們沖得一塌糊涂,狼狽逃回了京師。 滿朝皆驚,甚至有人擔心,一旦商人們蠱惑天津城內的數萬毛紡工人加入叛亂隊伍,恐怕京師都有點危險! 周延儒考慮到薊遼軍團在前期成功造成了朝廷與荊州之間的緊張關系?,F在天津民變,局勢日趨緊張,薊遼軍團呆在鳳陽已無任何意義。于是,他奏請立即從鳳陽調回薊遼軍團,鎮(zhèn)壓天津叛亂。 朱由檢準奏。 鄭福林接到周林佬的匯報后,一時如丈二和尚般摸不著頭腦。讓鄭福林率兵臨陣決機,他不輸于任何人,但一旦涉及政略,就非他所能掌控。 鄭福林想來想去,令周林佬繼續(xù)游弋在天津外圍,靜觀其變,待荊州派人來處理。 待到林純鴻知曉天津事變時,京營已經戰(zhàn)敗。 林純鴻非常擔心朱由檢、周延儒看不清局勢,直接將此事定性為他的陰謀。 這段時間,整個荊州出于地方官制改革的關鍵時期,事情多得一塌糊涂,很多條條框框還未理順,一旦與朝廷攤牌,荊州付出的代價將非常大。 而且,林純鴻還擔心,與朝廷兵戎相見后,蠢蠢欲動的皇太極必然不甘寂寞,十有八九會出兵搗亂。 不過,不管朝廷如何定性,荊州一旦公然插手其中,最終都是被動的局面。 林純鴻給解決此事設定了幾個原則:造反的商人必須遮護下來;天津率先在北方進行改制;不得給滿清韃子可乘之機。 林純鴻不介意逼迫朝廷拿出一些實質的好處給商人。畢竟,這幫商人自持有他在背后撐腰,不懼鬧事,若事到臨頭,他沒有撐腰,這幫商人該有多傷心? 于情于理,林純鴻都必須支持鬧事的商人。支持商人是略,至于公開還是秘密,則屬于術。 術低于略,這是常識。 有了原則,方略呼之欲出。林純鴻見王大俊正好在荊州,遂委托王大俊至天津解決此事。 另外,林純鴻密令鄭福林,從金吾軍團中秘密派遣部分軍官至天津城,協(xié)助守城,又令周林佬秘密運送部分武器至天津。 林純鴻突然發(fā)現,在京師周邊,他居然沒有坐鎮(zhèn)一方的封疆大吏。楊一仁、包哲東雖然在京師,但他們身份特別,無法居中謀劃、指揮。 這些弱點,致使天津事變這么多天后,荊州才做出反應,這顯然不太適應形勢的變化。 要說,林純鴻還是挺中意王大俊,只是不知道王大俊是否愿意,而且王大俊年紀也太大了。 他想來想去,覺得先讓王大俊試水一把比較妥當。只要王大俊自己愿意,年紀大點無所謂,反正徹底解決中央政府也就在這幾年了。 緊接著,林純鴻收到了京營戰(zhàn)敗、薊遼軍團已經啟程北上的消息。他見事情的進展與他推斷的差不多,遂對此事不再留意,將全部精力投入至地方官制改革中。 第六百八十九章 聚焦天津 地方官制改革的焦點在于分離司法權和監(jiān)察權及推舉產生各級光祿院。 分離司法權和監(jiān)察權好辦,畢竟各級監(jiān)察架構的架子在,由一個部門分拆為兩個部門而已。分成兩個部門后,再制定律法,將兩個機構的職權及運作方式穩(wěn)固下來即可。至于兩個部門有些磕磕碰碰,或者藕斷絲連,目前完全不必在意,可以在今后慢慢調整。 推舉產生各級光祿院就顯得非常混亂,異?;鸨?,耗費了林純鴻大部分精力。 按照光祿院相關律法,縣級光祿院的構成有三部分:縣衙指定、有功名的士子及商賈,這三部分各占三分之一的名額,被稱為光祿士。 然而,由光祿士升為光祿佐郎時,并無三分之一的限制,各路人馬憑自己本事及崇高聲望,競爭光祿佐郎名額。 一般而言,縣衙指定的人選中包括軍烈屬、專業(yè)人士、能真正為本縣建設出謀劃策的才智之士等等,這些人一般依附在縣衙身上,本身在民間聲望并不高。 可以預見,這些人在競爭光祿佐郎時劣勢非常明顯。 反觀商賈團體,他們通過協(xié)會等組織聯合在一起,首先在內部推舉出競爭人選,避免自相殘殺。再加上他們擁有雄厚的資金實力,近期投入大筆資金用于民生,得到百姓的一致稱贊。 這是他們的優(yōu)勢,不過,商賈一直為人所輕視,劣勢也顯而易見。 相比較商賈團體,由于百姓根深蒂固地認為“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功名之士的聲望相當高。 但是,功名之士存在著文人相輕的壞毛筆,彼此之間不服氣,團結性遠不及商賈團體,連內部先推舉出競爭人選都做不到。 如黃宗羲、顧炎武、堵胤錫等有識之士,有心通過光祿院限制住時時脫韁的荊州團體,他們對光祿院寄托了極高的期望。他們眼見得功名之士清高、內斗,很有可能在光祿佐郎、光祿郎的競爭中敗下陣來,心里大急。 他們聚在一起商議一番,決定通過遍布全國的門生故舊,說服光祿士們放棄彼此之間的成見,把矛頭一致對準新貴及商賈。 黃宗羲、顧炎武等人的工作卓有成效,功名之士漸漸挽回了頹勢,開始攻城略地。 …… 經過一系列爭斗,期間出現了無數的利益交換,出現了無數的違反律法的行為,光祿大夫最終產生,最高級光祿院在揚州成立。 由于光祿院是大明朝廷認可的機構,一幫退休高官對參加光祿院倒沒什么忌諱,他們憑借崇高的聲望和資歷,最終輕易成為光祿大夫。 全國上下,光祿大夫共有五百六十二名,其中功名之士占了兩百九十八個名額,其余由商賈及其他人員霸占。 諸如黃宗羲、顧炎?顧炎武、堵胤錫、黃道周等大佬,皆悉數在列。其余如鄭彩、鄭鴻逵、洪齊云、張德勝、鄭夢帆、賈思宜、王大俊等一批大商賈,亦名列其中。 林純鴻看到這份名額,倒有點哭笑不得。 光祿大夫的組成,很好地反映了力量對比?,F在商賈的力量還遠不及士大夫階層的力量,至于什么格物、律法、經濟等專業(yè)人士,基本上就難以出頭。 不過,這與大部分專業(yè)人士都在各大機構任職有關。光祿院相關律法規(guī)定,具有官身的人士,不得進入光祿院。 林純鴻對士大夫在光祿院占據明顯優(yōu)勢并不在意。光祿院充其量只是顧問機構,還帶有一點民間監(jiān)督的意思,離真正的大權還遠著呢。即便光祿院都被士大夫占據,對荊州的行政、司法、監(jiān)察等權力影響也不大。 荊州這邊熱火朝天,天津也絲毫不遜色。 表面上看,林純鴻對天津不理不問。實質上,當王大俊抵達天津,一些聰明的商人馬上反應過來,王大俊就是林純鴻的私人代表。 王大俊本身聲望就非常高,商人們紛紛團結在他周圍。王大俊建議,立即釋放被扣押的天津地方官,得到了商人們的一致贊同。 緊接著,王大俊又暗暗地收攏了一批殺氣逼人的武士,還弄來了大量的武器。商人們猜測,這些武士壓根就是荊州軍的軍官,武器也來源于荊州。 商人們士氣高漲,在王大俊的組織下,成立了臨時委員會,由王大俊擔任會長,負責天津衛(wèi)城的民政及軍事。 天津的管理走上了正規(guī),迅速恢復了秩序。 時至今日,天津的商人們雖然遭了反,但要達到什么目的,與朝廷如何博弈,還處于混沌狀態(tài),沒有人說出個所以然。若王大俊不來,恐怕這幫商人除了被薊遼軍團剿滅之外,沒有任何其他可能。 王大俊出發(fā)之前,被林純鴻耳提面命數個時辰,當然知道該做什么。 王大俊與臨時委員會委員商議數日,最終決定派出人員與朝廷接觸,雙方就天津的未來進行談判。 與朝廷接觸可是個難題,王大俊想來想去,想到了楊嗣昌。他立即派人與楊嗣昌接觸,希望楊嗣昌作為中間人代為說項。 楊嗣昌對天津來人大為吃驚,不過,出于對大明負責任的態(tài)度,他將天津的要求轉告給朝廷。 天津提出,朝廷須同意天津仿照上海進行改制;朝廷不能追究商人的責任。同時,天津的商人按照改制后的規(guī)矩納稅。 這樣的條件,朱由檢和周延儒如何能接受?他們直接通過寶坻縣知縣警告天津:放下武器,立即投降,只誅首惡,余者不究。 這樣的條件,天津自然不能接受,開始在臨時委員會的組織下,磨刀霍霍,加緊修復城墻、完善防御系統(tǒng),準備迎接薊遼軍團的進攻。 與此同時,天津的臨時委員會加強了輿論攻勢,頻頻在各大報紙發(fā)表文章,一一列舉門卡之禍害,甚至連哪方高人在中間收取了巨量好處都一一列出。 這還不算完,王大俊充分發(fā)揮商人們精于計算的優(yōu)勢,估計了天津的稅基規(guī)模后,將改制前、改制后朝廷可能得到的利潤進行了比較,得出結論,朝廷得到的錢糧將遠遠超過改制前。 此等言論,自然被朝廷視為妖言惑眾。不過,在對付此等妖言上,朝廷有天生的劣勢,堂堂大明朝廷,總不能與反賊公開辯駁吧? 更何況,天津發(fā)表的言論數據詳實,論據充分,想要駁倒,還真是一件難事。 天津,一下子成了全國關注的焦點。 滿清小朝廷一直盯著南方的動靜,天津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皇太極自然知道。 事實上,皇太極知道得比林純鴻還要早。 最初,皇太極抽絲剝繭,判斷這起事件與林純鴻無關,純屬大明內亂。 皇太極興奮不已,馬上冒出了出兵搶掠大明、趁機撈一票的想法。 滿清小朝廷這幾年日子非常難過。 隨著南芬煉鐵的規(guī)模越來越大,滿清小朝廷暫時擺脫了缺乏鋼鐵的苦楚,軍隊裝備上了一個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