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定、太平亂成了一團，北部的諒山在鄭梉侄子鄭愷的統(tǒng)帥下，倒是波瀾不驚，以輕蔑的目光注視著崇山峻嶺中的驍衛(wèi)軍。更有甚者，站在關墻上肆意罵陣，借機羞辱強大的驍衛(wèi)軍，鼓舞己方士氣。

    蔡明山屯兵于關墻五里處，每日親率侍衛(wèi)前往諒山關觀陣，見敵軍囂張，冷笑道：“觀遍歷史，關卡就是用來被攻破的！天下沒有攻不破的關卡?！?/br>
    申藝隨蔡明山觀陣，覺得此話說得有趣，不由得笑出聲來，道：“可不是？最近的例子就有桑木關。播州之亂時，大軍受阻于桑木關，無法寸進，白桿兵連夜翻越大山，突然出現(xiàn)在海龍圖，楊應龍就此授首。”

    申藝的笑聲明顯破壞了森嚴的氣氛，讓一眾將士哈哈大笑。

    蔡明山道：“歷來山地作戰(zhàn)，就是不斷地穿插，再穿插，白桿兵倒是深得其味。若精銳兵力能穿插至關卡后面，所謂的關卡就是土雞瓦狗，不堪一擊?！?/br>
    申藝的目光變得熱切，期待著蔡明山下命令出戰(zhàn)。

    蔡明山并不理會申藝，接著道：“穿插有大穿插小穿插之分，當年田大帥率領數(shù)萬兵力駐防鹽山，那是戰(zhàn)略大穿插，同登之戰(zhàn)時，背嵬營繞過關卡，這是小穿插。當然，只要兵力足夠，補給充足，穿插范圍越廣，戰(zhàn)果越豐厚?！?/br>
    申藝一聽蔡明山有擴大穿插范圍之意，內心的喜悅可想而知。

    蔡明山并未讓申藝失望，手指申藝，道：“這次，背嵬營的穿插范圍可以大點，直接經(jīng)寧明縣翻過溝壑，插入祿平、亭立！”

    申藝想都沒想，直接應承道：“保證完成任務！”

    蔡明山道：“祿平、亭立乃諒山后方，駐防兵力不少，五百兵力夠不夠？”

    “將軍不是夸贊過，背嵬營軍士以一當十么？”

    蔡明山哈哈大笑：“好！好！不過，你得等等，待本將把祿平、亭立的兵力吸引上來再說！”

    ……

    驍衛(wèi)軍試探攻關數(shù)次，皆無功而返。

    用霹靂炮轟擊諒山關數(shù)個時辰，關墻依然屹立，巋然不倒。作為安南的立國之本，安南幾百年來下的功夫可見一斑。

    多有將士建議調撥紅衣大炮轟擊關墻，蔡明山拒絕道：“等紅衣大炮運過來，黃花菜都涼了?！?/br>
    還有的將士想說蟻附攻城，但一想到安南的兵力比驍衛(wèi)軍還多，自己就把想法悶在了心里。

    最終，蔡明山一錘定音，擬定了攻城之法，經(jīng)準備數(shù)日后，開始攻關。

    蔡明山命令炮兵在離關墻兩百丈處的高山上構筑炮兵陣地。此處陣地非常巧妙，正好位于關內重炮的死角處，讓鄭愷非常惱火。

    看來，前幾日的進攻被沒有白費功夫，至少摸清了關內重炮的詳情。

    鄭愷總覺得高處的霹靂炮如懸在頭頂?shù)倪_摩克利斯之劍，欲除之而后快。遂派遣死士出關攻擊炮兵陣地。不過，驍衛(wèi)軍早已有準備，嚴陣以待，輕易地將死士趕回關墻。

    待到炮兵陣地構筑完畢，蔡明山一聲令下，陣地上響起了隆隆的炮聲。

    一枚枚鐵球從硝煙中鉆出，劃了一個大大的拋物線，向著關內落去。這不像是鐵球，倒像開花彈。

    安南人見驍衛(wèi)軍發(fā)炮，并不害怕，有條不紊地躲入死角處，等待炮擊停歇。

    鐵球落在關內，并未如預想一般爆炸，而是發(fā)出噗的一聲響，液體飛濺，發(fā)出刺鼻的氣味。

    隨著落入關內的鐵球越來越多，液體四處流淌，不停地蔓延。

    諒山關內，正好有荷蘭顧問，聞到這股氣味之后，猛地發(fā)出一聲嘶吼：猛火油彈！準備滅火！

    也不知道哪里出現(xiàn)了火星，呼地一聲響，關內冒出了nongnong大火。大火直沖云霄，濃煙不停地往藏兵洞鉆。

    一些安南兵身上濺了猛火油，此時也燃起了大火，聰明的，就地一滾，將大火撲滅，雖然被燒傷，但不至于立即喪命，大部分兵丁則慌不擇路，拼命地向著沒火的地方奔跑。

    火借風勢，火苗越竄越大，瞬間將兵丁燒倒在地。

    在荷蘭顧問的指導下，鄭愷在關內布置了大量的滅火之物，到處都有水缸，到處都有沙子。鄭愷命令士兵們全力救火。

    士兵們不顧一切地往猛火油上潑水。猛火油比水輕，雖然暫時撲滅一塊地方，但馬上又被別的地方引燃，根本無法撲滅。

    見潑水無效，士兵們玩命地往火上撒沙子。

    撒沙子顯然也沒什么效果，猛火油侵入沙子，依然燃燒，無法撲滅。

    鄭愷無法，只好命令士兵們撤出著火區(qū)域，在區(qū)域之外快速挖掘隔火溝，眼睜睜地看著關內燒成一片。

    驍衛(wèi)軍炮兵的襲擊仍然在持續(xù)，一枚枚猛火油彈不要本錢似的拋入關內，關內的大火越燒越旺，最終，連兩百丈外的炮兵也無法忍受炙烤，撤退了事。

    鄭愷的士兵無法在關內立足，只好向南撤退，離開了關墻。

    鄭愷欲哭無淚，稍稍清點士兵，發(fā)現(xiàn)被燒死的士兵居然高達八百多人！最為關鍵的是，經(jīng)歷了大火之后，關墻至少被毀了三分之一，以后憑什么來抵擋驍衛(wèi)軍？

    鄭愷無法，飛報鄭梉，同時命令士兵在關墻外構筑第二道工事。

    待到火滅，鄭愷和蔡明山同時派遣重兵爭奪關墻。安南人被大火燒死數(shù)百人，人人憋著一口氣，屬于哀兵，再加上安南兵多，在付出了傷亡千余人的代價后，最終將驍衛(wèi)軍趕了出去，開始維修關墻。

    鄭梉接到鄭愷的匯報后，大驚失色，諒山有失，可比龍虎軍團在巴喇河口登陸嚴重得多。

    在巴喇河口，鄭梉可以與龍虎軍團慢慢耗著?？墒侨绻麃G了諒山，驍衛(wèi)軍便可以長驅直入，甚至有可能與錦普連成一線，這對安南可是滅頂之災。

    鄭梉大急，迅速命令祿平、亭立的駐軍向諒山關增援。鄭愷手里兵不見少，反而增加至七千余人。

    蔡明山在諒山關玩火時，背嵬營悄悄返回了鎮(zhèn)南關，經(jīng)寧明，翻越蒲龍山，進入安南境內。

    第六百五十九章 滅國之戰(zhàn)（四）

    祿平、亭立四面環(huán)山，此地又叫祿平盆地。

    盆地以北的山脈，溝壑縱橫，懸崖峭壁，飛鳥難以逾越，更別談成建制軍隊經(jīng)此穿插。

    以往，即便有漢人軍隊翻越山脈，進入祿平盆地，由于兵力過少，會被當?shù)氐陌材宪婈犙杆俳藴纾瑢謩萜鸩涣耸裁醋饔谩?/br>
    鄭梉慌亂之間，將祿平、亭立的駐防軍大部調往諒山，從交州城增援的兵力又尚未抵達，祿平和亭立兩城幾乎不設防。

    背嵬營歷經(jīng)千辛萬苦，經(jīng)過兩晝夜，在付出數(shù)十人傷亡的代價后，最終翻越山脈，進入祿平盆地。

    祿平和亭立兵力空虛，堪稱襲擊的最佳時機，背嵬營正好抓住了這個時機。

    凌晨時分，背嵬營趁著黎明前的黑暗，扣祿平城門。祿平守兵誤以為是調往諒山的駐守軍，雖然疑惑，但還是稀里糊涂地打開了城門。

    背嵬營將士一擁而入，將城門守軍斬殺一空，并迅速向庫房、軍械庫、縣衙擴散。城內守軍本來就不多，而且大多數(shù)還是就地募集的弓兵，見背嵬營將士見人殺人，見狗殺狗，一哄而散，最后連守將也被蔡先茹生擒活捉。

    背嵬營毫不費力地控制了整座祿平城。

    趁著局勢混亂，申藝又令賀錦挾制城內守將，前至亭立賺城。

    祿平的守將倒是識趣，在背后匕首的威脅下，嘴中鬼話不斷，騙得亭立守兵開了城門。賀錦率兵一擁而入，再次復制了祿平的輕松與愜意。

    這里面，最為得意的要算賀一龍。他干了半輩子的賊寇，從未干過這么輕松的一票，喜得口中直哼小曲。

    賀一龍脫不了賊寇的思維方式，見背嵬營聚斂了無數(shù)的軍械和錢糧，靈機一動，建議申藝在祿平盆地招兵買馬！

    身處敵國之境，居然要招兵買馬，申藝覺得賀一龍的腦袋被驢踢了，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問道：“你確定？”

    賀一龍干笑道：“當年在大明到處流竄時，手頭有糧，就可以拉起數(shù)萬的造反大軍。現(xiàn)在我們手頭要錢有錢，要糧有糧，軍械也堆積如山，要是不招兵買馬，豈不可惜？”

    申藝問道：“你就一點也不擔心安南人反噬？”

    賀一龍道：“百姓么，無非想著吃口飯，過過日子，大明絕大多數(shù)百姓都是這樣，更何況尚不開化的安南人？”

    申藝大悟，與賀一龍商討一番后，命令背嵬營在祿平、亭立兩縣大肆招兵買馬。

    “當兵吃糧嘍……凡是前來報名者，發(fā)放一石糧食！”

    “加入大明軍隊，發(fā)放五兩銀子的安家費，以后每月發(fā)放三兩！”

    “當兵吃糧嘍……加入大明軍隊，就能成為大明子民……”

    ……

    祿平盆地中，四處響起了銅鑼聲，夾雜著當?shù)氐耐?的土話。這些土話與廣西境內差不多，連口音都未變。

    祿平、亭立的百姓聽聞大明軍隊占據(jù)了縣城，并未驚慌，還是當干什么就干什么，甚至還希望大明軍隊能比安南官府更為仁慈，減輕沉重的徭役和賦稅。

    他們的愿望馬上變成了現(xiàn)實：只要報名，就能發(fā)一石糧食！

    消息一傳十十傳百，迅速傳至深山老林，但凡是男人，上至六七十歲的老者，下至十多歲的孩子，全部涌至招募站，等候發(fā)放糧食。

    背嵬營的士兵來者不拒，每人發(fā)放一石糧食?？端酥?，沒什么斤斤計較的。

    有的人領了一次，又重新排隊，士兵們也不計較，照樣發(fā)放糧食。正當他人都準備效仿時，排隊的男人自覺地擔任監(jiān)督者，將重新排隊的jian猾者毆打一頓，驅趕回家。

    整個祿平盆地沸騰了，這年頭，安南人日子也不好過，畢竟，諒山的火炮、巴喇河口的火炮，都是他們從土里刨出來的，他們早就對鄭梉的橫征暴斂諸多不滿。

    申藝和賀錦優(yōu)中選優(yōu)，從將近三萬名報名者中挑選了一千人。

    這一千人馬上得到了五兩銀子，沒有絲毫不好意思或者罪惡感，反而將胸脯挺得高高的，驕傲無比，以此來顯示自己比別人強。

    數(shù)萬石糧草，幾千兩銀子，迅速收取了十余萬百姓的心，這筆生意做得太劃算了。賀一龍以此享譽全軍，開始在荊州軍中脫穎而出，得到林純鴻及都督府的看重。

    申藝和賀錦將千余兵力補充至背嵬營中，將背嵬營擴充為一千五百多人。

    除了錢糧和軍械外，背嵬營也不缺軍官，一個營足足有二三十名優(yōu)秀軍官，統(tǒng)帥這幫安南人一點都不費力。

    比如賀一龍，他率領的兵丁由五十多名增加到一百五十多名。賀一龍統(tǒng)帥過數(shù)萬大軍，就算是百余個猴子，恐怕也會被賀一龍訓練得令行禁止，更何況是漢化已經(jīng)非常嚴重的祿平人？

    短短數(shù)日之內，背嵬營士兵歸心，指揮通暢，徹底控制了祿平及亭立周邊地區(qū)。

    背嵬營進入祿平及亭立，最先得知消息的，當然是諒山關對峙的鄭愷和蔡明山。

    鄭愷只覺得天旋地轉，胸口煩悶，只想吐出點什么東西才舒服。祿平、亭立作為諒山關的大后方，存放的糧草、銀兩、軍械不計其數(shù)，光想想那些巨量的物質，鄭愷就覺得心里絞痛。

    鄭愷立即點兵兩千，前往救援祿平和亭立。

    哪想到，兩千兵力還未出關，蔡明山就發(fā)動了進攻。

    蔡明山的進攻非常猛烈，軍心不穩(wěn)的安南人抵擋不住，居然讓驍衛(wèi)軍登上了關墻！

    鄭愷大驚，馬上令還未出關的兩千兵力增援，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驍衛(wèi)軍趕下關墻。

    到了現(xiàn)在，鄭愷無論如何也不敢再派出援兵，只好一封封急腳遞發(fā)往交州城，讓鄭梉立即派兵奪回祿平和亭立。

    鄭梉正被南定、太平混亂的清野氣得幾欲吐血，聽聞祿平、亭立被背嵬營趁虛攻占后，差點就此背過氣去。

    祿平、亭立有失，諒山不保；諒山不保，則整個安南岌岌可危！難道要將南定、太平的混亂擴散至全國？

    當?shù)弥翅蜖I僅僅只有五百余人馬后，鄭梉好歹緩過來一口氣，仔細琢磨著手頭的兵力?，F(xiàn)在救兵如救火，從交州調兵肯定來不及，想到錦普以西，還有陳中率領三千兵力駐防，鄭梉遂馬上命令陳中分兵一千五，火速收復祿平和亭立。

    同時，鄭梉又令鄭愷謹守諒山關，不得擅自出戰(zhàn)。

    然而，僅僅過了一日，鄭梉接報，申藝慷他人之慨，將兩縣儲存的糧食和銀兩發(fā)放一空，借此收買人心，還在兩縣招募了千余壯丁，鄭梉再也忍不住，一口鮮血噴出來，如同厲鬼一般嚎叫：“賊子敢爾！”

    鄭梉如同瘋了一般，狂令陳中率所有兵力向西，五日內必須收復兩縣，否則提頭來見。

    與此同時，鄭梉從交州調集三千兵力，火速向北，望著祿平前進。

    一個簡單的穿插，將鄭梉的戰(zhàn)略部署全部打亂。背嵬營以一個營的兵力，其作用甚過一個軍，堪稱奇功一件，必然記錄在武備學堂的經(jīng)典戰(zhàn)例中，供后人頂禮膜拜。

    鄭梉調集大軍向祿平靠攏，錦普城內的艾能奇不會無動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