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役，血流成河，尸橫遍野，宋學(xué)朱的鄉(xiāng)兵僅余五百余人，而劉澤清的七千多人馬最終只剩下三千多，足足有六七千英雄躺在了高唐附近，永遠閉上了眼睛。

    戰(zhàn)罷，宋學(xué)朱凝視著遍布十多里的尸山血海，臉色蒼白，一個搖擺，栽倒在地……

    且說荊州軍偵騎四出，雖行動緩慢，但還是將多鐸出現(xiàn)在高唐，并與宋學(xué)朱和劉澤清大戰(zhàn)的消息傳至林純鴻耳中。

    林純鴻立即令霹靂軍團第一軍向高唐靠近，并傳令驃騎軍靠近高唐，伺機殲滅多鐸部。

    盛坤山一直令人盯著多鐸，多鐸一動，他就下令驃騎軍跟隨。只是，濃霧之中盯隨行軍殊為不易，沒多久，多鐸部不知去向，跟丟了。

    盛坤山無奈之下，只好四處撒布偵騎。最終，盛坤山得知多鐸與宋學(xué)朱劉澤清大戰(zhàn)的消息比林純鴻還早，他立即率兵往高唐急進。

    說是急進，相比較平日而言，還是慢若烏龜。待盛坤山趕到高唐時，正好看見了宋學(xué)朱栽倒在地的一幕。

    盛坤山得知多鐸往東北方向逃竄后，立即下令追襲。

    且說多鐸率領(lǐng)殘部瘋狂往東北方向逃竄時，正好被第一軍的哨探發(fā)現(xiàn)。林純鴻見第一軍的步兵來不及堵截，遂下令集合所有哨探，追襲多鐸。

    多鐸殘部士氣全無，疲累萬分，傷員眾多，見屁股后面有騎兵追襲，多鐸只得不停地留下傷員阻截。

    待到驃騎軍一部追襲上來，多鐸連回頭的勇氣都沒有，只顧埋頭往德州方向狂奔。

    一路之上，不停地有騎士掉隊，被驃騎軍射殺。有的戰(zhàn)馬跑著跑著，一頭栽倒在地，將背上的騎士摔死，多鐸的部眾越來越少，最終，跑到平原縣遇到岳托的接應(yīng)大軍時，多鐸僅余百余騎跟隨。

    多鐸大部最終全軍覆沒，巴克喪身于高唐城下，多爾濟下落不明。

    直到此時，岳托方才明白，至始至終，林純鴻從未將目標瞄準他的大軍，而是瞄準著他的牽制部隊。

    岳托后悔萬分，當初，若是堅持派羅洛渾牽制驃騎軍，何至于損失如此巨大？這已經(jīng)不是壯士斷腕，而是壯士斷腿了！

    岳托的鋼牙幾乎咬碎，下令大軍與豪格部匯合，試圖趁林純鴻大軍聚集高唐，盡快渡過運河。

    第五百三十一章 屠殺

    林純鴻在近衛(wèi)營的簇擁下，抵達高唐，也深深地被慘烈的戰(zhàn)場震撼了！

    這哪里是戰(zhàn)場，分明是最為凄慘的修羅場。一望無際的荒野之中，到處都是殘肢斷腿，到處都是黑褐色的鮮血，地面上除了騎弓，幾乎難以尋覓長槍大刀的蹤跡，全部插在尸體的各個部位上。

    尸體的姿勢也是各式各樣，有的尸體臉部扭曲，身體卷曲，顯然在臨死之前遭受了劇烈的疼痛；有的尸體和韃子尸體交纏在一起，顯然在臨死之前經(jīng)歷的生死搏斗；還有的尸體，嘴巴居然死咬著韃子的脖子，怎么掰都掰不開……

    血性！大漢民族的血性！

    林純鴻行了一個莊重的軍禮，默然半晌，猛地回過頭來，對身后的宋學(xué)朱說道：“本督求宋大人一件事！”

    宋學(xué)朱暈倒后，旋即被左右救醒，此時如同行尸走rou一般，面色蒼白地隨著林純鴻亦步亦趨，聽到林純鴻的話后，愣了愣，道：“林都督請說!”

    “戰(zhàn)死者，皆是忠貞義士，皆是大明好男兒，還請宋大人找到每一位勇士的家屬，送回骨灰，撫恤四十個大圓！這些錢，我來出！”

    一旁的劉澤清對慘烈的戰(zhàn)場并沒有什么感覺，他只是懊惱麾下?lián)p兵折將五六成，對宋學(xué)朱和林純鴻頗為怨恨。聽了林純鴻的話后，劉澤清心里暗罵道：“娘的，又跑到山東來收買人心！”

    宋學(xué)朱拱手道：“林都督宅心仁厚，本官佩服。這些都是本官的分內(nèi)之事，還請都督放心。只是林都督出這份錢……”

    林純鴻揮手打斷宋學(xué)朱的話頭：“無妨！宋大人以朝廷的名譽也好、以山東布政使司的名譽也好，就是以宋大人的名譽送，本督都無意見……總不能涼了勇士們的心！”

    聽到“不能涼了勇士們的心”，劉澤清忽然心里一動，感慨萬千。

    是啊，本朝立國之初，太祖爺對功臣下了狠手，一番屠戮，所余下的乃鳳毛麟角。到了仁宣年間，文治大盛，武將地位越來越低，經(jīng)常被文臣欺負，以至于死者得不到撫恤，勇者得不到獎勵，英勇的將領(lǐng)郁郁不得志，甚至死于刀筆吏的筆下。

    勇士們的心涼了，當兵吃糧的，除了那些走投無路的，還有誰愿意投身其中？更別談什么榮耀感、什么自豪感了。

    大明軍隊戰(zhàn)斗力越來越差，見到韃子從眼皮底下過，也不敢出戰(zhàn)，這些雖不是全部原因，至少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劉澤清不無所感，輕輕地念道：“不能涼了勇士們的心！”

    林純鴻耳音甚好，顯然聽見了劉澤清的話，轉(zhuǎn)頭慨然道：“勇士們拋頭顱、灑熱血，所求的，無非是家人安康，不要受韃子和賊寇的欺負。我們不能讓勇士們流血又流淚，總得讓他們的家屬過上好日子！”

    言畢，林純鴻向宋學(xué)朱和劉澤清辭別，道：“日前，多爾袞糾集數(shù)萬大軍，試圖填塞運河，大戰(zhàn)業(yè)已爆發(fā)，本督不便久留，就此告辭！”

    宋學(xué)朱和劉澤清聽聞又有大戰(zhàn)，不免吃了一驚。宋學(xué)忠急問道：“戰(zhàn)況如何？兵力可曾夠？”

    林純鴻道：“兩位不必憂心，荊州軍能應(yīng)付。如果本督所料不差，此戰(zhàn)乃山東最后一戰(zhàn)。兩位麾下三千多勇士都急需休整，這次就不勞動兩位了。另外，所余的勇士皆是精兵的種子，還請兩位善用之，日后必成國之柱石！”

    說完，跳上戰(zhàn)馬，就欲調(diào)轉(zhuǎn)馬頭離開，宋學(xué)忠和劉澤清搶前一步，緊跟了兩步。

    林純鴻踢了踢馬肚子，大呼道：“兩位且請留步，日后練出精兵，并肩作戰(zhàn)，為國建功立業(yè)！”

    說完，率領(lǐng)近衛(wèi)營縱馬狂馳，消失在西邊的漫漫黃沙之中……

    林純鴻并未打誑語，故城縣與德州之間的運河業(yè)已沸騰，在西鄭莊和四女寺不到十里的范圍內(nèi)，多爾袞集中了運河以西的全部兵力，驅(qū)策將近二十萬俘虜，從西至東，在西鄭莊、大于莊、北鄭莊及四女寺四個點填塞運河，一時之間，水師與多爾袞戰(zhàn)得熱火滔天，這段運河幾乎全部被煙霧覆蓋。

    多爾袞狡猾至斯，命令岳托大軍故城與德州之間的運河?xùn)|岸往來警戒，防止任何人等靠近。又令運河以西的韃子距離運河足足有兩里，遠遠地躲在霹靂炮射程之外，防止遭受炮擊。同時，多爾袞還將將運河以西的俘虜分作四隊，先期各出動兩千俘虜，分別由四個牛錄的騎兵看護，挖掘土方、石頭，裝入大車后，然后推入運河進行填塞。

    大車非常簡陋，除了車輪造起來略微麻煩點外，其余部件皆因陋就簡，只保證單程運輸即可。

    西鄭莊點邊。

    俘虜們業(yè)已被擄掠多日，渾身的精氣神被消磨得一干二凈，腦袋中幾乎一片空白，在韃子皮鞭、長槍及馬刀的威脅之下，機械地挖掘土方。

    如此低落的士氣，效率自然高不到哪里去，足足一刻鐘，一車土方仍然沒有裝滿。韃子顯然對進度極度不滿，一個個如餓狼撲食一般沖上前去，揮舞著皮鞭，落在俘虜?shù)哪樕?、身上及腿上?/br>
    皮鞭上有倒鉤，還浸了水，打在身上還好，要是打在臉上，則是鮮血四濺。俘虜們在地上翻滾慘嚎，凄慘無比。

    沒有挨打的俘虜見到這種情景，紛紛加快了手腳，將大車裝滿。

    韃子又用皮鞭驅(qū)策十個俘虜推動大車，往運河邊靠近。足足有二十多輛大車，排成了一排，發(fā)出吱呀吱呀的響聲，慢慢向運河邊靠近。

    待離運河還有兩三百丈，韃子騎乘在戰(zhàn)馬上，將皮鞭揮舞得噼啪作響，強令俘虜加快速度。俘虜們反應(yīng)不及，還來不及加速，就遭到了鞭擊，無奈之下，拖著沉重雙腿，拼命往前推。

    大車越來越快，最終，俘虜們皆狂奔起來。

    數(shù)十艘蜈蚣船早已嚴陣以待，一字兒排在運河中。李蒙申也正好在西鄭莊點，見著俘虜們毫無反抗，李蒙申氣得臉色通紅，大罵道：“沒骨頭的軟蛋，寧愿被韃子折磨致死，也不敢反抗！”

    言畢，李蒙申揮了揮手，斷然下令道：“炮擊，無差別炮擊，無論是韃子還是俘虜！”

    話音剛落，數(shù)十艘蜈蚣船一陣顫抖，船身側(cè)一團團火光四射，濃煙密布，劇烈的轟擊聲如同天崩地裂一般，肆意敲擊著俘虜和韃子的心臟。

    短短的幾百步的距離，開花彈瞬息及至，落在空地上，落在簡陋的大車上，在韃子頭頂、俘虜頭頂爆炸。

    “轟……”

    僅僅只有兩成的炮彈準確落入人群，但是，這些炮彈帶來的殺傷依然是巨大的，無數(shù)的俘虜歪倒在地，十多輛大車被擊得粉碎，車上的土石灑落一地，變成了一個小土包……

    啊……

    中彈的俘虜們和韃子們滿地翻滾，慘嚎聲讓俘虜們脆弱的心防徹底崩潰，紛紛拋棄大車四散奔逃。

    押送群車的韃子們自然不肯放棄這些俘虜，紛紛驅(qū)馬追趕，將俘虜們一個個砍殺在地。

    后面挖掘土石的俘虜，以及等待下一批出發(fā)的俘虜無不驚得目瞪口呆，腿腳一軟，紛紛坐倒在地，看護的韃子立馬沖上去，又是一頓鞭擊。

    戰(zhàn)場上，無絲毫的拼殺之聲，只有不間斷的爆炸聲和慘呼聲，凄涼無比。

    前面推送大車的俘虜皆被砍殺一空，韃子又組織了一批俘虜前去推車，不知道這批俘虜被嚇傻了，還是覺得推完大車后就有一線生機，居然不懼炮火，玩命地將車推往運河邊。

    近了，近了，僅僅只有一百五十多步，又近了，只有百余步。

    “砰……砰……”

    蜈蚣船現(xiàn)在無需移動，就連槳手也抄起了火槍，加入了射擊陣列，彈幕覆蓋之下，毫無遮護的俘虜紛紛中彈倒地，不知死活。倒是押送的韃子身著重鎧，傷亡微乎其微。

    數(shù)輛大車又歪倒在地，俘虜們似乎早已忘記了害怕，將車推得越來越快，只想快點離開這個恐怖的地方。

    又一輪槍擊開始，緊接著，又是一輪，俘虜們跑得再快，也不如馬匹快，于是，蜈蚣船上火槍手前后輪換了十多輪，兩輛大車方才突破重重打擊，抵達運河邊。

    借著沖擊力，兩輛大車被推入運河，濺起了丈余高的浪花，將河水攪得昏黃。

    運完土石的俘虜撒腿就往后跑，結(jié)果卻被火槍射成了篩子，全部斃命。

    而押送的韃子在百步附近就停止前進，傷亡倒是不大。

    二十多輛大車，僅有兩輛成功將土石傾倒在運河中，前前后后，足足有三百多俘虜被射殺，韃子填塞運河的效率幾乎低到了極限。

    然而，韃子根本不管這點，又驅(qū)策著二十多輛大車，踏上了血色之路。

    就這樣，一輪又一輪，無數(shù)的俘虜喪身于區(qū)區(qū)兩里的路上，無數(shù)的大車被擊得粉碎，無數(shù)的土石堆積在前進的道路上，幾乎形成了一個小山丘。

    這是屠殺，活生生的屠殺，水師的將士直殺得手腳發(fā)軟，涕淚直流，這些，可都是同胞?。?/br>
    然而，他們沒有選擇，他們只能繼續(xù)炮擊，繼續(xù)裝彈射擊，繼續(xù)這等屠戮。

    天地為之變色……

    第五百三十二章 合圍（一）

    第一日，韃子傷亡騎兵數(shù)百，俘虜八千余人，卻毫無進展。待天色擦黑，韃子惟恐俘虜趁黑sao亂，遂停止土工作業(yè)，運河上暫時寧靜下來。

    多爾袞原以為，僅憑蜈蚣船上的火炮，根本無法阻止俘虜填塞運河。他哪里想得到，在密集的火槍彈丸下，俘虜們壓根就沒有任何生存的機會，就如排成一排讓水師肆意槍斃一般。

    多爾袞焦躁萬分，他知道，再這樣下去，即便俘虜全部被殺光，大車全部被損耗，也無法將運河填塞出一條通道來。

    正在多爾袞無計可施之時，一個將領(lǐng)提出，大車排成一排，受彈面太廣，便于火槍和霹靂炮發(fā)揮火力，不如讓俘虜梯次出發(fā)，排成一列，火槍和霹靂炮難以將俘虜盡滅，足以讓填塞運河的效果提升數(shù)倍。

    多爾袞大喜，詳細思索一番后，令全軍采用這個將領(lǐng)提出的新法子，同時下令岳托大軍明日利用火箭襲擊集群的蜈蚣船。

    次日卯時正，天光大亮，多爾袞率領(lǐng)大軍，驅(qū)趕著俘虜，又一次來到了運河邊。這一次，多爾袞精心調(diào)整了部署，令俘虜呈一列單隊，一輛車接一輛車地出發(fā)。果然，縮小目標面后，霹靂炮的傷害不再顯得那么突出，而且令幾乎一半以上的火槍手因為目標過遠而失去了作用。

    如此一來，幾乎有兩成以上的大車順利抵達運河邊，將土石傾倒在運河里。

    李蒙申暴跳如雷，卻又無計可施，只得迅速將戰(zhàn)況向統(tǒng)帥部匯報。

    多爾袞大喜，又令步弓手抵近運河一百二十步以外，避開火槍手的彈幕，冒著蜈蚣船兇猛的炮火射出火箭。

    蜈蚣船為了集中火力，船與船之間本來就靠得比較近，在鋪天蓋地的火箭襲擊下，一時手忙腳亂，四處滅火，火槍的威力進一步下降。

    多爾袞顯然想畢其功于一役，火箭的密度和射速越來越高，讓蜈蚣船頗難應(yīng)付。不多時，一艘蜈蚣船救火不及，冒出了劇烈的濃煙，旋即大火滔天，呈現(xiàn)蔓延之勢。

    李蒙申惟恐冒火的蜈蚣船波及其他船只，立即下令蜈蚣船躲避火箭。

    于是，俘虜頭頂上的炮火，當面的彈幕終于消失不見，工程的進度顯著提高，漸漸地運河西岸形成了一個小小的突起，而且還在不斷地往河中央延伸。

    李蒙申郁悶不已，只得令蜈蚣船遠遠地避開步弓手陣列，遙遙地用霹靂炮轟擊步弓手。

    步弓手的傷亡迅速上升，讓多爾袞的心不停地滴血。多爾袞終于舍不得步弓手就這樣被消耗，遂令步弓手后撤，躲避霹靂炮的炮火。

    李蒙申見狀，又令蜈蚣船圍了上來，用霹靂炮和火槍狠狠地打擊忙碌的俘虜群，工程的進度又一次放緩。

    多爾袞無法，咬了咬牙，令步弓手陣列抵近射擊，蜈蚣船再一次閃避，步弓手又一次后撤……

    如此循環(huán)反復(fù)，運河邊的突出部延伸得越來越遠，這多少應(yīng)該讓多爾袞感到一絲欣慰。

    不過，出人意料的是，多爾袞卻越來越焦躁，頗有點不耐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