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節(jié)
陳力子再次坐定后,喝了口茶,繼續(xù)問道:“現(xiàn)在西班牙人被圍堵在城內(nèi),不知將軍準備如何處置西班牙人?” 林純鴻道:“這點,正要請教陳員外。不知島上的漢人有什么想法?” 陳力子皺了皺眉,臉色變得有點yin沉,用低沉的聲音說道:“要說,島上幾乎所有的漢人,與西班牙人都有血海深仇,恨不得生啖其rou。不過,大部分漢人都覺得,冤有頭債有主,曾經(jīng)殺害過漢人的,當然得血債血償,至于其他無明顯惡行的,大伙的意思就是不追究了?!?/br> 林純鴻嘆了口氣,道:“唉!咱們漢人還真是以德報怨。無明顯惡行的,這次也不能放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得讓他們漲漲記性,順便精告一下巴達維亞的荷蘭人和馬六甲的葡萄牙人,要好好對待漢人?!?/br> 陳力子道:“將軍深謀遠慮,所言甚為有理。將軍想怎么做,草民自當配合……” 陳力子說完后,又深吸了口氣,仿佛將很多話埋在了心里,林純鴻自然聽得出來,立即說道:“陳員外在呂宋呆了半輩子,我以后還要多多仰仗陳員外,陳員外有什么話就說出來,不必有什么顧慮。” 陳力子咬了咬牙根,似乎下定了決心,鄭重地說道:“林將軍,如果西班牙能夠允許咱們分享太平洋航線,允許漢人至阿卡普爾科自由貿(mào)易,即便放掉所有的西班牙人,又有何妨?” 林純鴻大吃一驚,眼睛里閃耀著興奮的光芒。在廣州時,他就和張兆商議過,待時機成熟時,推動遠洋探險隊開拓遠洋航線,首先開拓的目標,當然是太平洋對岸的美洲。 他完全沒有料到,陳力子居然也想到此點,并且還想出了比派出遠洋探險隊更為簡便的辦法! 這如何不讓他興奮?任何事情,官方的推動,總是難以持久,而民間自發(fā)的探索,方才是整個大漢民族開拓進取的源泉! 不過,林純鴻遠比陳力子清楚,美洲的墨西哥在西班牙的全球戰(zhàn)略中占據(jù)著何等重要的地位,他估計,西班牙即使損失幾十萬人口,很可能也不會答應(yīng)漢人的要求。 林純鴻站起身來,激動地說道:“陳員外,開拓美洲航線,功在當今,利在千秋!此事我自當鼎力支持。漢代強盛,漢人開拓進取,開拓了西域;唐宋時,舟楫如麻,開拓了西洋,我漢人要保持永久強盛,必須在整個世界開拓進取,任何懈怠、不思進取,將給整個華夏帶來滅頂之災(zāi)!” 陳力子也激動不已,他身在海外,對華夏文明的眷戀和自豪遠遠強于任何在大明境內(nèi)長大的漢人,林純鴻站在整個華夏的高度看待開拓美洲航線一事,當然讓他興奮異常。 他也站起身來,用顫抖的聲音說道:“這么說,將軍同意讓李思明提出分享太平洋航線一事了?” “對,我會讓李思明重新擬定條件的。不過……” 林純鴻又搖了搖頭,道:“我估計,西班牙很可能寧愿放棄六七萬人的性命,也不會答應(yīng)。這也沒什么,即便西班牙拒絕,我也會派出探險艦隊!” 陳力子用顫抖的雙手從袖中掏出了一份海圖,擺在了茶幾上,說道:“我這里有一份太平洋航海圖,雖不詳細,倒也聊勝于無,為這份海圖,二十三名勇士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今日得遇將軍,方有了用武之地!” 林純鴻稍稍一看,發(fā)現(xiàn)海圖上連夏威夷群島都沒有標注,他忽然冒出一個想法,對陳力子說道:“以后,誰如果想出海探險,探險發(fā)現(xiàn)的地方,三十年內(nèi),所有收入的一半歸探險者所得!” 第三百三十三章 投降 陳力子萬萬沒想到,自己拓航美洲的一席話,居然讓林純鴻提出了進取心十足的探索海洋政策。.. 他一度以為,自己提出拓航美洲,已經(jīng)算得上驚世駭俗了,哪里想到,林純鴻比他更為瘋狂,不僅對美洲貪欲十足,而且還把目光投向了所有的未知海域。 事實上,拓航美洲一事,是他和李思明在陳天瑤明確表示不愿做妾后,費盡腦力,方才想出的應(yīng)對之策。他們認為,無論是對西洋的貿(mào)易,還是針對大明本土的貿(mào)易,呂宋島本地的漢人根本不是粵籍、江浙籍海商和荊州本地商人的對手,與其在這些航線上與海商生死相爭,還不如另辟蹊徑,淌出別人走不了、或者不敢走的路。 開拓美洲航線一策,便應(yīng)運而生。 相比較林純鴻站在華夏的未來看待問題,陳力子覺得自己有點鼠目寸光。 他忽然想到,這是一個大時代,任何在這個時代的弄潮兒,將永遠被歷史所銘記,將永遠受到后人的膜拜。 是做時代的弄潮兒,還是固守著生意人謹慎,陳力子突然糾結(jié)了。 正當他糾結(jié)萬分時,林純鴻笑道:“任何事情,要是沒有利潤的驅(qū)使,終究是無根之木,只要漢人能努力探索海洋,即便將新發(fā)現(xiàn)之地的收入全部歸于探險者,又有何妨?” 這話,一下子讓陳力子豁然開朗,爭奪生意之利,又有何錯,沒有爭奪,哪里來的拓展?這次自己想著開拓美洲航線,不就是為了爭奪生意之利? 陳力子覺得,這一個月來,就如重活了兩輩子一般,強大無比的西班牙當局,如大廈將傾,自己報了血海深仇;緊接著,林純鴻又為他描繪了一副美好無比的前景,幾乎讓他瘋狂。 陳力子與林純鴻一番深談之后,正式邀請林純鴻五日后前往陳家赴宴,林純鴻正想借機了解呂宋島上的漢人,欣然同意。 再說,他對陳家的可愛女兒好奇不已,有點期待再次見到陳天瑤。 這幾日,李思明與伊達爾戈的談判正在緊密鑼鼓地展開。 伊達爾戈抓住了邦泰維護城內(nèi)漢人性命的弱點,直接將城內(nèi)的漢人當成了人質(zhì),不停地要挾李思明,聲明西班牙可以放棄呂宋島,但必須讓他們安全地離開。 這個條件理所當然地遭到了李思明的拒絕。 李思明提出,西班牙人要想安全地離開,除非答應(yīng)分享太平洋航線,并允許漢人至阿卡普爾科自由貿(mào)易。 伊達爾戈不敢擅專,請示科奎拉。 科奎拉哪有這個權(quán)力決定此事?而且他還知道,國王陛下寧愿放棄所有呂宋島的西班牙人,也絕不會答應(yīng)這個條件。 于是,談判陷入了僵局。 在僵持的時候,龍虎軍和龍衛(wèi)軍終于出手了,在兩個時辰內(nèi),輕松地攻占了維拉炮臺。邦泰用狠戾的軍事行動表明,即使西班牙人將城內(nèi)的漢人全部殺光,邦泰也不會眨一下眼睛。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邦泰完全不把城內(nèi)的漢人性命放在眼里,科奎拉失去了最后的籌碼。 邦泰可以不把城內(nèi)漢人的性命放在眼里,他可不敢。他敢肯定,一旦馬尼拉城內(nèi)發(fā)生了大規(guī)模襲擊漢人的事件,所有的六七萬西班牙人將全部為這些漢人殉葬。 所以,科奎拉只好命令德利貝斯更加嚴密地保護漢人。 正當科奎拉一籌莫展時,李思明適時地提出了修改后的條件:萬歷三十一年,參與過屠殺漢人的,必須血債血償;萬歷三十一年后,曾經(jīng)侵犯過漢人的,必須交給邦泰處置;無明顯惡行的,必須服苦役十年,十年之后,方能獲得自由。 同時,李思明還列出應(yīng)該斬首和接受審判的名單,科奎拉、德利貝斯赫然在審判的名單之中。 這個條件,科奎拉根本無法接受,按照名單上列的罪名,他和德利貝斯很有可能被絞死。 而且,一些名單上的死硬分子眼見無法活命,瘋狂地叫囂著殺光所有漢人,與城外的異教徒拼死一戰(zhàn)。 馬尼拉城內(nèi)的局勢越來越不可控。 這讓科奎拉焦慮萬分,立即派出伊達爾戈繼續(xù)與李思明接觸。 “尊敬的總管閣下,魚死網(wǎng)破,是雙方都不愿意看到的結(jié)局,還請總管閣下認真考慮我方的條件。我方的條件就是,總督大人和德利貝斯少將無論如何也不能列在受審名單上,服苦役的年限當限制在三年內(nèi)?!?/br> 伊達爾戈差點聲淚俱下,哀求道。他知道,一旦雙方談判破裂,他將要付出生命的代價,而對面安坐的李思明,僅僅只需要動動嘴皮,下達進攻的命令而已。雙方的前途、命運差別如此巨大,讓他不得不著急萬分。 李思明神定氣閑地說道:“科奎拉和德利貝斯必須列在受審名單上,不過,我們林將軍有好生之德,可以許諾,當科奎拉和德利貝斯受審后,可以被特赦!特赦后,科奎拉和德利貝斯也必須服苦役十年?!?/br> 李思明終于放寬了條件,給了科奎拉和德利貝斯一條生路,這讓伊達爾戈好歹有了點希望。他繼續(xù)哀求道:“十年的年限太久,還請貴方將年限降至三年!” 李思明不容置疑地說道:“從嘉靖年間開始,你們就開始役使島上的漢人,這么多年來,有多少漢人被你們役使?十年已經(jīng)非常仁慈了,還請貴方不要得寸進尺!” 伊達爾戈苦著臉,道:“城內(nèi)的西班牙人,一聽說要服苦役十年,都表示要誓死抗爭到底。如果貴方一直堅持,很可能最后什么也得不到?!?/br> “哦?那降為八年?” “不,四年!” “六年!不能再少了,再少的話,島上所有的漢人非得暴亂不可!” 伊達爾戈臉色凝重,思索良久,方點頭道:“這個我要回城請示總督大人,還請閣下安心地等一段時間!” …… 最終,科奎拉在投降書上簽了字,在馬尼拉城內(nèi)升起了白旗,所有的西班牙人,都成了階下之囚,等待著邦泰的憐憫。 受降之日,一些不死心的西班牙人發(fā)動了暴亂,被準備充分的龍虎軍和龍衛(wèi)軍將士輕易鎮(zhèn)壓。 龍虎軍和龍衛(wèi)軍迅速控制了整個馬尼拉,將所有的西班牙人驅(qū)趕至城外,一船船地運往廣州、錦普和瓊州。 這一夜,馬尼拉乃不眠之夜,最后統(tǒng)計,一夜之間,喝酒醉死的人超過了百人…… 第三百三十四章 贈劍 在西班牙人投降的第二日,陳家宴會如期舉行,因此,陳家宴會又成了慶祝宴會。從未時開始,呂宋島上的漢人名流便陸陸續(xù)續(xù)抵達陳家莊園。 這些人中,很多都與陳力子素未謀面,也未受到邀請,只是聽聞陳家舉辦宴會后,便慕名而至。這些名流目的,不問可知,無非就是想見一見林純鴻,混個臉熟,以后見面好說話。 陳力子乃生意人,非常注重人脈,這些人不邀而至,直把陳力子喜得抓耳撈腮。 他相信,這次宴會之后,島上漢人的首領(lǐng),非他莫屬。 這是陳力子的有意安排,還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誰也說不清。 今日,陳天瑤在王氏的強迫之下,還特意打扮了一番。她的頭上,烏黑亮麗的頭發(fā)被梳成了兩個環(huán)形的發(fā)髻,顯得異常活潑、青春。就連臉上,也被抹上了淡淡的腮紅,白里透著紅,粉嫩異常。 她身著米黃色的裙子,將身體的曲線凸顯得非常分明,細細的腰身,高高聳起的乳峰,修長的細腿,估計每個男人看見了,都會暗自吞咽口水。 陳天瑤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有點緊張。 她對自己的緊張非常不滿,不就是那個冷漠、jian詐、好色的家伙就要到了么,有什么好緊張的? 她拼命地深呼吸,試圖使自己平靜下來。但是,緊張乃心理的自然反應(yīng),短時間內(nèi),她如何能讓自己心靜如水? 她越來越心浮氣躁,不由得將怒火發(fā)泄在林純鴻身上:“端什么架子!宴會就要開始了,還不到!” 好不容易等到酉時正,陳家莊園的門口,忽然響起了悠長的唱禮聲:“大明前軍都督府都督同知、平賊將軍林將軍到!” 雷鳴般的爆竹聲、優(yōu)美動聽的歡迎曲,驟然響起,直把陳家莊園變成了歡樂的海洋。 濃密的硝煙之中,林純鴻長身玉立、英武挺拔,頻頻向賓客拱手示意,讓所有賓客暗地里喝了聲彩,他們實在沒有想到,讓西班牙人拱手投降的林純鴻將軍,居然是如此年輕的一個謙謙帥小伙。 賓客之中,不乏年輕的女子,她們長期受西班牙人的影響,頗為開放,不由自主地舉起了手帕,歡呼道:“林將軍……林將軍……” 嬌柔的聲音,立即引起了林純鴻的注意,林純鴻立即舉起了右手,向著呼聲傳出的方向,微笑著揮手致意。 更為猛烈的嬌呼聲爆發(fā)出來:“林將軍……林將軍……” 宴會還未開始,嬌柔的呼叫就把宴會推向了高氵朝…… 陳天瑤也置身于女眷之中,靈動的雙眼瞪著林純鴻,連眨眼也忘記了,黑如珍珠的眼珠一動也不動。 在她的想象中,林純鴻就如王大貴一般,黑黑的,嘴大耳肥,她哪里想得到,林純鴻居然年輕英俊如斯。 如果說相貌上認知的差別,還不至于讓她太過震撼。但這個林純鴻,分明就是那個與她在奴隸市場糾纏半晌的奴隸販子,這一點,幾乎讓陳天瑤直接傻掉。 隨著林純鴻進入了莊園,女眷們猶如瘋了一般,紛紛往莊內(nèi)擠去。陳天瑤一動不動,被幾個女子撞在了身上。 陳天瑤被撞了幾下后,終于醒了過來,傻傻地隨波逐流,進入了莊園。 待她好不容易站穩(wěn)了腳跟,轉(zhuǎn)頭往林純鴻瞅去時,突然發(fā)現(xiàn),林純鴻似乎也在盯著她,而且看見她轉(zhuǎn)頭后,還微微地擠了擠眼睛,做出了常人難以發(fā)現(xiàn)的鬼臉。 陳天瑤的心臟突然撲通撲通地跳得厲害。 這是冷漠的林純鴻么?陳天瑤的直覺告訴她,她的認知錯得厲害。 少女都愛幻想,而且愛慕虛榮,陳天瑤也不例外。她想著,如果伴隨在林純鴻左右,隨著他接受萬眾的歡呼,那該是多么幸福的事! 她忽然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只覺得自己的臉上猶如火燒一般,奇燙無比。 正在此時,陳煥從人群將她翻了出來,焦急地叫道:“姐,爹要我和你一起過去拜見林將軍!快點……” 說完,陳煥拉住陳天瑤的手,將她從人群中扯了出來。 陳天瑤傻傻的,被陳煥拉到了林純鴻面前。陳天瑤低著頭,一眼也不敢看林純鴻,胸膛里,猶如藏著一只小兔子一般,不停地跳躍著。她只覺得,自己的臉上快要著火了。 陳力子的聲音傳了過來:“這就是犬子陳煥和女兒陳天瑤,小戶人家,沒見過世面,倒讓林將軍見笑了。” “來,陳煥、天瑤,快見過林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