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白老還是不高興,他氣哼哼地把頭偏朝一邊,不看溫挽。 溫挽從搖椅上起來,轉到另一邊蹲下,拎著血玉在他眼前晃悠說:“您都送給我啦,我怎么用您就不要管了嘛。” 白老倏然睜眼,就著躺在搖椅上的姿勢說:“怎么,我現(xiàn)在還管不得你了?!?/br> 溫挽幫他晃晃搖椅,淺笑著說:“管得,您老當然管得?!?/br> “哼!” 這搖椅是溫父閑來無事自己做的,見溫挽喜歡,他又做了兩個。溫挽在容王府住下來后,他就讓李叔給她送了過來。 這幾日天氣好,日頭暖和,溫挽就經(jīng)常拉著白老在院子里曬太陽,兩把小搖椅排排放,別提多愜意。 元晦今日過來找溫挽,剛好聽見兩人閑聊。 血玉髓他在一本古籍上看過,它其實不是玉,而是一種叫三脈龍膽樹的樹根,三脈龍膽只生長在極熱的火沼邊緣,樹根扎根巖漿泥沼里,經(jīng)數(shù)千年淬煉才成玉一般的血紅質地。 這種樹早已消失滅跡,血玉髓更是從沒面世過,元晦當時只把它當成志怪小說看,沒想到居然真的有這種東西,而且還被拿來…… 他輕輕撫上了臉。 盛澤那邊還是得他親自去一趟,傲血傳回消息說,那邊坑殺了一城百姓,他沒有辦法坐視不管! “你打算自己去?”溫挽皺眉,元晦被罰閉門思過半個月,若抗旨私去盛澤,那是要被問責的。 元晦解釋說:“已經(jīng)跟宮里講過了,該知道的人都知道,只是不能拿到明面上來說罷了。” “你去是……”溫挽倏然起身,“鎮(zhèn)壓?” 這女人真是玲瓏心思,什么都瞞不住她。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我離京后你就把家里人都接到王府來,我會安排護衛(wèi)守著,不讓旁人踏進半步?!彼麑⑷税丛趽u椅上,慢慢搖著,“你好好養(yǎng)傷,等我回來咱們就該籌備婚事了。” 溫挽按住他的手,不容反駁地說:“我也去?!?/br> 元晦眼睛落在那只瑩白如玉的手上,頓了半晌,輕聲說:“好。” 從始至終都沒有說話的白老,此時從碟子里捏了一小塊甜蜜餞放進嘴里嗦嚒著對溫挽說:“去吧去吧,你爹娘我?guī)湍泐欀??!?/br> *************** 太子從錦衣那里收到容王要親自去盛澤的消息后,就立馬把楊慎招進了東宮。 兩人在書房見面,一坐一站。 “盛澤現(xiàn)在什么情況,怎么勞動他親自出面?”太子元熠問,最近皇上在親自教導他處理政務,已經(jīng)很久沒過問甘州那邊的事了。 楊慎站在下首,一臉陰鷙,“我也是剛收到的消息,楊乾元讓胡文彰給盛澤善后,胡文彰你有印象嗎?武隆一十八年禹州貪腐案,他寧可錯殺也不放過,前后牽連近千人,被革職后不知何時去了楊乾元手下。此人做事有幾分小聰明,但狠!盛澤災民被他全滅不留,且尸首似乎叫元晦的人撞見了?!?/br> 太子越聽越心驚,“全殺了?”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楊慎略一猶豫,點頭道:“原本也沒剩幾個人了?!?/br> “砰!”太子抄起鎮(zhèn)紙狠狠砸到地上,不解氣,又一股腦將桌上筆墨紙硯全揮落在地。 “人命如草芥?!嗯?你是不是這么想的!”他咬著牙問楊慎,“你們怎么敢!” 楊慎低頭,用平緩的語氣解釋說:“我沒有授意他們做這種多余的蠢事?!?/br> “殺了幾千條人命,你輕輕一句蠢事就代過去了,”元熠怒極反笑,“是了,從玉涼那件事上我就該知道你從不把人命當回事。可我不行……”他雙手撐著桌沿,指節(jié)泛白,“我是一國太子,他們望著我你懂嗎?你是我的謀臣,為何不能替我多看顧著點這天下百姓?!?/br> 楊慎看見一滴淚砸到桌面上,想了想,單膝跪地,說:“我把甘州棄了,當給盛澤百姓賠罪?!?/br> 元熠墊著袖子一抹眼睛,抬頭,血紅的眼睛直直望著他,冷冷地說:“你跟我說有什么用,去跟舅舅說,問他甘州能不能棄!” 楊慎沉默了。 他自然明白父親不會放棄甘州。 為什么楊乾元敢坑殺一城百姓來企圖瞞住決堤一事,那是因為沅江堤壩不能查,一查整個工部就沒了,楊家會元氣大傷。 “那太子想怎么辦?”楊慎問。沒有楊家的支持,他這個太子位決計坐不安穩(wěn)。況且,盛澤一事,他的手并沒有多干凈。 元熠頹唐坐下,雙眼無神地盯著屋頂,一言不發(fā)。 楊慎垂著頭,跪在下首,靜待他開口。 良久,元熠像是生了場大病一樣,虛弱地說:“此事,我只當從未聽過,你們……看著辦吧?!?/br> “是?!?/br> 楊慎從東宮出來,見姚巳阡的管家早早等在了東宮門口,他站定,看著管家誠惶誠恐地迎上來。 “你跟姚巳阡說,此事太子不過問?!闭f完這句,他便閉口不言了。 “是是是,小的一定帶到?!惫芗尹c頭哈腰,“車架已備好,我送大公子回府?” 楊慎搖頭,“不必,我想一個人走走?!?/br> 他沒帶下人,一個人慢慢走到了知棠街,在與溫挽初遇的地方站定。 那日,她便是身著白衣站在這喧鬧集市中,人流往來如織,卻不沾半點俗世煙火,就這么孑然獨立著,猛然見到驚馬也不慌張,反而足尖一點翩然飛身而起…… “楊公子?!?/br> 身側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楊慎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回頭。 溫挽又補了一句:“楊公子別來無恙啊?!?/br> 楊慎眼神躲閃了一下,退后一步,微微躬身行禮道:“溫姑娘?!?/br> 溫挽福了一福,還禮說:“此前與公子見了兩面都是匆匆而過,沒來得及細聊,今日公子可有空?” “姑娘兩次三番相救于我,楊慎還未報答,”楊慎垂著眼眸說,“不若今日我做東,請姑娘不要推辭?!?/br> 溫挽淺笑,“我原本也沒打算推辭,那就明月樓吧,那里的清蒸魚不錯。” “姑娘請?!睏钌鲾[手。 溫挽笑笑,先邁開了步子。 楊慎要跟,被上前的搖風不小心撞開。 “你!”楊慎將要發(fā)作。 溫挽回頭,護著搖風說:“阿搖先回容王府等我,我待會就回去。”說完她又向楊慎解釋道:“他是我弟弟搖風,楊公子海涵?!?/br> 溫挽今日去軟玉樓找搖風,打算帶著他一起去甘州,搖風身手了得,帶著他是個助力。 “無事?!睏钌鳒芈曊f。 “未時,若沒回家,我來接你。”搖風說。 “好。”溫挽回他。 兩人來到明月樓,挑了個靠窗的位子坐定。 小二機靈的靠過來,問:“兩位想吃點什么?” 楊慎想也不想便答道:“把你們樓里最好的魚每樣清蒸一條。” 小二沒見過這樣點菜的,一時有些傻眼,訥訥回道:“咱樓里有五十多種魚,就算專挑最好的起碼也有十來種,客官確定要給您上十來條蒸魚嗎?” “是我剛才說的不夠清楚嗎?”楊慎覺得莫名其妙。 溫挽失笑出聲,“一條清蒸鱸魚,兩碟青菜,外加半只燒雞就好,楊公子覺得呢?” 楊慎點頭,說:“姑娘拿主意便是?!?/br> “那就這些吧。”溫挽說。 小二連連點頭,臨下去之前還不忘瞅楊慎一眼。 楊慎看見了卻沒在意,拎起桌上的茶壺,又拿過溫挽面前的茶杯,細細斟起茶來。楊家人容貌都偏艷麗,桃花眼紅櫻唇,若是尋常人長了這張臉該顯得女氣了,但他氣質清貴冷硬,沖淡那股艷色,反而使他整個人拔群起來。 兩人在樓里坐成了一道風景,來來往往的人總是忍不住偷看他們。 “我以為姑娘會后悔救我?!睏钌饔眯篱L的手指把茶從桌上推過去給她。 其實他倆有什么好聊的呢?聊溫父被逼辭官還是聊溫挽被迫入獄殺人,或者聊他們?yōu)槭裁匆ナ桑織钌魃踔炼寄懿碌?,溫挽肯定清楚這背后有他的手筆。 溫挽接過茶,將茶杯合在掌心里說:“人命大過天,再來一次我還是會救?!?/br> 楊慎眼含深意地看她一眼,輕聲問:“若后來發(fā)現(xiàn),救了這個人會害死更多人呢?” “要是能提早知道的話,就不救了。”溫挽說。 “那姑娘遲早會后悔的?!睏钌髡f這句話之前先端起了茶杯,將略微扭曲的神情藏在茶杯后面。 “大人會為了不讓我后悔,而放棄做一些事嗎?”都是聰明人,楊慎對自己抱有什么樣的感情溫挽一看他眼神就知道,今日主動與他說話,只是她想親自了解一下楊家人做事風格罷了。 楊慎聞言愣了一下,將剛剛放下的茶杯又端起來喝了一口,說:“姑娘只做不二臣,那我是不愿意的?!?/br> 言下之意,如果溫挽愿意轉投他懷里,那么一切好說。 溫挽笑笑,“那可惜了?!?/br> 第31章 南行 天境山高聳入云,山中地形復雜,茂林溝壑深谷溪流不一而足,傲血他們很容易就找到了落腳的山洞。 山洞入口狹窄,內里卻很大,足夠容納百十號人,往里走還有一個活水潭,確實是一處不錯的落腳地。 顧是非是在落腳山洞后的第三天清晨才醒來的,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像個小孩一樣被李滄聲籠在懷里,他掙了一下,背疼的厲害,不敢再亂動。 李滄聲背靠著山壁,察覺到懷中人動了一下,睜眼看去,發(fā)現(xiàn)對方也睜著眼睛在看自己,他勉強笑了笑,問:“顧大人還記得我嗎?我叫李滄聲,是容王的人。” 顧是非記得自己讓他帶著魏老先走來著,不知為何他會出現(xiàn)在這里,難道魏老有恙? 想到這里,他掙扎著坐起來,開口才發(fā)現(xiàn)嗓子干的厲害,說不出話來。 李滄聲撈過篝火旁溫著的水送到他嘴邊,說:“大人先喝點水潤潤嗓子再說?!?/br> 顧是非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勉強能出聲,便趕緊問道:“魏老呢?” “他被傲血的人秘密送回上京了,你跟容王關系好,應該認得他的侍衛(wèi)長吧?!?/br> 顧是非點頭,他背疼的厲害,坐不住,聽說魏老沒事后,便往旁邊挪了挪,把身子倚在山壁上。 “容王來了?”他啞著嗓子問李滄聲,傲血來盛澤的話,容王按道理應該也來了。 李滄聲搖頭,“傲血他們先來的,不過聽說容王已經(jīng)在路上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