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jié)
“你跟他……”瑞誠想起方才那婦人的胡言亂語,心中一頓翻騰。 不等瑞誠說出什么不好的詞語來,抱琴急忙道:“陛下,我是他meimei的大丫鬟!” 這句解釋倒也有用,兒子能納了母親身邊的丫鬟,不守規(guī)矩的人家甚至可以納了父親的丫鬟,但是哥哥卻不能要了meimei的人,特別是meimei身邊第一得用的丫鬟。 瑞誠心中煩躁,雖然知道那婦人多半是為了報復(fù),不過提到這種事情,總是心中不快的。當(dāng)下站起,道:“你好好歇著,我去高嬪屋里?!?/br> 抱琴跪在地上磕了個頭道:“陛下,方才那人身上穿著是行宮奴婢的衣服,她還說我院里兩個宮女水土不服是因?yàn)樗铝怂?,她能進(jìn)來這么通常是因?yàn)樗龑讉€粗使的婆子差遣走了。請陛下小心!” 瑞誠有點(diǎn)破罐子破摔道:“我今兒一個人睡!將侍衛(wèi)全調(diào)過來!”瑞誠一邊說著一邊往門口走。方才李紈進(jìn)來的時候抱琴已經(jīng)睡了,屋里一根蠟燭都沒點(diǎn),一連串的事情發(fā)生下來,到現(xiàn)在屋里還是黑的,瑞誠還是半醉半醒之間,沒兩步就拌上了剛才撕扯間倒地的板凳。踉蹌兩步,瑞誠抬起腳就踢了上去。 咣當(dāng)一聲,卻聽見抱琴哭了起來。 “你哭什么!你有什么好哭的!”瑞誠轉(zhuǎn)過頭,語氣兇狠極了。但是人卻不由自主的又往床邊去了,抱琴進(jìn)宮這么些年,他就見抱琴哭過兩次,一次是她爹死的時候,另一次是太后死。 “陛下,你不信我……”眼淚一滴滴落下來,在月光的映射下晶瑩剔透。 抱琴聲音變得幽遠(yuǎn),似乎在回憶什么似的,道:“那人是珠大爺?shù)倪z孀……早先珠大爺有四個妾,她又給人抬了兩個通房丫鬟,秋蘭jiejie還教過我們刺繡,后來珠大爺死了,她就把她們?nèi)堪l(fā)賣了!” “我在府里整日跟著嬤嬤學(xué)宮規(guī),連她面也沒見過幾次。方才她進(jìn)來,語氣兇狠,我嚇都嚇?biāo)懒耍€好有雯靖,我們兩個合力才將人制伏了。”抱琴擦了擦眼淚,“陛下一句安慰都沒有,連夸獎也沒有,就聽了旁人的誣賴?!编ㄆ暩罅恕?/br> “行了行了,別哭了,地上涼,小心年紀(jì)大了膝蓋疼?!比鹫\擺擺手,有點(diǎn)不耐煩還有點(diǎn)不好意思。抱琴進(jìn)宮是驗(yàn)過身的,而且那賈珠不到二十就死了,可見是個癆病鬼,抱琴當(dāng)日可是連如日中天的太子爺都沒看上,甚至進(jìn)了他的府里也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如何能跟那病鬼有情分呢。 “我跟了你都快十年了,兒子都會寫字了,你現(xiàn)在卻來懷疑這個!”抱琴依舊跪在地上沒動。 聽了抱琴的數(shù)落,瑞誠覺得方才的酒越發(fā)的上頭了,“趕緊起來,這是圣旨!” “腿麻了,動不了?!北傩÷暠г沟?。 瑞誠笑出聲來,搖搖晃晃的親自來扶了。 抱琴半靠著他站了起來,走了沒兩步腳一扭,兩人就一起栽到了床上。 抱琴突地翻坐在瑞誠身上,口齒不利,結(jié)結(jié)巴巴道:“陛下要治我的罪嗎?做夢!”眼光流傳,她伸手扶上瑞誠胸口,“臣妾是要兒孫滿堂,壽終正寢,將來堂堂正正的抬進(jìn)您的陵寢的?!北俑┥碣N上瑞誠,語氣柔婉,低聲慢語道:“除了皇后娘娘,陛下將我放的最近可好……” 剩下的要求沒等說出口,就被另一種聲音掩蓋了。 到了第二天,兩人幾乎是同一時間醒來,抱琴眼睛眨眨,人也往下縮了縮,小聲道:“昨晚上喝酒了,我平常不是這樣的?!?/br> 瑞誠又笑了,“怪不得愛妃平日里甚少飲酒?!闭f完又湊到抱琴耳朵邊小聲道:“等回了宮咱們再好好喝。” 聽到屋里有了動靜,忠永低著頭進(jìn)來了,“陛下!京中急報,玄穹寶殿失火,幾位皇子都受了驚,請陛下速速回宮!” 蒼穹寶殿是宮里一處用于祭祀祈福的地方,緊挨著北五所。瑞誠覺得抱琴拉著自己的手一下攥緊了,問:“幾位皇子可有大礙。” 忠永一邊搖頭一邊道:“報信的人只說皇子發(fā)了高燒,皇后娘娘請了太醫(yī)照看,別的就沒說了?!?/br> 從京城到江南,八百里加急也得兩天才到。抱琴越發(fā)的擔(dān)心起來,“陛下!” “回宮!立刻起駕回宮!” 江南之行就這么草草結(jié)束了。 說回宮,真心收拾好東西已經(jīng)下午了。瑞誠就帶了抱琴一個,連帶三分之二的儀仗和侍衛(wèi)出發(fā)了。 高嬪雖然也惦記兒子,不過因?yàn)樗赣H做了件糊涂事,她和兩個常在一起,被安排在了第二天緩慢前行的隊(duì)伍里。 瑞誠聽了李紈的誣陷不過是一時之氣,等到酒醒了之后最先上心的就是行宮的安全問題了。宮女被人下藥,粗使的婆子被人差走,管事的嬤嬤包藏禍心,瑞誠立即就將高嬪的父親叫來一頓大罵,還停了他的職位。 昨天晚上的事情就幾個人知道,而且沒一個人會告訴高大人,那么他看到的就是他家夫人無比器重的管事婆子被一臉血的拉出來,忠公公親自看著將人料理了。 至于傳出來的消息有多么不靠譜,看高大人跟個無頭蒼蠅一樣亂轉(zhuǎn)而且求助無門就知道了。 瑞誠還想差士兵過來看守行宮,不過心中記掛兒子們,便先將這事放在一邊,等回到京城再說。 車隊(duì)剛行了三天,京中報信的第二撥人馬就到了,這次帶來的是個稍微詳細(xì)一些的好消息。 皇子們性命都沒有大礙,只是三皇子翀瑛背上燙傷了一塊,大皇子翀?zhí)嵤芰梭@嚇吹了冷風(fēng),又發(fā)開高燒了。 見到下人的消息里沒有翀?zhí)柕拿?,抱琴懸起的心放下一半,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路上趕得急,心中又記掛著皇城里的眾人,腰疼也不是那么不能忍受了。來的時候走了三十天的路,回去不到二十天就到了京城。 但是離京城越近,抱琴的心跳的卻越發(fā)的厲害起來了,報信的人基本上是三五天一次,翀瑛的消息倒是次次都有,什么傷口開始結(jié)痂了,或者燒退了之類,但是翀?zhí)嵶源蛘f發(fā)燒之后可就再沒消息了。 抱琴將自己的擔(dān)心跟瑞誠稍稍透露了些,發(fā)現(xiàn)他也有這個顧慮,于是在離京城還有一兩天路程的時候,瑞誠先派忠永回去了。 等皇帝的馬車進(jìn)到永安門之后,忠永一臉憂色回來了。 “陛下,大皇子高燒燒了七天,燒退了之后……耳朵聽不見了。”忠永跪在地上回道。 “什么!”瑞誠一拍桌子,“太醫(yī)呢,太醫(yī)怎么說!” “太醫(yī)說高燒的時間太長,傷了耳朵,現(xiàn)在正喝著藥,等大皇子身子好些,打算再試試刺血和針灸?!?/br> 還是不放心。 忠永等了片刻,又說了第二個消息:“皇后娘娘聽到消息之后暈了過去,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起不來床了!” “快!快!”瑞誠掀開簾子大喊道:“趕快回宮!” 這時候忠永才小聲跟抱琴道:“娘娘,五皇子現(xiàn)在住您宮里,有榮喜姑姑看著,奴才在御花園里見了五皇子?!?/br> 宮里已經(jīng)亂成一團(tuán)了。 瑞誠回宮的第一件事就奔去了皇后宮里,抱琴下了馬車也沒力氣自己走路了,坐上轎子就急沖沖的往啟祥宮里去了。 皇帝回京的消息早在三天前就傳來了,抱琴宮里的宮女太監(jiān)都在院子里候著,抱琴卻只看見了站在最中間的那個小小的身影。 “可急死了我了。”抱琴一把拉過翀?zhí)?,“你沒事吧。” 翀?zhí)栠肿煨α?,“沒事,我嗓門大,一叫他們就來救我了?!?/br> “你這傻孩子!”抱琴一把拍在翀?zhí)柋成?,“可嚇?biāo)牢伊?!?/br> 抱著兒子溫存一會,見他確實(shí)沒什么事,生理上健康,心理上更是彪悍,便對榮喜道:“雯靖跟我回來了,你先安排她歇兩天,這次……唉,還有三個還得等個幾天才能到?!?/br> “我去看看皇后娘娘?!北俚馈?/br> 還是傳了轎攆,等到了坤寧宮的時候,皇帝在宮里還沒出來,抱琴看坤寧宮幾乎是人人面上都是愁云慘淡,又看見翀?zhí)嵞樕系谋砬樾乃岬淖约憾家粝聹I來。 慧妍見了她,臉上表情似喜似憂,猶豫半天,將抱琴請到了偏殿。 等到抱琴坐下,慧妍卻跪到了地上,“娘娘,您和陛下走了一個月的時候,也就是八月十四號的晚上,玄穹寶殿就失火了?!?/br> “寶殿緊挨著北五所,好在五所里沒住人,所以除了幾個皇子受了驚嚇,三皇子在逃出來的時候不小心絆了一下,背貼上了guntang的木頭,這才燒傷了?!?/br> 這些事情抱琴都知道,但是看慧妍猶猶豫豫,語氣也不是很堅定的樣子,她直覺慧妍可能想跟她說些什么,但是還沒做好心理建設(shè)。于是抱琴也沒出聲打斷,連茶都沒喝,一點(diǎn)聲音都沒發(fā)出來,偏殿里就慧妍一個人的聲音。 “……娘娘處理宮務(wù)本就幸苦,后來大皇子又發(fā)燒傷了耳朵,太醫(yī)院里有娘娘家里熟識的太醫(yī),私下里悄悄遞了話,說最好也不過是能聽見嗡嗡聲而已,復(fù)原的機(jī)會不大?!?/br> 抱琴緊緊捏住椅子扶手,沒說話。 “這大概是十天前的事兒,后來常妃來了?!被坼ь^飛快的看了抱琴一眼,下定決心道:“我當(dāng)你是……我們幾個一起出來的,這十幾年的情分,我相信你不是那種人。” 抱琴心里七上八下,但是又覺得常妃能說出什么來,她跟淑蘭親如一家,如何能被常妃分開。 “常妃來的時候說有隱秘事情匯報給娘娘,娘娘屏退左右,我是最后一個出來的,后來又借著奉茶的機(jī)會進(jìn)去幾次。只聽見常妃說:宮里能調(diào)動宮女的也就和妃一個,能做出這么大手筆的也就你一個,又說你也有了兒子,皇帝陛下又寵著,自然會視大皇子為眼中釘!” “什么!”抱琴突然站起來,“我兒子也在北五所住著!她怎么敢?!?/br> 話都說到這兒了,慧妍自然是要全盤托出了,“我看著皇后娘娘是不大信的,等到常妃出去,娘娘也跟我說:是人為還是不小心都沒查出來,更何況能在和妃走了之后動手,又何嘗不是怕她看出些什么。和妃管著宮女,要是她還在宮里,那些人說不定就不敢動手了?!?/br> 抱琴急的在殿里走來走去,慧妍依舊跪著道:“常妃天天來說,娘娘本來就已經(jīng)心力交瘁了,刺激之下更是連床都起不來了。太醫(yī)說娘娘郁結(jié)于心,是自己失了生機(jī)……” “我去守著?!北俚?,急忙出了偏殿在正殿門口等著,皇帝還沒出來。翀?zhí)嵄犞笱劬ψ谂_階上,看著忙忙碌碌的宮人,眼神迷茫而無助。 抱琴又是一陣心酸,拉著他的手在他身邊坐下。 等到瑞誠出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他大兒子和妃子的背影,兩個靠在一起,瑞誠咳嗽一聲,抱琴轉(zhuǎn)過頭來,翀?zhí)崊s是一動沒動?!澳氵M(jìn)去看看淑蘭,好好跟她說說……” 瑞誠長嘆一口氣,想說些什么,最終卻是手背在身后,背也挺得沒那么直了,略有凄涼的走了。 抱琴緊緊握著翀?zhí)嵉氖滞螅黄疬M(jìn)了淑蘭的寢宮。 淑蘭臉色蠟黃,見到抱琴和兒子進(jìn)來,露出個略顯慘淡的微笑,“你回來了。方才陛下進(jìn)來,我就知道你在門口等著?!蓖A艘幌麓跉?,淑蘭又說:“我故意沒跟他說什么,好叫他早點(diǎn)不耐煩,我現(xiàn)在一天也說不了兩句話,哪兒有功夫應(yīng)付他呢?!?/br> 抱琴拉著翀?zhí)嵶搅耸缣m床邊。 淑蘭伸手摸摸翀?zhí)嵉念^,跟抱琴說:“我家里父親是武將,有三個哥哥,母親死的早,我從下就被當(dāng)男孩子養(yǎng)大。父親說我能嫁出去就感天謝地了,”淑蘭笑了笑,“誰想我當(dāng)了皇后呢?!?/br> “……小時候我最喜歡騎馬了,也跟著父親去過北方的大草原,如果我是個男的,就能跟哥哥們一樣,策馬奔騰,建功立業(yè),不用一輩子守在宮里了。下輩子要是……” “你現(xiàn)在說這些做什么?平白無故的交代遺言么?!北偌泵Υ驍嗍缣m,故意笑著說,不過卻滴了兩滴眼淚下來。 淑蘭笑笑,將手放在抱琴和翀?zhí)嵗谝黄鸬氖稚?,“我就這么個兒子,你好好照顧他。” 聽了這話,抱琴一下子爆發(fā)了。 她講翀?zhí)嵆兜缴砬埃话褜⑺男渥訑]上去,道:“你看看!你還沒死呢,就有人敢作踐他了!” 翀?zhí)嵤滞笊蟽蓚€大大的鮮紅手印,像是不久前才有人掐的。 “你要是不在了,你指望誰能幫你看著他!你走了我一個人孤軍奮戰(zhàn)又如何能護(hù)得了他!”抱琴一邊說一邊掉眼淚,“好啊,你撒手不管了,你成了先皇后被抬進(jìn)陛下地宮里,我跟翀?zhí)嵙執(zhí)杻蓚€成了別人的眼中沙rou中刺,別說好好過日子里,將來能不能善終都成問題。” “告訴你,我這次去江南差點(diǎn)就回不來了!”抱琴眼淚滴的越發(fā)的快了,早先的擔(dān)驚受怕和對皇帝的不信任也一并爆發(fā)了,“好!你含笑九泉去吧!我這就帶著翀?zhí)嵙執(zhí)柡人幦?,省得你記掛!?/br> 抱琴說著,一邊惡狠狠站了起來,又將翀?zhí)嵰焕?,就想往外走?/br> 淑蘭一陣猛地咳嗽,見抱琴沒走兩步出去,就晃了兩下,人軟到在地。 “慧妍!慧妍!”淑蘭高聲叫道:“快去請?zhí)t(yī)!” ☆、第095章 等到皇帝聽到“小老婆勸大老婆把自己也勸暈了”的消息急匆匆趕來的時候,躺在床上的人已經(jīng)變成了抱琴。淑蘭則坐在一邊,人還虛弱著,不過已經(jīng)有了精神頭,“恭喜陛下,又要添丁啦!已經(jīng)三個月了?!?/br> 瑞誠開心了,“這孩子有福,一來皇后的病就好了。” “不過太醫(yī)說了,胎相不好,加上前面一個月勞累,后面得好好養(yǎng)著?!笔缣m補(bǔ)充道,“人方才暈過去了,太醫(yī)說是累的,等她醒了我再給您送回啟祥宮去。” 瑞誠止不住的點(diǎn)頭,又說:“政務(wù)繁忙,我先去養(yǎng)心殿了?!?/br> 等到瑞誠離開,淑蘭拉過翀?zhí)?看見他手腕上的掐痕已經(jīng)快要消退了,只留下淡淡一圈紅色,心中隱隱有了個猜測,只是現(xiàn)在她問什么兒子都聽不見了。于是淑蘭叫了慧妍過來,指著翀?zhí)嵤滞蟮溃骸拔也盘闪藥滋?,你就是這樣看翀?zhí)嵉模俊?/br> 慧妍才為了娘娘起身歡喜,立刻就被潑了冷水,她慌忙間跪在地上道:“娘娘,這殿里的人都是娘娘一手調(diào)教的,如何能對主子做出這種事情!” “行了,不過問你兩句,我知道是怎么回事?!被坼死砩吓囊路?,道:“躺了這許久,晚上喝點(diǎn)粥就成,多放些糖,甜甜的才好?!?/br> 抱琴底子好,不過暈了小半個時辰就醒了,一聽自己又有了孩子也有點(diǎn)詫異,早先以為是坐馬車腰疼,原來是孩子的抗議么。她看著淑蘭已經(jīng)自己坐在桌邊慢慢喝粥了,道:“你怎么起來了,我還指著能生個閨女,陛下給我提位呢。” 淑蘭瞪她一眼,“我這會身子虛,沒法跟你拌嘴,等我好了再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