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jié)
皇帝將所知的情況講出來,問道:“你們怎么看?” 幾個大臣面面相覷,他們事先并不知道景山王謀反的事,如今皇帝突然召見商議,措手不及下不知該如何回答。 “陛下?!必┫嗨妓髌毯螅?,“此事,得派人去西平查探才行?!?/br> 另一位大臣道:“景山王是唯二的異姓王,鎮(zhèn)守西平國門,一旦通敵叛國,后果不堪設想。國門一旦失守,那西戎蠻人殺進大榮,猶如水流涌入大海,長驅直下?。∫牢⒊贾?,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任何事情絕非空xue來風,不如馬上派兵前往西平,將景山王抓起來。” “不可,不可,大大的不可?!眲⑽∵B忙道,“景山王幾任王爺,均忠心耿耿鎮(zhèn)守國門,若只因為謀反傳言就派兵抓人,不免寒天下人的心?!?/br> “劉大人,景山王通敵叛國并非流言,而是有證據(jù)的。” “邱大人,你指的證據(jù)是幾封似是而非的信件嗎?” “還有景山王撤出景門關一事?!?/br> 眼看著要吵起來,皇帝開口道:“好啦,眾位愛卿,朕認為你們都說得對,此事得先去西平查探清楚,沒查明之前,不得治景山王的罪過。” 眾人停止爭論,連忙稱是。 皇帝又說:“為以防萬一,去西平調(diào)查的人,得把景山王的兵符帶回來?!?/br> 扣留兵符? 眾位大臣心頭一驚,陛下要奪景山王的兵權? 幾位大臣這才明白,皇帝早就心里有數(shù),而且已經(jīng)做了決定。 既然做了決定,又把他們叫過來干什么? 心里不免疑惑。 皇帝喝了一口茶,和藹地問坐在旁側的三皇子和五皇子,“兩位皇子,朕需要一個人前去西平調(diào)查謀反事情,并帶回兵符,你們誰愿意去?” 御書房內(nèi)安靜下來,幾名大臣的目光,若有所思地在三皇子和五皇子身上打轉。 皇帝為什么這么問呢? 五皇子心里猶豫,他因為腿傷的緣故,很多事情做不了,導致龍旭陽風頭一日勝過一日,自己的權利漸漸旁落,若此次能帶回景山王的兵符,必定能在父皇面前好好露一把臉。 可是,西平路途艱險,他的傷腿根本不可能出遠門。 再說了,要從可能謀反的景山王手里奪走兵符,必定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 思考片刻,五皇子打消了去西平的念頭。 剛想開口拒絕,忽然,皇帝又說道:“若你們誰愿意去做,又把兵符帶回來了,朕就立誰為太子?!?/br>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 大臣們總算明白皇帝陛下召見他們的真正的目的,是想讓他們當立儲的見證者。 然而…… 五皇子大吃一驚過后,心情變得極其悲憤。 父皇明知道他腿腳不便,卻用帶回景山王兵符的事作為立太子的考驗,明顯對他不公平。 果然,父王早就想立三哥為太子,今兒只是巧立個名目罷了! 五皇子的眼眶微微發(fā)紅,藏在袖子下的手指死死扣緊,指甲因為太過用力幾乎要刺入掌心。 太子之位! 他和母妃辛辛苦苦謀劃多年,為的就是太子之位。 即便他腿腳快廢了,也日日強撐著上朝,就是讓父皇看到自己能干的一面。 結果,多年謀劃付諸流水。 父皇明顯偏心,心中已經(jīng)定下三哥為太子。 五皇子心里吶喊著不公平,轉頭看向大臣們,希望有人能提出異議。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無人出聲。 大臣們當然不會出聲,立儲乃天子的意思,誰都不可以左右,不可以妄加干預。天子想立誰為太子,就立誰為太子。 關于立儲的事情,暗地里大家各自站了隊,然而表面上都會避嫌,就怕惹怒陛下掉腦袋。 誰會瘋了當面頂撞陛下,說您這題目出得不公平,對腿腳不便的五皇子不利啊,那不是找死嗎? 大臣里有五皇子的人,心里又驚又怒,卻又無可奈何。和五皇子的目光對上,他趕緊移開,心下感慨——五皇子無緣太子之位了。 大臣們吃驚,龍旭陽也很吃驚,他沒想到皇帝居然拿這件事當太子的考題。 梁朝生和秦雪彤關系不錯,屬于自己這邊兒的,若要拿回兵符,想必比別人容易些。 父皇明顯是有意立他為太子! 意識到這點兒,說不驚喜是假的,驚喜過后又冷靜下來,轉頭看向旁邊坐著的五皇子,果然見到五皇子難看至極的臉色。 五弟內(nèi)心驚怒到已經(jīng)無法在御前控制自己的表情。 龍旭陽心微嘆,升起幾分不好意思的感覺,隨即又被理智壓住。 為了太子之位,兩人及其黨羽暗中較量多回,已經(jīng)不適合和平共處,也不可能表演兄友弟恭的謙讓。 龍旭陽收回目光,上前踏出一步,拱手對著皇帝,朗聲道:“父皇,兒臣請命前往西平,取回景山王虎符?!?/br> 丞相回過神,做聲:“陛下,老臣以為,三殿下是去西平調(diào)查的不二人選。景山王地位崇高,需要尊貴之人駕臨,才能取走虎符,此人非陛下、殿下莫屬。天子不可輕易離京,人選自然由殿下?lián)??!?/br> 龍旭陽一派的人,紛紛應和,稱龍旭陽是取虎符的不二人選。 保持中立的官員,眼觀鼻鼻觀心,一聲不吭,假裝自己不存在。 五皇子一派的官員,見三皇子的人開了口,也連忙請示可以讓五殿下同去。 既然已經(jīng)把取虎符之事和太子之位綁在一起,無論如何都得爭取過來。 御書房忽然間變得熱鬧無比,人人各抒己見,拍馬屁者有之,分析利弊者有之,拐彎抹角者有之,吵吵嚷嚷,跟菜市場差不多,都想幫自家主子把差事給爭取下來。 “父皇?!睜幷摬恍葜H,五皇子忽然開口道,“兒臣身體不適,就不去西平了。” 他的話出乎所有人預料,五皇子一派的人更是面面相覷,不明白他為何放棄。 皇帝驚訝,“確定不去?” 五皇子神色平靜,“父皇,兒臣腿腳慢,去了反而拖累行程,國家大事要緊,兒臣就不做包袱了。” 皇帝默然片刻,“可想好了?” 五皇子點點頭,“想好了。” 皇帝凝視著他,用眼神詢問,五皇子明白他在問什么,肯定地回望。 皇帝終于確認他主動放棄太子之位,不由動容。 龍旭陽的臉色也稍稍發(fā)生變化,望向五皇子的眼神十分復雜。 五皇子主動退出,出使西平取回虎符的差事,自然落到龍旭陽頭上。 五皇子以身體不適為由,提前離開御書房。 他的神色從始至終保持平靜,等從御書房出來,他并未出宮,而是讓手下將他抬到曦月宮。 曦月宮在冷宮旁邊,清冷破敗,寂寂無聲。 柔嬪被禁足,外人無法探望,是以曦月宮大門緊閉,還上了鎖,兩名太監(jiān)把守,杜絕他人靠近。 見到五皇子,兩名太監(jiān)連忙行禮作揖,委婉地表示皇命在身,不能放五皇子進去探望柔嬪。 五皇子坐在步輦上道:“無妨,本宮不進去,就在大門處望一望?!?/br> 手下對兩太監(jiān)呵斥道:“還不快讓開!五殿下不能見柔嬪娘娘,難道連在門外說個話兒都不成?” 兩名太監(jiān)嚇了一跳,連連賠罪,最終退到曦月宮的對面,遠遠望著五皇子一行人。 若五皇子闖進曦月宮,他們就馬上阻止。 五皇子示意仆人落下步輦,在下屬的攙扶下移到曦月宮前,手趴著門縫,臉上平靜的表情終于崩潰,悲傷道:“母妃!兒臣來看您來了!” 曦月宮里的欣蘭姑姑在院子里頭打掃,聽到大門處的動靜,連忙跑過去,聽到五皇子的悲鳴,立即扔下掃帚,提著裙擺匆匆跑回曦月宮內(nèi),“柔嬪娘娘!柔嬪娘娘!殿下來看您啦!” 柔嬪素衣素發(fā),容顏雪白,唇色隱隱透著烏青,原本年輕的面容,如今已經(jīng)出現(xiàn)幾條皺紋,眼底下透著青色。 到了曦月宮后,大受打擊的她大病一場,身子骨越發(fā)虛弱。即便如此,皇帝卻并未開口解除禁足,冷酷到了極點。 心高氣傲又不肯接受失敗的柔嬪,心情抑郁不堪,病情反反復復,始終不大好。 聽到欣蘭姑姑的話,柔嬪眼睛一亮,勉強從床上起身,“快,扶本宮去大門。” 欣蘭姑姑扶著柔嬪,艱難地走到大門前。 “母妃!” 柔嬪聽到呼喚,眼眶微微發(fā)紅,趴在大門上道:“瑯兒!” “母妃,兒臣好想你?!?/br> 柔嬪道:“母妃也想你……你怎么來這兒了?快離開吧,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母妃!”聽到柔嬪的聲音,五皇子的情緒終于崩潰,“兒臣好委屈??!” “怎么了瑯兒?有什么委屈的,快說與娘聽聽?!比釈迓牭轿寤首拥脑挘奶鄣貌坏昧?,急切地趴著門縫往外看。 “母妃,父皇今日把太子之位傳給了三哥?!蔽寤首舆煅手鴮⒒实塾贸鍪刮髌饺』⒎鎏又豢碱}的事說了,激動道,“父皇明知道我腿腳不便,無法行走,卻出這樣的考題,明顯是為了堂而皇之地把太子之位傳給三哥!他根本就沒給我機會!” 柔嬪大吃一驚,用力湊在門縫前道:“可是真的?已經(jīng)冊立了太子?” “出那樣的考題,和冊封有何區(qū)別?”五皇子悲憤道,正因為了解皇帝的意思,他才在御書房干脆利落地拒絕加入。 如果不識好歹地非要去西平,到時候路都沒趕到,龍旭陽已經(jīng)帶著虎符回金陵,他一定會成為笑話。 “瑯兒,您受委屈了?!比釈迓牭交鹈叭?,咬牙切齒,恨恨道,“定然是皇后和三皇子蒙蔽陛下,讓陛下偏心他們。” 五皇子道:“如今有何辦法?我這腿好不了,永遠當不成太子?!?/br> 柔嬪安慰:“放心好了,瑯兒,你的腿一定能治好的。現(xiàn)在你莫要著急,好好養(yǎng)病,也不要悲傷,影響康復。其他事情不要管,治好腿傷才是第一要務,知道么?” 五皇子發(fā)泄過后,終于冷靜下來,深吸一口氣道:“母妃說得對,我一定要治好腿,不治好腿,永遠都低人一頭。母妃放心,我這就回去讓大夫幫我治。” 兩人聊了幾句,五皇子便讓人扶上步輦,匆匆起身回府。 “夜半三更,小心火燭——” 打更聲響起,隱隱的喊聲傳進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