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jié)
到目前為止,龍旭陽處處都讓他滿意,唯一讓他不滿意的便是重情。 重情放在家族上是好事?;实劭梢钥隙?,若龍旭陽登基,其他皇子都能活下來,免去手足相殘的悲劇,皇帝是非常樂意的。他不樂意的是,龍旭陽愛上了一個女人。 那女子地位低微只是一方面,皇帝更不滿的是龍旭陽對女人太過上心。一旦過于重情,就容易被女人cao縱,讓后宮禍亂朝政。 外戚擅權(quán),謝家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他不想出現(xiàn)第二個謝家。 當(dāng)然,目前看來這個問題不大,那女子連家世都沒有,無父無母,應(yīng)該不會出現(xiàn)謝家之禍。可是,龍旭陽若太過寵愛她,萬一那女子參與朝政,和官員勾連,必然影響龍旭陽的判斷。 這才是皇帝一直不肯松口的緣故。 “說吧,什么事?!被实蹎柕馈?/br> 龍旭陽等了很久,早已打好腹稿,上前跪在地上道:“父皇,兒臣和雪彤早該成婚,如今兒臣和雪彤兩情相悅,請父皇賜婚?!?/br> 第79章 打你就打你 聽到龍旭陽的話,皇帝原本微笑的唇角拉平,鼻翼兩側(cè)露出深深的法令紋,整張臉的表情,瞬間變得極其嚴(yán)肅。 御書房的空氣極其安靜,窗欞透過的光線,金色的揚塵飛舞。 李碩戰(zhàn)戰(zhàn)兢兢,背后悄悄冒出汗。 他跟著陛下多年,知道好多事情,最近陛下已經(jīng)隱隱透露出對三殿下的傾向,又無掩飾地表示不喜歡他沉迷感情。 哪壺不開提哪壺,明明已經(jīng)悄悄透露過了,為何三殿下依舊選擇硬來? “這就是你等一個時辰要說的重要事情?”皇帝從圈椅上站起身,繞過案臺,緩步走到龍旭陽身旁。 地上的男子抬起頭,目光明亮鎮(zhèn)定,面對全天下最權(quán)威的男人,似乎沒有退縮,依舊平靜而優(yōu)雅。 “是的,父皇?!?/br> “朕說過,秦雪彤,不堪為正妃,忘了嗎?” 皇帝俯下.身,言辭里已隱隱帶上壓迫。 “父皇?!饼埿耜柕?,“雪彤已經(jīng)被姑母收為義女,為何不能作為正妃?” “朕說不行,就不行!” 皇帝一甩袖子,憤怒地回到案臺后方,雙手搭在桌面上,目光冷厲,勢要逼迫自家兒子接受,甚至連理由也懶得選。 他蠻橫的態(tài)度,讓龍旭陽驚愕異常,不可思議地盯著皇帝。 “為什么那樣看朕?” 皇帝心里涌起一股強烈的怒火,那是年老的狼在面對年輕強壯,又不服管教的狼時,內(nèi)心滋生的不滿、憤怒以及細(xì)微的不安。 婚事變成了一個工具,讓皇帝證明自己權(quán)威的工具。 “朕是天之子,民之主,朕不想你娶秦雪彤,你就不能娶她!懂嗎?” 他赫然拍桌,指著龍旭陽的鼻子罵道,勢必在今日把兒子壓下。 氣氛瞬間劍拔弩張,旁邊的李碩嚇得臉色蒼白、汗如雨下,喉頭動了動,終究沒敢出聲。 第一次看到,皇帝和三皇子之間爭吵。 房間驟然安靜下來,時間被拉得很長很長。 像是過去了很久,又像只過了片刻。 龍旭陽低下頭顱,低聲道:“兒臣告退?!?/br> “站??!”皇帝冷冷道,“朕讓你走了么?” 龍旭陽只好繼續(xù)跪在地上。 皇帝道:“如此不懂進退,大概是在溫柔鄉(xiāng)里待得太久的緣故。也罷,商南正在鬧匪患,秦將軍領(lǐng)命圍剿,你隨他去吧,剿不干凈,別回來!” “是?!饼埿耜柺裁匆矝]說,低頭應(yīng)答,然而他平淡的表情,已經(jīng)表明了他的態(tài)度。 待他離去,皇帝隨手拿起手邊的硯臺,碰地一聲砸到地面,“反了!” “聽說了嗎?今兒三殿下向陛下求賜婚,陛下拒絕了,還發(fā)了好大的脾氣。” “真的?” “當(dāng)然是真的,那響動,整個皇宮都聽到了。陛下把皇后娘娘送的松花雨墨硯臺砸得稀巴爛,太監(jiān)進去收拾,擦了好久。陛下還把三殿下趕出金陵,讓他到商南剿匪,剿不干凈就不回來,這一去啊,一年半載估計回不來了?!?/br> “那秦雪彤怕不是又得等上一年?” “等啥等,陛下不同意,等一輩子都沒用?!?/br> 龍旭陽從宮里出來便直奔公主府,大軍馬上出發(fā),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他得向女人告?zhèn)€別。 拍馬趕到公主府,疾步走進內(nèi)院。 穿著粉藍紗裙的女子,雪膚墨發(fā),和安國公主站在海棠花樹下聊天,海棠未開,葉片碧綠,周邊的桃花和櫻樹卻開得燦爛、濃麗。 女子側(cè)臉藏在花影中,和安國公主說著話,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 不知為何,見到她,心忽然就靜了。 “殿下!” 仆人的一聲呼喚,讓院子里的兩人轉(zhuǎn)過頭,見到風(fēng)塵仆仆的他。 龍旭陽緩步走上前,目光盯著秦雪彤,對二人道:“我要走了?!?/br> “走?”兩個女人同時露出吃驚的表情,“去哪兒?” 沒頭沒腦的。 龍旭陽并未說明自己求賜婚被拒的事,而是告訴她們皇帝派他去商南剿匪。 安國公主道:“剿匪?那得去多久?為什么突然讓你去剿匪?” 秦雪彤盈盈的眸子,瞧著他。 龍旭陽沒有回答,只認(rèn)真地說:“我會盡快回來?!?/br> 說罷,轉(zhuǎn)身離開院子,身后的宋玉朝二人行禮后也跟隨離去。 男人的背影修長瀟灑,衣袂翩翩,帶著一分決絕。 秦雪彤咬咬唇,目光里閃過厲色。 昨夜龍旭陽才向她求婚,討論近期成親,今日在面見陛下后忽然去商南剿匪,歸期未定。 秦雪彤那么聰明,自然能猜出緣由。 “母親,能否打聽殿下和陛下到底說了什么?”秦雪彤對安國公主說。 安國公主點點頭,吩咐人趕緊去皇宮。 坐了一盞茶的工夫,派去的人回來了,說了皇帝和龍旭陽在御書房發(fā)生的沖突。 “聽說陛下很生氣,現(xiàn)在整個宮里的人都知曉三殿下觸怒了陛下?!?/br> “不止宮里,其他人也知道了。” “陛下……陛下不想秦小姐成為正妃。” 下人說。 秦雪彤沉默。消息傳得如此之快,看來皇帝不止沒有掩飾的意思,而且有意促成現(xiàn)在的局面。 安國公主聽到下人的話,身為皇室成員,又經(jīng)歷過明爭暗斗的她,自然知曉其中利害,低聲叮囑:“雪彤,這段時間最好別出門,好好待在府上?!?/br> 秦雪彤點點頭。 很快,宮里的消息傳出,金陵耳聰目明的人家,都獲得了消息。 秦雪彤和三皇子的婚事一直被人津津樂道,等著如何收場,如今跌了跟斗,同樣讓人議論紛紛。 “還以為安國公主收她為義女,就能名正言順地嫁給三殿下呢,結(jié)果……” “可惜了可惜了?!?/br> “可惜啥啊,說得難聽點兒,山雞就是山雞,飛上枝頭也變不成鳳凰,連父母都不知道是誰的人,皇家怎么可能認(rèn)她做兒媳婦?” “哎?聽說皇后娘娘挺喜歡她的?!?/br> “哪兒知道啊,做給人看的吧。” 金陵城中,扼腕嘆息者有之,幸災(zāi)樂禍者有之。 最令人沒想到的是,金陵城里的聚賢樓,文人墨客最愛去的地方,忽然出現(xiàn)一張文采飛揚、措辭嚴(yán)厲的文章,質(zhì)問秦雪彤為何不能成為皇子妃,當(dāng)今社會之怪狀,出身寒微者,無上升渠道乎? 那篇無名氏的文章引起了寒門士子極大共鳴,那些風(fēng)流不羈的文人們,居然為秦雪彤的婚事義憤填膺,還撰寫了許多文章,借著秦雪彤被拒的由頭,抨擊當(dāng)今朝堂、社會門閥林立,底層人毫無出頭之日,就算出了頭,也會被死死踩在腳下。如今的金陵,子爵伯爵侯爵公爵一大堆,都是些干吃飯不做事的。 貴族子弟一聽,自然不甘心,和士子辯得口沫橫飛。 這篇文章連同文人們的抱怨,一同傳進了皇宮,惹得皇帝勃然大怒。 “好你個三皇子!走了還給朕添堵!真是反了天!” 他把龍旭陽從皇陵召回金陵,甚至有意立他為太子,就是看中他不爭不搶、做事謹(jǐn)慎、克己奉公,處事公正明理的心性。 當(dāng)初為了蔣政的事在朝堂和他對著干就罷了,現(xiàn)在卻為了一個女人和他作對! 皇帝覺得,必須要狠狠地敲打他。 他按著文稿,冷笑,“你越想,朕偏不讓你如意,還治不了你!” 皇帝怒氣沖沖地背著手,在御書房內(nèi)轉(zhuǎn)了好幾圈。他畢竟是好皇帝,即便心頭怒極,也不可能把那些口沫橫飛、說話難聽的文人抓起來。 想了想,道:“李碩?!?/br> “奴才在?!崩畲T弓著腰。 皇帝道:“去□□山把十皇子接回來。” 他得讓龍旭陽明白,太子的位置并非只能由他來坐。 李碩早摸清了皇帝的脾氣,他覺得,皇帝鉆了牛角尖,哪怕讓三皇子娶了秦雪彤又如何,三皇子又不是被人一吹風(fēng)就耳根子軟的人,主意正著呢,何必非要棒打鴛鴦。 瞧著皇帝的樣子,分明是借著此事拿捏三皇子,私心大著呢,可能自個兒還以為自己做得很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