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搖搖欲墜，秦老夫人氣得用拐杖不斷敲打地面，連連說：“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侯府后宅，竟然發(fā)生以庶代嫡之事，還是個姨娘干出來的，簡直滑天下之大稽！若此事為真，將成為全天下的笑柄。

    安嬤嬤忍不住插嘴道：“怪不得呢！奴婢一直想不通，秦四小姐送到曲城的時候，明明沒有心疾，蘇姨娘為什么一口咬定孩子有??？她不止說孩子有病，還暗示我們可以折騰這個孩子，到后面更是變本加厲直接下命令了?！?/br>
    “奴婢想啊，當(dāng)初秦四小姐剛送到曲城的時候，蘇姨娘其實是想我們把孩子弄死，但我們哪敢那么做呀。如今真相大白，原來那不是蘇姨娘的孩子，蘇姨娘好狠的心！”

    連翹也說道：“這么說來，當(dāng)初送到曲城的秦四小姐，才是真正的秦家大小姐？”

    紫惠點點頭，“是的?！?/br>
    林夫人頭暈?zāi)垦＃笸艘徊?，搖著頭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你們在騙我！”

    如果蘇嬤嬤說的是真的，秦雪靈不是她女兒，是蘇姨娘鳩占鵲巢，那她這些年的心思算什么？

    那樣乖巧的女兒，怎么可能不是她的呢？

    難以接受，胸口如剜心般疼痛。

    秦雪彤笑了笑，“林夫人，你仔細(xì)瞧過沒有，秦雪靈長得是像您，還是像蘇姨娘呀？”

    林夫人一怔，嘴唇哆嗦。

    “蘇姨娘是不是很喜歡秦雪靈啊？”

    兩句直入人心的問話，讓林夫人渾身顫抖起來，她忽然想起一件事，秦雪靈小時候落入湖中，蘇姨娘二話不說跳進湖里救她，從那時候起，林夫人礙于救女之恩，對蘇姨娘多般忍讓。

    回想起十幾年相處的點點滴滴，蘇姨娘的確對秦雪靈關(guān)懷備至，好的不得了，有時候她甚至覺得，蘇姨娘對待秦雪靈像是對待親生女兒。

    如今看來，的確有違常理！

    如果秦雪靈真是她的親生女兒，一切就說得通了！

    可是，這讓她如何接受？

    “不，不是的！”林夫人搖著頭，指著蘇嬤嬤道，“你撒謊！”

    她不愿意接受事實，更不愿接受自己被愚弄。

    秦雪彤見她搖搖欲墜，知道她心里糾結(jié)得厲害，繼續(xù)下猛藥，“夫人，現(xiàn)在你應(yīng)該知道為什么秦雪靈要殺蘇姨娘了吧？”

    林夫人眼睛紅紅的，抬起頭，聲音嘶啞，“為什么？”

    “很簡單?！鼻匮┩畯能浀噬险酒饋恚徊讲阶叩剿砬?，目光冷靜銳利，“因為當(dāng)時蘇姨娘偷情被父親發(fā)現(xiàn)，自身難保，為了保命，或者說保住榮華富貴，她不得不向秦雪靈求助。”

    “您可記得，蘇姨娘臨死前誰都沒求，只求著見過秦雪靈一面?！?/br>
    旁邊的秦老夫人臉色變了，這件事她最清楚，因為當(dāng)時蘇姨娘被關(guān)在翠竹軒，沒有她的命令，誰也不能夠輕易進入。某日，秦雪靈來找她，說蘇姨娘有要事和她說，要見一面，希望能夠得到同意。

    秦老夫人挺疑惑蘇姨娘為何找秦雪靈，又有什么要事要說。

    她同意了秦雪靈的請求。

    幾日后，蘇姨娘吞金而亡。

    偶爾想起來，秦老夫人也有過疑惑，但那疑惑，就像晴日天空中飄過的一朵云，很快煙消云散。

    這件事林夫人也略有耳聞，眼神微變。

    秦雪彤見兩人的神情，知道她們已經(jīng)慢慢接受事實，繼續(xù)道：“就在那天，蘇姨娘把事情真相告訴了秦雪靈，希望秦雪靈能救她。”

    她笑了一下，語氣嘲諷，“蘇姨娘肯定沒想到，秦雪靈知道真相后不止沒救她，反而痛下殺手。對當(dāng)時的秦雪靈來說，事情選擇很簡單，如果救了蘇姨娘，她就會有兩個母親，身份隨時可能會被揭穿，蘇姨娘肯定會以此要挾，后患無窮；如果蘇姨娘死了，秘密就消失，她依舊是高貴的秦家大小姐。所以，秦雪靈買通宋嬤嬤下毒害死蘇姨娘，偽裝成蘇姨娘吞金自殺。”

    秦老夫人和林夫人臉色巨變。

    “宋嬤嬤已經(jīng)招認(rèn)?！鼻匮┩聪蛄址蛉?，凝視著她道，“假如不是秦雪靈干的，請問是誰毒害蘇姨娘呢？最有嫌疑的，便是夫人您了。”

    “不是我！”林夫人下意識辯解。

    “如果不是你，誰又對蘇姨娘深仇大恨，非要至她于死地？”

    秦雪彤的話如重錘敲在林夫人的胸口，不錯，整個秦府，誰會大費周章殺蘇姨娘呢？其他姨娘根本不成氣候，又無子嗣，殺了蘇姨娘并無任何好處。

    只有她這個主母最有動機，然而人不是她殺的啊！何況當(dāng)時侯爺已經(jīng)動了殺機，正在猶豫，用不著多此一舉。

    如此說來，只有秦雪靈，只有她！生怕蘇姨娘魚死網(wǎng)破說出秘密，干脆毒死她，封住她的嘴。

    再仔細(xì)回想蘇姨娘對秦雪靈的種種，實在過于關(guān)心，她早就疑惑不已。

    秦雪靈的長相，其實更像蘇姨娘，然而大家都用“美人類似”搪塞，更說是巧合。

    她也這么認(rèn)為，可現(xiàn)在……

    林夫人掃視屋內(nèi)眾人，視線落在蘇嬤嬤、安嬤嬤身上，聯(lián)想起以前種種，最終不得不痛苦地下結(jié)論——秦雪靈不是她女兒，是蘇姨娘的女兒！

    那種挖心的痛苦讓她喘不過氣，接受現(xiàn)實后，她忽然意識到另一個問題，沖到安嬤嬤身邊，死死扣住她的肩膀道：“既然秦雪靈不是我女兒，那我的女兒呢！我女兒呢？”

    安嬤嬤被她抓得痛苦不堪，連忙道：“夫人，當(dāng)初小姐走丟被人牙子拐走，奴婢現(xiàn)在也不知道她在哪兒……”

    林夫人后退一步，搖搖欲墜，秦雪彤不是她女兒！秦雪彤一進門就告訴了她真相！

    她的親生女兒，早在十幾年前就被人害了！

    “?。　绷址蛉伺踔X袋，痛苦地尖叫。

    接二連三的打擊，讓她再也維持不了當(dāng)家主母的風(fēng)度，眼淚嘩嘩流著，整個人要瘋了過去。

    秦老夫人坐在椅子上，已經(jīng)沒有了罵人的氣勢。

    真相太過離譜，太過難以接受，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夫人，你女兒就在金陵。”

    秦雪彤平靜的聲音讓林夫人倏然轉(zhuǎn)過頭，她的眼睛紅紅的，表情十分慘烈，“她在哪兒？”

    邊問著，邊沖到秦雪彤身前，張牙舞爪的樣子似乎要吃了秦雪彤。

    丫鬟嬤嬤們從來沒見過她如此可怕的模樣，一時間被嚇到了。

    秦雪彤的表情卻絲毫不變，她輕聲說：“林夫人，您見過她的，忘了嗎？”

    林夫人一愣。

    眾人面面相覷，均露出驚訝的神情。

    真正的秦小姐，居然在金陵？林夫人見過？

    秦雪彤笑了笑，緩緩道：“在白馬寺，她救了你，背著你走了一路，累得滿頭大汗，忘了嗎？”

    林夫人渾身一震，身軀微微顫抖，眼睛睜得大大的，哆哆嗦嗦道：“是……是她……是她……真的是她？”

    秦雪彤沒點頭，也沒搖頭，“試問全天下，除了親母女，還有誰能長得一模一樣呢？”

    一句反問，比任何話都有力。

    “蘇茜！是蘇茜！”林夫人后退一步，又哭又笑道，“她和我長得好像?。∥耶?dāng)時就覺得奇怪，怎么會有這么像的人呢！”

    她喃喃了一陣，又渴望地問秦雪彤，眼睛里滿是期待，“是蘇茜，對嗎？”

    秦雪彤沒再賣關(guān)子，輕輕點頭。

    林夫人愣了一會兒，忽然捂住臉，淚如雨下。

    一屋子的人，全盯著她一會兒笑一會兒哭的。

    林夫人擦了擦眼淚，顧不得理秦雪彤的事，也顧不得秦雪靈的官司，提著裙擺就往外面跑。

    “我女兒！我要去見我女兒！”

    一邊喊著一邊跑走了。

    秦雪彤望著她急匆匆的背影，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一下。

    林夫人看起來十分喜歡蘇茜，想來蘇茜回到秦府，應(yīng)該不會受罪。

    秦老夫人依舊回不過神，蘇茜她只聞其名，沒見過其人，居然是真正的秦府嫡女？

    今天這一場，先是得知秦雪彤不是秦家女兒，再得知秦雪靈不是林夫人女兒，接著得知蘇茜是秦家千金。

    事情干脆利落，又恰到好處。

    秦老夫人久久不能言語，在腦子里把事情過了好幾遍，面色嚴(yán)肅下來，質(zhì)問秦雪彤，“你……早就知道真相，對嗎？”

    她拄著拐杖緩緩站起身，“秦雪靈的案子，今天這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對嗎？”

    秦雪彤微笑，沒有否認(rèn)，“是的?！?/br>
    秦老夫人指著她的鼻子，咬牙道：“為何不早說？為何要瞞著我們？你混賬！豈有此理！我要告訴皇上，告訴三皇子！”

    秦雪彤冷淡道：“秦老夫人，你不止不該怪我，還應(yīng)該感謝我?！?/br>
    “感謝你？”秦老夫人瞪著眼睛。

    “當(dāng)然。”秦雪彤直視著她，“是我找到真相并揭發(fā)真相，是我?guī)土址蛉苏业角丶仪Ы?，你們不該感謝我？”

    秦老夫人被她問得找不到話反駁。

    “秦雪靈知道真相，她的選擇是什么？她選擇隱瞞，繼續(xù)當(dāng)她的秦家大小姐，享受秦府的供奉，還毒殺蘇姨娘。你怎么不怪她呢？”

    秦老夫人無言以對。

    秦雪彤走到她身邊，“我在曲城，受這老東西折磨，十幾年的時間，你問這老東西，我過的什么日子！”

    她一把揪住安嬤嬤的頭發(fā)，將她拖倒在地。

    安嬤嬤痛叫一聲，狼狽地倒在地上，“小姐饒命！小姐饒命！”

    秦雪彤看也不看她，冷冰冰地對秦老夫人道：“回到金陵，我又過的什么日子？你們排擠我，嘲笑我，把我關(guān)在寶云軒不讓出門。我得了你們秦府什么好處？今日我能站在這里把真相說出來，是你們秦府欠我的恩德！”

    秦老夫人被她完全鎮(zhèn)住。

    那絕美的容顏，強大的氣勢，凌厲的眼神，讓秦老夫人像是回到退婚當(dāng)日面對皇后皇帝時的情景，說不出一句話。

    秦雪彤深吸一口氣，轉(zhuǎn)頭命令道：“連翹紫惠。”

    “小姐！”

    “馬上帶人，將這兩個老東西送到大理寺，讓全金陵的人都來判一判，到底是我秦雪彤對不起他們秦家，還是秦家對不起我！”

    “是！”

    連翹和紫惠走出寶云軒，很快叫進來兩個mama。

    秦老夫人回過神，吃了一驚，連忙上前道：“等等！雪彤，是我們對不起你，你高抬貴手，別這么做！”

    若是鬧到大理寺，那秦府就會淪為全金陵的笑柄！這筆糊涂賬該怎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