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雷濤,你和嚴(yán)恒敏在漁具廠等接頭人,”秦思偉問,“在這期間,滕一鳴在院外替你們把風(fēng)。你們大概等了多久?” “我看過表,大約五分鐘?!?/br> “這五分鐘的時間內(nèi),滕一鳴不在你們的視線內(nèi)。而且你沒有鎖車?!?/br> “你什么意思?”滕一鳴聽出了秦思偉的弦外之音,“你懷疑我偷了玉牌?” “這是你的賬號吧?”秦思偉把電腦屏幕立在滕一鳴面前,“這個賬號今天一早在幾個涉嫌黑市交易的群里發(fā)布了兜售玉牌的信息?!?/br> “我……這……”滕一鳴百口莫辯。 “一定是什么地方搞錯了?!彼{(lán)筱替滕一鳴不平,“你們不能冤枉好人?!?/br> “如果是一鳴拿了玉牌。他把它藏在了哪里?”雷濤問秦思偉,“那東西不算大也絕對不小。發(fā)現(xiàn)倪皓的尸體后,他一直和我們在一起。大家都看得清楚,他身上沒有能藏玉牌的地方?!?/br> “你們看這個?!鼻厮紓フ{(diào)出兩段視頻,“這是珠寶城的監(jiān)控,這幾天滕一鳴住在店里??辞宄?,昨天傍晚他離開的時候,身上穿了一件夾克。再看這一段,是凌晨一點左右雷濤你送他回去的畫面。那時他身上的夾克不見了?!?/br> “我隨手放在車上了?!彪圾Q爭辯。 “不,車上沒有你的衣服?!崩诐f,“我記得咱們?nèi)O具廠的時候,你還穿著夾克。后來……記不清了,但一件衣服能說明什么?你們昨天已經(jīng)把漁具廠搜了幾遍,他找不到藏玉牌的地方。” “我會命人擴大搜索范圍。”秦思偉對滕一鳴身后的警員們打了個手勢,“監(jiān)控顯示昨晚你回到店里休息后一直沒有離開,直到今天早上雷濤去找你,所以你沒有時間轉(zhuǎn)移玉牌。我們一定能找到它?,F(xiàn)在,希望你能去局里解釋一下黑市的問題?!彪圾Q被兩個警察架起來,嚇得面如土色。 “一鳴被人陷害了?!崩诐龜r住秦思偉,“兇手黑了他的賬號。” “叫賣玉牌的賬號是用滕一鳴自己的手機登錄的。”秦思偉輕輕地把他的手從自己胳膊上推開,“雷濤,看樣子你并不了解自己身邊的人?!?/br> “這太離譜了?!逼钕蚓粗饶_發(fā)軟的滕一鳴被塞進停在門外的警車,神情錯愕。 “想想辦法?!彼{(lán)筱催促雷濤,“我們該怎么辦?” “我不知道?!崩诐臒┮鈦y地說,“一鳴確實有時間拿走玉牌但……” “也許他只是一時糊涂?!逼钕蚓f,“單獨一塊玉牌沒有整套值錢,但在黑市上也能賣出幾十萬元。他希望警察和我們都相信是兇手拿走了玉牌,沒想到還是露餡了?!?/br> “他看起來不像那種人?!彼{(lán)筱咬著手指。 “老師看起來也不像能害死我叔叔的人?!逼钕蚓趩实?fù)项^,“秦隊長說得沒錯,也許咱們都沒看清自己身邊的人。” “我去找人幫忙,打聽一下警方的進展。”雷濤無意和他們分辯,起身背上背包,“你們等我的消息?!?/br> 晴朗的秋日,天空顯得異常干凈,連潔白的云朵都不忍心打擾這份澄清,于是遠(yuǎn)遠(yuǎn)地躲到了天邊。雷濤沿著寬闊的街道漫無目的地走著。一直走到后背冒出汗水,感到襯衣和皮膚微微粘在一起,被微風(fēng)吹透的涼意,他才在街心公園的長椅上坐了下來,抬頭看著黃葉從樹梢輕飄飄地變換著身姿飛入草叢,成為寵物狗追逐的玩物。 不遠(yuǎn)處一群老人圍坐下棋,端著被茶漬染黃的保溫水瓶互相調(diào)侃棋藝,滔滔不絕地聊起過去卻忘了出門前老伴讓他帶醬油還是陳醋回家。他們像是多年的朋友,每天聚在一起打發(fā)悠閑的時光,了解相互的性格和家庭成員的職業(yè),融入了彼此的朋友圈子,有一樣的愛好和類似的煩惱。但是,他們真的了解對方嗎?也許每天和你坐在一起的人藏著讓你知道后肝腸寸斷的秘密。 一個人該怎樣去了解另一個人?浪漫主義者相信茫茫人海中的一見傾心,希望相處一分鐘便好似認(rèn)識了幾個世紀(jì)的志同道合。謹(jǐn)慎的人篤信日久見人心,雖然不喜歡落魄卻愿意為患難真情流淚喝彩。但最常發(fā)生的是,你很容易知道一個人的穿衣品位,了解他對動物保護和世界和平的看法是否和自己一致,你以為你在茫茫人海中遇到了理解自己,也愿意被你理解的人,卻在無意間發(fā)現(xiàn)他感興趣的其實只是你能不能幫他達(dá)成自己的目標(biāo)。 說到底,你是真的了解一個人,還是你以為你了解一個人,或者你希望自己認(rèn)為自己真的了解這個人。你喜歡他的坦率卻忘了他的自我中心;你喜歡他的溫和寬厚卻忍受不了他的舉棋不定;你喜歡他的淵博卻發(fā)現(xiàn)他總是拿生僻拗口的知識在人前炫耀。人總是看到自己希望看到的一面,然后忽略了每個人都不會只有那張讓你欣賞的面孔,或者在人無完人精神的指引下說服自己接受一個人就必須接受他的每一面,于是收斂目光不再探究那些隱藏在陰暗角落里的影子,直到被他的某個側(cè)面打擊得心灰意冷。 雷濤用背包墊著頭躺在長凳上,陽光在樹葉的縫隙間跳躍,像晶瑩耀眼的鉆石。他拿出手機,盯著屏幕上的待機圖片。一切尚無定論,雷濤拿出他最擅長的自我安慰,希望在自己腦海中糾纏的問題不過是庸人自擾。他深吸一口氣,感到胸口和肋間的疼痛,脖子碰到背包的地方也有刺痛的感覺。這是他人生中最漫長而痛苦的幾天,雷濤覺得他愿意付出任何代價讓生活回到原來的軌跡,平淡無趣,但不用被扔進火堆或者挨上幾拳。任何代價?他猶豫了,也許不需要太大的代價,或者……哦,優(yōu)柔寡斷不是好習(xí)慣。 他閉上眼睛,聽著秋風(fēng)拂過微黃草葉的輕響。片刻的散漫,陽光的溫度和耳邊縹緲的各種聲響讓他回憶起年少時的情景。在秋高氣爽的日子里和哥哥一起拉著風(fēng)箏奔跑在郊外的樹林中,爬上樹梢看著遠(yuǎn)處染上深深淺淺的金黃、殷紅的山川。那時的他們,渴望著放縱在大千世界中的刺激,期待著不同于常人的未來,幻想著多姿多彩的生活。而現(xiàn)在,雷濤覺得一張街心公園的長椅是如此舒適,城市里屢被詬病的空氣也不那么糟糕。幸??梢允怯瓮Ш蛣e墅,也可以是大排檔里的燒烤,只要能夠遠(yuǎn)離欺詐和傷痛,能夠自由自在地呼吸,對他來說就是美好的一天。 不多時,倦意慢慢爬上來,雷濤陷入半夢半醒的掙扎,直到被期待已久的手機鈴聲叫醒。他慵懶地起身,伸手理了理凌亂的頭發(fā),看看短信發(fā)來的熟悉地址,快步走出公園攔下一輛出租車。 目的地距離他上車的地方不過七八公里。雷濤在街邊下車,走進那條曾經(jīng)讓他緊張期待也曾經(jīng)讓他困心衡慮的胡同,遠(yuǎn)遠(yuǎn)看見黎希穎靠在墻邊,抱著平板電腦在看一組車禍現(xiàn)場的照片。雷濤發(fā)現(xiàn)照片上的時間是六年前。 “讓我猜猜。”他想抖個機靈活躍一下氣氛,趕走心里的忐忑,“六年未破的肇事逃逸案讓警察頭疼,所以請你幫忙分析這些照片。” “這案子當(dāng)年就已經(jīng)結(jié)案。結(jié)論是意外事故?!崩柘7f關(guān)上電腦,“我今天放著生意不管來這里可是為了幫你?!?/br> “萬分感謝?!崩诐饕?,“我們在等什么?” “等你來干老本行。”黎希穎側(cè)頭看著朱漆大門上的鎖孔,問雷濤需要多長時間。 “還是用最簡單的方法吧?!崩诐龔目诖锾统鲆淮€匙,找出三個和鎖孔大小形狀能匹配的依次試驗。咔噠一聲,防盜門打開了,但他并沒有感到成功的喜悅。 “你什么時候配的鑰匙?” “你告訴我梅東元在騙我之后,我來找他理論?!崩诐龓е@過影壁墻走進垂花門,“當(dāng)時沒想到會發(fā)生這么多故事。只是為了日后方便趁藍(lán)筱不注意偷了她的鑰匙做了印模。直到昨晚才有時間把鑰匙磨出來?!?/br> 院子里因為沒有人打掃而落滿秋風(fēng)送來的禮物。葡萄架下,一些已經(jīng)過了采摘時機的果實,被麻雀和其他不速之客糟蹋后跌落一地,摔成一攤攤散發(fā)著酸味的丑陋泥點。四面的房屋不知為什么有一種陰郁的感覺。不到兩天的時間,曾經(jīng)令人羨慕的內(nèi)斂和優(yōu)雅變成眼前無從收拾的衰敗和猙獰。穿過灰塵和落葉滿地的回廊,他們推開正房沒有上鎖的大門。茶幾上還擺著前天夜里用過的茶杯,沙發(fā)上多了兩個熟悉的皮箱。 “果然在這里?!崩诐蜷_皮箱,看到三塊完好無損的玉牌,松了口氣,“梅東元在什么地方?” “這個問題嘛……過一會兒應(yīng)該會有答案?!?/br> “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 “等最重要人物登場?!崩柘7f把皮箱回放到角落里,抬手看表,“按時間推算,應(yīng)該差不多了?!?/br> 雷濤局促地坐下,手不知道該放在什么地方,一會兒抓抓胳膊,一會兒摸摸耳朵。黎希穎拿出手機發(fā)了幾條短信,低著頭問他身上是不是長了虱子。 “沒什么。”雷濤從背包里拿出兩瓶水,擰開蓋子,遞給黎希穎一瓶。 “想得挺周到。”院子里傳來腳步聲。黎希穎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拉著雷濤躲到門后。不多時,一個人影推開門走進來,懷中抱著一件裹著什么東西的夾克。黎希穎伸手關(guān)上大門,在對方還沒來得及叫出聲的時候,夾克已經(jīng)易手。 “你找到它了?!狈_夾克,黎希穎取出包在里面的玉牌放在沙發(fā)上,“翡翠屏風(fēng)歷經(jīng)磨難總算得以團聚。辛苦了,藍(lán)筱?!?/br> “你們……為什么……”藍(lán)筱臉上泛起潮紅。她靠在門上,手指緊緊抓著腕上的珠鏈,一不小心用力過猛拽斷了絲絳,紅紅綠綠的珠子散了一地,滾向四面八方。 “為什么?這是我想問你的問題。”雷濤覺得快要控制不住急促的呼吸,“藍(lán)筱,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么?” “我沒什么好說的?!彼{(lán)筱低下頭,“你們想抓我,請便吧?!?/br> “我沒有通知警察。”黎希穎和顏悅色地說,“雷濤只是想和你談一談?!?/br> “到了這一步,還有什么好談。”藍(lán)筱的眼圈紅了。她把臉別向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