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一旦有別人發(fā)現(xiàn)了屏風(fēng)的秘密,梅老師可能會聲名掃地,所以他對屏風(fēng)異常在意?!崩诐X得梅東元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又灰暗了一些。 “可惜叔叔并沒有對我說明白怎么隱藏的線索?!逼钕蚓龂@氣,“那天臨走的時候,他讓我?guī)退哑溜L(fēng)中的一塊送到一個熟悉的玉器師傅那里。因為前些天他不小心在上面蹭了些油污。翡翠表面難免有小的裂隙,油污滲透進(jìn)去就會形成很難去除的瑕疵,所以需要請師傅清洗,然后上蠟?!?/br> “翡翠屏風(fēng)是天然原料,不需要浸蠟吧?!崩诐挠∠笾校恍┥碳視①|(zhì)地比較疏松,或者是經(jīng)過各種酸洗,有很多孔洞裂隙的翡翠浸泡在融化的石蠟中,讓石浸入孔隙,顯得表面平整光潔。浸入石蠟較多的翡翠,會因為時間的推移,蠟老化產(chǎn)生白花,使翡翠的透明度變差。因為祁向君之前不說真話,雷濤覺得有必要對他的描述字斟句酌,免得再上當(dāng)受騙。 “天然翡翠拋光時也需要石蠟。”滕一鳴糾正他的誤解,“不過只是薄薄地在表面打上一層。天然翡翠打蠟以后可使表面的小凹坑、小孔隙填平,光澤和透明度都會變好。如果屏風(fēng)真是沾染了油污,可能會破壞原有的蠟?zāi)?,清洗后再打蠟是對的?!?/br> “我真的沒騙你們?!逼钕蚓q白,“我把那塊屏風(fēng)送到玉器行。等人家通知我取貨時,我叔叔已經(jīng)過世??紤]再三,我沒告訴任何人,把玉牌偷偷留了下來。至于其他三塊,在看到梅老師的收藏前,我真的以為它們被燒毀了。” “你叔叔有不利于梅先生的證據(jù)。會不會是梅先生對他下的手?”滕一鳴浮想聯(lián)翩。 “絕對不可能?!逼钕蚓X得這個推論可笑,“出事那天我和老師去廣州參加一個研討會。他不可能分身回來殺我叔叔。再說,真是老師干的,他就不會讓我知道他手中有屏風(fēng)了?!?/br> “不讓你知道,就見不到你的那一塊?!崩柘7f笑了,“梅先生是如何得到三塊屏風(fēng)的咱們姑且不亂猜,但我相信他早就懷疑缺失的一塊屏風(fēng)在你手里。而且梅先生明白你也很想湊齊屏風(fēng),于是他把自己的拿出來做誘餌,等待良久你果然有所行動,亮出了底牌。要我說,你們師徒算得上殊途同歸?!?/br> “我不明白。”藍(lán)筱歪著腦袋,“如果屏風(fēng)上真有對老師不利的線索,老師為什么不毀了它們?四塊屏風(fēng)如果毀了三塊,剩下一塊就不太可能找齊線索了?!?/br> “因為他不清楚線索是什么。”雷濤說,“我懷疑祁老先生有重要的證據(jù),放在某個地方,屏風(fēng)上的線索只是找到證據(jù)的途徑。梅老師肯定要拿到證據(jù)才能放心,否則,不知什么時候被什么人發(fā)現(xiàn),他就慘了?!?/br> “很難說叔叔是將線索分散在四塊屏風(fēng)中,還是只留在某一塊中?!逼钕蚓f,“你清楚老師的性格。他肯定不會在沒弄清楚真相前毀了屏風(fēng)。” “那拍照或者留圖樣就好了呀?!彼{(lán)筱仍然轉(zhuǎn)不過彎。 “一切都在屏風(fēng)里,可沒說一定在圖樣里?!崩诐f。 “我也不明白我叔叔的意思。”祁向君苦惱,“這么多年,我時常把屏風(fēng)拿出來看,完全沒頭緒。所以才想一定要把另外三塊找回來,說不定放在一起能看出端倪?,F(xiàn)在算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老實說,今天中午我突然接到朋友電話,說送去博物館的屏風(fēng)被搶走,我的第一反應(yīng)是,會不會是老師找人干的?,F(xiàn)在看來是我小人之心了?!?/br> 你沒有看錯你的老師,雷濤心中暗想,梅東元確實找了人要把屏風(fēng)從你身邊奪走,只不過不是用那種簡單粗暴的方式。旁邊的滕一鳴好像知道雷濤在想什么,意味深長地笑了幾聲。 “你堅持不報警,是不是想在交換時做點小動作?”雷濤質(zhì)問祁向君。 “當(dāng)然不是,我真的是怕綁匪對老師不利?!逼钕蚓豢谝Фㄗ约涸┩?,雷濤拿他沒有辦法。黎希穎問他打算怎么和博物館談賠償事宜。 “我給翡翠屏風(fēng)上過保險?!逼钕蚓f,“博物館在辦展覽前以防萬一也買了保險。只是警方尚未給出結(jié)論,保險公司按兵不動。我想等一等再說,因為這時候談賠償沒什么意義。” “綁匪搶走博物館的屏風(fēng),綁架梅老師,目的難道也是屏風(fēng)中的證據(jù)?”雷濤覺得棘手,“他是怎么知道的?” “叔叔當(dāng)年說他做屏風(fēng)是和老師賭氣,除了我,只有老師知道這件事?!逼钕蚓f,“我自己肯定沒告訴過任何人?!?/br> “那就是梅老師對什么人提起過?!?/br> “不會吧?!逼钕蚓龘u頭,“對自己不利的事情,肯定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老師不會那么做?!?/br> “目前還不能說綁匪的目的是找所謂證據(jù)。”黎希穎更正他們的推斷,“也不能斷言搶劫博物館和劫持梅先生的是同一個人?!?/br> “不能嗎?”滕一鳴和雷濤一樣好奇。 黎希穎輕輕搖頭?!斑@個案子里的疑點還很多,我們等警方勘查的結(jié)果吧?!彼仙瞎P記本電腦,“說到博物館劫案,我傍晚時聯(lián)系上了那邊負(fù)責(zé)的警探。你們兩位是不是該去補(bǔ)個口供?” “不去行不行啊……”滕一鳴竟然做出忸怩害臊的樣子,“我一見警察就渾身不自在,要不……” “沒做虧心事就不用怕見警察?!币粋€剛勁的聲音從半開的門外傳來。滕一鳴嚇得把后半句話生生地吞了回去。 門被推開了,一個三十出頭,穿著珍珠灰色長袖襯衣和炭黑西褲,身材高大的年輕人昂首闊步走進(jìn)來。他手里捧著一個小紙盒,身后跟著兩個穿制服的警員。以后必須每天看皇歷!雷濤心中大喊不妙。早該想到黎希穎所謂的通知警方肯定是通知他。 “秦隊長,好久不見?!崩诐枫凡话灿峙卤豢闯鲂闹谢炭忠齺響岩?,只得迎上去主動和訪客握手。 秦思偉客氣地回應(yīng)。雷濤能感到他在刻意地與自己保持距離。“我剛才問了醫(yī)生,幾位的身體都沒有問題?!彼麑⒓埾浞旁谛∽郎?,“現(xiàn)在時間緊迫,為了能順利救出梅東元先生,有幾個問題需要大家?guī)兔??!?/br> “你們先聊,我去洗個手。”黎希穎伏在秦思偉的肩頭對他耳語一陣。他偷偷捏了一下她的手,眼帶微笑看著她走出病房。雷濤借口內(nèi)急追了出去。 凌晨四點的醫(yī)院病區(qū)樓道中空無一人。雪白的墻壁在柔和的燈光下散發(fā)出一陣陣的涼意好像能鉆到人的骨頭縫里。雷濤輕手輕腳地走過幾間病房,在女洗手間門口停下腳步。黎希穎在水池邊洗手,用紙巾擦干水跡,對著鏡子梳了梳一絲不亂的頭發(fā),又從包里拿出一個小粉盒。 “男洗手間在樓道另一側(cè)?!彼龑χR子用粉撲按了按鼻尖和額頭。 “呃……我有個問題?!崩诐吭陂T上,“梅東元知道匿名委托人是祁向君,他想抓住屏風(fēng)在展出的時機(jī)將它弄到手,但一直沒想好怎么辦。那天我去找他,讓梅東元看到了機(jī)會,于是編出照片的事引我就范?!?/br> “你這不是挺明白么。”黎希穎把粉盒丟進(jìn)皮包。 “還是那個問題——我真的得手了,他該怎么應(yīng)付?還有,祁向君知道梅東元想得到屏風(fēng),一旦屏風(fēng)失竊他馬上便會懷疑梅東元。警方介入,肯定能查到他是委托人。祁向君也肯定會希望借助警方的力量找回屏風(fēng),這對梅東元不算有利?!?/br> “這個不難?!崩柘7f說,“你得手后,梅東元只要偽造一個現(xiàn)場,報警說家中保險柜失竊就行了。以他的名望容易贏得警方的信任。警方調(diào)查后,會認(rèn)為兩個案子是同一個人所為。同時,梅東元會把這個消息告訴你,讓你找個地方避避風(fēng)頭?!?/br> “他想用照片丟了蒙混過關(guān)?” “你太小看梅東元。”黎希穎說,“一個靠了不正當(dāng)手段發(fā)家,可以騙你去偷屏風(fēng)的人是不會在意是否違法的。我想他會以交易的名義暗地里約你見面。然后么,你覺得他留下一個能證明他教唆犯罪的活口的可能有多大?” “不能吧……”雷濤渾身發(fā)冷,“他未必有能力殺我?!?/br> “謀殺不是單純的體力游戲。”黎希穎走出洗手間,“你看不穿他的險惡就注定是輸家。只要你死了,梅東元可以布置好現(xiàn)場,留下一些證據(jù),讓警方認(rèn)為是你犯下兩起案子。這樣一來可以擺脫你日后的糾纏,二來死無對證。等風(fēng)聲過后,梅東元安全了,他就可以放心地研究屏風(fēng)里的秘密?!?/br> “他怎么能讓警方相信我偷了他家?” “藍(lán)筱可以作證你去過他家?!崩柘7f豎起細(xì)長的手指,“你用了假身份,說你是去踩點是合理推斷。你在他家碰過很多東西,把指紋復(fù)制到保險柜上并不難。我記得你提到梅東元給過你一個三色鏤雕把玩件?!?/br> “滕一鳴看過,說那東西大概值二十萬元。我本打算事后還給梅東元,怎么?” “當(dāng)時只有你和他,沒人能證明把玩件不是你順手牽羊的?!?/br> “他保險柜里那么多東西,我為什么只拿屏風(fēng)和把玩件?”雷濤心跳加速。 “你的風(fēng)格是接受委托才下手,很少動其他東西。”黎希穎說,“偶爾順手拿兩件自己喜歡的小玩意。梅東元可能是從你哥哥口中聽說過這些。警方調(diào)查后會認(rèn)為是你的委托人取走屏風(fēng)殺人滅口,查不到進(jìn)一步的信息案子會擱淺。當(dāng)然了,這些都只是推測。真相如何,還是等找到梅東元后,你自己問他吧。” “你覺得他還活著嗎?”雷濤心里打鼓。 黎希穎沒有回答,默默地走向病房。雷濤亦步亦趨地跟著,在心里反復(fù)地否定那個讓自己心里發(fā)顫的“推測”,卻不知為何越想越覺得后怕。他突然覺得梅東元是個黑漆漆的無底洞,你以為靠近一些可以一窺究竟,卻只看到不知該如何穿透的層層霧氣。可是,未知帶給人的除了恐懼,還有一試身手的欲望,明明知道前方危險叢生,卻仍然不愿意停住腳步,一定要搞個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