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是外間，宮女們服侍眾人脫下外面厚厚的斗篷，阿桔親自把女兒放到榻上，剛把外面厚厚的棉被解開，還沒解斗篷呢，小丫頭醒了，眨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朝娘親笑，伸著小手往娘親胸前夠。

    阿桔著急了，女兒現(xiàn)在每日只吃早晚兩頓奶，都只吃她的，就是年前她只吃奶時，只要她在家，她也是不肯吃乳母的。抱著一絲希望，阿桔抱起女兒拍了拍，走到乳母身邊哄她：“娘要進(jìn)去一下，燦燦讓乳母抱好不好？”

    燦燦看看乳母，扭頭往娘親懷里拱。

    那邊宮女已經(jīng)請人進(jìn)去了，阿桔情不自禁看向李老太君，李老太君面容平靜，安撫她道：“你先照看孩子吧，我進(jìn)去替你解釋一下，娘娘不會……”

    還沒說完，景王妃從里面走了出來，一見這情形就猜到了，笑著請其他命婦先進(jìn)去，然后示意阿桔跟她去偏殿。到了地方，她摸摸燦燦的小臉，對阿桔道：“我就知道你帶燦燦進(jìn)來肯定不方便，先去里面吧，我讓人備水，一會兒給燦燦洗臉。那邊不急，咱們收拾好了再過去?！?/br>
    阿桔感激地不知道該說什么，抱著女兒行了一個大禮。

    待屏風(fēng)里面只剩她們母女，阿桔偏坐在榻上，一邊喂女兒一邊柔聲哄她：“燦燦乖，一會兒見了人不要耍脾氣，見誰都笑啊，那樣她們就都喜歡燦燦了?！边@么大的孩子，還不懂什么道理，她真怕女兒觸怒貴人。

    燦燦小嘴兒不停地吸著，大眼睛看著娘親，乖巧極了。

    洗完臉抹玩面霜，阿桔讓乳母留在外頭，她親自抱著女兒隨景王妃去見皇后等人。

    此時李老太君她們已經(jīng)走了。

    阿桔將女兒放在地上，規(guī)規(guī)矩矩下跪叩首，“臣婦拜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千歲。”

    燦燦局促地站在娘親身邊，小手扶著娘親脊背，大眼睛緊張地打量前面的人，目光很快就落到了榻上的小男娃身上。福哥兒早就在看她了，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但眼神是很渴望的。

    燦燦沒有理他，又看著娘親，不懂娘親在做什么。

    拜完瑞王生母賢妃、嘉柔公主生母淑妃，阿桔在皇后的示意下站了起來，回話時暗暗打量了幾位貴人一眼。

    皇后乃景王生母，據(jù)說只比皇上小一歲，乃是三人里面年紀(jì)最長的，聽說她生景王時落下病根，母子倆都常年用藥，看著確實有些憔悴。跟她相比，賢妃明艷嫵媚，淑妃清新靈動，都是罕見的美人。

    “這就是燦燦吧，抱過來給我瞧瞧，我們福哥兒喜歡的玩伴，肯定招人稀罕?！被屎舐曇羝胶?，看看孫子，對阿桔道。

    “謝娘娘厚愛，若臣婦之女有頑皮之處，還請娘娘不要怪罪?！卑⒔酃暤溃鹋畠鹤吡诉^去，到了皇后跟前，阿桔放下女兒，半蹲著哄她：“燦燦給娘娘拜個年吧？”

    燦燦半靠著娘親，或許因為這里太陌生，小丫頭比去景王府時更認(rèn)生，但還是怯怯地雙手合攏，朝皇后晃了晃，“好，好……”

    景王妃坐在一旁，羨慕地不得了，“母后你聽聽，上次我沒有騙你吧，燦燦不但會作揖，還會拜年了呢?！?/br>
    小女娃討喜，皇后也笑了，吩咐大宮女將早就準(zhǔn)備好的紅寶石吊墜端了過來，示意景王妃給燦燦戴上，又對阿桔道：“把孩子放到榻上吧，讓他們倆個孩子一起玩?！?/br>
    阿桔道謝，輕聲哄了女兒兩句，就要抱她起來。

    “等等！”一直坐在淑妃一側(cè)的紅裙小姑娘突然跑到阿桔身前，側(cè)身對皇后請示道：“母后，燦燦真可愛，我先抱抱她行嗎？”

    正是皇上唯一的女兒，嘉柔公主，今年十歲。

    皇后看看她，笑容不變：“你問問燦燦給不給你抱，她給你就抱著稀罕稀罕，不給就算了?！毙『⒆佣加衅?，可不是誰抱都肯給的。

    嘉柔公主很高興，轉(zhuǎn)到燦燦身前，笑著朝她拍拍手，期待地哄道：“燦燦給我抱抱，我也給你好東西！”宮里她最小，至今只見過福哥兒一個小孩子，可惜福哥兒脾氣大，輕易不給人碰，她想稀罕都不成，今日好了，又來了一個比福哥兒還可愛的女娃娃。

    阿桔柔聲問女兒，“燦燦讓公主抱抱？”試著把女兒往前送。

    燦燦不滿地哼了一聲，扭頭往娘親懷里躲，不肯給陌生人抱。

    阿桔哄了幾次也不行，尷尬地賠罪：“燦燦不懂事，辜負(fù)公主一片好意……”

    嘉柔公主意識到自己真的被拒絕了，頓覺尷尬，掃一眼周圍，小臉越來越紅，最后公主脾氣上來了，伸手就要搶燦燦。賠罪后阿桔一直緊張地盯著她，察覺對方眼里的狠勁兒，本能往后退去。

    “嘉柔！”皇后揚聲喝道，“不得放肆！”

    嘉柔公主不甘心地瞪著阿桔。

    阿桔心慌極了，抱著女兒就要下跪，景王妃在一旁攔住她，柔聲寬慰道：“是嘉柔不懂規(guī)矩，夫人不必如此?！闭f著要把燦燦接到自己懷里。燦燦看看她，猛地往娘親懷里縮，不知哪里委屈到了，哇哇大哭。

    她一哭，福哥兒也哭了起來。

    “哎，年紀(jì)大了，他們一哭我就頭疼，jiejie慢坐，我先走了?！辟t妃秀眉微蹙，慢慢站了起來。淑妃同樣起身，拽過女兒朝皇后賠罪：“嘉柔莽撞不知規(guī)矩，都是臣妾平日教導(dǎo)的不好，這就帶她回去訓(xùn)誡。”

    說完都沒等皇后回話，聯(lián)袂而去，經(jīng)過阿桔身邊時，嘉柔公主狠狠瞪了一眼阿桔。

    阿桔忙著哄女兒，并未發(fā)現(xiàn)。

    作者有話要說：趙燦燦：爹爹，我就不給她抱！

    趙灰灰：不給！

    ☆、第121章

    賢妃等人走后，皇后抱起福哥兒輕輕拍著，又讓阿桔落座哄孩子。

    她面容平靜聲音柔和,仿佛早就習(xí)慣了賢妃淑妃的不敬，亦或是完全沒放在心上。

    阿 桔挺意外的,只是女兒哭得太委屈,她沒心思想太多，朝皇后道謝后趕緊抱著女兒坐了下去，柔聲哄她。燦燦脾氣大歸脾氣大,哭起來還是很好哄的，睜開水靈靈的 眸子張望一圈，見身邊陌生人沒那么多了,最兇的兩個也沒了，她眨眨眼睛，扭頭看皇后懷里哭的男娃，慢慢止了淚。

    阿桔摸出帕子替女兒擦干,心無旁騖。

    景王妃實在是稀罕燦燦的乖巧，坐到皇后另一側(cè)拍拍兒子的小肩膀，笑著哄道：“福哥兒別哭了，你看meimei都不哭了?！?/br>
    福哥兒哭聲一頓，揉揉眼睛看向meimei，見meimei真的不哭了，他繼續(xù)抽搭兩下，也不哭了。

    皇后頭一次瞧見兩個小家伙相處的情形，很是驚訝，一邊給孫子擦淚一邊問他：“福哥兒是看meimei被人欺負(fù)了才哭的，是不是？福哥兒真乖，這么小就知道向著meimei了?！?/br>
    福哥兒點點頭，朝meimei伸手，然后拍拍自己身旁，“meimei坐這兒?！?/br>
    燦燦抿著嘴看他。

    阿桔低頭問女兒：“燦燦要不要過去？”她不太愿意女兒過去，現(xiàn)在只想快點離開這連說一句都要擔(dān)心觸犯貴人的皇宮，可她又盼著女兒過去。已經(jīng)得罪淑妃母女了，若是再惹皇后不快……

    燦燦并不知道娘親的擔(dān)心，扭頭靠到娘親懷里，緊緊抱著哪都不想去。

    阿桔心疼又緊張，惴惴地看向皇后?；屎缶退悴辉谝赓t妃等人，但在她一個外命婦面前失了威嚴(yán)，肯定是有些介懷的，如今女兒又雪上加霜，皇后會不會借題發(fā)揮？

    皇 后只是笑笑，在阿桔準(zhǔn)備下跪之前擺擺手，抱起孫子打趣道：“怎么辦啊，燦燦不想跟福哥兒玩，福哥兒要不要哄哄meimei？”孫子不愛說話，有時候看著挺聰明，有 時候又好像呆呆的，她真是擔(dān)心孫子身上也有不妥的地方。誠如兒媳婦所說，孫子對趙家的小姑娘比較特殊，或許確實有點緣分吧。

    福哥兒盯著meimei的后腦勺，過了好久才說了聲“meimei不哭”。

    燦燦回頭看他一眼，又撲回娘親懷里。

    阿桔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景王妃寬解她道：“燦燦多半是認(rèn)生了，你別多想。好了，一大早出門也夠折騰的，夫人先回去吧，我陪母后說話，就不送你們了?！?/br>
    阿桔起身道謝，又朝皇后行禮辭別。

    景王妃目送她出門，等殿內(nèi)只剩她們婆媳還有皇后的心腹宮女，她沉了臉，低聲抱怨道：“母后，您是正宮娘娘，賢妃淑妃如此不敬，您該略施懲戒才是。如今都敢當(dāng)著外命婦給您臉色看，以后還不定張狂到什么樣！趙夫人不是嘴碎的人，換一個把這事傳出去，母后……”

    “她不傳，就沒人說了？”皇后淡淡地道，面容依然平靜，“母后老了，身體也不行，不想再跟她們爭來爭去，就想自己清清靜靜地過，你們過來了，我就抱抱孫子?！?/br>
    景王妃心疼婆母，“那您……”

    皇 后朝她輕輕搖頭，摸摸孫子的小腦袋，聲音低了下去：“皇后不是那么好當(dāng)?shù)?，這后宮六院，皇上對你好，不用你爭也能立起來，皇上不待見你，你立得再正也只會 淪為笑柄，與其費心費力跟人去斗，不如退一步享清閑，畢竟我已經(jīng)是皇后了，再爭又能爭到什么？你父皇的心？那個要來沒用。他的位子？”

    皇后抬眼，看向景王妃：“你跟韞兒想要嗎？”

    景王妃抿抿唇，眼淚忽然落了下來，“要不要我都無所謂，我只是心疼他，論才干，他不輸給任何人，就因為虧了身子只能常年困在王府做個閑散王爺。四弟那樣，肯定也無緣，那個位子注定要落到賢妃的兩個孩子身上，我為母后不值?！?/br>
    “大 過年的哭什么，看你平時是個穩(wěn)重的，現(xiàn)在又學(xué)福哥兒掉金疙瘩?！被屎笮πΓ饘O子讓他給娘親擦臉，閑談般道：“不用心疼，至少現(xiàn)在不用，你記住，回去也 跟韞兒說，什么都不用爭，你父皇不傻，后宮的事他不太放在心上，朝廷的事他比誰都清楚，誰爭誰就得不到。你也是，將來坐到我這個位子上，一定不要插手前面 的事?！?/br>
    景王妃震驚抬頭。

    皇后用的是篤定的語氣，不是假若……

    皇后沒有看她，有些疲倦地起身，“我累了，你們早點回家吧，過兩日再來陪我聊聊?！?/br>
    水滿則溢，月盈則虧，有時候不爭，也是爭。

    ~

    宮外，趙沉早就等著了，見妻子終于出來，他大步上前，“怎么出來地這么晚？”

    阿桔剛要解釋，旁邊燦燦聽到爹爹的聲音，從乳母懷里探出頭，脆脆地喊爹爹?，F(xiàn)在天沒有來時那么冷了，小丫頭外面裹著斗篷就能御寒，所以燦燦能看到爹爹。

    趙沉一眼就看出女兒哭過了，接過女兒，他看看前面威嚴(yán)的皇宮，沒有急著問，領(lǐng)著妻子朝馬車走去，阿桔上車后，他遞過孩子，隨后也上了馬車。

    “燦燦哭了？”趙沉親親女兒，聞到熟悉的清香，知道女兒涂過面霜了，微微放了心。

    阿桔靠著他寬闊的肩膀，一手握著女兒小手，簡單地把里面的事說了一遍，倒是沒有那么替女兒委屈了。仔細(xì)想想，她們娘倆在宮里都沒有吃虧，嘉柔公主想搶女兒沒搶成，反被景王妃訓(xùn)斥不懂規(guī)矩，后來賢妃淑妃離去，拂得也是皇后的臉面。

    她只是后怕，如果皇后沒有攔住嘉柔公主……

    趙 沉在宮里當(dāng)差，對幾位皇子皇女的脾性都了解。嘉柔公主別看封號里有柔，其實早被皇上寵得無法無天了，性子跟柔半點都不沾邊，聽說曾經(jīng)把一個貴人的白貓生生 打死。找那個貴人的晦氣，是因為皇上連續(xù)寵了她好幾日，可是受寵又怎樣？皇上并沒有替貴人做主，輕描淡寫訓(xùn)了女兒一頓便罷了。

    也正是知道嘉柔公主的為人，在聽妻子說完對方想搶自己的女兒后，趙沉心里瞬間涌起一股暴虐之氣。嘉柔公主把他女兒當(dāng)成了什么，可以隨她玩鬧的貓狗？

    這次念在她是孩子的份上他不與她計較，若是再有下次，那就不可能是一時頑劣了，就算她是公主，他也不是沒有辦法讓她嘗嘗教訓(xùn)。

    ~

    鳳儀宮里的事，只是孩子們各有脾氣，不算什么，當(dāng)晚唐文帝按例來鳳儀宮，皇后并沒有提，只挑孫子的趣事跟男人說。唐文帝喜歡孫子，聽得津津有味，看看懷里輕聲細(xì)語的發(fā)妻，雖然沒有男女之欲，心里那種安寧的感覺，竟比歡.好之后的一瞬銷.魂更值得品味。

    他都四十多了，終于得了個孫子，能跟妻子一起共享天倫也好。

    以往都是初一十五在鳳儀宮里住，今年南疆大捷，各地風(fēng)調(diào)雨順，皇長孫又漸漸大了起來，唐文帝心里高興，連續(xù)在鳳儀宮歇了半月，元宵過后才去了賢妃的昭陽宮?；屎笊眢w不適，也早就不侍寢了，半個月唐文帝只敦倫了一次，這下到了寵妃這里，自然大展龍威。

    男人在床.上是最好說話的，賢妃喘完了，開始算小賬，趴在唐文帝身上幽怨地道：“皇上許久不來我這兒，我還以為皇上忘了我了?！?/br>
    唐文帝早就料到了，連忙說些甜言蜜語哄人。

    賢妃又不傻，自從景王生了皇長孫，唐文帝對鳳儀宮態(tài)度也好了很多，即便寵愛遠(yuǎn)遠(yuǎn)不如她。她嘆了一口氣，貼在男人胸口道：“真羨慕j(luò)iejie，都抱上孫子了，可惜韜兒不爭氣，幾個妻妾到現(xiàn)在都沒有動靜。”

    唐文帝也發(fā)愁這個，想了想道：“今年牡丹宴多請些官員之女，老四要選王妃，老三，你看著點，再給他挑個側(cè)妃，容貌次要，選看起來容易生養(yǎng)的，然后再挑個臉面不錯的給他，免得他不滿意?！?/br>
    賢妃驚訝地抬頭，想要道謝，又有些不放心地問：“景王那邊也選側(cè)妃嗎？要是不選，韜兒也算了，總不好越過兄長?！?/br>
    “無礙，老二身子骨弱，況且他已經(jīng)得了一子，后院一個妾室又報了喜，暫且不用添人，他心里有數(shù)，不會為這個羨慕老三艷福的。”唐文帝淺笑著道。

    賢 妃也是這才知道景王府又要添丁了，心里如打翻了醋桶，眼睛一轉(zhuǎn)，說些別的后夸了起來：“那日我見到武英侯的女兒了，小小年紀(jì)乖巧懂事，武英侯夫妻又都容貌 出眾，小丫頭將來定是美人，怪不得福哥兒喜歡跟她玩，他娘也疼得不行，嘉柔不過是逗了逗小丫頭，便挨了她二嫂一頓訓(xùn)誡?！?/br>
    唐文帝撫摸她背的手頓了頓，奇道：“還有這事？”

    賢妃便說了一遍，全是實情，末了嘆道：“嘉柔性子確實有些驕縱，可她還是孩子，見到一歲大的小丫頭當(dāng)然喜歡，福哥兒娘再跟武英侯夫人交好也不能開口就訓(xùn)斥啊，武英侯夫人面子是有了，嘉柔肯定委屈極了?！?/br>
    她想拉攏趙涵皇上都不愿意，現(xiàn)在景王府想拉攏年少封侯的趙沉，她就不信皇上會高興。

    唐文帝笑了笑：“嘉柔淘氣，福哥兒朕都不敢讓她抱，武英侯家的小丫頭比福哥兒還小幾月，人家當(dāng)然不敢給她，老二媳婦教訓(xùn)的對，只是改成私底下教訓(xùn)更妥當(dāng)些，嘉柔臉皮薄，現(xiàn)在肯定把她怨上了?！?/br>
    輕描淡寫。

    賢妃也順勢說起嘉柔公主跟五皇子的趣事來，不再提景王府與趙家的關(guān)系，有些話點到為止便可，說多了反而適得其反。

    唐文帝心不在焉地跟寵妃聊著，心思卻飄到了別處。

    景王體弱，從來無心政事，更沒有結(jié)交臣子，這次因盞燈籠與趙沉夫妻結(jié)緣，也只是景王妃與趙沉妻子偶爾走動幾次，景王跟趙沉打過的交道還不如瑞王多，就這，都被賢妃拿來說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