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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寵妻之路在線閱讀 - 第47節(jié)

第47節(jié)

    臨近朝廷大休,各衙門官吏都忙的一團亂,加之冬日天黑的早,趙允廷忙完公務(wù)從戶部衙門出來時天已經(jīng)很暗了。身邊長隨趙元快速替他披好斗篷,兩人匆匆朝皇城外走去,路上遇到不少同僚寒暄,天寒地凍的大家都急著回家,彼此頷首便罷。

    出了城門,自家馬車已經(jīng)候在外面,趙允廷利落上了車,趙元坐在車夫另一側(cè)的轅座上,攏了攏衣領(lǐng)。馬車很快動了起來,沉寂的官道上人煙稀少,幾處噠噠馬蹄聲更添寂寥。

    車?yán)稂c著燈,趙允廷靠著車板閉目養(yǎng)神,等腦海里殘留的公事徹底沒了,他從懷里摸出一封信,再次看了一遍。信是前天到的,妻子初八出發(fā),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船上了吧?當(dāng)年送承遠(yuǎn)過去時他還暈船了,也不知道這么多年過去,那小子暈船的毛病是不是好了。

    今天初九,再過半個月應(yīng)該能到。

    十年,跟她分開了整整十年,終于又能每天回府都能看到她了。

    馬車緩緩?fù)O?,趙允廷將信放回懷里,想到侯府里面的那些人,臉上再無半分笑意。

    早有丫鬟匆匆去后院報信:“太夫人,夫人,侯爺回來了!”

    歡聲笑語的偏廳里,忽的靜了下來。

    秦 氏原本正在陪太夫人說笑,聽到丫鬟通傳,情不自禁就朝門口望了過去。從宮變到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一個多月沒有跟丈夫好好聚過了,幾次忍不住去找他,他都不見。秦 氏知道丈夫剛坐上戶部尚書的位子,正是忙的時候,便沒有去煩他,但今日丈夫特意吩咐一家人聚在一起,一定是他終于清閑下來,想好好準(zhǔn)備補償家人。

    外面?zhèn)鱽硌诀邆冃卸Y聲,秦氏忍不住正了正頭上的紅寶石鳳釵,滿屋燈光,都不如那鴿子血的寶石流光溢彩,再加上她那身大紅繡富貴牡丹的緙絲華服,真是明艷不可方物。

    只可惜是個缺心眼的。

    太 夫人收回打量兒媳婦的視線,嘴角嘲諷笑容一閃而逝。以前是侯府不如國公府,她為了兒子一直容忍秦氏的驕縱蠢笨,如今權(quán)勢滔天的國公府只剩一個遠(yuǎn)在西北的鎮(zhèn) 北將軍,在皇上心里的地位還不如他兒子,她自然沒有必要再忍著這個害得他們母子離心的蠢婦。國公府內(nèi)里再不合,好歹給秦氏撐了十來年的腰,現(xiàn)在秦氏祖父、 二叔等親人慘死,她非但半點悲痛沒有,還以父親與國公府?dāng)嘟^關(guān)系為由不守孝,還奢望兒子會好好待她?

    “允廷回來了,你怎么還不傳人擺飯?”在趙允廷跨進來的那一刻,太夫人平靜地訓(xùn)斥道。

    秦氏才剛剛看到自己的丈夫,知道他不喜歡她聒噪,她沒敢出聲喚他,只默默地凝望,希望丈夫能夠看自己一眼,全部心神都在男人身上,并未聽到婆母的訓(xùn)斥。

    眼看太夫人冷了臉,秦氏身后的大丫鬟紫瑩輕輕上前一步,笑著提醒道:“夫人,侯爺回來了,奴婢這就吩咐廚房那邊把晚膳擺上來?”

    她站的位置巧,正好擋住了秦氏的視線,秦氏有些惱她,卻也點了點頭,“快去吧?!闭f完馬上朝對面望了過去,夫妻倆一左一右坐在太夫人身邊。

    趙允廷卻并未看她,對上首的太夫人解釋道:“衙門里事多,勞母親久等了。”

    太夫人慈愛地端詳自己唯一的兒子,笑道:“沒事沒事,我們也剛坐下沒多久,倒是你,別只顧著朝廷大事,你看你,越來越瘦了,一會兒多吃點,娘今晚特意讓人燉了魚頭湯,給你好好補補。”

    趙允廷笑笑,又陪母親說了幾句話,目光便投向左側(cè)桌子前的三個子女。

    次子趙清,年后便十五歲了,小時候常常跟在他大哥身后跑,當(dāng)年他大哥離家時他六歲,應(yīng)該有些印象吧?三子趙涵跟唯一的女兒趙沂都是九歲,只差兩個月,從來沒有見過他們大哥,女兒還好說,三子,只盼承遠(yuǎn)見到這個弟弟懂事明理后,心中恨意會少吧。

    趁丫鬟們擺飯時,趙允廷分別問了三個孩子一些話。

    在外人看來,他有兩個嫡子,而在趙允廷眼里,只有他跟她的孩子才是嫡子,其他三個在他眼里的分量是一樣,不如長子,卻也是他的骨血,盡管哪個都不是他想要的。

    問完話,桌上飯菜已經(jīng)擺好,趙允廷便示意眾人開飯。

    一時偏廳里只有輕微的用飯聲,沉默之極。

    太夫人上了年紀(jì),飯量小,在飯桌上大多時間不過是陪小輩們用飯罷了。沒胃口吃,心思漸漸就動了起來。兒子突然把所有人都叫過來,兩個姨娘也擺了個小桌子,到底有何事要商量?這些年除了一些喜慶日子,再也沒有過這種時候……

    趙允廷并未讓她猜測太久,等殘羹冷炙端下去換上茶盞,他品了口茶,目光掃視一圈,平靜地對太夫人道:“母親,十月里承遠(yuǎn)已經(jīng)娶妻,承文也到了成家的年紀(jì),今日起府中上下便改了稱呼吧,少字去掉,按排行直接稱爺?!?/br>
    此言一出,秦氏臉色大變,好端端的,怎么又提那人了?

    太夫人臉色一點都不比兒媳婦好看,猛地放下手中茶碗:“承遠(yuǎn)是侯府嫡長子,怎么他成親我這個當(dāng)祖母的什么都不知道?允廷,你眼里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母親?你是想氣死我是不是?”聲音嚴(yán)厲,落地有聲。

    婆 母發(fā)了脾氣,秦氏面色好了些,盯著丈夫看他怎么回答。她右后側(cè)小桌前坐著的萬姨娘周姨娘不約而同朝自己的孩子看去,心中各有思量。而那邊桌子上,趙清一身 青袍端坐,雖然沒有笑身上卻有種喜意,一眼就能讓人看出他的愉悅,趙涵嘴角則翹了起來,好奇又期待地看著父親,唯有梳著丫髻的趙沂面露茫然,好像已經(jīng)忘了 自己還有一個哥哥。

    趙允廷很了解自己的母親,知道她并不在乎長孫成親與否,只是生氣她沒有得到消息,便有些無奈地道:“母親別 急,這事我也是今日才知道,他在鄉(xiāng)下住著,自己看中了一個秀才之女便直接娶了回來,真是胡鬧……畢竟是明媒正娶娶回來的,也只能這樣了。母親,之前承遠(yuǎn)自 己不愿意搬回來,現(xiàn)在既然已經(jīng)成家,我會派人去接他們,總不能讓趙家的嫡長孫也生在外頭?!?/br>
    太夫人沉默了。

    長 孫為什么走大家心知肚明,不過為了好聽,對外只說孩子不懂事不肯住在家里。她不喜歡那個不知用什么狐.媚手段勾得兒子一心撲在她身上的短命前兒媳,對前兒 媳生的忤逆不孝的長孫更沒有半點好感,只是,趙沉畢竟是趙家的嫡長子,他自己不愿意回來可以,她身為祖母,卻沒有道理阻止他回來。罷了,爛泥扶不上墻,堂 堂侯府嫡子竟然娶了個秀才女兒,回來就回來,她正好看熱鬧。

    飛快掃了一眼秦氏,太夫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道:“這孩子,從小就 執(zhí)拗不聽勸,我這邊都給他準(zhǔn)備好了幾個人選了,他竟然一聲招呼不打自己娶了妻!他自小不親我,不把我這個祖母放在眼里也罷了,你對他掏心掏肺,他怎么連你 都不告訴?快接回來吧,承遠(yuǎn)才十八,你好好管管,興許還能改好,屆時你給他謀個差事,免得他繼續(xù)游手好閑?!?/br>
    趙允廷頷首,轉(zhuǎn)身朝趙清笑了笑:“承文,你大哥走的時候你三弟meimei還沒出生,我記得你小時候很喜歡跟你大哥玩,你還記得他嗎?”

    趙清起身離座,有些尷尬地答道:“說實話,大哥的模樣,兒子記得不太清楚了,只恍惚記得有次大哥帶我去竹林里挖筍,大哥挖完交給我抱著……一晃眼我們都大了,不知大哥現(xiàn)在是什么模樣。”

    挖 筍這事趙允廷也記得,那時家中還沒有生變,他去竹林找兩個孩子,就見七歲的長子正挖的起勁兒,四歲的次子抱著春筍站在一旁,渾身是土。瞧見他過來,長子撒 腿就跑,被抓住后立即乖乖認(rèn)錯,靈動狡猾。又想到上次差點氣死他的冷臉少年,趙允廷心中唏噓,朝三個孩子擺擺手:“好了,天色不早,你們都下去吧,日后多 跟你們大哥親近些,還有沂兒,你不是已經(jīng)學(xué)女紅了嗎,可以繡個荷包送你長嫂?!?/br>
    趙沂不好意思地道:“就怕長嫂嫌我繡的荷包難看,我才剛學(xué)呢?!?/br>
    家中就一個姑娘,趙允廷對這個女兒比對兒子們還要略好一些,笑道:“你長嫂人很好,不會嫌你的,說不定還會指點你繡活,放心吧。”他沒見過兒媳婦,卻聽妻子說過,知道是個溫柔賢惠的好姑娘,妻子長子都說好,他自然相信。

    趙沂便高興地笑了,乖巧地朝祖母父親嫡母告辭,跟在兩個哥哥身后一起往外走。

    秦氏不悅地瞪了這個庶女一眼,扭頭對那邊的兩個姨娘道:“你們也下去吧?!?/br>
    萬姨娘周姨娘馬上站了起來,行禮告退。

    礙眼的人都走了,秦氏心情很好,笑著問對面的男人:“侯爺,咱們一起送母親回房?”

    丈 夫不喜歡去后院,每月只在一妻兩妾屋里各住一晚。最初兩年秦氏以為丈夫心里還惦記著死去的那人,后來她生了兒子,周姨娘生了女兒,丈夫十年一直都是這個規(guī) 矩,秦氏便明白丈夫就是這樣不重女色的人。長夜漫漫只有一晚能見到丈夫,她當(dāng)然會失落,可誰讓她就是喜歡他呢,哪怕他不曾給過她笑臉,她也不在乎,反正除 了婆母和三個孩子,她就沒見過丈夫給過誰笑臉。眼下丈夫已經(jīng)很久沒有踏足后院了,今晚她努努力,興許能將人勸到自己屋里。

    她知道丈夫不滿國公府,現(xiàn)在國公府已經(jīng)敗了,他的怒氣也該消了吧?兩人畢竟做了十年的夫妻呢。對于國公府,自從疼愛她的祖母和皇外祖母去世后,秦氏已經(jīng)沒有半點感情了,丈夫不喜歡她回娘家,她就不去,反正她有了兒子,沒什么值得再去抱怨的。

    趙允廷沒看她,親自扶太夫人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地道:“我有事要與太夫人商量,你自己回去?!?/br>
    秦 氏驕縱成性,稍有不滿便要去國公府抱怨,定西將軍夫妻狡猾,樂不得事事縱著她來表現(xiàn)他們對大房的好。這些年他暗中投靠唐文帝,容不得外人起半點懷疑,因此 不得不敷衍秦氏,畢竟他與她維持表面和順,公事上再跟國公府對著干,他們也只會當(dāng)成他對秦家逼婚的不滿,還是愿意跟秦氏過的,否則他娶了秦氏卻一直不碰, 只要秦氏傳出去,國公府肯定會明白他已經(jīng)不是單純的不滿了,勢必處處留意他,無論是影響大事還是泄露妻子行蹤,他都輸不起。

    如今大勢已定,唐文帝讓他繼續(xù)與秦氏虛與委蛇,那他就讓秦氏繼續(xù)做她的主母,在內(nèi)管她跟太夫人院子里的大小事情,在外繼續(xù)以侯夫人身份赴宴出席,但他再也不會踏足她們?nèi)巳魏我蝗说脑鹤印?/br>
    上半輩子他對不起蘭容,下半輩子他繼續(xù)守著她。

    母子倆誰也沒有看身后秦氏是什么表情,拐去了太夫人的榮壽堂。

    沒 有旁人在身邊,太夫人毫不掩飾自己的怒氣,歪在榻上諷刺地道:“我不信承遠(yuǎn)成親你毫不知情,好了,你不想我管我就不管,說,現(xiàn)在還有什么大事需要跟我商量 的?”大事,真是稀奇,當(dāng)年她讓兒子娶自己的侄女他死活認(rèn)準(zhǔn)了寧氏,她為了他的前程勸他休妻他怒氣沖沖,凡是大事,他就沒有聽過她的,現(xiàn)在竟然還會找她商 量?

    屋里一個下人也沒有,外面由他的心腹長隨趙元親自把守,趙允廷沉默片刻,在太夫人面前跪了下去:“兒子不孝,這么多年有件事情一直欺瞞母親,還請母親聽了之后切莫動怒,更不要張揚出去?!?/br>
    太夫人驚得坐了起來,急著要扶他:“到底是什么事啊,地上涼,你先起來,咱們娘倆說話何必來這套?”她這輩子就這一個兒子,氣的時候恨不得沒生他,卻不想真的把母子關(guān)系鬧得太僵,鬧到兒子為點小事動不動就要跪的地步。

    趙允廷沒有起,垂眸道:“母親,你知道,我心里只有蘭容一人,當(dāng)年形勢逼人,我不想蘭容留在侯府受苦,又不想休她,便使計讓她假死,實則搬去了別處,這些年承遠(yuǎn)一直都跟她住在一起,月底承遠(yuǎn)回來,蘭容也會回來?!?/br>
    宛如五雷轟頂,太夫人渾身顫抖,指著地上跪著的人,雙眼因為憤怒快要凸出來:“你,你再說一遍!”

    趙允廷抬頭,直視她道:“我說蘭容沒有死,她……娘,娘你怎么了?”

    卻 是話未說完榻上的老人忽然朝一側(cè)栽了下去,趙允廷連忙將人接住,剛要喊趙元去請大夫,胳膊忽然一疼,懷里響起老人氣急敗壞的哭罵:“她到底有什么好,她到 底哪里值得你如此待她啊,連親娘都不如她重要……你讓她回來,是想讓她氣死我?不用你費事,我這就死去,我給她騰地方,以后這侯府她說什么就是什么,秦氏 你也休了吧,就你們一家人過日子!”說著使勁兒掙扎,伸著脖子想去撞墻。她是真的不想活了,親生兒子瞞了她十年,眼里哪還有她這個娘啊。

    趙允廷低頭,看著母親花白的頭發(fā),頭疼欲裂,他始終不明白,妻子到底哪里不好,讓母親如此不喜歡她!

    他慢慢松開手,繼續(xù)跪了下去,呆呆地道:“娘你死吧,你死了兒子葬了你后馬上自己了斷,下去陪你?!?/br>
    太夫人萬萬沒料到兒子會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心肝肺仿佛被人翻了個兒,疼得她幾欲上不來氣,“你,你竟然狠心讓我去死?你可知我當(dāng)年為了生你受了多大的苦?你……”

    “我 沒想讓娘死,是娘不給我活路。娘生我養(yǎng)我,我放不下,蘭容是我心上的人,我也放不下,如果娘無論如何都不肯接受蘭容,那我只有死才能對得起你們兩個。”趙 允廷面無表情地道,眼角卻有淚水滾落,“娘,我還記得,小時候我想要什么,你都會給我。父親沒用,讓你在其他夫人太太面前抬不起頭,所以兒子努力上進,想 讓娘面上有光,現(xiàn)在兒子做到了,娘就不能再疼我一回?兒子這輩子最想要的就是蘭容,娘你就不能成全我嗎?”

    快四十的男人,為了一個女人哭。

    太夫人心中又酸又澀又恨又疼,恨寧氏賤.人一個害兒子變成這樣,疼兒子為了今日受盡奚落,兩種強烈的感情反復(fù)翻騰不分上下,可兒子跪在那里,她無法狠心不答應(yīng)他。

    “你先起來。”良久之后,太夫人無力地道。

    “娘答應(yīng)讓蘭容回來了?”趙允廷眼淚已經(jīng)止住,揚聲問。

    太夫人冷哼一聲,沒有直接回話:“那你說,她以什么身份回來?上次可是你跟我說的,秦氏不能休,再說寧氏是已死之人,你讓她回來,被皇上知道,會不治你的欺君之罪?”

    這 樣說便是松口了,趙允廷松了口氣,起身解釋道:“皇上知道蘭容還活著,也準(zhǔn)我?guī)丶伊?,只是不能聲張出去。娘,我讓蘭容以承遠(yuǎn)義母的身份回來,住在馨蘭 苑中,平時只在侯府走動。這些年侯府內(nèi)下人幾乎都換了,除了咱們母子身邊的老仆,沒有人認(rèn)識蘭容,只要娘不說,事情便不會傳出去?!?/br>
    太夫人冷笑:“你想的倒是周全。秦氏呢,你往后肯定不會去旁人院子里吧,秦氏再蠢也沒蠢到看不出你跟承遠(yuǎn)義母的事,到時候鬧出一個延平侯與長子義母茍且的丑聞,你怎么辦?”

    趙允廷早有準(zhǔn)備:“此事不牢母親多慮,秦氏那邊我自有辦法讓她閉嘴,娘不要為難蘭容便是幫了我,幫了趙家?!?/br>
    作者有話要說:趙灰灰:我不想挖春筍,我只想爬花生,明天你不給我我就罷演!

    ☆、第47章

    一石激起千層浪,對延平侯府而言,大爺即將回來這一消息便是那塊打破多年府中平靜的大石。

    丈夫沒能拉攏過來,秦氏無比失望地回了自己的惟芳園。

    出嫁前她是國公府備受寵愛的姑娘,帶來了幾輩子都用不完的嫁妝,除了討好婆母送了幾樣好東西給她,秦氏手里依然攥著大把的銀票。她向來奢華,屋里屋外都裝扮地富麗堂皇,可是再好看又怎么樣,丈夫并未因這里的舒適而多來一晚。

    秦 氏神情懨懨地歪在榻上,手里拿著一把精致的西洋鏡,這是宮里賞賜的好東西,比銅鏡清楚多了,連臉上的纖細(xì)汗毛能都照出來。秦氏凝視著鏡中的美人,手指從額 頭慢慢下移,眉如遠(yuǎn)黛膚若凝脂,二十六歲的自己,看起來跟十六歲時好像沒有什么變化,每逢宴席必定艷冠群芳。那個被丈夫記在心上至今無法徹底忘記的寧蘭容 到底生得什么模樣?她再好看,能比得過自己?

    她的兒子要回來了嗎?

    秦氏放下鏡子,歪在靠枕上,努力回想趙沉的樣子。他離家時九歲,至今將近九年,她早就記不清模樣了,只記得趙沉跟丈夫生得很像,每次見到他,她都會嫉妒,迫不及待想要生一個比他更像丈夫的嫡子,而且她的嫡子才是這個侯府真正的嫡子,她要自己的兒子繼承丈夫的爵位。

    生 了涵兒之后,她努力為他奪他該有的世子之位,同樣是侯夫人,她身份比寧氏高了那么多,憑什么她的嫡子就不能當(dāng)世子?趙沉命大沒有死,她倒被丈夫打了一巴 掌,可那又如何,趙沉的世子之位沒了,先帝親自下詔,就算趙沉現(xiàn)在回來,他也只是個養(yǎng)在鄉(xiāng)下的廢人,連妻子都在鄉(xiāng)下小地方娶了,可想而知他的見識,如何跟 她精心教養(yǎng)的涵兒比?

    想到丈夫?qū)鹤拥奶蹛?,秦氏不由地笑了。現(xiàn)在丈夫大仇已報,跟她之間再無罅隙,他又看重她的兒子,只要趙沉不得他心,只要兒子在丈夫面前說些她的好話,只要丈夫再來她這邊她小意服侍他一次把這些年的心結(jié)解開,她的日子將會越過越好。

    “紫瑩,這兩天你仔細(xì)盯著點,看看侯爺準(zhǔn)備讓大爺夫妻住哪個院子?!鼻厥险Z氣輕快地吩咐道,“大爺在外面住了那么多年,難得回來,我身為嫡母,得好好備份禮才是?!?/br>
    紫瑩看看榻上嬌媚依舊的女人,小聲問道:“夫人想好送什么禮了?”

    秦氏笑著點頭,卻沒有說是什么。

    紫 瑩沒敢再問,轉(zhuǎn)身退了出去,才出門眉頭便攏了起來。夫人癡戀侯爺看不清楚,她們這些下人可都明白,侯爺從來就沒有將夫人看在眼里過,這次大爺回來,難道夫 人想使壞?真那樣,她一定要勸著些,當(dāng)年夫人的奶娘李嬤嬤就是因為仗著有國公府撐腰替夫人出謀劃策陷害大爺才被侯爺命人亂棍打死的,她可不想步李嬤嬤的后 塵。

    ~

    那邊趙清兄妹三人從偏廳出來后,有一段是同路的,除了兩個在前頭打燈籠的,丫鬟小廝都跟在后面,讓三個主子好好說話。

    趙沂依舊跟在趙清左側(cè),好奇地問他:“二哥,大哥是不是長得也像父親?他人好不好相處?”家里這兩個哥哥,眉眼都隨了父親,只是二哥溫潤如玉少了父親身上的冷冽英氣,三哥少年老成,無奈年紀(jì)擺在那兒,他越擺出沉穩(wěn)模樣倒越顯得有趣。

    趙涵沒有側(cè)頭看,卻凝神傾聽起來。

    趙清微微一笑:“二哥真記不太清了,大哥搬出去的時候我還沒有你們大,怎么可能記得?不過就像我剛剛跟父親說的,大哥小時候愿意帶著我玩,肯定很和善,咱們兄妹敬重他,大哥自會照顧咱們,meimei也可以去找大嫂說話解悶?!?/br>
    “嗯,不知道大嫂長什么樣,真想快點看看?!壁w沂歡快地道。她是庶女,在侯府過得再好,出門都會受些冷落,況且每次秦氏都是不情不愿地帶她出門,她也不太愿意出去,偏家里沒有姐妹,如果長嫂和善的話,她就有伴了。

    趙涵也笑了,只是眼底深處閃現(xiàn)一抹擔(dān)憂。大哥與母親、外祖父的恩怨他早就知道了,大哥或許會對二哥meimei好,對他這個弟弟,恐怕心中有怨,不知現(xiàn)在開始彌補還來不來得及。

    正好走到路口,趙清摸摸趙沂腦袋,叮囑身后丫鬟好好給姑娘照路,便與趙涵朝另一側(cè)去了。旁人家里嫡庶分明,父親卻將他跟三弟安排在一處院子里住,平時一起教導(dǎo)。趙清對此沒什么看法,至于他的三弟……

    趙清側(cè)目看去,身邊的三弟一身寶藍(lán)色圓領(lǐng)長袍,面容平靜鳳眼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跟秦氏相比,這個三弟要穩(wěn)重多了,不到十歲,已經(jīng)有了城府。

    大哥九歲時是什么樣呢?

    趙清當(dāng)然記得。

    嫡 母早逝,父親新娶,大哥像變了一個人,臉上再無笑容,眼中只有陰沉,看誰都帶了恨意,只有在他面前,大哥或許是覺得兩人都是小孩子沒什么需要防備的,臉上 才會露出悲痛憂傷。自己身份尷尬,什么也不敢說,就陪大哥呆坐。后來秦氏想害大哥,把他也捎帶上了,大哥落水那次他也在,在外人看來也是他把大哥推入水中 的。兄弟倆一起生了場大病,就在趙清以為大哥再也不會跟他一起玩時,大哥跟他道歉了,說是他連累的他,趙清記得自己哭了。

    他有親娘,親娘只是姨娘,除了每月初一十五可以過去看看,父親不許他見姨娘。

    他有兩個嫡母,誰也不曾正眼看過他,寧氏是不上心,秦氏是看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