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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我重重地往地上跺了一腳。 那個有著紅稍的男孩緩緩地轉過了身。 我以為我出現了幻覺,又或是有人對我施加了幻覺。 那個男孩有著一張我永遠也無法忘記的臉。 我永遠都無法忘記。 “緣一。”我脫口而出的這個名字,又在我心口木炭一般地燃燒起來了。 紅眼睛的男孩無神地望向我這邊的方向,他的手疊在一起,安放在自己的膝蓋上。紅色的裙褲下面掛著兩只瘦小的腳。 緣一。 我看著他的臉,有一瞬間的恍然。 這么多年過去了,我已經忘記了父親、母親和自己妻兒的模樣,唯有他的臉依舊清晰。在這百年里,我最忘不掉的就是他的臉。 所以我不會看錯的。 出現在我面前的這張臉,同七歲的“阿緣”一模一樣,就連臉上的小坑的大小和位置也沒有任何差別。 我緩慢地走近他。 我希望他會害怕,會逃跑,會背對著我而離去,這樣子我就有足夠的勇氣去殺了他。 可是他沒有。 男孩注視了我?guī)酌牒?,又低下頭去。黑色的長卷發(fā)散亂地搭在后面,有幾縷落在他的胸前。 這庭院好安靜,他也好安靜。 我的心產生了片刻的動搖,而我分明不可以這樣做。 “我要殺了你。”我對他說。 男孩沒有任何反應。 我的刀落下之后,他的上半身與下半身分離,紅眼睛依舊是無神地看向遠方,看向遠方的我。 我突然很想吐。 我突然就,非常想要嘔吐。 ——即使胃部空空如也。 我像是逃跑般地離開了這里。我明明贏了,我殺了水柱一家人,沒有留下任何后患,但我卻慌張地像是被人發(fā)現了可恥的行徑。 我在這一年,緣一的忌日去到了他的墳墓錢。沒有石碑的墳孤零零的,從外表看只不過是一個小土包而已。 我那燥亂不已的心稍稍平靜下來。 因為我知道,緣一就在這里,他哪里都沒去。 那那個孩子呢……難道是千萬分之一的意外嗎? 我不知道。 我只把這個當做是我無盡生命當中的一個小小插曲。 另一個小小插曲挺讓人驚奇的,那就是我見到了那位大人的女兒。鬼公主自我介紹的時候說自己的母親是人類,因而能夠像人類一樣成長。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大約是十歲女童的模樣。 鬼公主的名字我尚不知道,因為就連那位大人,也從未在我面前呼喊過她的名字。 之后的日子里,那位大人逐漸找齊了新的上弦之月——下弦之月一直以來都在更變。作為上弦之一的我,擔任起“指導”其余上弦的任務來。 上弦之二叫作童磨,出身在一個叫作“萬世極樂教”的教派當中。他天生有著奇怪的七彩瞳孔……人……鬼挺討厭的。 上弦之三叫猗窩座,不知道是哪里人,穿的很暴露,簡直有傷風化,不過很忠心,就是老喜歡打換位血戰(zhàn),打到第三位就再也沒有贏過。 上弦之四的名字是玉壺。 上弦之五則叫做半天狗。 但是這都不是他們的真名字。就像我原名叫繼國嚴勝,后來改名叫黑死牟了一樣。上弦們是名字都是那位大人取的,他們原本作為人類時的名字,早就被化身為鬼的他們完全拋棄了。 可悲,又、可憐。 這些名字,都像是為了讓他們銘記自己的屈辱一輩子而取的。 比較典型的是猗窩座,“猗窩座”的意思是被閹掉的狗,是沒有用的人。 …… 我的名字也沒有什么好的寓意。 但是我不在意。 然而讓我在意的東西再一次出現了。 在我殺掉那個私生子二十年后,我又遇見了一個孩子。不是男孩,是女孩。沒有生在大家族里,而是被她的父親邁進了青樓。 我看見她的時候,她正做著女仆的活。她默不作聲地用抹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洗著已經很干凈了的地面,即使是被高等級的游女們踩了好幾腳也沒有停下來。 我之所以關注她并不是因為她長得貌若天仙,或是丑陋逼人,也不是覺得她異??蓱z。 只因為她長著緣一的臉。但是比緣一那張臉更小,表情更柔和,五官更加秀美。 這是巧合嗎? 一連出現兩個? 因為這一次這個女孩和鬼殺隊沒有一絲一毫的關系,所以我沒有殺她。 我不想看她,但是我卻沒辦法控制自己的眼睛。 我每天會不經意地露過,或者干脆在在隱秘的地方蹲上一小會兒。 女孩她總是沉默不言,似乎不會講話的樣子。她總是被支使來支使去,她似乎有干不完的活。 看了一段時間,我就覺得厭了。我又開始覺得她和緣一長得一點也不像,眼睛也不是正宗的紅色,還夾雜著幾絲閃亮的灰色。 我打算離開。 在我想要離開的那個夜晚,我在屋頂上,看見一直忙活著的她放下了手里的掃把——看起來像是臟活完了。 我想,她終于開始休息了。真難得。 然后我看見,女孩從袖子里掏出了一樣東西。 憑借我靈敏的視力,我看清那是一根笛子。不知道是用什么刀削成的,表面凹凸不平,握上去一定很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