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女主人把兩只小貓帶進了屋，貓mama連忙轉移了陣地，找了個看得到房間里面的角度目不轉睛地盯著里面看，絲毫沒有準備要離開的意思。

    “它怎么可以……那可是它自己的孩子啊……”郝仁被眼前發(fā)生的這一幕驚得目瞪口呆。

    “它深知作為一只流浪貓到底有多么不容易，所以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有個家?！贝糇佑挠牡貒@了口氣，“那家伙觀察了這附近的人家很久，最后才確定了這一家?！?/br>
    “可是這家有孩子啊……”腦海中浮現(xiàn)出剛剛小女兒折斷爸爸眼鏡的調皮模樣，郝仁微微皺了皺眉頭。

    “沒事！那個孩子雖然淘氣，但心地很不錯，特別喜歡貓，還喂過貓mama半根火腿腸，不會為難兩只小貓的。”呆子嘿嘿一笑，“那家伙真有心計啊，讓兩只小奶貓跟小丫頭一起長大，就算以后父母想要扔掉它們，也得先過女兒這關。他們一家肯定想不到，把兩只小奶貓扔在他們家門口的，其實是貓mama自己。相比貓，狗的智商就堪憂得多了……”

    郝仁瞬間被它這話逗笑了，摸了摸它的頭，不客氣地道：“呆子叔，你也是狗！”

    呆子卻沒有在意她的拆臺，依舊目不轉睛地盯著灌木叢中的貓mama，幽幽道：“小丫頭，記??！當初你mama想帶你一起走是愛你，留下你也是愛你！愛是一種很復雜的東西。她的內心或許不夠強大，但對你的愛并不會因此就消減半分?！?/br>
    郝仁順著它的目光看去，貓mama正緊張趴在那里，一瞬不瞬地盯著屋里看，屋里每一聲輕微的貓叫都能讓它的身體一陣顫抖，它有好幾次想站起來走進屋去，卻又退回去重新趴下……

    貓mama那雙惶恐的眼睛跟夢境里的那雙眼睛重合，郝仁發(fā)現(xiàn)自己的眼睛里不知何時又蓄滿了淚水。

    默默地盯著貓mama看了半天，郝仁擦了把眼中的淚水，低頭摸了摸呆子的頭。

    “呆子叔，明天陪我去看看mama吧！”提到mama的時候，郝仁眼中的光芒終于不再像之前那樣黯淡了。

    呆子點點頭，如釋重負般長舒了一口氣。

    第十章 掃墓

    雖然外婆每年清明都會帶郝仁給mama掃墓，但郝仁卻從來沒有主動去過mama的墓地。她也不清楚自己對mama到底懷著怎樣一種心情。愛嗎？那個女人她連見都沒見過。恨嗎？除了當初丟下她一個人離開，那個女人并沒有做過任何傷害她的事情。對郝仁來說，mama其實更像是一個符號，而非一個有血有rou的人。

    為了躲避夏日酷熱的陽光，郝仁特意選了一個涼爽的早晨。因為并非清明之類的特殊日子，墓地除了一位年老的管理員，空無一人。因為人跡罕至，又植被茂密，這里自然成了小動物們的樂園。

    郝仁不過走了沒幾步就已經(jīng)有三只松鼠，兩只兔子，一群田鼠跟數(shù)不清的鳥兒跟她打過招呼。走到mama墓前的時候，她是手里除了一袋用來當祭品的水果，還多了很多小動物們送的禮物。

    松鼠給了她一串風干的松果，兔子給了她一把據(jù)說味道很贊的野菊花，田鼠們帶來的是幾顆小土豆，也不知道是糟蹋了哪家的田地，估計是路上嘴饞沒忍住，上面還有一排小小的牙印，小鳥們?yōu)樗晛淼氖且活w顆紅紅的枸杞，太陽下寶石一般閃著誘人的光澤。

    小家伙們送完禮物一路尾隨著郝仁來到了mama的墓前，各自找了自以為隱蔽的角落躲起來，一臉好奇打量郝仁接下來的動作。

    原本心情沉重的郝仁抱著這一大堆禮物站在mama墓前，望著她那一大群正在明目張膽偷窺的子民哭笑不得，郁結的心情也為之一松。

    “別躲了，都出來吧！”反正墓地也沒人，被人偷窺的感覺實在不怎么舒服，郝仁干脆大大方方讓小動物們出來一起跟她掃墓。

    她話音剛落，空氣中便響起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輕響，響聲過后，她驚奇地發(fā)現(xiàn)自己身旁竟密密麻麻圍了一大群小動物，剛剛它們躲著時沒什么感覺，如今一出來，郝仁才意識到自己低估了它們種群的數(shù)量。

    松鼠有十幾只，兔子有幾十只，田鼠小鳥什么的更是密密麻麻數(shù)也數(shù)不清楚，不僅地上到處都是毛茸茸的小動物，連墓碑上都站滿了沒處停的小鳥。其中一只小鳥不小心被小伙伴們從墓碑上擠了下來，撲棱棱飛起來后竟然暈頭轉向地落在了呆子的腦袋上。

    呆子那家伙不愧是叔叔輩的成熟狗狗，雖然腦門上站了只小鳥，它卻面不改色，只是淡淡掃了一眼，沒有半點要為難那只小鳥的意思，倒是郝仁懷里的lucky開始雙眼放光，蠢蠢欲動。還好這家伙從小就是只家貓，加上品種的關系，捕獵本能沒其它種類的貓那么強。被郝仁摸了一把就恢復了鎮(zhèn)定，不然此刻這邊肯定是已經(jīng)雞飛狗跳亂成一團了。

    “女王陛下，您在干嘛？”問話的是一只肥嘟嘟的大灰兔。墓地這樣的地方果然是兔子這樣的小動物們的樂園，它們那一大家子每一只看著都膘肥體壯，健康狀況看著就遠遠甩了家養(yǎng)的兔子一大截。

    “掃墓?！?/br>
    “掃墓是什么？”

    “看望去世的親人。”

    “陛下您看望的是誰？”

    “mama?！焙氯暑D了頓，目光落向mama旁邊的墓碑，神情一黯，“還有外婆。”

    “外婆是什么？”

    “笨??！”郝仁還沒來得及回答，旁邊的一只兔子已經(jīng)氣急敗壞地踹了它一腳，“就是mama的mama?！?/br>
    大灰兔冷不防吃了一腳，支起的長耳朵委屈地一縮，迅速遠離它那個暴力的同類：“嗯，明白了，就是太后跟太皇太后！”

    “拜見太后！”

    “拜見太皇太后！”

    ……

    聽到大灰兔的話，那群小動物竟然紛紛開始煞有介事地朝墓碑所在的方向行禮。

    郝仁原本沉重的心情被它們這一攪合，怎么也沉重不起來了。把水果供到墓前，她俯身開始拔墓碑附近的雜草。外婆在的時候每過一段時間就會過來拜祭，如今外婆一走，這邊馬上就雜草叢生。比起自己，mama其實是幸福的吧，至少這一世上還有一個人不求回報地愛著她，就算她已經(jīng)不在，依舊心心念念地想著她。如果是自己，死后或許連個祭掃的人都不會有吧。

    傻女人，明明有那么深愛著你的人，你為什么就偏偏看不到呢？你的一時軟弱不僅讓一個母親沒了心愛的女兒，也讓一個孩子一輩子都享受不到母愛的蔭庇。

    郝仁幽幽地嘆了口氣，回憶起跟外婆在一起的歷歷往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人老了的關系，跟外婆在一起的時候她好像永遠都在回憶往事，而她回憶的重點永遠都是她那個苦命的女兒。雖然郝仁連mama長什么樣都不記得，她卻比任何一個人更了解關于她的一切。

    第一次穿上花裙子，第一次戴上紅領巾，第一次當上班干部，甚至面對第一次例假手足無措的模樣……

    雖然那個人已經(jīng)不在，提起往事的時候外婆臉上的表情總是特別溫柔，仿佛穿透了時光的洪流，又看到了當初那個令她驕傲的小女兒。郝仁每次坐在外婆懷里的時候總是希望她能一直保持這種溫柔的面容，可惜，每當話題牽扯到她，外婆的眼中總是忍不住會流下眼淚。

    “當年她懷你的時候反應大，吃什么吐什么，于是她就吃了吐，吐了吃，有時我看著實在難受就勸她不要逼自己，她總是說就算再難受也不能餓著肚子里的孩子?！?/br>
    “所有東西里面她最愛吃的就是水果。她說水果吃的多，將來生出來的女兒皮膚好。你現(xiàn)在皮膚這么白這么好，就是當年她吃水果吃出來的?！?/br>
    “也不知道是不是母女連心，還沒出生她就認定了你是個女孩。如果她還活著，你一定是她捧在手心如珠如寶的小公主?！?/br>
    “幸虧她當初留下了你，要是沒有你，我這把老骨頭當初肯定就跟著她去了。只是我不在了，留下你一個人該怎么辦才好?！?/br>
    “不在了，哎，為什么她偏偏就不在了呢……”

    腦海中浮現(xiàn)出外婆彌留之際抓著自己的手死不瞑目的表情，郝仁眼中的淚水奪眶而出。她也不知道到底是為外婆為mama，還是為被她們兩個孤零零撇在這世上的自己。

    “丫頭，你哭了？”感受到她的異樣，呆子一臉關心。

    “沒有，風太大，迷了眼！”這么多小動物看著呢，郝仁連忙迅速擦了把眼淚。

    郝仁準備繼續(xù)清除墓邊的雜草，揉了揉眼睛才發(fā)現(xiàn)周圍的雜草早已被清除一空，不僅不見半根草莖，連草根都被挖了出來。幾只兔子正在那邊興致勃勃地享用這頓美妙的加餐，田鼠們聚在一起窸窸窣窣地啃著草根，感受到郝仁的目光，這些家伙的動作不約而同地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