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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禽獸，放開那只女王！》

    作者：年影

    第一章 撕票

    郝仁覺得，自己應(yīng)該就是傳說中的白富美吧。論白，因?yàn)槌Ｄ瓴灰婈柟?，她白得跟沒人涂抹的畫布一樣凄涼；論富，她爹是h市最令人深惡痛絕的首富郝衛(wèi)國；論美，因?yàn)閺男]吃過一頓好飯，她被餓成了標(biāo)準(zhǔn)的瓜子臉大眼睛。

    雖然是白富美，她的處境卻跟人們想象中的白富美卻迥然不同。她既沒有豪宅跑車，也沒有錦衣玉食，從記事開始，她穿過的最貴的衣服不超過三百塊，括弧包括羽絨服括弧，她吃過最貴的東西也不是什么人參燕窩魚子醬，而是普通人也能吃得起的小鮑魚，還是在別人的婚宴上。

    按理說，白富美應(yīng)該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可惜她的記憶中卻不是這樣。

    她記得，上幼兒園時她曾經(jīng)為了一個芭比娃娃哭鬧了整整一星期，還是沒得到。

    小學(xué)時，她想要一個漂亮的多功能文具盒，跟郝衛(wèi)國說了，郝衛(wèi)國丟給她一個他老婆買雜志附贈的筆袋。

    初中時，她曾經(jīng)為了一條漂亮的裙子偷偷拿了郝衛(wèi)國忘在茶幾上的一百塊錢，然后被打得瘸了整整一星期，裙子倒是得到了，可惜被郝衛(wèi)國撕成了一條條。

    上了高中，她終于學(xué)乖了，知道無論怎樣都不可能從郝衛(wèi)國手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所以為了一本她想要的工具書，她硬是攢了一個月的飯錢。

    不是書定價高，書不貴，打了折才四十八塊而已，而是她飯錢太少，一個月三百塊，不是午飯錢，是飯錢。因?yàn)楹滦l(wèi)國經(jīng)常帶著他老婆兒子到外面應(yīng)酬，郝仁的晚飯也是在學(xué)校解決的。當(dāng)時學(xué)校葷素搭配的一餐要七八塊，而她每餐的預(yù)算只有五塊錢。為了那本書她吃了一個月的素，食堂的阿姨看不下去每天偷偷往她的飯上淋點(diǎn)rou湯，有時候還會帶著rou。食堂阿姨那雙溫暖的眼睛，事到如今她依然清晰得記得。

    明明是郝衛(wèi)國親生的，她卻覺得自己像極了《哈利波特》里面在費(fèi)農(nóng)姨父家寄人籬下的哈利。她也曾經(jīng)抱著從圖書館借來的《哈利波特》幻想著有一天，一只貓頭鷹會帶著她的霍格沃茨錄取通知書來到她的面前。

    大學(xué)就是她的霍格沃茨。她的郵遞員也不需要貓頭鷹那么高端洋氣上檔次，一位快遞小哥足矣。

    別人對高考避之惟恐不及，而她卻像盼望一個即將到來的節(jié)日一般期盼著高考的來臨。只可惜，她不是哈利波特，她的人生也沒有霍格沃茨。高考前夕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令她高位截癱，從此，她的人生只剩下嬰兒房畫滿了小天使的淡藍(lán)色墻壁，跟窗外一成不變的樹影。

    是的，嬰兒房。這個十幾平米的小小嬰兒房就是她從小到大的居所。二十多年沒有換過的窗簾已經(jīng)被她洗得泛白，墻上那些小天使的圖畫也因?yàn)闅q月的流逝漸漸變得斑駁，一成不變的只有她，她一直在這里。

    郝仁常常摸著墻上的小天使幻想那個應(yīng)該被她稱為mama的女人在墻上畫下它們時的心情，幻想如果她還活著，自己的人生是不是會不同。

    是的，她是個沒媽的孩子。她的mama在生下她后不久因?yàn)楫a(chǎn)后抑郁癥，直接從郝氏集團(tuán)云天大廈二十五層樓頂跳了下來，據(jù)說當(dāng)時她原本是準(zhǔn)備抱著郝仁一起跳的，最后終于還是不忍心留下了襁褓，獨(dú)自一人上了路。

    外婆說，郝仁一定是知道m(xù)ama的事的，因?yàn)楫?dāng)她被人在天臺發(fā)現(xiàn)的時候她的嗓子都已經(jīng)哭啞。雖然說起的時候，每次外婆都會哭得涕淚橫流，但郝仁卻哭不出來，無論怎樣都哭不出來，也不知是遺傳了郝衛(wèi)國的鐵石心腸，還是她的眼淚在天臺的時候就已經(jīng)流干。

    郝仁知道m(xù)ama得產(chǎn)后抑郁癥的原因，因?yàn)樗€沒懂事，爸爸就從外面帶回來一個女人，一起來的還有一個只比她小兩個月的男孩。從懂事起，她就常常抱著從外婆那邊要來的照片，在心中默默問那個年輕漂亮笑容甜美的女人當(dāng)時為什么不帶著自己一起走。

    郝仁從小就知道自己是沒人愛的孩子。mama走了，爸爸根本不管她的死活，后來進(jìn)門的那個女人更是用看臭蟲的眼神看她。連唯一對她好的外婆，她也不確定那到底是不是愛，好的時候溫暖得能化開一切堅冰，卻又常常在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令她不寒而栗的冰冷眼神，陌生又恐怖，大概是因?yàn)楹氯蔬@張臉讓她想到了那個害死她女兒的兇手吧。

    郝仁原本就是郝家避之惟恐不及的臭蟲，出事后，她徹底成了幽靈。某天，郝衛(wèi)國在餐廳看到她，竟露出了一臉的驚愕，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都快忘記了自己還有這么一個女兒。

    她的人生也不是沒有陽光。

    郝仁常常抱著她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淘汰不要的筆記本電腦在網(wǎng)絡(luò)的世界里編織一些灰姑娘的故事，故事里的主人公無論是什么身份背景，無論一開始多慘，最后總有一位英俊瀟灑的王子救她脫離苦海。俗套的故事當(dāng)然不會有多少人觀眾，她卻心滿意足，仿佛在故事里獲得了一次次新生。

    嬰兒房在一樓，偶爾的時候她還會搖著輪椅到附近轉(zhuǎn)轉(zhuǎn)。郝家是h市首富，住的別墅區(qū)雖然過了二十多年，依然是全市最好的。這邊的綠化很好，隨便的一個角落都跟公園一樣漂亮，雖然令居民飽受蚊蟲叮咬之苦，卻也成了郝仁唯一能夠休憩的場所。她最喜歡的作家是史鐵生，她常常會抱著高中同學(xué)送的史鐵生自選集在樹蔭下一坐就是一個下午。雖然里面的很多文章她甚至都已經(jīng)能夠一字不落地背下。

    她還有一條狗，名字叫作呆子，是一條最普通不過的土黃色中華田園犬。高二那年郝仁發(fā)現(xiàn)呆子的時候，它被車子撞斷了一條腿，躺在馬路邊奄奄一息。她跟同學(xué)借了兩百塊錢把它送進(jìn)了寵物醫(yī)院，才好不容易救下它一命。雖然命是保住了卻少了一條前腿。郝仁又以絕食相抗，然后硬是在上課時因?yàn)榈脱菚灥?，才好不容易留下了它?/br>
    郝仁覺得，自己這輩子做過最正確的選擇就是救下了呆子。雖然救它的兩百塊錢她花了整整一個學(xué)期才還清，并且還因此忍受了不少白眼，但她卻從未后悔。這條三條腿的狗帶給她的溫暖是任何一個人類都不曾給予的。她買不起狗糧，只能把自己的飯菜省一半給它。無論是包子饅頭，還是方便面，它總能從容咽下，有時候連郝仁都忍不住嘲笑它，上輩子肯定是食草動物。

    上課的時候它會安靜地蹲在校門口等待郝仁的出現(xiàn)，然后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下?lián)u著尾巴吃下郝仁帶出來的午飯，放學(xué)了就跟在郝仁身后默默陪她回家。食堂阿姨知道了它的存在偶爾也會帶一些骨頭給它，它甚至還會在郝仁哭笑不得的目光下留出一半骨頭給她。

    出事后，呆子成了郝仁唯一的陪伴。碼字的時候它就默默趴在她的腳邊，出門的時候它就默默走在她的身旁，偶爾的時候，它還會讓郝仁拉著它的牽引繩，像雪橇犬一樣，拉著郝仁的輪椅在人行道上飛奔，讓郝仁跟它一起感受自由奔跑的感覺。

    雖然只有三條腿，它跑起來卻比正常狗還要穩(wěn)健跟矯捷。望著呆子飛奔的背影，感受著輕風(fēng)如情人的手般拂過臉頰，郝仁常常會暢快地大笑，聽到她的笑聲，呆子往往會跟被打了興奮劑般跑得更歡，然后一人一狗再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在距離家不知道多少遠(yuǎn)的地方了。

    遇到那兩名綁匪的時候，她正在跟呆子像往常一樣進(jìn)行這種急速飛奔的游戲。那兩個家伙應(yīng)該已經(jīng)盯了她很久，一個拿狗叉制住呆子，另一個猶如演練過一般迅速將郝仁抱上了旁邊的一輛面包車。郝仁只來得及聽到呆子一聲哀嚎，然后車子便啟動了。

    綁匪將她帶到了一座廢棄的倉庫，跟郝衛(wèi)國勒索五百萬。聽到綁匪打出的那個電話的時候，郝仁笑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們以為她是人家捧在手心的寶，她卻不過只是人家隨意丟在地上的一根草。

    “他不會給你們錢的！”笑夠了，她用嘲諷的語氣對綁匪說出了這句話。

    綁匪氣急敗壞，重重甩了她一個耳光。

    之后的兩天里，綁匪一直在為勒索贖金不懈努力，甚至割下了郝仁的一只耳朵送了過去?？上?，得到的答復(fù)卻是沒門！

    這樣的答復(fù)連綁匪都有些難以置信，抓著郝仁的衣領(lǐng)殺氣騰騰地問她：“你到底是不是他親生的？”

    “這個問題我也從小到大一直都在懷疑?！焙苄『苄〉臅r候，郝仁就曾偷偷伸出自己稚嫩的小手小腳跟郝衛(wèi)國比過，偏偏除了大小不同，無論怎么看都應(yīng)該是有著相同的基因。

    “他們叫我們直接宰了你，說是你這樣的廢物留著也不過是浪費(fèi)糧食?！边B綁匪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神色都有些不忍。

    雖然早已猜到了結(jié)局，但聽到綁匪真正說出來的時候郝仁還是忍不住淚流滿面。五百萬，郝義的一輛車，那個女人的一條項(xiàng)鏈，郝衛(wèi)國隨意買下的一套房子……輪到變成自己的一條命時，他卻忽然舍不得了。

    “大哥，怎么辦？難道把她送回去？”好不容易綁架成功，卻遇上這樣的奇葩父親，幾個小弟頓時亂成了一團(tuán)。

    “送回去？你們忘了郝衛(wèi)國對你們的家人做過的事了嗎？既然他這么絕情，我們就如他所愿，送他女兒上西天！”綁匪頭子望向郝仁的目光雖然一開始還有些不忍，最后卻終于還是變成了濃得化不開的狠戾。

    “別怨我們，哥幾個也是被逼得活不下去了，要怨就怨你有個不爭氣的爹！”說完這句話，綁匪頭子那把磨得锃亮的刀狠狠劃過了郝仁的脖子。

    郝仁只覺得脖子一涼，然后溫?zé)岬难罕闳缱詠硭蜷_了開關(guān)般開始潺潺流出。小說電視果然都是騙人的，一刀割喉馬上就死根本就不可能。死亡是一個痛苦而漫長的過程，郝仁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傷口的疼痛，能夠感受到血液從傷口流出去的熱度，能夠看到綁匪們那一張張驚恐的臉，偏偏卻一直沒有失去意識。也不知道是不是綁匪頭子經(jīng)驗(yàn)不足割的位置不對。

    想到經(jīng)驗(yàn)不足的時候，郝仁甚至還為自己臨死前的這點(diǎn)小幽默笑了笑，連傷口的疼痛都減輕了幾分。

    那張鮮血淋漓卻在微笑的臉想來必定非?？植?，綁匪們估計也是頭一次看到這么慘烈的場景，嚇得一個個都抖得跟風(fēng)中的樹葉似的。

    隨著血液的大量流失，郝仁終于覺得自己的意識漸漸模糊了起來。不知怎的，她的腦海中忽然浮現(xiàn)起小時候坐在外婆膝頭上的一段對話。

    “外婆，仁是什么意思？”

    “好的，善良的，偉大的。對古代的帝王來說，仁是最好的一種品質(zhì)?！?/br>
    “那我用的是王者的名字嗎？”郝仁記得少不更事的自己當(dāng)時的笑容非常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