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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君何在?太一安有?” “天東有若木,下置銜燭龍。” 馬車車輪滾動,轍痕深重,在于山林。 * 山中紅闌亭子內,是文人三四,燙著紅泥小火爐,淡霧氳氤中,輕晃酒液,觥杯一撞,醉談樂事。 遙遙的,聽得濯濯之音,蕩人心魂。 “何人吟唱?”第一人驚詫。 第二人笑道:“如此雪天,能且行且歌,必是與吾等志趣相投之人,何不請他過來,喝兩盅熱酒?” 第三人已急不可耐,三步并兩步?jīng)_出亭子,投進風雪中。 “他性子也忒急了?!钡谒娜溯p笑,捧起熱酒吃了小半爵,唇角晶著一抹瑩光。 好一會兒,第三人攜著一輛車馬回來,與紅衣少年并坐,手握一柄竹竿,風吱啞著釣線搖搖晃晃,底端捆著的玉米在驪駒眼前蕩,勾著馬兒往前走。 那少年未說話,桃花眼就先帶了三分笑意,待他說話時,便已是笑盈盈,眼中好似掬了一捧清水,“我姓林?!?/br> 那四位文人也只報了姓,分別是周、吳、鄭、王,自稱金簡五客。 少年聽完,面上微微露了詫異。 領他過來的鄭姓文人撇撇嘴,“不懂為什么五客只有四個?因為還有一個——死了!” 周姓文人似乎是他們的領頭人,眼神微變:“老四!” 鄭姓文人把唇一咬,不回他,拿起泥壺斟酒,往林稚水身前重重一放,“小兄弟,喝酒!” 林稚水笑:“好!” 少年面白如玉,卻是一飲三觚,酒色暈在眼角,開出一枝灼灼桃花。 “好!爽快!我就喜歡爽快的!”鄭姓文人大笑,給自己也斟了一觚,和林稚水輕輕撞爵,一飲而盡,喝得有些急了,轉頭咳出數(shù)聲。 林稚水晃了一眼石桌,“怎么有酒無菜?” 鄭姓文人忙著咳嗽,王姓文人便眼角微彎,代他說話:“天寒地凍,不好帶小菜,只怕到亭子時,凍成冰坨子了?!笨此圃谛Γ尚σ饷黠@不達眼底,瞼下那枚小痣亦是冷冷淡淡。 林稚水也不管他到底是誤會了,還是天性不和人親熱,只起身,撐著紅欄往三尺外的地面跳去,“等著,我不白喝你們的酒!” 雙腿落地,“撲”地沒入深雪中,他卻從胸口拿出一張戰(zhàn)文,于風中展開,“好伙計,送我一程!” 一道身形如猴子般削瘦的黑影竄了出來,熟練地把少年一背,往山中鉆去。 鄭姓文人咳完,往欄桿上一扒,指尖敲著硬邦邦的木頭,“二哥,三哥,老五,快看!好俊俏的身手,往雪上過,居然毫無痕跡!” 王姓文人端著酒盞,側眼望去,濃重的黑睫往下一壓,半闔瞳中清霜,“約莫就是踏雪無痕了。” 鄭姓文人“啊”了一聲,“還是老五你記性好,我都忘了上一年有人送了一個形容到天道那兒,其余文人都能取用,正是這個踏雪無痕!” * 雖說是出來找下酒菜,林稚水也沒辦法“斬龍足,嚼龍rou”,眼觀八方,只想著打只兔子或者鹿什么的,回去熱酒燙冷rou。 倒真是運氣好,讓他發(fā)現(xiàn)了一頭山羊,只觀它靈活地在積雪山巖間跳躍,就能發(fā)覺這羊有多么健壯,rou質有多么緊實。 就它了! 林稚水借了郭大俠射雕那柄弓,朝著那頭山中精靈引弦拉弓,利箭飛射。 山羊應聲倒地。 林稚水拖著那頭羊回去,流出指路的長壑,尚未到亭子,就見鄭姓文人半臥在積雪中,似乎沒了知覺,垂合著眼,胸部起伏艱難,臉上亦是死氣沉沉。 眺望遠處亭子,亭頂似被什么東西撕成兩半,墜了半邊。周邊樹、石有不少劃痕,似是什么動物的爪子所勾的痕跡。 鄭姓文人胸口處也有這樣的抓痕,入rou三分,隨著胸膛起伏,血自溝壑中浸出,將前襟染成炭火一般紅。 林稚水把山羊一扔,小跑過去,將人搬到平整的巖上,掃掉上邊的雪,給他急救,“喂!你還好嗎!快醒醒!” 急救有些起色,鄭姓文人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慢悠悠地轉過臉,對著林稚水,幾息之后,瞳孔猛地一縮,“妖!”他使出全部力氣去推林稚水,“你快跑!” 一個傷患所謂的全力,比吹棉花重不了多少,林稚水紋絲不動。“妖?”少年不由自主地按在了自己腰間長劍上,拇指挑開劍柄與劍鞘的距離,雪亮的光芒自他眼底飛掠而過,“這些該死的畜生,又來了?” 這反應,令鄭姓文人立掙半霎,“你……你不怕?” 林稚水看出他的傷勢也只是看似嚴重,最要緊的是找個地方坐著,喝點熱水,將雪里埋的冰涼驅散。 ——或許他能逃過妖族抓捕,也跟被埋進雪里有關,就是不知是他自己躲的,還是他兄弟硬把他藏進去的。 林稚水扶他起來,慢慢地往亭子去?!安慌?。” 鄭姓文人視線落到林稚水腰間劍上,并未認出那是青蓮劍,僅是呼吸明顯一滯,“你是不是李家人!” “不,我姓林?!?/br> 鄭姓文人眼中亮光便緩緩熄去。 “但是我?guī)煾感绽??!?/br> 好似陡然爆發(fā)的精氣神,鄭姓文人一把握住林稚水的手,雙眼通紅:“我知道,你們李家——哪怕你只是跟著李家學劍,也定然是五六歲起就習劍了,你……你有沒有把握殺妖!如果有,能不能麻煩你把我?guī)孜桓绺绲艿芫然貋??求求你!我聽到那些狼妖說,要把他們的心臟掏出來吃,還有,他們還說要借今天是放榜的日子,打人族一個不備——咳咳,我……咳,我可以給你付報酬!什么報酬都可以,給你當牛做馬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