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點(diǎn)了一下賈敏的額頭，道：“你這才叫瞎cao心。叫我說，玉兒天賦使然，她未必覺得累。好比同一個(gè)先生講學(xué)，天賦高的，略聽一兩遍就懂了，天賦差些，要日夜苦讀。學(xué)同樣的本事，天賦差的累，天賦高的卻輕松。這做事也是一樣的，普通人覺得cao心勞累的事，能人事半功倍，倒輕松些?！?/br>
    賈敏聽了有理，笑道：“是我多慮了。若是真擔(dān)心玉兒，便好好培養(yǎng)嵐兒和英蓮，有jiejie們幫襯，玉兒自然便輕松了?！?/br>
    林如海笑道：“理自然是這個(gè)道理，這話卻不能叫旁人聽見了。咱們原是真心替女兒們謀劃，希望她們有個(gè)好前程，但這話若叫下人聽去，挑撥得嵐兒、英蓮和咱們生了嫌隙，也怪沒意思?！?/br>
    賈敏笑道：“我瞧著嵐兒和英蓮倒是明白人，不會生此糊涂想法。”

    說了一回女兒們，賈敏又道：“對了，今兒王氏和她meimei薛王氏也都來了。我瞧了薛家送來的禮，頗為貴重。你說這事多可笑？當(dāng)初王氏那樣害我們，如今倒有臉來巴結(jié)?！?/br>
    林如海道：“今兒薛老爺也來了，還特地來向我敬了酒。薛家還在戶部領(lǐng)著差事，自是要來的。他們來與不來，我只是秉公辦理就是。”

    夫妻兩個(gè)說了一回今日宴會的事，便也入睡了。

    辦完了升遷宴不久，林如海便正是走馬上任，到戶部點(diǎn)卯上班。

    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指的乃是新點(diǎn)的官員到任，須得做幾件事革除時(shí)弊，表現(xiàn)自己才干的大事，樹立威信。常用手法乃是抓幾個(gè)出頭鳥做筏子，殺雞儆猴。

    但是于林如海而言，全用不著這些。

    江南的私鹽問題，沉疴已久，為此不但絕大多數(shù)江南官員卷入其中，偶有氣節(jié)者如蘇寒山，更是斃命任上。但是林大人孤身下江南，不過兩年，不但破獲了私鹽大案，連甄妃母家都被拉下了馬，甄妃本人降了位份，二皇子免了差事。這官聲和官威絕對都夠了。林如海甫一到任，什么都還沒做，便令戶部風(fēng)氣為之一新，各級官員更加勤謹(jǐn)不說，就是平日原是個(gè)混日子的，也都做出十分勤勉的樣子。

    雖不用拿人做筏子，但是戶部的積年舊賬目是要清點(diǎn)的。要說林如海是看慣賬目的，原是駕輕就熟的。但是看了后來黛玉折騰出來的列了表格的清爽賬目，再看古時(shí)候的一頁一項(xiàng)的記賬方法，就覺腦仁疼了。

    最終，林如海決定借鑒黛玉的列表記賬法，給戶部來個(gè)自上而下的改革。

    戶部管全國錢糧稅負(fù)，要記錄的各種賬冊何其多，戶部尚書要改記賬方式，也不是一拍腦袋就能執(zhí)行的。

    林如海先擬了奏章遞到御前，然后又將一本戶部近期的賬目做成表格，和戶部原本的記賬法放一起，分析兩種記賬方式的優(yōu)劣，呈給太宗皇帝做對比。

    太宗皇帝乍一看，覺得這表格記賬甚是奇怪，新任尚書也是異想天開。但林如海只解釋了兩三句，太宗皇帝再一細(xì)看瞧出了門道，便覺表格記賬果然比戶部慣用的記賬法明晰很多，查賬也方便。于是便對林如海說，可在朝會上討論。

    這表格記賬法是黛玉參照后世的excle表格改的，序號、日期、事由、單價(jià)、合計(jì)明確，另有一行備注標(biāo)明與賬目相關(guān)的其他事宜。一行索引標(biāo)注賬目發(fā)生的憑證所在的檔案冊編號。

    叫黛玉說，自然是引入阿拉伯?dāng)?shù)字最為方便，但是黛玉查過資料，阿拉伯?dāng)?shù)字傳入中土好幾次，都不被世人所接受。自己在家記賬突然用一組這樣的數(shù)字符號，太過引人遐想，因而黛玉雖然用了表格記賬改革自家?guī)旆康馁~目，卻將阿拉伯?dāng)?shù)字改為了漢字?jǐn)?shù)字。

    這樣復(fù)核起來會麻煩一些，但是也比之前慣用的記賬法好多了。

    也幸而林如海遞上的改革方案用的依舊是漢字計(jì)數(shù)，否則這改革根本走不到朝會討論這一步就會被駁回。

    戶部作為六部之一，任何改革都是大事，并非一部尚書就可以拍腦袋定下來。太宗皇帝讓在朝會上商議此事，本身就是一種風(fēng)向。

    但是林如海要推動改革，阻力還是極大的。一來，之前二皇子在戶部走動，戶部有許多二皇子系的官員，這些人本就和林如海不是一個(gè)立場。二來，江南是天下第一等的富庶之地，能謀到江南官場的職缺，大多是有根基的人，敘起來，也都是簪纓之家、翰墨之族的子弟。但是在這兩年來的江南官場傾軋中，許多官員或是落馬或是貶謫，其族人還有在朝中為官的，自然也會成為這次改革的阻力。

    其實(shí)林如海這次想引入改革，純粹是覺得表格記賬法確實(shí)清晰明了，若是能推廣普及，不但能大大節(jié)省戶部小吏們的工作量，各級官員審核的時(shí)候也更方便明晰，就是哪里出錯了，也更容易查證修改?？傊?，林尚書是一片公心。

    但是和林尚書立場不一致的人不這么覺得。甄應(yīng)嘉都被這位尚書斗倒了，二皇子都被奪差事了，誰知道這位新尚書又在憋什么壞水？凡是林尚書的提議，全都反對就是了。

    于是這樣一個(gè)有利于提高工作效率，不損害任何人利益的改革就這么在朝會上受到極大阻撓，頭一次議事沒通過。

    這日散朝回家，林如海臉上帶了一縷憂色。用過晚膳，便一頭扎進(jìn)了書房。

    陪母親和兩個(gè)jiejie說了一會兒話，黛玉端了一碟子櫻桃對賈敏說：“我去瞧瞧父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