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上

    ?　　話雖如此,001依舊每天到醫(yī)院里來報道。他說，“只是想見你。不是沒有旁的去處,可只有在你跟前,才能感覺到自己是真正存在的。我知道我們之間沒有可能——你已經(jīng)拒絕我了?？上矚g誰，追求誰,是我自己的事情……還是說,你連這都不允許？”

    艾小葉：這套跟蹤狂的邏輯你是從哪里學的……

    不過這種話也確實是很難拒絕的。跟楚喬談過之后，艾小葉也略微有些明白,心底里她其實并沒有將001當一個完全獨立對等的人來對待。所以很多時候她都下不了狠心，做法十分的不干脆。她天性確實比較糾結(jié)，這點跟楚喬、林薇沒得比。

    到底還是默認了這種現(xiàn)狀。

    而且自從被拒絕，001也仿佛解開了某種禁制一般，在艾小葉面前不再苦大仇深,拘謹靦腆了。

    漸漸相處,也就明白,001確實是為她量身定做的。

    譬如他煲的湯簡直好吃到?jīng)]得說,完全不用叮囑也知道艾小葉的忌口；追番、看劇,口味也徹底投契，連槽點都是近似的，她吐上槽他就能接下槽。偶有口味不一致的地方，他的態(tài)度也完全能讓艾小葉愉悅的愿意嘗試。譬如他陪床時會隨手給艾小葉來一張速寫，那畫風完全就是艾小葉抓肝撓肺喜歡的那種，哪怕他畫的是艾小葉全身石膏繃帶的模樣。艾小葉常忍不住在病床上撲上去跟他搶，他就哈哈笑著不讓她拿到。然后在艾小葉就要惱怒、委屈起來的界線前，大方的塞給她；譬如他會和艾小葉討論她設(shè)置的劇情，兩個人的萌點簡直投契到?jīng)]得說。他直接在艾小葉腿上的石膏上畫分格，寥寥幾筆勾勒出來，完全就是艾小葉心中想要，分毫不爽。艾小葉每每恨不能立刻撕掉繃帶用她幾乎廢掉的手這就開畫起來。

    ……簡直就像是欺負人，可又被他欺負得順心如意。每天都很開心。跟他在一起完全沒有負擔、沒有壓力，更不會有和朱利安在一起時那種時刻纏繞著的“總是他在退讓、忍耐”的愧疚感。

    感覺有些像死黨，像鐵哥們兒。如果他是個女的，絕對是那種讓你恨不能踹了男朋友就跟她過了的閨蜜。是個男的……對異性戀艾小葉而言，自然加倍不妙。

    意識到這點，艾小葉覺得很糟糕……初戀的感覺又回來了，觸手可摸，真實可感。并且真的就像16歲時所偷偷設(shè)想的那樣，這樣的日子是能永遠持續(xù)下去的。因為001是個機器人，他不會變。他能讓她哪怕活到80歲，也依舊快樂順心得像個少女。

    艾小葉的痊愈狀況十分樂觀，剛剛一個月，她斷口的愈合狀況就已經(jīng)完全可以拆掉石膏，活蹦亂跳。

    到最后連會診的專家都懷疑，是不是最初給艾小葉下的診斷哪里出錯了？

    艾小葉很快就辦了出院。

    出院后的行程是楚喬給艾小葉安排的。因為艾mama很少離開島城，難得出門一次，又是窩在醫(yī)院里給艾小葉陪房。楚喬就想帶著艾mama在上海玩一圈。提前給她們訂好了酒店。原本說好了出院楚喬來接的，但是半路上楚喬來電話，“這破導航系統(tǒng)把我引到松江來了，這邊正堵車呢，堵得跟大腸梗塞似的。我去不了了，你叫一輛出租車吧……”

    艾小葉和艾mama頂著大上海五月的毒太陽，艱難的呼叫出租車時，001及時趕到了，開著車。

    車是新買的，還掛著臨時牌照，剛從4s店里開出來——和002一樣，他有超越常識的信息搜集和數(shù)據(jù)分析能力。有這種能力的人，幾乎注定就不可能缺錢花。

    因為接受了“沈郁失憶”的設(shè)定，艾小葉mama原本已經(jīng)認定他是一無所有的，結(jié)果001和艾mama大致講了下自己“失憶”后的發(fā)家歷程，艾小葉mama唯一的感慨是，“天才真不愧是天才啊……”就去瞅艾小葉。

    艾小葉躲著她的目光扭頭望著窗外，艾mama就特惋惜，“家里有個天才到底是什么感覺……”

    艾小葉：喂！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在嘲諷我笨??！

    001就抿著嘴唇微笑。

    艾小葉只覺得加倍的糟糕。

    在酒店辦完了入住手續(xù)。當正午十分，艾小葉便帶著艾mama去頂樓的旋轉(zhuǎn)餐廳吃午餐。

    偏西化的餐廳，臨近吧臺有空置的白色三角鋼琴。來用餐的人有閑情逸致彈琴的人畢竟是少數(shù)，背景音樂很低緩，幾無存在感?？腿藗兌荚谫p景或是等待上菜，或是低聲交談著。

    也是等待上菜的間隙，艾小葉無意間抬頭，就看到001坐在鋼琴邊。

    他穿著很隨意，白t恤，牛仔褲，手腕上纏繞著麻繩綁著的黑銀飾品?？伤谀抢铮焐陀幸环N演奏家的氣質(zhì)。他確實長得很好看，黑的眼瞳白的皮膚。手臂的線條宛若枯筆勾描，干凈又有力。他把手指搭在黑白的琴鍵上，一瞬間光陰仿佛都停滯了。

    那音符就從空白的光陰里，清晰的流淌出來。流暢、空靈。仿佛從無到有，又仿佛一直都在——它從未遠離，就只是在這一刻，她意識到了它。于是那些被忽視、被掩藏、被遺忘了的感情，霎時間填滿了逝去的光陰。清晰得宛在眼前。

    白發(fā)如新，傾蓋如故。千載相逢如初見。

    那曲調(diào)漸次落下，整個餐廳靜若無人。就只心跳聲漸漸的想起在胸膛里，就好像是記憶里倒數(shù)的鐘表。

    001靜靜的凝望過來的那個瞬間，艾小葉腦海中忽然就一片空白。

    也就在那個瞬間，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恐怕是，動心了。

    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艾小葉覺得自己真的就是個渣男。

    一個女人會同時對兩個男人動心嗎？艾小葉真的有些想不明白?？擅髅靼装椎?，她知道是有些喜歡的朱利安，并且也真的對001動心了。

    回到房間她就抱著頭默默的在心里哀嚎。水性楊花、朝秦暮楚、紅杏出墻……這么多成語的存在，至少證明這種現(xiàn)象也是有先例的吧，她沒有不正常吧。

    安慰了一陣子忽然又想到——等下，她安慰個屁啊！這些全都是批判性質(zhì)的貶義詞啊。就算是正常的，也絕對是不道德的，失格的，該被唾棄的啊。

    楚喬敲門進來的時候，艾小葉已經(jīng)把自己埋進了床鋪里——她是屬鴕鳥的，總是能逃避一刻是一刻。

    楚喬拉開窗簾，給自己倒了杯牛奶。就在床邊坐下來，捧著喝。

    “你怎么又萎了？”

    艾小葉悶悶的道，“午飯的時候，001給我彈鋼琴了?！彼松?，伸出手去，仿佛又看到了那黑白色的剪影，少年溫柔的側(cè)臉，“我好像變心了?！?/br>
    楚喬輕輕的“哈”了一聲，“真是可喜可賀。”

    艾小葉說，“你就別諷刺我了?！?/br>
    楚喬說，“沒諷刺你。你還記得塞維葉嗎？”

    艾小葉愣了一陣子才想起來，“嗯……記得?！逼鋵嵥腿S葉就交往了一個月，直到分手彼此都還沒多熟悉。說是前男友還真有些不自在?？梢f不是，他又確實有前男友的名分。

    楚喬笑道，“你看，你又不是頭一回變心了。”

    艾小葉：……

    “不一樣啦，我又沒喜歡過他。就是他出現(xiàn)的時機太好了，那個時候不是寂寞嘛……林薇進了實驗室，你和丹青也都脫光了?！?/br>
    “少來?！背锑椭员牵澳憔褪菍θ思覄有牧恕愀揪褪莻€鋼琴少年控。塞維葉那種渾身都是毛、大夏天噴香水的意大利男人一彈鋼琴都能打動你，何況001長得這么白凈，還頂著你初戀的臉？”

    艾小葉就愣了愣……似乎，她對沈郁砰然心動，也是因為那年迎新會上沈郁彈了鋼琴？

    ……

    好吧，這癖好也不算十分難堪。

    她不自覺的就去想朱利安彈鋼琴的模樣……但是很糟糕的是，她能想象出來，卻似乎根本就沒什么感覺。

    朱利安彈鋼琴肯定也十分優(yōu)雅溫柔，那側(cè)臉必定也是美好的，可是似乎欠缺了些什么。想象中的那場景，并沒有打動她。

    艾小葉微微的感到不安。

    她想了一會兒就去皮包里翻手鏈——朱利安送給她的手鏈，之前怎么也解不下來。可她被衛(wèi)星擊中之后，那手鏈就自行脫落了。001把她從水里救出來時，她雖幾乎喪失了意識，還是努力伸手將那手鏈握住了，沒有丟在黃浦江底。001以為是很重要的東西，就仔細的替她收起來，在她醒來后還給了她。

    艾小葉知道自己為什么去找那手鏈……她感到不安，想要確認些什么。

    就和所有意識到自己可能要變心了，但是不想變心的女人一樣，她需要說服自己。

    不過似乎反而更讓自己動搖了——因為她一邊翻手鏈一邊就想。等下，你可是被外星人砸了兩發(fā)衛(wèi)星啊！那些外星人顯然跟朱利安有什么關(guān)系，說不定人家還是親戚呢！而且朱利安還騙了你，睡了就跑，音訊全無?。∮羞@么欺負人的嗎？他把你當成什么了?。磕憔桶朦c沒脾氣？你分明就該給他點顏色瞧瞧！才拆了石膏和繃帶，剛從木乃伊變回小水蔥，就又活蹦亂跳的回到他的懷抱里——你還有沒有點尊嚴了！

    當然腦子里還有個奄奄一息的小天使在替她回答——就，就算我沒尊嚴好啦！片刻后又想起什么一般，打起了精神——萬一我甩了他，他要毀滅地球怎么辦？

    艾小葉果斷伸手把沒出息的小天使給掐死了——太窩氣了。為這種瑪麗蘇理由被毀滅的地球，就讓它干脆利落的毀滅掉算了！

    憑什么朱利安說走就走，說回就回？她就是不要乖乖在原地等他。

    艾小葉已經(jīng)掏出了手鏈，又一把塞回去?；仡^對楚喬說，“我知道這么說挺無恥的——不過我好像真的又有些喜歡朱利安，又有些喜歡001。就算沒變心，也已經(jīng)有變心的傾向了。這種情況下，我覺得還是和朱利安分手比較好。不過你也看到了，莫名其妙的我就挨了兩顆衛(wèi)星砸。不知道我說要甩掉他，會不會被他給人道毀滅了。所以我得先要個人身保障，才敢跟他提。之前說請你幫我談判是開玩笑的，不過這次是認真的……你愿不愿意幫我這個忙？”

    楚喬看了她一會兒，又想了想，才道，“等林薇回來吧。要不要談，怎么談，不是這么簡單就能決定的事。譬如你能和美國政府打官司，但你能和希特勒的德國政府打官司嗎？所以，還得再看看情況?！?/br>
    艾小葉就點頭，說，“好?！?

    ☆、第31章下

    ?　　在上海玩了兩天,艾小葉便不告而別，回到了a城。

    她覺得自己還是應該適度的和001保持距離。如果在曖昧不清的時候就和001有了“jian情”,她自己道德上就先過不去,到了朱利安面前肯定就沒底氣說話了。

    001打了個電話過來，得知她已經(jīng)離開上海,難免表露出失落來,卻也沒有多說什么。

    艾小葉很怕他軸起來，會一廂情愿的追著她到a城。結(jié)果并沒有——001像一個最合格的藍顏,巧妙的將他們的關(guān)系維持在“好友”的層次。只在艾小葉上線的時候戳一戳她的qq聊天窗口，一如既往的和她交流漫畫、新番、美食。唯一表現(xiàn)出來的殷勤，是周六夜里艾小葉追新番，他用神一般的速度給艾小葉做了一套即時雙語字幕。媲美同聲傳譯的水準，簡直令艾小葉嘆為觀止。

    做完字幕,還在片尾給自己打了個水印,一本正經(jīng)的比著剪刀手的鐵皮機器人的形象,讓艾小葉笑得前仰后合。

    “解語花”,艾小葉忽然就想起這個稱呼來。雖然是機器人,但是001很有分寸，沒有跟蹤狂、病嬌、鬼畜的毛病，反而十分的善解人意。不過明知道他的真實心意還安然享受著朋友的待遇，艾小葉也不是沒有心理壓力的。

    一旦回到家中，便處處都是朱利安留下來的痕跡。

    經(jīng)歷了最初的首鼠兩端，遠離了001，艾小葉的心境也漸漸清晰明了起來。

    還是想要再見朱利安一面，將一切開誠布公的說清楚，整理一番，重新上路。

    不過這些都是朱利安回來之后的事了。艾小葉的當務之急還是工作。

    因為這次意外，她已經(jīng)休刊兩周了。休刊這種事艾小葉也算是慣犯，外出取材、沒靈感一類她也堂而皇之的用過，讀者對她積怨頗深。這次終于一口氣爆發(fā)出來——雖然編輯已經(jīng)在雜志上公布了她受傷的消息，但還是有人說她是借口受傷逃避連載。因為就算受傷了，只要胳膊沒事也是能畫的??！真正敬業(yè)、尊重讀者的漫畫家就該帶傷上陣，人牛姨生孩子也只休刊一期，難道艾小葉癌癥晚期了？

    被某些人罵成孫子樣，艾小葉也只能默默的想，她上輩子究竟欠了多少債……

    心情肯定不舒服，難免就有些消極怠工——挨罵這種事，果真就算習慣了，也無法不受影響。

    作畫編故事還是很受心情制約的，這些天艾小葉的工作效率便有些低。

    叼著壓感筆發(fā)呆的時候，朱利安的模樣不經(jīng)意的就會浮現(xiàn)在眼前，房間里還是當初他在時的模樣，恍然間總有種錯覺——仿佛只要輕輕的往后一倚，就能靠在他溫暖厚實的胸口上。

    所謂的人，必須有過伴侶，才會真正明白孤單一人的難熬之處。

    不過只是因為孤獨就草率決定一輩子，那就太不負責任了。

    具體在哪一天，艾小葉自己都記不太清楚——作為一個純粹的宅女，除了截稿日她很少關(guān)心哪一天是幾月幾號星期幾。

    總之就是在某天黃昏，她在陽臺上澆花的時候，忽然聽見門響。待回過頭去，就看到朱利安站在客廳的中央，靜靜的望著她。

    艾小葉設(shè)想過很多次他們重逢的場景。

    當然，她這樣有些小造作的女文青，想的更多的是她自己的反應——譬如或者一抱手臂，高冷的揚起頭“您哪位”；或者按照她的一貫水準來發(fā)揮，情商略低的打招呼，“呃……你回來了啊?！?nbsp;；當然她最怕的還是忍不住就熱淚盈眶，不受控制的撲上去抱住他；

    事實上她眼睛還真酸一小下，也真有那么一瞬間撲上去先抱住的沖動。不過隨即就想起他留的那份十分欠打的離別信，想起自己被衛(wèi)星砸得滿身石膏躺在床上。心情復雜難言，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滋味，究竟該做什么反應……到最后也真按照她一貫的水準來發(fā)揮了，“你有鑰匙啊……”

    所幸朱利安也并沒有比她高明。

    他就站在客廳里，竭力掩飾著動蕩的心情，維持著面無表情的姿態(tài)。不上前也不開口。

    天色略有些暗，艾小葉抬手開燈，結(jié)果燈光才亮起來，就“噗”的一聲爆掉了——她一動朱利安就情緒緊張，不小心就把燈泡給爆掉了。

    艾小葉還沒意識到她面前站著的是人形兵器，為了緩解尷尬的情緒，立刻去抽屜里翻備用燈泡。

    才俯下身去，就被朱利安從背后輕輕的抱住了。

    一時只是寂靜無聲。

    但艾小葉心里卻是驚濤駭浪——被騙，被用即拋，被衛(wèi)星砸，做了一個多月的心里建設(shè)，到最后就這樣？輕描淡寫的抱一抱，就好像他就是短暫的去出了個差回來了？事情不該是這個發(fā)展好不好！對她做了這么過分的事，她都沒個略有骨氣的應對，以后還要不要家庭地位和尊嚴了！

    艾小葉握住了朱利安的手腕，深深的吸了口氣，說，“朱利安……我想跟你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