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上

    ?　　無論如何,朱利安的事總算是告一段落了。

    艾小葉不是什么纖細(xì)敏感的姑娘，說想通也就想通了。撲進(jìn)書房里去瘋狂工作了兩天,把自己累得跟條狗似的,再去泡個澡，睡一覺,醒來后再度神情氣爽,朗月無邊。

    不過要把朱利安忘了，也不是那么容易——人說由奢入儉難,被朱利安無微不至的照顧了一個月，再次回到事事自己動手的赤貧年代，還真有些不適應(yīng)。

    偶爾閑下來，目光掃過空蕩蕩的屋子，孤獨(dú)感就像水流般慢慢自腳底攀上來,總覺得終有一天會浸沒頭頂,讓人窒息。

    艾小葉覺得自己這次是真的想找個男人嫁了。

    不過就算這樣,艾小葉也從來都沒想到過朱利安取代了001,那么001到哪里去了。

    林薇也覺得很奇怪,還特地跟楚喬討論過艾小葉的心理，“001就這么不招她待見？她就半點(diǎn)不關(guān)心？”

    楚喬感到有些無語，但還是耐心的指著桌子上的菜給她打了個比方，“比如你進(jìn)了餐館，點(diǎn)了一盤牛rou，結(jié)果老板給你上了一盤羊rou。你吃進(jìn)去之后差點(diǎn)因為過敏被整死，好不容易搶救回來，你還會記掛著那家餐館里你沒吃到的那盤牛rou的下落嗎？”

    林薇：“你們文科生怎么這么喜歡亂打比方？這兩件事能一樣嗎？”

    “嗯，我們文科生擅長‘移情’和‘遷怒’。你要是理解不了這兩件事里的相通之處，最好就別再胡亂干涉我們的感情生活了。”

    林薇是那種越在那個地方摔疼了，越要回去多踩幾腳的人，她愛窮根究底，深感挫折一事樂趣無窮。但艾小葉不一樣，她是那種因噎廢食的人。被一件東西傷得狠了，雖不會因此懷恨在心，痛苦難忍，但以后也絕對會繞道走，再不去多碰一下。

    有的時候楚喬覺得，適合艾小葉這種姑娘的，還真只有機(jī)器人。因為現(xiàn)實中的男人哪有不犯錯的？而且自尊心強(qiáng)烈，如果你表現(xiàn)得很冷淡，哪怕長得跟天仙似的，他們大概也不太會一頭熱的闖進(jìn)來。遇到艾小葉這種魚一樣滑不溜秋，一不留神就溜了的姑娘，誰有耐心攻略她啊？

    不過，在感情上艾小葉也不是完全沒有優(yōu)點(diǎn)的——她長情。雖看上去跟不在乎似的，被動得一塌糊涂，但那情絲一旦纏纏繞繞的扎根在她心里了，輕易也難拔除。只怕那天朱利安回來了，她嘴里說著不要身上推拒踢打，心里還是會輕而易舉得再被人攻城拔寨吧……

    楚喬：所以說女文青什么的，真是最矯情了！

    倒是讓楚喬想起件事來，就問，“我們那級物院有個叫沈郁的，你還有沒有印象？”

    “叫沈郁的我倒是知道一個，研究量子能量的。這陣子報紙上不是在炒作第四次能源革命嗎？他就是標(biāo)志性人物，聽說還不到30歲，但已經(jīng)有人把他和瓦特、特拉斯、愛因斯坦并列了。我還特地拜讀過他的理論，很有意思——你怎么忽然問起他來了？”

    楚喬：……葉子你的初戀究竟是哪個次元的人物?。?/br>
    “他可能是葉子的初戀?！?/br>
    短暫的沉默之后，林薇表示，“哦……”

    “他們之間還有可能嗎？”

    林薇戳著香蕉船，猶豫了一陣，“他確實還沒結(jié)婚?！逼毯螅o跟了一句，“我得向你坦白一件事——我制作001的時候，他提供過技術(shù)支持?！?/br>
    “嗯……然后？”

    “他知道001和002的去處。我把他們的詳細(xì)數(shù)據(jù)分享給他，請他幫忙調(diào)整檢測。其中在001身上，他做了一個無關(guān)緊要，但回想起來很意味深長的改動?！?/br>
    楚喬沉默了片刻，問道：“外貌上？”

    “嗯?！绷洲秉c(diǎn)頭，“具體來說，是手——他給改得更漂亮了些，讓人覺得那雙手不去彈鋼琴就太可惜了。那個時候，我以為這位大犇他有強(qiáng)迫癥戀手癖?？墒侨绻娴恼J(rèn)識葉子的話……你有沒有想起些什么？”

    楚喬跟林薇對視著，各自從對方的眼睛里讀出了些什么，而后同時開口，“塞維葉……”

    塞維葉，艾小葉的前男友。一個意大利大男孩，國際交換生，就讀于q大對外漢語系。q大的學(xué)生出了名的學(xué)術(shù)、較真、不擅長玩樂，連文科院系也是一樣的風(fēng)格。而對外漢語系是全校絕無僅有的異類——因為系里超過九成都是留學(xué)生。每年的畢業(yè)晚會，留學(xué)生們都要百般鬧騰。這一年他們終于打算把全校學(xué)生都拉下水，大夏天的冒著毒日堵在五四路上發(fā)海報。海報有兩張，發(fā)給男生的海報上印著校國際象棋大賽的冠軍，精致得芭比娃娃一般的羅馬尼亞美少女；而發(fā)給女生的海報上印的就是塞維葉，背景是他在校禮堂開鋼琴演奏會的場景。

    海報上塞維葉的造型楚喬至今還印象深刻，他平伸出手面對著鏡頭。當(dāng)時楚喬還笑稱，“他們是什么意思？這明明就是拒絕的姿勢。”可是艾小葉站在海報前，短暫的失神后，她伸出手，按在塞維葉的手上……單獨(dú)一個人，明明就是拒絕的動作，可當(dāng)雙手相貼，卻成了戀人在溫柔的對望。

    然后塞維葉就走到艾小葉的身后，微笑著邀請她做他畢業(yè)舞會的舞伴。

    跳完畢業(yè)舞會，艾小葉就成了塞維葉的女朋友。林薇和楚喬簡直大跌眼鏡，覺得艾小葉未免太草率了——意大利男人的花心散漫聞名遐邇，大街上堵住不認(rèn)識的女人求婚就跟喝涼水一樣隨便。怎么看怎么想艾小葉都不可能找個意大利男人?。?/br>
    直到跟塞維葉分手，艾小葉也只給出了一句解釋，“他的手很漂亮……不知道怎么的就答應(yīng)了?！?/br>
    ——戀手癖的不是沈郁，而是艾小葉。

    “可是……他為什么只改手？”楚喬依舊有些不解，“改臉不是更直白些。”

    “我覺得是沒法改吧。”林薇就有些洋洋得意，“你忘了，當(dāng)初我搜了上百張照片讓你們兩個選，001和002的五官絕對都是最符合你們審美的！”

    楚喬：……她該告訴林薇她當(dāng)時太忙，是隨手亂選的嗎？

    不過楚喬倒是知道，艾小葉是真的有強(qiáng)迫癥，但凡到了她手上的調(diào)查問卷她就沒有不一五一十的填滿了的?？隙ㄗ屑?xì)排列挑選過。

    “你這邊有001的照片嗎，讓我看看他長得什么樣?！?/br>
    林薇就找出001的3d模擬照片給楚喬看。

    是個很帥氣的男人，尤其那雙眉毛，清黑，末端斜飛起來，卻難得的沒什么凌人之氣。這男人是讓人過目難忘的，倒不是說他帥得慘絕人寰，而是那種氣質(zhì)。簡直一眼就讓人想到鋼琴，貴族的、沉默的、黑白分明的。冷淡里卻又帶著幾不可查溫柔，非要去彈奏時，你才會明白他心中所想。

    就連楚喬也一眼就能看出來，這種男人正是艾小葉的克星。

    可真正震動了她的還是旁的東西。

    “這個男人我見過?！背毯喼蓖葱募彩住羞^目不忘的本事，何況這男人存在感這么強(qiáng)烈。她很確定自己見過這個人——她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那個沈郁既然是這么有名的科學(xué)家，網(wǎng)上肯定能搜到他的照片吧?！?/br>
    “他又沒接受過媒體采訪，哪這么容易搜到照片……”話雖如此，林薇還是開始搜索了。

    楚喬就催促著，“你不是跟他合作過嗎？就沒見過他真人？”

    “他在月球基地呢，閑著沒事我大老遠(yuǎn)跑去見他？何況我為什么非要知道他長得什么樣啊我又不感興趣?！绷洲币幻姹г怪?，一面就自言自語，“他也沒有教職——不知道研究所有沒有他的簡歷我看下……”

    最后還是在伯克利的校友錄上找出了沈郁的學(xué)位證照片。

    兩個人對著照片同時沉默下來。片刻后楚喬揉了揉眉心，瞟了林薇一眼，“你真不是故意的？”

    林薇：……她真不是故意的！

    艾小葉對此一無所知。

    她最近乖的很，每天起床、工作、做飯、上床，精準(zhǔn)得跟機(jī)器似的。做旁的事都意興聊聊，可謂心無旁騖。很快就把稿子攢好了。

    3月中旬，北方仍是料峭春寒時候，江南早遍地繁花。m雜志社的誓師大會終于定下了時間，地點(diǎn)中規(guī)中矩，約在杭州，總共3天。

    艾小葉覺得3天還是有些短了，不夠盡興。上網(wǎng)搜了搜，發(fā)現(xiàn)上海有游輪出海，主題居然是“浪漫邂逅”，干巴巴的想了一會兒，艾小葉還是預(yù)定了船票。

    她確實想要有新的“邂逅”。

    與此同時，被遣送出地球的朱利安在火星殖民基地游蕩了一個月之后，終于收到了來自太陽系之外的通訊。

    通訊器上，櫻紫色長發(fā)的青年一如既往的囂張跋扈，朱利安對上他那張臉就微微的感到頭痛……偏偏是去死去死團(tuán)團(tuán)長希爾斯，整個艾尼米星最難纏的暴力狂，而且是與薩迦對話最糟糕的人選。

    雖然希爾斯闖進(jìn)普蘭托皇帝的婚禮上意圖搶走新娘的時候，朱利安已經(jīng)開始在外游歷。但這件事當(dāng)時震動了整個宇宙，他也并非一無所知。

    普蘭托與艾尼米人在對待婚姻一事上，態(tài)度極其相似。情場即戰(zhàn)場，一切威脅到他們婚姻的障礙，都必須全力清除，渣都不剩。

    所以，薩迦皇帝陛下與希爾斯——他們是死敵。

    “被趕出來了？”希爾斯的第一句話就是諷刺。

    朱利安沉默，片刻后還是無語扶額，“為什么是你！就算不是格蘭迪，也應(yīng)該是米拉德閣下??！”

    “因為他們都有老婆了，而我還是黃金單身漢?！毕査沟男那榫尤缓芎?，唇角一勾，湖綠色的眼眸里就有妖冶的笑意，他微微后仰，“你很不希望我來？”

    此人喜怒無常，尤其搶親失敗后苦苦相思了10年，性情越發(fā)變態(tài)起來。朱利安敢說“不希望”，希爾斯肯定會加速沖殺過來，好拿他的痛苦取樂。

    朱利安于是生硬的頂回去，“是某人自己說，a級以下的女人不考慮，要娶就娶與自己勢均力敵的。很不幸的真相——最強(qiáng)壯的地球女人也才d級?！?/br>
    “我改主意了?！毕査刮⑿Φ?，“人勝不過天。命運(yùn)不肯賜我強(qiáng)大的妻子，我只好順從他的安排?！彼垌镆凰查g有水一樣的柔光流過，連笑意也顯得無奈又苦澀了，“何況，沒有強(qiáng)大的妻子，有強(qiáng)大的情敵也不錯?！彼舷麓蛄窟@朱利安，緩緩的說，“給我接通薩迦吧，我是來搶老婆的。”

    朱利安：……

    他總算明白了，這貨從一開始就沒考慮過和平的選項！?

    ☆、第26章下

    ?　　在機(jī)場過安檢是件很麻煩的事。

    被安檢員提醒要摘掉身上所有金屬制品的時候,艾小葉才注意到她居然還帶著朱利安送的手鏈。當(dāng)時朱利安也確實說過，“一直帶著,不要摘掉。”但他人都玩失蹤了,她居然還沒想過要摘掉，艾小葉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鎖扣解起來稍微有些麻煩,艾小葉笨手笨腳的解了半天,工作人員都上手幫忙了，也還是解不開。

    后面排隊的人太多,已經(jīng)有人等得不耐煩了，艾小葉出了一頭汗。借了曲別針別了好幾下都不行，最后安檢員還是讓她帶著過了。

    艾小葉知道自己黏糊，總是當(dāng)斷不斷斷猶不斷，所以每次真想做什么事時,她都會直接把自己逼到絕路上。

    沈郁去美國之后,艾小葉就把他的一切聯(lián)系方式都刪除了。甚至每年的同學(xué)聚會她都不去參加,其實就是怕再見到沈郁勾起舊情來——那就太作死了。

    對朱利安也是一樣。朱利安不告而別,她直接把他的臥室鎖起來,胡亂設(shè)了72位密碼，鑰匙丟電磁爐上一烤了之。

    可朱利安送的手鏈居然還帶在她的手上，艾小葉別提有多在意了。到了杭州，除了集體活動，她每一刻都想著該怎么把手鏈撬掉。但這東西水火不侵刀槍不入，連電焊師父都表示，只怕把手鏈摘掉前她的手腕就先報廢掉了。

    人都是有些強(qiáng)迫癥的，每天早上起床看到這條手鏈，艾小葉就很賭氣。她覺得這手鏈簡直就是蓋在她手腕上的戳，就跟刺在犯人臉上的字似的。

    不過人也都是有阿q精神的。明白這問題輕易是解決不了了，艾小葉就做了個布套把手鏈遮起來，眼不見，心不煩。

    杭州之行很快就到了尾聲，夜里睡覺前艾小葉接到了通知，貌似是最近幾天聯(lián)合國有一大批衛(wèi)星要報廢掉，因為數(shù)目太多，所以可能會有衛(wèi)星墜入大氣層。政府希望市民主意安全，盡量減少出行，以免衛(wèi)星墜入人口密集區(qū)域，造成意外傷亡。

    借著這個機(jī)會，各地都開始了安全常識普及，到處都有志愿者散發(fā)傳單和自救手冊，各路口都新裝了巨大的led，顯示各個地下避難所的位置。

    艾小葉覺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小學(xué)，每年暑假寒假都被迫抄寫安全公約，保證不單獨(dú)游泳，不玩火，不燃放鞭炮……的年代。想想還有些小懷念呢。

    剛好看到有推銷自救包的，價格還相當(dāng)實惠，她就順手買了一個。

    通往和從杭州開出的每一列火車都幾乎常年滿員。艾小葉拖著大包小包在候車室里等檢票，抬頭一望就是烏壓壓的人群。

    可她還是一眼就望到了那個背影。

    很熟悉的感覺，就好像年少時她的目光曾經(jīng)無數(shù)次的追尋過。所以縱然闊別十年、二十年、她也還是能一眼就認(rèn)出來。然后在認(rèn)出來的那刻，鬢上白霜、眼角皺紋、眸中滄桑都在一瞬間褪去，就好像一個恍惚后醒神，發(fā)現(xiàn)這么多年都只是一個夢。她一如既往，還是那個在讀高中的跳脫少女。

    當(dāng)然這些都只是在那個人回過頭來之后，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的錯覺罷了。

    十八九歲？二十一二？艾小葉不確定那個男人的年紀(jì)，但毫無疑問他比她年輕太多，不可能是沈郁——就算面貌上艾小葉并不比他衰老，但二十歲的人和三十歲的人氣質(zhì)是不同的。就好像少年與青年的區(qū)別。

    艾小葉很淡定。就只這么掃過一眼，短暫的失神和感慨過后，就已心如止水。

    人真的很奇怪——在不久之前她還認(rèn)為，自己必須得去和沈郁說清楚，才能真正從初戀畢業(yè)?？山?jīng)歷過朱利安這件事，她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對沈郁真沒那么大的執(zhí)念。反正類似的事撞見一次是遺憾，撞見兩次就是習(xí)慣，她已經(jīng)徹底不放在心上了。

    聽到廣播說開往上海的列車開始檢票了，艾小葉安靜的低頭拉起箱桿，匯入了烏壓壓的人群。

    看到艾小葉的瞬間，時光仿佛凝滯了。人流熙熙攘攘，在某一個時刻模糊成墨色的線條。就只有她音容宛然，連微微震動的眸光都如湖水般仿佛探手可掬。

    感覺很熟悉，001想，仿佛已經(jīng)相識了十年、二十年，甚或一輩。

    想要拉住她，跟著她?？傆X得這些日子以來他心底所有的困惑和不安都與這個人有關(guān)，也只有這個人才能解決。

    候車廳里廣播響起。人群一瞬間涌動起來，001穿梭在雜亂的行禮之間排開人群向艾小葉追去，終于就只有一步之遙時，檢票員攔住了他，“請排隊檢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