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節(jié)
那一針強型藥劑的后勁兒十足,她頭痛起來有些神志不清。藥劑的副作用揮發(fā)上來,現(xiàn)在她惡心的想要嘔吐。 “怎么了?”明顯看出她瞬間蒼白的臉,沈燁放下手中剛剛倒好的溫開水,急忙走過來詢問。 “沒事兒,可能是最近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br> 強壓下身體的不適,她接過沈燁遞過來的杯子,一口一口的喝著溫水。 白瓷杯子,握在手里暖暖的。從杯口散發(fā)出的層層白霧氤氳在女孩子的臉上,看著她蒼白的肌膚恢復(fù)了一點淺淺的紅暈,沈燁這才稍稍安下心來。 突然一陣手機震動打破了客廳里的寂靜,沈燁起身去接電話。 沈桑榆看著他背對著自己站在露臺上,他的神情嚴(yán)肅又無奈。 沈燁似乎和電話另一端的人說了很久很久。 直到,他打開露臺與客廳相隔的玻璃門進來,沐煙才聽到了他和手機另一端人的對話。 “什么時候?” “兩天后,等兩天后所有事情都處理完,我們就回去?!鄙驘钸@么回答?!澳闵眢w不好,就不用過來了?!?/br> 他回過頭,看到沈桑榆將手里的杯子放在茶幾上正對著他微笑。沈燁想,這丫頭大概是明白打電話過來的人是誰了。 “給你。”寵溺地拍拍她的發(fā)頂,沈燁將手里的手機遞給了沈桑榆。 “小榆。”沈修的嗓音溫和的讓人無比眷戀,沈桑榆一怔,突然覺得眼眶酸疼。 這種具有穿透力的溫柔不是每個人都有的,在她的記憶力除了她的爸爸還有一個人的聲線也是如此的讓人易于沉溺。 “爸。”她的嗓音帶著些許沙啞,艱澀又僵硬。 沈修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對她說道,“小榆,爸爸不希望過去的事情成為你的負(fù)擔(dān)?!背鸷?,報復(fù)一層一層纏繞住所有人,他不希望他的孩子深陷其中再也走不出來。“你mama的死已經(jīng)過去太久了,是她犯錯在先,你不要再糾結(jié)于此。”當(dāng)年的蕭卿什么都好,就是好勝心太強,即使沈修把所有沈家的股份轉(zhuǎn)在她名下,都無法滿足她想要獨占商界鰲頭的野心。后來,沈修常常后悔,如果不是他將一切都給蕭卿,她也不至于被利益蒙蔽了內(nèi)心,從而作出那樣殘忍的事情。 “爸,我想你了。” “回來吧。”沈修微笑,他的孩子已經(jīng)受過太多紛爭,他想給她穩(wěn)定的生活。 上一次深桑榆見沈修還是在三個月前,當(dāng)時她正處于深陷仇恨的泥沼中無法自拔。不知道為什么,她每次見到沈修自己的心就會平靜襲來,她的爸爸是如此平和善良的人,可她卻不能忘記沐家和謝家對她的殘害,那樣深入骨髓的痛恨,她忘不掉,便只能按照自己的方法解決?,F(xiàn)在一切都結(jié)束了,她答應(yīng)過沈修不再繼續(xù)如此晦暗的生活下去。 “爸,我上次給你說的那件事,你覺得可以嗎?” “當(dāng)然可以,我已經(jīng)和你哥哥說好了,具體的事宜,他會替你辦好的?!蓖nD了一下,沈修繼續(xù)說道,“是我們沈家欠人家的,小榆你不要太極端?!庇行┦虑槭怯肋h(yuǎn)沒有盡頭的。他只要他的孩子可以幸??鞓罚O碌囊磺卸疾恢匾?。 “爸,我知道?!笨粗涞卮巴怙h飄絮絮的雪花,她問沈修,“我看過英國最近的天氣報道,倫敦那邊似乎下了一場雪,爸爸,你要注意身體?!?/br> “好好?!鄙蛐蘅梢韵胂蟮剿暮⒆诱f這句話時臉上的表情,不由得就開始微笑。 * 電話掛斷后,沈桑榆將手機遞給沈燁,被他暗沉的目光看得精神緊繃。 “哥,你怎么了?”她撇撇嘴,故作輕松的明知故問。 “沈桑榆,你好厲害啊?!鄙驘畹芍?,唇角卻在微笑。 “哥,你別這樣笑了,怪滲人的?!鄙蛏S苈柭柤?,真?zhèn)€身體沉溺進柔軟的沙發(fā)中,她有些累了,“是我讓爸爸不告訴你的?!?/br> “所以,問題當(dāng)然在你身上?!鄙驘铛久迹剿砼詰崙嵉?,“發(fā)生這么大事,你竟然不告訴我。沈桑榆,你是不是覺得你哥沒能力保護你啊?!?/br> “當(dāng)然不是?!鄙蛏S軣o奈,她只是不想讓沈燁再牽扯進去,這樣事情就更加復(fù)雜了?!艾F(xiàn)在一切都解決了,哥你不用擔(dān)心了?!?/br> 見沈燁沉默著不說話,她又坐起身,看著他認(rèn)真道,“哥,這是關(guān)系到性命的事情,殺人這種事情還是我來吧?!彼灰募胰撕退粯与p手沾滿鮮血,得不到救贖?!?。哥,你不應(yīng)該被牽扯進來。到時候,即使下地獄也是我應(yīng)得的?!?/br> “不會的?!鄙驘钭谒砼?,讓沈桑榆枕在自己的腿上,輕拍著她的后背安撫她,半晌后嘆了一口氣,“小榆是哥哥沒有保護好你,對不起?!?/br> 沈桑榆微笑,“哥,這怎么能怪你呢?你不必自責(zé)。”自她開始?xì)⑷?,手上沾染鮮血的那一刻起,沈桑榆就知道她這輩子大概是永遠(yuǎn)無法在活在光明下了。 突然間她覺得有些冷,蜷縮著身體不停的顫抖起來。 沈燁將一旁的毯子蓋在她身上,擔(dān)憂道,“小榆,你身上這么冰,要不要去看看醫(yī)生?” “不用,不用?!鄙蛏S芪⑿Γ案?,你幫我倒杯熱水好不好?” 將毯子給她蓋嚴(yán)實,沈燁起身去給她倒水。 窗外的大雪依舊在下,像是永無止盡一般。 沈燁回來的時候,就看到沈桑榆枕著靠枕已經(jīng)在沙發(fā)里睡熟了,臉上有熟睡的紅暈。 看到那狼狽的掉落在地上的毯子,沈燁禁不住失笑,“還真是個孩子!” 將掉落在地上的毯子撿拾起來重新蓋在她身上,他這才發(fā)現(xiàn),沈桑榆的眼眶下是沉重的暗影,這孩子到底有多久沒有好好休息了。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他又給她蓋的嚴(yán)實了一些??稍诖诉^程中,因為無意碰觸到她涼若寒冰的手指,沈燁擔(dān)憂的蹙起眉來。這孩子的身體太冰了,這么下去,她會生病的。 想到這里,他伸手輕撫著她的發(fā)頂,低聲喚她道,“小榆,小榆,醒醒?!?/br> 溫軟的聲線,像是不忍心打攪她的好眠卻又不得不這么做。 “小榆。” “小榆。” …… 沈燁喚她的同時伸手撫了撫她的額頭,“還好不燙,沒有發(fā)燒?!彼蚕滦膩?。 沈桑榆頭很痛,她知道有人在喚她,想睜開眼睛可眼皮卻有千斤沉重,突然,她感覺到有人在輕撫她的額頭,一下一下,帶著寵溺。好溫暖,讓她不由得想起記憶中的人,“容……容……” 容珞,她出聲喚的名字是容珞。 沈燁怔愣了很久,他突然覺得這個孩子獨自一個人承載了太多東西。 努力睜開眼的同時,沈桑榆望著身邊的沈燁,一時間有些茫然。 掃視了一眼客廳,她又清醒過來,“哥,你叫我?”她的嗓音帶著些許熟睡后的沙啞??粗浇堑臏\笑,沈燁知道她并沒有表面看起來的那么平靜。 輕輕擁著纖瘦的女孩子,沈燁堅定道,“過了這兩天,我們就回英國?!庇肋h(yuǎn)離開這些紛擾,他不想在看她如此痛苦下去。 “好?!?/br> “聽話,去洗個熱水澡吧?!鄙驘钗⑿χ饋恚跋赐暝栉覀兂鋈コ燥?,然后你在好好睡一覺?!?/br> “嗯?!?/br> 直到聽到浴室傳來沐浴的水聲,沈燁才嘆了一口氣漸漸離開。 溫?zé)岬乃?,源源不斷地從她的頭頂傾瀉而下,可沈桑榆依舊覺得全身冷的要命。 睜開眼,她看著被霧氣迷蒙的鏡子里倒映出她模糊的臉。 從身上脫下來的衣服扔在一旁的洗衣筐里,看著上面已經(jīng)干涸的血跡,沈桑榆突然記不起來她今天殺了多少人。 那些人的鮮血都噴灑在她的衣服上,因為經(jīng)過了一段時間,血跡已經(jīng)由鮮紅變成了深沉的暗褐色。 她站在淋浴下,看著衣服上的點點暗沉……沈桑榆突然覺得那些鮮血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 心臟突然緊緊地繃住了,撕扯的痛讓她幾乎要窒息,沈桑榆不知道自己突然是怎么了,連殺人都能做到云淡風(fēng)輕的她現(xiàn)在卻被一股強烈的恐懼狠狠地捆綁住了,心臟疼的厲害,就像是在什么地方正在發(fā)生著讓她難以承受的事情一樣,好像有什么東西正在她生命里流逝…… * “少爺!……” “少爺!……” “哥——!” 平日醫(yī)院里寂靜的走廊上一陣混亂。手術(shù)室里的心電圖監(jiān)護器突然刺耳地響了起來,剛剛還是起伏的曲線現(xiàn)在完全變成了令人恐怖的直線,醫(yī)院的主治大夫們紛紛急忙地沖過來,護士們裝備好手術(shù)用的器具,將一旁處于崩潰邊緣的容澤和阿九推了出去。 “少爺!”即使在接受最嚴(yán)苛的訓(xùn)練時都沒有掉過一滴眼淚的阿九,現(xiàn)在卻忍不住眼眶泛酸。 容澤想起席慕琛被送過來滿身是血的樣子,他就憤怒的用拳頭一下一下砸著堅硬的墻壁。直到拳頭紅腫發(fā)青,淤痕滿布。 曾今的他被丟棄在垃圾堆里,又臭又臟,如果不是席慕琛,也許他早就凍死在那樣一個寒冷的冬天里了。他是他哥,不論他姓什么名什么,他都只認(rèn)他。可是,他現(xiàn)在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相比他們的混亂,只有顧銘一個人顯得格外鎮(zhèn)定。大家都亂了,他不能亂,強撐著自己去辦理各種手續(xù),在席慕琛身邊這么久他已經(jīng)學(xué)會了強制自己去面對一些東西。只是表面再過平靜,他拿著繳費單不停顫抖的手指還是暴露了他此時內(nèi)心的強烈不安。 透過重癥監(jiān)護病房的玻璃,顧崇看著里面的醫(yī)生在奮力的擠壓席慕琛的心臟,蒼白的近似透明的臉,緊閉的雙眼,他就像已經(jīng)完全死去了一樣,沒有一絲一毫的生命跡象,白到發(fā)青的手指垂在病床的一邊。顧崇看著席慕琛的樣子突然記起二十年前的席先生,他當(dāng)時也是這么躺在病床上,被子彈刺穿心臟,最終因為搶救無效而死亡。他不要,二十年后的今天,他的少爺也這樣死去。 重癥加護病房內(nèi),主治醫(yī)師的額上不斷的滲出汗水。 他接過忽視遞過來的手術(shù)剪刀,先剪開衣服,看到那血淋淋的中槍處都覺得驚訝,中了這么嚴(yán)重的槍傷,沒有當(dāng)場死去可真是不可思議,可見這個男人有多么強大的毅力。雖然他現(xiàn)在從外表看起來和死人沒什么兩樣,可努力跳動的心臟和微乎甚微的喘息都在顯示著他驚人的求生意志。 兩處槍傷,無一處不是致命??磦诘纳疃龋t(yī)生可以得知是經(jīng)過特殊改良后的子彈。 就在主刀醫(yī)生動手進行取子彈時,剛剛恢復(fù)微弱波動的心電圖監(jiān)護器,又變成了可怕的直線,刺耳的鳴叫聲,牽動著手術(shù)室外每一個人的心。 萬般無奈下,醫(yī)生只能先不管槍傷,拿起電擊板放在席慕琛的胸口,一下一下的強烈電擊,不停地加大電流,席慕琛的身體宛若人偶一樣,每一次身體被重重地彈起后,又無力的落下…… * 安靜的臥室內(nèi),空氣中還點著令人安神的熏香。 可即便如此,睡在床上的人卻睡得一點都不安穩(wěn)。沈桑榆似乎陷入了一個可怕的夢魘,本就沒有血色的臉上更是煞白地讓人心驚,細(xì)細(xì)密密的冷汗在她的額頭上慢慢凝結(jié)在一起,滑落在枕頭上濡濕了她耳鬢的頭發(fā)。 突然,沈桑榆整個人宛若遭到電擊一般猛然坐起身!睜大眼睛看著周圍的一切,她拼命的喘息,冷汗把她身上的睡衣完全浸透,漆黑的長發(fā)散亂在她蒼白的臉頰旁。沈桑榆不敢回想剛剛自己在夢中看到的場景,那樣真實的場景,她在想一遍絕對會因為心里焦猝而死去的。 夢境中,是令人恐懼的無止境的黑暗,她一個人遭受著難耐的寒冷和寂寞,直到有一只手輕撫著她的發(fā)頂,溫暖的觸感讓她眷戀的不舍得離開,漸漸地她看清楚那只手的主人——席慕?。∈撬?,然后她只是向后退了一步,席慕琛全身就開始流血,源源不斷的濃重的血腥味道,讓她害怕極了,可不論她怎么做,席慕琛就像是死了一樣,全身都是殷紅的鮮血,血流成河,她幾乎要被他guntang的血液淹沒,甜膩的血腥味道肆意彌漫,她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 “小榆?!迸P室的房門被沈燁推開,沈桑榆這才回過神來。 滿身是汗水的女孩子,臉色蒼白如紙,沈燁心疼地看著她,輕聲問道,“做噩夢了?” 沈桑榆沒有說話,因為夢境過于真實,她似乎還沉浸在里面無法自拔,胸口劇烈的起伏著,不知為什么她一時間根本無法冷靜下來。 沈燁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他走過去,將臥室的窗簾打開,清晨的陽光有些刺眼,卻讓沈桑榆完全清醒了過來。 “哥,早啊?!彼粗驘?,半天后扯出一個蒼白無力的笑容。 沈燁將窗簾挽起來,坐到她的身旁,修長的手指揉了揉她額前的碎發(fā),嘆氣道,“不想笑就別笑了?!彼恍枰谧约好媲皬娖鹊膫窝b。 他的話音剛落,沈桑榆的背脊一僵,怔怔地坐在床上半天都沒有動。 沈燁安慰地摸摸她的頭,站起身,在就要出去的時候又回頭對沈桑榆說道,“小榆,你知不知道你每次笑得時候眉眼都在哭?!?/br> 沈桑榆抱著柔軟的枕頭一直沒有說話,確實她沒有表面上的這樣堅強??墒鞘碌饺缃瘢缫呀?jīng)沒有再回頭的余地了。 沈燁將臥室的房門關(guān)上,他把準(zhǔn)備好的早餐一一擺上了餐桌。 望著客房緊閉的臥室房門,他只能嘆氣,那個孩子應(yīng)該一晚都沒有睡好吧,晚上,他怕她生病難受特意過去看了她好幾次,每一次他都能看到她緊蹙著眉,薄唇輕動,呢喃著‘容珞……’這個名字。仇恨和愛情交織在一起,這本身就已經(jīng)成為了一種酷刑。現(xiàn)實對這個孩子實在太過殘酷了,作為旁觀者他再替她難過也什么都做不了,癥結(jié)在她的心底,沒有人幫得了她。 * 上周到國外訓(xùn)練的容語,一下飛機就從機場急急忙忙趕回來了。 一天一夜沒合眼,她一聽到席慕琛中了槍傷,整個人都處于一種凌亂的思緒中。 飛速奔跑著一頭沖進醫(yī)院,醫(yī)院走廊上的白熾燈光刺目的讓她連眼睛都睜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