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轉(zhuǎn)身去找恭桶, 淡淡地, 寵辱不驚。 我覺得從各種意義上來講,我對晉王,應(yīng)該是真愛。 梁山伯為祝英臺檢查過恭桶嗎?沒有吧。 白娘子為許仙檢查過恭桶嗎?沒有吧。 他們愛得死去活來亂七八糟都沒有為彼此檢查過恭桶有木有! ……尼瑪這種重口味的真愛還不如沒有吧!我一點都不想知道恭桶上面那塊木板下面藏了紙條啊,我只知道每塊木板下頭都藏了某種喪心病狂的暗黑物質(zhì)?。?/br> 當(dāng)我手心里捏著一張小紙條從茅房里走出來的時候,守在附近的侍衛(wèi)們用一種奇妙的眼神看著我。 其中一個走過來,例行盤問道:“你在里面干什么,怎么花了這么長時間?” 這是一個漫長而慘絕人寰的故事。 我抬頭看著他,深沉地開口:“你不會懂的,而我也不會解釋。這個世界上,沒經(jīng)歷過,有些事永遠(yuǎn)也沒辦法去理解和認(rèn)同?!?/br> 侍衛(wèi):…… 小劇場: 戰(zhàn)玄:“你不會懂的,而我也不會解釋。這個世界上,沒經(jīng)歷過,有些事永遠(yuǎn)也沒辦法去理解和認(rèn)同?!?/br> 侍衛(wèi)甲:……呸,我不懂?爺特么當(dāng)年也是便秘過的人! ☆、第75章 影衛(wèi)過臘八 自此慶帝就像忘了一樣,只將晉王晾在這里不聞不問,不覺已是深冬。昨天晚上天空洋洋灑灑飄了雪粒,輕素減云端,鋪天蓋地而來,不久偌大的王府積滿了皚皚白雪,滿園蕭瑟,立在窗前,涼意便從骨子里滲進(jìn)來。 晉王攏著寬大的袖子倚靠在窗柩上,懶懶地看著外頭零星幾點飛雪。大街上熱鬧的人聲被撕碎在寒風(fēng)之中,隱約聽不分明。人世間的煙火氣仿佛被隔絕在一墻之外,橙黃色的燈火映照著熙熙攘攘的人群,華燈礙月,飛蓋妨花,卻像是綴了錦帶翠袖的無聲默片。 他面無表情地看了一會兒,忽然開口道:“今兒是臘八?” 我坐在旁邊,給他細(xì)細(xì)剝一個橘子,聽到這話怔愣了一下,只點了點頭。 今天自然是臘八節(jié)。我們雖然被圈禁著,倒不至于被短了飲食。今天早上還有人端了臘八粥呈上來,不過晉王喝了一口便嫌棄地讓人撤了下去。 晉王從我手里接過橘子,掰下一半給我,自己留了一半,也不吃,只拿在手上隨便地把玩。 那表情,跟我隔壁家小鬼沒人帶著玩的時候一模一樣。我無端地,覺得他好像有點落寞。這些天我們被困在這里,也沒別的事能干,要么吃飯、睡覺、搜恭桶,或者睡覺、吃飯、搜恭桶,有時候也吃飯、搜恭桶、睡覺,晉王一直在等什么消息,卻又像是不想聽到那個消息,一天天地沉默,就是過節(jié)了,臉上也沒幾分喜氣。 我自己其實也沒完整地過過幾次臘八節(jié),上輩子是懶得過,這輩子卻是沒多少機(jī)會,只知道這一天要喝臘八粥,其他的就不怎么清楚了。我們當(dāng)影衛(wèi)的,一般只在過年那天才會聚在一起吃幾個小菜,慶祝自己又順利地活過了一年。想想真是有點辛酸,上哪兒找我們這么勤勞勇敢又廉價的勞動力?而且還特么不受勞動法的保護(hù)…… 不過話說回來,晉王自己也不容易,臘八那天是要祭祀拜佛的,他年年都要與形形色色的人虛與委蛇整一天,其實連碗粥也沒法安心喝一口吧。反倒是現(xiàn)在,難得的清閑。 我思維正發(fā)散著,晉王微微挑眉,從桌上重新拿了個橘子丟給我,開口道:“接著剝?!?/br> 我認(rèn)命地接過來,聞著橘子的清香,忽然心中一動,把東西扔到一邊,拉著晉王站起來道:“我?guī)闳コ院玫摹!?/br> 晉王一臉訝然地被我拉著到了院中,愣愣地站在一旁,看我找來了笸籮、木棍和繩子,把繩子捆在木棍上,又用木棍把笸籮架好,下面灑了一把大米。 “這是做什么?” 我拍掉手上的雪漬,將繩子的一端遞給他,言簡意賅道:“抓麻雀烤來吃?!?/br> 晉王沉默了一會,眼睛往那倒扣著的笸籮掃了一下,便大概明白了這些東西的用法,輕輕笑了笑,對著我伸手道:“給我些米。” 我以為他打算親手灑上一點,便分給他一些,卻不想晉王接過來,捏起一顆看了看,忽的用了內(nèi)勁擲了出去。遠(yuǎn)處一只倒霉的麻雀應(yīng)聲而落,幸存者們四散而逃,呼啦啦地一大片全投入了灰蒙蒙的天空。 我默然無語地望著他。 “不是要烤著吃么?這樣抓起來快得多。”晉王理直氣壯地回望過來,頤指氣使道:“去撿過來?!?/br> 我:…… 于是好端端一個有情趣、秀恩愛的機(jī)會,就被兇殘的晉王變成了左牽黃、右擒蒼的打獵,哦,我大概就是那個黃跟蒼。等集齊了七只麻雀,我們終于可以召喚神龍,不對,是烤來吃了。用的是叫花雞的做法,不用褪毛,在外頭抹上一層泥,直接扔在火堆里燒。雖然我是第一次做這個,但是麻雀個頭小,烤起來應(yīng)該不會太難。 晉王坐在旁邊的石階上,大爺似的只等著吃,偶爾紆尊降貴地遞過來一根柴火,笑瞇瞇地看著我兢兢業(yè)業(yè)翻轉(zhuǎn)那幾個泥球。 看看看著,他忽然嘆了口氣,感慨道:“我還是頭一次見你做這些,不想阿玄你竟然如此賢惠?!?/br> 我得意地掃了他一眼,心里想:我一直都挺賢惠的,以前那是你沒給我機(jī)會。 晉王又道:“只是我不明白,這時節(jié),你怎么不煮臘八粥給我喝?” 我眼角跳了一下,轉(zhuǎn)過頭,心虛道:“……不會?!?/br> “不錯?!睍x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笑著拿干掉了許多只麻雀的米粒砸我,得寸進(jìn)尺道:“你今晚做給我吃?!?/br> 我無語地側(cè)身閃過去,開口道:“會很難吃?!?/br> “無妨,再難吃的我也吃過?!睍x王仰起頭,視線穿過嶙峋的枯枝,像是在看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沒有看:“母后還在的時候,總試著想給我做些吃的,別的不會,就從粥開始做,可惜沒有天分,不是糊了就是夾生,怎么都做不好。因為顧著面子不想給我知道,就吩咐嬤嬤偷偷拿去倒掉?!?/br> 我聽著,遞給他一只烤好的麻雀,看他垂眸,眼角眉梢透出點笑意來,輕聲接著說道:“我那時小,時間久了,還以為所有的粥,名字都叫做‘不好吃快倒掉’呢。不過她不曉得,我每次都會偷偷地去嘗一口……” 他的笑容極淡,不是平日里那掛在臉上的皮笑rou不笑,只三分悵惘,七分懷念,我便忍不住接口道:“好吃么?” “跟你做的烤麻雀差不了多少。”晉王慢慢地笑起來,開口道:“一樣的難吃……阿玄,你是不是忘了放鹽?” 我:…… “快了?!睍x王站起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像是能看出朵花來似的:“阿玄,等出去了,我做給你吃罷?!?/br> 我:…… 我覺得這種時候我是應(yīng)該感動一下的,可我還是感到有點郁卒。又是粥,咱能換點別的東西嗎! 我正糾結(jié)著,忽然聽到遠(yuǎn)處有腳步聲傳來。這里的侍衛(wèi)一般都跟柱子似的杵在各個地方,沒事不會出來晃悠。我有些訝異地起身,同晉王一起轉(zhuǎn)頭看去,便見孟公公緩步走近,對著晉王行了個禮,十分恭敬地彎著腰道:“殿下,圣上召您入宮一趟?!?/br> 他的到來實在讓人意想不到,晉王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半晌道:“何事?” 孟公公臉上沒什么表情,只垂著眼簾回話:“此事不可說,但十分要緊。殿下請不要擔(dān)心,去了,便知道了。府外已備了馬車。圣上吩咐,也想見見殿下身邊這位戰(zhàn)玄大人?!?/br> 說完便有小太監(jiān)上前,給晉王披上貂皮長氅。晉王不語,只任由他們動作,待到了馬車上,只剩下我、他和孟公公三人時,方才露出個意味不明的笑容,冷冷道:“太早了。” 孟公公眼觀鼻、鼻觀心地低下頭道:“西北邊疆傳了戰(zhàn)報,圣上一時急火攻心,藥效便提前發(fā)作了,如今只靠虎狼之藥吊著一口氣,大抵也就在這一兩天了?!?/br> 晉王的手指幾不可見地顫動了一下。 “他……什么戰(zhàn)報?” 孟公公微微地吸了口氣,壓低了聲音,卻掩不住聲音里的一絲惶恐:“陳倉被戎狄圍城了!” 我的腦子里轟的一聲。 戎狄到了陳倉,便說明他們已經(jīng)破了烏巢、濮陽兩大關(guān)卡。而陳倉,又恰好處于一個盆地的十字路口,貫穿南北,連通東西,雖接近邊疆,卻是大慶的咽喉之地。自陳倉往東,經(jīng)弘農(nóng),一路便至高唐平原,朝南,就可切斷江南糧倉同寧安都城的聯(lián)系,控制經(jīng)濟(jì)命脈,向北,沿漢河而下,就能輕而易舉地進(jìn)入中原地帶。 陳倉一破,大慶將無險可守,唯有背水一戰(zhàn)。 而戰(zhàn)白同戰(zhàn)青,此刻便在陳倉。 ☆、第76章 影衛(wèi)入宮了 晉王收斂了表情,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沒有說什么。幾個人都沉默下來,各懷心思,一路無話。等到了皇宮,去的還是原來那個地方,見到的人還是原來那個人,形容精神卻大不如前,兩頰凹陷,躺在床上有進(jìn)氣沒出氣,臉上泛出些死氣來,卻依舊強(qiáng)撐著,等著見自己唯一的兒子一眼。 孟公公像影子一樣站在旁邊,并不催促晉王上前。晉王便立在原地,冷眼看著這個行將就木的老人,藏在袖子里的手卻握成了拳頭,手指的關(guān)節(jié)也繃得白了。 慶帝聽到聲響,往這里偏了偏頭,喚道:“是正涵來了么?” 晉王垂下眼簾,兀自輕笑了一聲,才走過去坐到床沿上,握住了慶帝伸出來的手。 慶帝瞇起渾濁的眼睛,在搖曳的燈火中努力分辨對方的臉:“正涵,陳倉的事,你可知道了?” 晉王淡淡回答:“在來的路上孟公公略微告知一二?!?/br> 慶帝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有些疲累地開口道:“你不必和我裝了,我快死了。孟華冉是你的人吧?!?/br> 旁邊的孟公公身子猛然顫了一下,晉王卻是不動如山道:“父皇多慮了?!?/br> “咳咳,咳咳咳咳?!睉c帝重重地咳嗽了幾聲,幾乎要將心肝脾肺也一起咳了出來,大口地喘了一會兒氣才緩過來,兩眼無神地望著帳頂?shù)溃骸疤闪诉@許久,再多的事也都想明白了。你怕是早就做了要逼宮的準(zhǔn)備了吧?!?/br> 晉王沉默了片刻,開口道:“父皇早打算傳位給云毅。” 慶帝臉上泛起一個森冷的微笑:“不錯,就是正雍之事不是你動的手,我也不會把這把椅子交給你……你跟你的母后簡直一模一樣,都是心懷險惡,狼心狗肺的東西?!?/br> 晉王冷然的面孔倏忽展開,竟仰頭大笑起來:“可惜了,如今你要吹燈拔蠟,這大慶江山,卻不得不要仰仗于我了?!?/br> 慶帝惡狠狠地看著他,眼里幾乎要燃起怒火來,又不可抑制、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拿手掩住,等咳嗽完了,不動聲色地將一抹嫣紅藏進(jìn)手心,反而重新平靜下來:“是,如今能挑大梁的,只剩下你了?!?/br> 晉王鳳眼一挑,勾著唇角道:“你們自己造了個籠子,卻想將我也一起裝進(jìn)去,真是可笑。若是,我不想接這皇位呢?” 慶帝艱難地?fù)u了搖頭:“你憎恨權(quán)勢,可終你一生,都被權(quán)勢保護(hù)著,不過是你早在籠中而不自知。你知道么,你母后死的時候,我其實就在門外?!?/br> 晉王蹙眉。 慶帝深深地盯住他的眼睛,接著說道:“她臨死的時候,對你一字一頓說的是什么,你還記得么?她說——我兒乃大慶真龍?zhí)熳?,必將締造大慶千秋萬代盛世江山。你逃不掉的,正涵,你是大慶皇族?!?/br> 享受著與生俱來的富貴,便要承受與生俱來的責(zé)任,縱然天潢貴胄、龍子皇孫,也越不過這道藩籬,這世間的事其實公平得很,任你是誰,都有情非得已,都有無可奈何,都有無能為力。 說完這些話,慶帝像是花光了所有力氣,整個人都頹敗下來,呼吸快而淺,灰暗的臉色襯著鬢邊的白發(fā),正是油盡燈枯的模樣。 晉王一言不發(fā)地看著他,半晌,忽然問道:“母后是你叫人殺的?” 慶帝咳了一聲道:“是。” 晉王問道:“為何?” 慶帝回答:“后位不能給梁家的人?!?/br> “她臨死都還念著你。” 慶帝臉上露出個不知道什么意味的笑容,強(qiáng)撐起精神答道:“她念著的不是我,而是家國天下。明明喜歡君墨清,卻勉強(qiáng)自己嫁給我,可不是個傻子?就算去了,也是求仁得仁?!?/br> 晉王站起身來,冷冷地看著他:“這江山我接下了,你怎么還不去死?” 慶帝吸了口氣,閉上眼睛又重新睜開,并不理會晉王的挑釁,只道:“我知道你喜歡旁邊那個影衛(wèi)。” 晉王的身上一瞬間爆發(fā)出殺氣來。 慶帝卻自顧自道:“你喜歡男人,這沒什么,你既然不會有后嗣,就把云毅當(dāng)親生兒子養(yǎng)吧,也算得上是皆大歡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