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見我不回話,梁老爺子清了清喉嚨,淡淡解釋道:“到這個當口,圣上和魏王都不至于派人暗殺我,所以你想來是晉王的人。這般身手,不是他的暗影就是他的影衛(wèi),可他原本也不會派人來的,私自出府卻還能留著一條命的,除了你戰(zhàn)玄還會有誰?” 太牛逼了,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人類的希望,我對梁老爺子的崇敬之情簡直如滔滔流水一般奔流不絕,我滿懷感動地開口道:“恩?!?/br> …………我真是恨死自己的語言表達能力了。 “呵,對我也是這般態(tài)度,你果然如文昊所說有些傲氣?!毙姨澚豪蠣斪哟蛄苛宋乙谎郏挂膊粣?,泰然自若地望向窗外紛然盛開的紫陽花簇,開口問道:“你來找我,是為了文昊的事情?” 我訝然:“您已經(jīng)全部料到了?” “一半一半?!?/br> 我沉默半晌,坦白道:“我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戰(zhàn)白?!?/br> 梁老爺子高深莫測地表情裂了一下:“這跟戰(zhàn)白有什么關(guān)系?” 我:…… 梁老爺子:“文昊那小子不是偷偷喜歡你很久,去汾州也死活要帶上你,為了避嫌免得晉王動怒,才捎上戰(zhàn)白的?” 我:…… 梁老爺子瞇起眼睛,額頭上的刀疤一抖一抖,呼得站起來,在房間里背著手踱了幾步,冷笑一聲:“好啊,這小子連禍水東引和暗度陳倉都學會了,不錯,不錯?!?/br> 我覺得這情景好像有點微妙,想想還是忽略掉這個讓人胃疼的話題比較好,于是謹慎地開口說道:“梁大人,怎么救梁文昊,您心中可有數(shù)?” “呸,小兔崽子敢騙老子我,就該在牢里多他媽的呆上十天半個月?!绷豪蠣斪訍汉莺莸剡艘豢冢缓髿饧睌牡氐芍液鸬溃骸翱词裁纯?,你又不是我兒媳婦了,我還端個屁架子。” ……之前還覺得一只老狐貍生了只哈士奇,難不成是基因突變了,現(xiàn)在看起來,果然還是親生的……不愧是拿掃帚追了自家兒子一條街的人。沉穩(wěn)如岳你妹啊,古井無波你妹啊,我的世界觀再一次被無情地刷新好么。 幸虧梁老爺子暴走了一會就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失態(tài),橫眉豎眼地重新坐下來,開門見山道:“你到這兒來的目的我都知道,你就說說你現(xiàn)在知道些什么吧?!?/br> 我努力把信息整合了一下,提煉出最重要的一點:“主子打算借著圣上和魏王的手把水攪渾,然后用自己的人替換掉梁家的勢力,梁文昊此次恐怕兇多吉少?!?/br> 梁老爺子眉頭高高地一挑,面色有些古怪地看著我,問道:“這些事,你都信了?” 我一愣,有些意外地反問道:“什么意思?” 梁老爺子摸了摸他那花白的胡子,眼中閃過一道精光,忽然開口說道:“這些話是你聽晉王親口承認的,還是你自己一個人琢磨的?” 這個推論最早是從華為然的幕僚俞子夷口中說出來的,君墨清沒有否定,后來又被梁文昊間接證實…… 最主要的證據(jù),就是盧石作為晉王的人,卻在扳倒梁家一事上出了不少力。 見我不語,梁老爺子嘿嘿一笑,身后一條禿了毛的狐貍尾巴搖來又晃去:“既然文昊喜歡的不是你,我也就不藏著掖著了——明明以晉王的性格,做了這樣的事,就絕不會讓你知道,事到如今,你就沒覺得有點奇怪?我到現(xiàn)在一點動靜沒有,乖乖地挨宰,你就沒覺得有點奇怪?最心疼的弟子要和權(quán)傾朝野的梁家誓死一搏,君墨清卻心安理得地呆在汾州,你就沒覺得有點奇怪?” 我手指不由自主地彈動了一下,心里有了猜測卻不愿承認,抿緊了唇角,過了好一會才慢慢地開口問道:“什么意思?” 梁老爺子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一點,忽然正色著直起脊背來,深深地望了我一眼:“這般年紀就有這樣的殺氣……”他蹙起眉頭,刀刻斧鑿般的臉上露出點別的情緒來,仿佛尊敬,又仿佛歉意,若有所思地開口道:“只把你當成個下奴倒是小瞧了你,也怪不得正涵那小子看上了你,是我和君墨清做錯了?!?/br> 他抬頭,對著我坦然說道:“在你們?nèi)シ谥葜?,晉王之前已經(jīng)遣人與我商談過,此事我是自愿的。而且我也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要辭去大將軍一職回鄉(xiāng)養(yǎng)老?!?/br> “為何?”我脫口而出:“梁家勢力如日中天!” “那不過是個空架子罷了。”梁老爺子搖了搖頭,自嘲地笑笑,聲音微微有些嘶啞:“自家父去世,梁家就一日不如一日,有溫夢的事,圣上的意思難道還不清楚嗎?等著他亮出屠刀,倒不如自己急流勇退,還能留下些老本給晉王?!?/br> 我不解:“束手待斃只會給魏王機會,何況既然如此,為什么不借言官的口反駁幾句,將情勢撥回來一些,也許還能救出梁文昊,反而還要讓左都御史的盧石火上澆油?” “束手待斃?”梁老爺子忽然目光一凜,削瘦的臉上染上一層傲氣,像是一把古拙的玄鐵重劍,被歲月掩蓋了當初的光華,卻仍是至剛至強,出鞘便能夠橫空劈開一方天地。 “嘿,我梁云鶴心中還就從無束手待斃四字。汾州一事看起來我們暫居下風,然而只要抓住一處做點文章,便能置之死地而后生,魏王想要動我,自然要做好被我咬下一口血rou的準備?!?/br> 他冷哼一聲接著道:“圣上多疑眾所周知,他想要滅了梁家也不是一日兩日,可到底還是打算立個牌坊,不肯自己出手,就把這件事交給了魏王去辦——這就是破綻。你想想,一個皇子對著他親弟弟出手,朝堂之大竟無一人敢言不是……梁家輕而易舉地就被魏王扳倒了,那對圣上來說,他和梁家又有何不同呢?只要跟了多年的孟公公在耳邊提點上一句,你覺得圣上會怎么做?” ——他會打壓魏王,扶持晉王,甚至拉攏梁家,畢竟在邊關(guān),還有梁家的一支鐵甲軍。 我愣住,只覺得從背脊上竄上一股冷氣來,原本以為我一個幾千年之后的人,孫子兵法也讀了,某點小說也看了,多少能看懂一些朝堂之上的爾虞我詐,三十六計在胸就自以為是個人才,覺得所謂智計謀略,本質(zhì)不過玩弄人心,看透了也就不過如此,卻不想人心詭譎。 大慶皇帝自以為是執(zhí)子之人,其實卻被別人玩弄于手掌之間而不自知…… 靠,這么輕車熟路地干著互坑的勾當,腹黑們,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信任在哪里啊,叫我們智商欠費的人怎么活?。?/br> 我在心里咆哮完,莫名地就有些憋悶,掃了梁老爺子一眼,垂下眼睫淡淡道:“你能說出來的事,主子為何不告訴我?” 我說完就開始后悔,這語氣怎么聽怎么別扭,我的語言交流障礙癥一定已經(jīng)發(fā)展到晚期了。 梁老爺子瞟了瞟我,就開始笑:“我和君墨清從汾州就開始誤導你和文昊了,晉王就算說了你也未必會信。更何況那小子?嘿,只要你去質(zhì)問他一句,他就是自己憋死了也不會自己把事情好好說出來的。說到底,這小狐貍要和我同君墨清斗,那還是嫩得很。” 我:…… 我忽然有一種一拳往他臉上呼上去的沖動。 見我又開始冒殺氣,梁老爺子笑容一頓,不自在地動了動,咳嗽一聲,尷尬道:“我一個半截入土的老頭子,你同我計較什么呢?這事情畢竟兇險,就算平安過去了,我也不可能再坐在這個位置上,文昊的仕途恐怕也會受到連累。雖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可他從小到大我都沒怎么管過他,這臨了了,我便想著多少替他做點事,否則以他的本事,想掙過正涵恐怕是玄……唉,我老頭子對不住你啦?!?/br> 我去,這老爺子太有想法,我竟無言以對。 不過君墨清在汾州看著梁文昊和戰(zhàn)白秀了那么多天的恩愛,不可能不知道梁文昊喜歡的到底是誰啊? 我正疑惑間,就聽到有人來報。那人家仆打扮,能進這里,想來是梁老爺子的親信。 正好有人岔開我的注意,老爺子看著十分高興,站起來朝這人走進幾步,問道:“何事稟報?” 這家仆開口回答:“盧定云被盧大人關(guān)了幾日,今天從家里偷偷溜了出來,朝宮中方向去了?!?/br> 梁老爺子微微皺眉,略一思索忽然臉色大變:“不好,事情恐怕有變,快,派人攔住盧定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