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全場詭異地安靜了足足半盞茶的功夫。 過了半晌,華為然才抹了把汗,猶猶豫豫地開口道:“那……下官這就去換一個男、男的上來?” “哪用這么麻煩?!绷何年恢钢A為然身邊立著的一個白面書生道:“這個長得不就還行,就他吧?!?/br> 華為然:“……這是下官的幕僚俞子夷,年紀怕有些大了。” 梁文昊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中老年美人也是美人嘛,對美人就要寬容?!?/br> 華為然:“聽說花月樓的邀月公子……” 梁文昊嚴肅道:“你聽過什么叫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嗎?” 第一幕僚自然不好就這樣給出去,華為然只好把求助的眼光投向君墨清:“這,君先生……” “此事確實于理不合?!本宓灰恍Γ骸暗诚騺韼陀H不幫理?!?/br> 華為然:…… 他還欲再說,俞子夷卻不動聲色地捏了捏他的手臂,隨后起身斟了一杯酒,走到梁文昊面前,硬是勾著嘴角擠出了個媚笑:“來,小侯爺請?!?/br> 自作孽的梁文昊:…… 他輕咳了幾聲接過酒,隨后揚起一個輕佻而閃亮的笑臉,十分沒有節(jié)cao地開口道:“你還是不要笑了,來,讓爺給你笑一個?!?/br> “……”圍觀的我轉(zhuǎn)頭,有些擔心地看向戰(zhàn)白:“你……” 戰(zhàn)白昂首挺胸無動于衷地說道:“我沒事?!?/br> 我沉默一會,心中暗嘆。 其實我懂的,很多人說沒事,大多只是希望有人能從那雙發(fā)紅的眼睛里看出他其實有事,然后緊緊地抱住他,溫柔地在他耳邊對他說:錢隨便花卡隨便刷沒事我?guī)湍愀傻裟莻€人渣。 于是懷著一種森森的使命感,我堅持開口道:“戰(zhàn)白,我……” “嘿嘿嘿嘿。”戰(zhàn)白沒聽到我說什么,一個人壓低了聲音暗搓搓地偷笑:“他早跟我商量過了,為了這事今天晚上他得在我下面?!?/br> 我:…… 一點小恩小惠就被收買了這樣真的好么?有點職業(yè)攪基精神啊戰(zhàn)白!我不跟他們玩了我要回家賣切糕。 “啊,我忘了主子不在,阿玄你晚上要獨守空房的?!睉?zhàn)白忽然想到了什么,心虛地看了我一眼,鼓著臉頰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刺激你的。” 這倒沒什么,晉王在我不也是獨守空房?都已經(jīng)習慣了有沒有。 “主子以前還有那么多男寵。” 也還行,現(xiàn)在不都已經(jīng)給了錢遣散了嘛不必計較。 “阿玄。”戰(zhàn)白抽抽鼻子,話音頓了頓,忽然開口問道:“你這輩子是不是都不能在上面了?” 我:…… 我一直在堅強地試圖安慰心靈受傷的同僚和自己,直到我的膝蓋中了一箭。 晉王府影衛(wèi)戰(zhàn)玄,今天也依舊蕭瑟…… ☆、第40章 影衛(wèi)設局中 梁小侯爺?shù)乃季S太過玄妙,華為然急得一腦門子汗,可到最后也沒想到應付的辦法。他家幕僚俞子夷卻是云淡風輕地就來了,現(xiàn)在正坐在前廳里不聲不響、姿態(tài)悠閑地獨自飲著熱茶。 戰(zhàn)白今日休息,輪到我當值。 我們此刻住的是華為然在此的一處房產(chǎn),并不十分奢華,但勝在精巧別致,院外有粉墻環(huán)護,入門便是曲折甬路,再進數(shù)百步,可見前后只兩進的堂屋及五六間單房。幽靜敞廣的庭院之中奇草仙藤穿石繞檐,累垂可愛。草木蔥蘢間又引溪而入,曲折瀉于白石板橋之下,繞階緣屋至后院。正是流泉撥清韻,古槐弄清風,靜謐而雅致。 連一個落腳之處都如此低調(diào)勤儉卻又處處顯出用心,我估摸著華為然為了招待梁文昊這寧安來的貴客,大概連頭發(fā)都愁白了幾根。 可惜梁小侯爺?shù)男乃疾⒉辉诖恕?/br> 一回來他便將君墨清拉到了一間單房里,得瑟道:“戰(zhàn)玄不是說那俞子夷是華為然的左膀右臂么,我把他弄回來了,讓他有主意出不得,一肚子壞水憋死他?!?/br> “他是智囊,并非主心骨,你動的不是華為然的根基,白白引起他的警惕罷了?!本鍖⑹只\進袖中,閑閑嘆道:“為師是怎么教你的?單動了華為然,對汾州時局也無任何助益。” 梁文昊一噎,隨即哼哼幾聲,不爽道:“那君師父在席上怎么不阻止我?” “縱然我是你的老師,到底你才是正經(jīng)的監(jiān)察御史,這許多人面前我不好駁了你的面子?!本逭f道:“而且我也有話要單獨告知華為然,這事由你提出來,比我提出來要自然的多,不會引起他們過多的猜疑?!?/br> “因為我沒皮沒臉地胡來慣了?”梁文昊抽抽嘴角。 君墨清捧起茶盞啜了一口,眉眼彎彎,笑而不語。 梁文昊:“……君師父,就算是騙我,您好歹也反駁一下??!” 君墨清搖搖頭嘆道:“你從下只對練武有興趣,若什么時候能同正涵一般長進些,我也就安心了?!?/br> 梁文昊不大在意地揮揮手:“出謀劃策不是有你們嗎?我照著做就是了?!?/br> 聞言君墨清笑容不變,眸色卻轉(zhuǎn)為幽深,眼底劃過一點陰翳,只垂睫淡淡道:“你說的不錯?!?/br> 我伏在梁上,一邊注意周圍的動靜,一邊從門上的縫隙從里面看,聽到這里心中一動,似有什么東西從腦海里閃過,倏忽又不見了蹤影。 臨走前晉王對我叮囑的“文昊是梁家的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梁文昊縱然是梁家的人,可他同樣不也是晉王的心腹嗎? 我歸根結(jié)底不過區(qū)區(qū)普通草民一枚,縱使多活了個幾十年,也是活得渾渾噩噩,沒辦法弄清楚這些彎繞曲折,也看不出晉王到底打算做些什么。 然而在我眼里,這么多年來晉王也只在面對梁文昊時才會無所顧忌地玩笑怒罵,我便覺得,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對他來說,終究還是應該有所不同的。 不然人活這一輩子,來的時候無牽無掛,去的時候孑然一身,那到世上摸爬滾打這一趟又還有什么意思呢? 不如做條咸魚還能體現(xiàn)一點價值,三毛錢一斤呢。 梁文昊雖然大大咧咧,卻并不笨,君墨清的悵然他看在眼里,便忍不住訕訕問道:“君師父,您是不是對我挺失望的啊?!?/br> 君墨清瞇眼:“哦?” 梁文昊瞬間汗噠噠:“君師父您每次打算罰我的時候都這個表情——別這樣我都二十五了絕對不要再頂著道德經(jīng)在校場上跑十圈!” 君墨清:…… 人太蠢就無敵了,君墨清揉了揉眉心,終于決定不和梁二貨一般計較,便將茶盞放到一邊,站起來整了整衣擺,開口道:“走吧,去看看你那位新得的美人。” 梁文昊翹著腿紋絲不動:“我對他可沒什么興趣。” 君墨清目光幽深地看了他一眼,暗自嘆了口氣,便開口喚道:“戰(zhàn)玄,你同我一起去?!?/br> 我略一怔愣,便反應過來他是在叫我,立刻翻身下到走廊,推門走到他們兩個面前。 梁文昊眼睛一亮,興致勃勃地站起來:“落地無聲,你這輕功在戰(zhàn)白之上,什么時候我們兩個切磋切磋?!?/br> “還是免了吧?!本鍙澲浇?,在一旁不咸不淡道:“你與他切磋怕是不好?!?/br> 梁文昊疑惑道:“怎么?” 君墨清笑了笑:“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梁文昊:“自然是真話?!?/br> 君墨清:“你武功不好,會被他不小心打死的?!?/br> 梁文昊:“……那假話呢?” 君墨清:“你武功不好,不至于打死,但會被他不小心打殘的?!?/br> 梁文昊:…… “你學識不夠,武功又不好,學海無涯,不論年紀老少,你正是應該奮發(fā)向上的時候。”君墨清笑得和藹可親:“來,為師這里有本道德經(jīng),你頂在腦袋上繞著宅子跑上十圈,跑累了就拿下來看看,既鍛煉身體,又增長學識。” 梁文昊:“……君師父你這么小心眼一定是跟正涵那小子學的吧?!?/br> “你說反了……”君墨清輕笑著搖搖頭:“唉,也不是我為難你,只是我們這狐貍窩里出了你這么只白兔子,為師真是恨鐵不成鋼啊。有你這樣的學生,別人豈不是都要誤會我君墨清是個好人了?” 說完他便裝模作樣地嘆著氣,背著手自顧自地走了出去。 梁文昊于是內(nèi)牛滿面地轉(zhuǎn)頭對我說道:“戰(zhàn)玄你知道我為什么會喜歡阿白了吧。” 我:…… 身邊都是這種小狐貍大狐貍老狐貍,梁小侯爺其實也挺不容易的,怪不得對戰(zhàn)白一見鐘情了。蠢萌對二貨,王八對綠豆,只有戰(zhàn)白才懂你的心…… 為了避免被不小心誤傷,我無情地拋下了失意體前屈脫力跪地的梁小侯爺,特別順服地跟在君墨清身后去了前廳。 俞子夷見到君墨清,立刻站起身來,恭敬地拱手行禮道:“君先生,您當年一首青玉案名動天下,晚生便想該是如何驚才艷艷的人物,今日一見,果然謙謙君子,瑟兮僴兮,赫兮咺兮,令人嘆服?!?/br> 他面色同盧定云一般極白,給人感覺卻完全不一樣——眼神太利,即使低垂著頭,那些藏在心里的野心也仿佛要從身體里溢出來一般。 君墨清笑笑,扶起他執(zhí)著他的手一同落座,開口道:“不過虛名而已。我倒覺得子夷胸有丘壑,引人側(cè)目呢。我聽人說你也頗有才名,為何不去參加恩舉,卻屈居于此?” 俞子夷微微瞇眼,滴水不漏道:“士為知己者死,華大人以上賓之禮待我,我自然竭盡全力回報。” “背靠大樹好乘涼……”君墨清卻笑笑,盯著俞子夷的眼睛不緊不慢道:“可這大樹,若是有一日倒了呢?” 俞子夷瞳孔倏然放大,又猛地一縮:“君先生何意?” “圣上得知汾州一事,天顏震怒,想必華大人已經(jīng)得知了消息??捎肥橇盒『顮?,你們便想著要混過去,是也不是?”君墨清緊緊盯著他的眼睛,語聲漸漸轉(zhuǎn)為低沉:“若是一點血也不流便想將事揭過去,我只有四個字,絕無可能?!?/br> 俞子夷食指微微一彈動,臉色卻依舊沉靜:“君先生的意思是……” 君墨清輕輕一笑:“華大人與梁家一衣帶水,小侯爺自然是站在你們這一邊的。這也不單是我的意思?!?/br> 俞子夷眉頭略微皺攏:“還望君先生指條明路?!?/br> “華大人總該明白,他真正要保的是什么?!本逵貌杷礉袷种?,在桌上寫了個“車”字。 丟卒保車。 俞子夷霍然起身,朝著君墨清一拜:“君先生的意思,晚生明白了?!?/br> “天色已晚,你先歇下吧。”君墨清并不接他的話,淡淡道:“不必著急,好好想想,再給我答復吧?!?/br> 俞子夷抬眼,猶豫道:“那小侯爺那邊……” “怎么,你還想去伺候他不成?”君墨清笑道:“子夷安心,文昊不過同你開個玩笑罷了,不必當真。我知你一向潔身自好,他胡鬧慣了,損了你的清名,我替他給你賠罪了?!?/br> 俞子夷一驚,連連擺手:“君先生不必,晚生當不起。那晚生這便告退了。” 君墨清頜首,他便連忙退了出去。 我正乖乖地充當著自己的移動背景板,君墨清卻忽然轉(zhuǎn)過頭來對我淡然一笑,道:“戰(zhàn)玄,你信不信,等到了上庸,不必我們動手,華為然便會為我們準備好一份大禮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