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禮摸摸下巴：“我擬兩張單子，一張給十三弟，沿途要留心觀看，還有一張是采辦的食材。譬如高郵有好咸鴨蛋。大宋一向不要各地貢品，有好多好東西得到集市上買?！碑斎凰灿忻磕昱蓛?nèi)侍去采購海帶、蝦干、咸鴨蛋、梅干菜、筍干之類的東西。

    朱太后無語良久：“官家說的的另有用意，不會是派人采買東西吧？”

    住在宮外的兄弟姐妹先行離開，帝后倆人攆走其他小孩：“回去寫作業(yè)睡覺?！?/br>
    趙森和呂妙善對視一眼，一起施禮退下，倆人各有各的作業(yè)，至于怎么寫作業(yè)和睡覺的先后順序，當然是自行安排。

    梁紅玉也回去背自己的詩書。

    趙森輕聲對她說：“好好背書，出宮一樣有功課。先生也要隨行。”

    呂妙善輕笑道：“這可是郎君的經(jīng)驗之談?！?/br>
    朱太后拉住他的手，柔聲問：“官家，究竟是什么事？”

    林玄禮扶著她進寢宮里坐下：“娘娘，江南魚米之鄉(xiāng)，流民的數(shù)量忽多忽少，堤壩修了又修，我需要親信可靠的人去看一看。明面上是十三弟他們一行人替我去江南玩一玩，燒香拜神，暗地里朕打算派遣巡按微服暗訪，地方官為了粉飾太平，肯定會驅(qū)趕流民，巡按去觀察這部分。還有一點……劉清菁那兒總能傳出她許多狂悖不臣之言，我有心廢去她的皇后之位，貶為貴妃，要是她還不知悔改、大放厥詞，再貶為妃子。到最后還可以貶為庶人。不會虧待她?！?/br>
    朱太后松了口氣：“這是應該的。哀家一向管不了她，說什么，她也不聽，自己太有主意了。官家可真是個圣人，心胸寬大，這要是在古代，不論哪個明君，都容不下她。不殺她就好。你這也是顧全煦兒?！?/br>
    顧全兄弟之情，還有一點，如果宣宗皇帝身后，連寡妻的性命都不能福蔭，有點丟臉。

    林玄禮笑呵呵接受了夸贊，對于王繁英用手指頭戳自己的事熟視無睹。

    又閑話幾句，這才離開?！坝⒂ⅲ阏f她為啥啊。女人失去愛情的滋潤就會瘋狂么？還是說她對于皇權，一點敬畏都沒有？”

    王繁英懶洋洋的摟著他肩膀，給他分析：“十一郎，我的小熊，你仔細想想。你沒當皇帝之前，她是寵冠后宮的妃子、皇后，就連太后都不得不避其鋒芒，你見了她敢說什么，天底下還有哪個女人比她更尊榮體面，先帝都得哄著她，多榮耀，多快活。一朝天翻地覆，你繼位之后，她算什么？一個無權無勢的寡婦。權勢與她再無半點瓜葛，要想重歸鼎盛，只能等著太子繼位。大起大落，前路渺茫，她敬畏不敬畏你，在宮里酗酒或是在道觀里酗酒，又有什么區(qū)別？”

    林玄禮翻了個白眼：“原來如此。每天混吃等死，看看小說，聽聽戲，不好嗎？”

    “劉清菁的問題在于她沒‘擁有’什么。我之前勸你一勞永逸，就因為這個，人想要的又不只是混吃等死?！?/br>
    ……

    現(xiàn)在的交趾地區(qū)，秦始皇統(tǒng)一六國之后，征服百越部族，設立了三個郡。

    秦末天下大亂，南海尉趙佗自立為南越武王，交趾國是南越的一部分。等到漢武帝滅南越國時，設交趾、九真、日南三郡一直到唐時，稱為交州，屯兵鎮(zhèn)海軍，有朝廷冊封的節(jié)度使管轄。

    唐末五代十國時，南漢皇帝劉龑封兒子劉洪cao為交王領兵攻打交州，劉洪cao不敵陣亡。便放棄了收復交州。

    到了宋朝期間，就正式列為藩王，堂而皇之的對其他小國自稱起皇帝。國內(nèi)朝代更迭，丁朝改為黎朝，沒過三十年，黎朝改為李朝。

    綜上所述，大宋出兵非常合理，自古以來這片土地就屬于中原皇帝。之前容許他們自立為王是朝廷沒空管他們?，F(xiàn)在仔細一調(diào)查，現(xiàn)在繼位三十年、四十多歲的李乾德他爹，竟然敢尊為李圣宗！

    這合理嗎？這是作死。藩王敢稱帝、死去的藩王敢稱宗、王妃稱皇后，這等同于謀反。

    大宋宣布了檄文之后，交趾國內(nèi)這些深諳漢學、儒學的朝廷官員，也無話可說，又不甘心開城投降。

    大宋雄兵攻破他們的城池，若摧枯拉朽，異常容易。語言和文字也沒什么問題，他們用的還是漢文漢話。反而是當?shù)氐臍夂騿栴}、梅雨季節(jié)那沉悶瘋狂的暴雨、當?shù)氐臅r疫，拖慢了進攻速度。

    騎兵大多數(shù)時候也只能牽著馬、光著膀子步行，誰也沒法計較軍容的問題，不脫鎧甲就要熱死了，戴著頭盔也要熱死了。涂抹了豬油羊油的大炮依然生銹，生銹的速度比在北方快得多，有不少□□因為受潮而失效。

    當?shù)氐氖澄镆财婀郑运崂蔽稙橹?，開倉所得到的好米都不夠美味，只有糯米還行。

    其實米不壞，是他們熱的沒胃口。

    三名指揮使沒碰頭，都不約而同的把這些風土人情、金銀銅鐵的礦產(chǎn)、耐儲耐運輸?shù)奈锂a(chǎn)整理成報告，呈給官家，附帶交趾國特產(chǎn)的黃檀木，以及黃檀木制成的家具。這種木頭非常硬，與其說是雕刻，不如說是用刀尖硬磨出來的，在攻破的城池中繳獲的精美木器不多，造型大多也不美觀，有種交趾特有的扣扣搜搜和窩窩曲曲。

    ……

    晉王帶著王妃和淮陽郡主，奉旨往江南一行。要游覽好大一圈，李清照準備了大量的紙張，準備把沿途山上的石碑，只要好看的，都做一個拓片。現(xiàn)在她收集了大量拓片，但有幾十個比較隱蔽、不太出名、只在野史游記中記錄的石碑，還沒被人找到，當然也沒有拓片。

    屬于梁紅玉的官船上有一口小箱，箱子里裝有違禁品——□□。以及官家手書的持有證明。

    百官對此不置一詞，不太支持，但是官家親自準許的，不是晉王自己想要的，他們也不太好反對，只好隱晦的表示擔憂，以及要求官家適可而止。

    官家把眼睛一閉，權當沒聽見。

    下詔，先帝劉皇后失德，酗酒無度，在神仙洞天福地中歌舞嬉戲，全無清修之禮，怨望當今官家，詛咒官家與皇后。不符合皇后的德行，官家忍痛廢去皇后尊號，貶為貴妃，后世子孫永不許為她復位。

    特意命令高蜜前往傳旨，有幾句不能外傳的話讓他帶給劉清菁。

    趙森一聽說這消息，連忙放下毛筆，雙手合十：“謝天謝地！”雖然自己已經(jīng)算是成年，就算有什么變故，劉氏也甭想臨朝稱制，但是這樣最好。

    過了五天，高蜜回來稟報：“劉貴妃差點氣暈過去，但沒敢說什么，咬牙切齒的領旨謝恩了?！?/br>
    林玄禮惆悵的從身邊拎出《清明上河圖》畫冊版，撫了幾下：“我就知道她會逼我，她是那種不依不饒的人。唉。讓人去祭告先帝，把這幅圖燒過去。”

    又過了數(shù)日，交趾的處截獲的金銀和木料運抵京城。

    林玄禮興高采烈的看著這幾張雕花鑲金的小桌、棋盤，還有兩根原木：“可惜了，挺好的木料被他們砍得像狗啃的骨頭一樣。叫木匠來，弄塊板子下來，我要車珠子。”

    早年間弄出來了車床，后來又改造了一番，手搖和腳踩水車兩種驅(qū)動方式的車床，車出來的珠子圓潤漂亮，因為稀罕，帶有車痕的珠子反而比手磨的木珠或菩提珠更華貴些。

    木匠拿著大鋸，試圖切下一大片木料。

    這才知道這木頭有多硬。

    林玄禮看完了三本奏本，又看了看交趾國國王的自辯書，寫完了一番批示，那邊才鋸進去一厘米深。這木料要切個圓片下來，直徑一尺五。

    “啟稟官家，溫氏和沈氏求見?！?/br>
    林玄禮：“傳?！?/br>
    倆小姑娘又打扮的端莊素凈，款款下拜：“官家萬福。我們倆，想舉薦一個人?！?/br>
    “哦，是誰??？”莫非是她倆的男朋友？

    “此人名叫王希孟，畫功非凡。”溫氏使勁眨眼，試圖讓官家想起千里江山圖，她超喜歡那幅圖，本來指望能看見歷史上的真跡原稿，聽說翰林院里有畫院，以為會有的，結(jié)果等了這些年，沒等著。

    林玄禮靜默了一會，這個人聽起來有點耳熟：“他有什么才干？”

    “聽說他能繪制千里江山。”

    “哦！”  林玄禮上輩子這輩子都不太能欣賞那種青藍色的山峰，更喜歡水墨畫，而且那種山需要用很多很多寶石！心痛。但是原本扣扣搜搜的，現(xiàn)在想想，弄一副傳世名畫，才能顯示盛世風采，這已經(jīng)算是比較便宜的做法了：“召他進宮?！?/br>
    作者有話要說：    【1】宋代的對人體的了解挺深。

    【2】交趾黃檀，俗稱大紅酸枝，硬木。yingying硬木！感謝在2021-04-04  03:13:02~2021-04-05  01:12:4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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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7章 互相寄托哀思

    畫院的翰林供奉竟然知道王希孟的名字，京城中也有他的畫作流傳。

    官家當即傳令，命人聘請他進入畫院。

    林玄禮盯著倆姑娘：“好好寫小說，不要總用新的馬甲?！?/br>
    溫氏和沈氏迷茫的對視一眼：“沒有啊?！?/br>
    “我們一直在用古金溫的名字寫作，反倒是有些不法商販為了賣書，借用我們的名字?！眰z人用一個名字寫小說，顯得特別高產(chǎn)。

    林玄禮疑惑道：“真的？那現(xiàn)在有一本小說《山中力士》，講墨翟做的金剛力士，身高三丈，胸口燒煤用蒸汽機驅(qū)動，為了守護自己的煤礦、墨子的靈柩，和貪婪的西夏人決一死戰(zhàn)……不是你們寫的？”

    雖然其中用詞很專業(yè)，達到博士水平，但怎么看都像是魔改版的變形金剛。

    倆人沒看過這本書，默默記下書名：“不是我們寫的?！?/br>
    “聞所未聞，見所未見?！?/br>
    林玄禮微微頷首，心下暗喜，難道科學浪潮已經(jīng)席卷到普通的小說家了嗎？太好了，人民群眾的智慧和熱情會推動科技的發(fā)展進步，在當前這個科技樹點亮的狀態(tài)來看，民科還很有搞頭。

    “那《玉帶蘭庭》呢？文四姐這個人物，還挺對我的胃口。生性疏狂散漫，無拘無束，還有點嬉皮笑臉。最近有不少小說，其中的女子，大多文武雙全，英姿颯爽?！?/br>
    溫氏嗤的一下笑出聲：“官家看的書真多?！辈焕⑹谴笏晤^號宅男。

    沈氏也賠笑道：“民間都仿效宮中，王娘娘騎射槍棒樣樣過人，梁小娘子也是城外一道風景，人們聽的多見得多，都覺得官家喜歡的樣子才是最美的，自然寫到詩詞小說中?！?/br>
    林玄禮沾沾自喜：“能改變他們以柔弱為美的印象，那倒是很好?！钡任宜懒艘院螅窃儆惺裁磭覄觼y，身體好才能跑得掉啊。

    ……

    擴張領土除了是皇帝的功績之外，還有實際意義。更多的人口，更多的財富，總有一天會回本。

    理論上來說，君子不言利，實際上官員們在交趾的升龍府還沒打下來的時候，就開始探討交趾境內(nèi)能獲得的收益，糧食顯然不算在內(nèi)，府庫充滿也要精打細算，把這次戰(zhàn)爭中所有的花費填補回來。

    政事堂中，丞相召集官員們開會。

    不是每次開會都要讓官家親臨現(xiàn)場。

    “金礦要盡快開掘?！蔽杭径Y說：“交趾國的百姓不忠于大宋已有多年。李朝善于偷梁換柱，誘騙天下人。短時間內(nèi)必不能太平，所有金礦應當盡力開采，開采之后盡快送回來?！?/br>
    “相公不必擔心?！表n忠彥道：“樞密院的軍事行動雖然一向秘不示人，但官家這次已經(jīng)明令永絕后患。”

    徐績幽幽的說：“李朝皇室或許會悉數(shù)伏誅，但當?shù)毓倩率兰?、名門望族，還會蟄伏以待時機。依我之見，三五十年之內(nèi)能保太平無事。”

    他們這些小國家都是，只要朝廷安穩(wěn)無事，就俯首稱臣，一旦有了機會，就有人帶頭謀反，至于普通百姓當然是會被隨便煽動。

    張商英捋了捋剛留起來還不長的胡子：“交趾將來改國為郡，只要勤加教化，會成的。官家打算留下將領和駐軍治理當?shù)?，佐以文官，這不就成了唐時的節(jié)度使？不可為！我們還得選出治民的官員，為天子牧民?！?/br>
    說道抑制武將的權力，不能讓他們同時掌握軍政大權，這一點人人都贊同。

    仔仔細細想制定了治理交趾地區(qū)的章程，如何給李朝皇室定罪，如何削弱當?shù)睾篱T的權勢，派遣誰過去治理國家，要不要把某些被流放但有能力的官員流放過去干活，反正都是去南方被蚊子咬。

    魏季禮在桌子上比比劃劃：“大宋可以在交趾境內(nèi)新建市舶司，這很重要。我大宋的商船南下時，每在交趾境內(nèi)?？浚嘤胁槐恪，F(xiàn)在只需要建造港口——他們現(xiàn)在的港口太小了，不中用。建幾個新的港口，交趾境內(nèi)的賦稅不便走陸運運到京城，可以改為海運，省卻翻山越嶺的煩惱，沿途都可以補給，這樣就方便多了?！?/br>
    工部尚書立刻應聲：“下官已經(jīng)派人去勘察，除了軍中繪制地形圖之外，還要重新界定村鎮(zhèn)地圖，選擇合適的地方新建港口。有了大的港口，更能抑制交趾人的野心。一旦再敢反叛，官家耗費巨資訓練的海軍，就有了用武之地！”

    現(xiàn)在的海軍連一個假想敵都沒有，花錢很多，訓練的還行，但沒啥用。

    給百姓編戶和決定稅賦、納稅方式不用多說。戶部尚書又提出自己最近煩惱的事：“交趾的稻麥、絹帛質(zhì)量還行，但山高路遠，運輸不易，收稅自然是以收銀子銅錢為主。可打下這么大一片土地，除了遷移百姓之外，總要有別的收獲。”新收獲的土地必須有有價值的經(jīng)濟作物。

    “下官思來想去，種甜菜甘蔗，煉糖，運回來，或銷往各地，所獲利益不菲。還有一點，不務正業(yè)那個進士，賈岱玉，他蒸的那個燒酒（酒精），和普通釀酒講究好水出好酒不一樣。燒酒既可以做香水，又能調(diào)制飲品，價格不菲。卻也是糧食做的。倘若收歸官賣，誒嘿?！?/br>
    直接在原產(chǎn)地拿糧食釀酒，用酒來蒸好燒酒，然后直接把燒酒走海運運回來，成本大幅度降低，非常劃算。

    鹽茶酒都是官賣，不過現(xiàn)在的酒不易保存，官賣賣的是酒曲，沒有高質(zhì)量的酒。而燒酒又能長期存放，又極烈，而且沒有盜版，可以賣到普通酒的百倍以上，按照宮里的喝法，兌水果泥、兌酸奶、兌薄荷檸檬水喝，都很美味。

    如果在加上量大的紅糖，兩三年之內(nèi)就能收回出兵的全部消耗。沒有人不愛吃糖。

    徐績輕輕扯了扯袖子，露出手腕上戴的一串交趾黃檀念珠：“交趾這種黃檀也不錯，堅硬與菩提子相等，紋理漂亮，官家說把玩半年會更加油亮。交趾北部盛產(chǎn)迦南香（奇楠/沉香），往年作為貢品進獻過不少，現(xiàn)在白云宮里還有一尊七尺迦南木雕刻的麒麟爺呢，滿室飄香。那片地區(qū)已經(jīng)打了下來，不知有多少好木料?！?/br>
    張商英也從袖口垂下一串紅彤彤的念珠，含笑道：“不是單你有，我這兒也有?！?/br>
    丞相和尚書們談到把烈酒賣給遼國和金國，物以稀為貴，賣給他們可以賣到五百倍的價格！每年榷場流入的白銀和銅錢不計其數(shù)，這就又多了一項商品，讓他們拿良馬來換。最好別打仗。

    會議記錄和結(jié)果整理好，上報給官家。

    六部尚書有五個在這里開會，禮部尚書奉命去祭祀太廟。

    …【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