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宋瑜一跳,她下意識地向后微傾,蹙眉一本正經(jīng)地問:“換藥?” 提到此事那丫鬟仿佛驕傲了些,“園主的眼睛需要上藥,便特意挑了我每日換藥,道婢子心細(xì)手巧,是以才一直留著。” 宋瑜卻覺好笑,櫻紅嬌嫩唇瓣不自覺地彎起,“你是宋府的人,簽的是宋家的賣身契,同那霍園主有何關(guān)系?他還能保住你不成?” 真?zhèn)€自以為是,宋瑜不欲與她多說,揮手便示意仆從將人帶走。 那丫鬟卻拼了命的掙扎,瘋了似的口中喃喃不休,“姑娘不能趕我走……” 她被帶到門口,余光里瞥見前來的人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伸手向前期期艾艾:“園主,園主救婢子一命!” 仆從在前頭為霍川引路,他偏頭低聲問了句怎么回事,那仆從便在他耳旁娓娓道來。 前因后果說明白后,人已經(jīng)走到堂屋門口。 “不過是個自命不凡的丫鬟,一并處置了罷?!被舸ǜ静焕頃那缶?,舉步踏入門檻,攢眉不以為意道。 那丫鬟陡然煞白了一張臉,渾身虛軟地被人帶了下去。 霍川兀自走到屋中,在宋瑜對面坐下。 宋瑜起身便走,左右事情已經(jīng)解決完畢,沒兩步按捺不住回頭冷嘲熱諷:“霍園主好有情趣,連我府里的丫鬟都不放過?!?/br> 霍川啞然失笑,“我府上丫鬟極少,陳管事到你父親跟前借了一位。見她心靈手巧便一直用著,沒曾想惹怒了三妹,下回此事定先與你商量?!?/br> 哪來的下次? 宋瑜確實(shí)生氣,她恨恨瞪了對方半天,發(fā)覺他根本看不見。 她分明想走,但又忍不住想一問究竟,踟躕原地許久質(zhì)問出聲:“謝家的事,是不是你故意為之?” 霍川徐徐:“不知三妹所指何事?” 宋瑜抿唇極力壓制心頭惱怒,“那伙計與人爭執(zhí)鬧出人命,是你刻意安排的嗎?事后再向謝家提條件,逼迫他們退親?” 音落室內(nèi)一片沉寂,許久未有任何聲音。 霍川面無表情,他撫著腰上穗子的手微微一頓,少頃聲音平靜無瀾道:“三妹未免太看得起我。” 其實(shí)話一出口宋瑜便后悔了,人命關(guān)天的大事,誰會隨便拿這個開玩笑? 她暗自捏緊了拳頭給自己鼓勁兒,“可是你趁人之危?!?/br> 從她這個方向只能看到霍川半個側(cè)臉,下頷光潔弧度完美,薄唇露出譏誚,神情很有幾分陰鷙:“我的人平白無故死了,謝家來求我網(wǎng)開一面,我為何要答應(yīng)?”他唇瓣一啟一合,清冽好聽的聲音道出無情無義的話。 宋瑜竟一時沒能反駁,“可、可是你……” 霍川抬頭,循聲面對她的方向,“可是如何?不該提出讓你兩家退親,還是不該上門提親?” 他起身緩緩朝宋瑜走來,一步步將她逼得無處可逃,總能根據(jù)她身上香味精準(zhǔn)地尋到她方向,“三妹,你當(dāng)我是為何?” 宋瑜后背抵著室內(nèi)一根梁柱,不知不覺便退到此處。她是個軟骨頭,沒堅持多久便扛不住了,全無方才理直氣壯的模樣,軟軟糯糯:“我不會嫁給你的……我就是去山上剃發(fā)出家,也好過嫁給你……” 原來這就是她的心里話,霍川陡然陰沉,擒住她手腕盛氣凌人,“由不得你。” 外頭薄羅澹衫聽聞動靜,跑到跟前來尋人,見宋瑜被霍川極近地桎梏在懷中,登時面色尷尬,停在遠(yuǎn)處踟躕不前。“姑、姑娘……園主請松開我們姑娘……” 霍川意興闌珊地松了手,經(jīng)此一事她必定又逃得無影無蹤,索性先說明白:“三妹還記得答應(yīng)我的事嗎?” 宋瑜搖頭不迭,“忘了?!?/br> “那目下想起來了?!被舸ㄌ舸剑堄腥の?,“不日我要到永安城一趟,請三妹一同前往。” 說罷扶著拐杖走出堂屋,留下宋瑜一人心如死灰,“我不去”三個字在口中盤旋許久,最終也沒膽子說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留言好少啦……大家是不是都拋棄我了……_(:3ゝ∠)_ 接下來主要發(fā)展兩人感情,霍三三要怎么才能讓小魚改觀呢~~ 【題外話:之前看到有個菇?jīng)稣f男主是小三,難怪叫霍川,笑死我惹哈哈哈哈哈,這個名字簡直太貼切!于是順手就把名字用上了……】 做了這么久的死,親媽表示也很為難啊攤手…… 宋瑜:我……我不要跟他一起去,趴地大哭。 霍川:哦? 宋瑜:我什么時候答應(yīng)你的要求了,能不能不要自作主張嗚嗚…… 霍川:那就成親吧。 宋瑜:……我、我去。 霍川:乖。 ☆、第28章 不必怕 遠(yuǎn)處烏云壓境,天邊昏沉暗昧,帶著潮濕濃厚的潮濕氣味,即將有一場大雨傾盆而落。申末本不算晚,此刻卻驀地陰暗下來,仿佛夜幕即將降臨一般。 宋瑜尚未從霍川那番話里醒神,饒是如今她已退親,也不能輕易跟個男人出遠(yuǎn)門。她蹙緊眉頭,霍川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做什么非要帶上她,她一點(diǎn)也不想去。 仆從已經(jīng)前往準(zhǔn)備車輦,若不及時回去,恐怕便要趕上這一場大雨。 她讓薄羅去敦促,不住焦急地往外探看。然而沒等來車輦,卻得到宋老爺犯病的噩耗。 穹窿傳來一聲轟隆巨響,眨眼間便落下雨幕,沉重的雨珠密集地打在地面上濺起塵埃,一場雨下得又急又猛烈。彼時她正撐著一把雙環(huán)蜻蜓戲水的油紙傘往門口走,高縵履濡濕了鞋底,濕濕的很難受,她正撅嘴不滿地提著裙擺一步步往前走,“這什么破天氣……” 仆從一溜煙從她身旁跑過,對門房里的下人急切惶恐道:“快去請段郎中來,快!老爺又病發(fā)了!” 宋瑜就在他后頭,一字不差聽得清清楚楚,手驀地失去力氣,油傘從她頭頂?shù)湓诘兀铝懔愕剞D(zhuǎn)了兩圈躺在水洼中。她被疾風(fēng)驟雨澆得渾身濕透,頭腦陡然清醒,顧不得渾身濕透踅身便往宋鄴的房間跑去。 澹衫拾起地上油傘跟在她后頭,著急地喚了聲“姑娘”,她卻恍若未聞,步子快得追不上。 若是淋出病來怎么好,府里已經(jīng)倒下來了兩個,姑娘可千萬不要再出事!澹衫緊跟在她身后,暴雨和著冷風(fēng)裹在身上,阻擋了她和薄羅的步伐,待到兩人趕到時宋瑜已經(jīng)在屋里站了好一會兒。 她傻了一般立在床頭,看著床上面色猙獰痛苦的家主,眼眶通紅手足無措地跟著干著急,“阿耶怎么樣……很難受嗎,我、我……” 她支支吾吾半天也不知該如何是好,想去一旁倒被水給宋鄴,卻因為雙手顫抖沒能拿穩(wěn),五色釉茶杯掉在地上摔得破碎。她顧不得許多,聽聞床榻宋鄴呻.吟聲更強(qiáng)烈了一些,忙跪倒在跟前緊握著他雙手,“段郎中馬上就來了……阿耶再撐著點(diǎn),一會兒就到了……” 可是宋鄴怎么忍得住,他臉上五官已然扭曲,緊緊揪著領(lǐng)口衣襟痛苦不堪,渾身不住地抽搐。宋瑜是第一次見他這樣,根本握不住他雙手,只覺得手背一片濡濕,愣了愣才知道是自己淚水,不知不覺臉上布滿淚痕,眼前光景都變得影影綽綽。 轉(zhuǎn)身試圖求救,恍惚間似乎看到霍川的身影。他腳步沉穩(wěn)果決,漸次朝自己走來,不知為何竟讓人莫名心安。 宋瑜此刻六神無主,病急亂投醫(yī),不待他走到跟前便軟聲懇求:“你救救我阿耶……” 霍川哪里懂得醫(yī)術(shù),他是聽到仆從說宋老爺病發(fā),并且比上一回更嚴(yán)重,這才片刻沒耽擱趕來的。誰知道宋瑜還沒走,兩人之前堂屋鬧得不愉快,霍川仍對她一肚子惱火,聽聞這聲可憐兮兮的求助登時氣消了大半。 他從袖筒里掏出個白瓷瓶,是上回段懷清留下的,“這里面有藥丸,給令尊喂下?!鳖D了頓又道:“是懷清根據(jù)病情煉制的,能暫時壓制他的病情。” 宋瑜聽話地倒出一顆黑褐色的藥丸送入宋鄴口中,又給他喂下一口水。起初宋鄴仍舊掙扎,不多時漸次平靜下來,面色也緩和許多,雖仍舊難受,但卻不再似方才那般痛不欲生。他額頭沁出許多汗珠,神智不大清楚,朦朦朧朧地能叫出宋瑜的名字,聲音虛弱沙啞:“三妹……” 宋瑜細(xì)心給他擦拭汗水,點(diǎn)頭嗯了一聲,卻克制不住淚如雨下,一雙水眸哭得又紅又腫。她分明不想讓宋鄴擔(dān)心,但只消想到阿耶每日承受著怎樣劇痛,便心疼得難以抑制。 屋外是轟隆的雷鳴混合著驟雨打在屋檐的聲音,室內(nèi)夾雜著潮濕的氣息,仿佛還有雨水的清新,近在身旁。 霍川驀然出聲:“你淋雨了?” 他這么一說宋鄴才著眼打量宋瑜,他眼前霧蒙蒙一片,只能看到宋瑜發(fā)髻鬅鬆,碎發(fā)凌亂地貼在臉頰,身上衣裳皺巴巴地掛著。不僅如此,就連握著自己的小手都冰冰涼涼,他臉色猛地沉下,“快回去換身衣裳!” 宋瑜委屈地癟癟嘴,沒有挪動分毫:“我想陪著阿耶,等段郎中來了再走。” 宋鄴再怎么疼她,這方便確實(shí)很堅持,容不得她有半點(diǎn)任性。將目光投向霍川,張了張口:“勞煩霍園主……” 話一出口霍川便會意,招呼宋瑜的丫鬟上來將她帶走,“給女郎換身干凈衣裳,再煮一鍋姜茶?!?/br> 宋瑜著實(shí)有些冷了,起身想向霍川道一聲謝,話未出口便對著人家打了個噴嚏。她是個通情達(dá)理的人,再不情愿也得承認(rèn),霍川方才救了阿耶,她心懷感激:“多謝園主,近日給你添麻煩了?!?/br> 這是她的真心話,阿耶住在府上,又時常需要治病,霍川能夠幫到這份上,已實(shí)屬不易。 霍川面無表情拭了拭臉,聲音比外邊天氣還冷:“不必,下去吧?!?/br> * 宋瑜這人說缺心眼兒,確實(shí)是那么回事。 前一刻還怕得要命,霍川只遞給了她一瓶子藥,轉(zhuǎn)眼便對人另眼相看了。她低頭系上短衫衣結(jié),再一想霍川逼迫自己的場景,登時便將那一點(diǎn)兒感激強(qiáng)壓回心底,老老實(shí)實(shí)地穿起衣服來。 不過片刻的工夫屋外已經(jīng)漆黑一片,擱在平常才到傍晚,此時卻黑沉沉得嚇人。加上絲毫不見停的雨聲,時而有震耳的雷聲,仿若從頭頂炸開一般。她忍不住瑟縮了下肩膀,從小便害怕打雷,有一回甚至深更半夜躲進(jìn)龔夫人床上,緊緊環(huán)著她不肯撒手。 她打算再去看望耶耶一趟,游廊昏昧。澹衫手持燭臺走在前頭,可惜雨勢太大,不一會兒便被吹熄。廊下竟然連盞燈籠也無,宋瑜僅憑一點(diǎn)微弱月光走到宋鄴門口。 里頭點(diǎn)著燭火,宋鄴已經(jīng)在內(nèi)室睡下,外頭是霍川和段懷清在談話。不知是何內(nèi)容,模樣都有幾分嚴(yán)肅, 段懷清偏頭見到她略略壓抑,“宋女郎也在?” 兩人對話戛然而止,霍川面對著她不言不語,倒教人好不自在。 宋瑜舉步走入內(nèi)室,逃難似地丟下一句:“我去看看阿耶?!?/br> 身后是段懷清帶笑的聲音:“令尊已經(jīng)睡下,目下需要休息,請女郎不要驚擾了他?!?/br> 果真如他所說,宋鄴身上蓋著綢被睡得昏沉,臉色比剛才平和許多,只是略顯得蒼白。宋瑜拿起巾櫛給他擦拭一遍額頭雙手,動作輕柔地重新放回被子里。她沒讓丫鬟跟進(jìn)來,立在床頭又看了一會兒,才神情蔫蔫地從里面出來。 段懷清不知何時已經(jīng)離去,外頭只剩下霍川一人,似乎在等仆從前來接應(yīng)。 她以為霍川看不見自己,腳步輕緩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頭,一只鞋履才邁出門檻,便聽霍川不疾不徐的聲音道:“三妹的房間似乎跟我順路?” 宋瑜僵在遠(yuǎn)處,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抿唇不大情愿道:“是……” 霍川已經(jīng)起身朝她走來,“那便一道走,明朗不知去向何處,勞煩三妹送我回屋?!?/br> 說得理所當(dāng)然,壓根兒沒詢問宋瑜是否情愿。宋瑜眼睜睜地看他走來,分明心里很是排斥,但又憋不住提醒:“前頭有門檻?!?/br> 霍川嘴角不自覺地勾起,心情總算愉悅了些:“多謝?!?/br> * 莫名其妙地兩人便并肩走在廊廡下,后頭是捧著燭臺的澹衫兩人。宋瑜盡量往一旁避開,然而走廊統(tǒng)共那么大點(diǎn)兒地方,她又能避到哪去。 薄羅在后頭時不時提醒霍川注意腳下,或是轉(zhuǎn)彎或是上臺階,雨聲夾雜著她一聲聲清脆的嗓音,顯得院中更為寂靜。宋瑜正低頭專心地盯著鞋頭,耳畔倏忽炸開一道震耳欲聾的聲音,一陣接著一陣,經(jīng)久不絕。 宋瑜整個人忽然停住,下一瞬已經(jīng)蹲下縮成一團(tuán),將頭深深地埋在膝窩里,雙手捂緊耳朵瑟瑟發(fā)抖。 霍川往前走了兩步,察覺到她的停下,卻又看不到究竟是何狀況。聯(lián)想方才狀況很快得出結(jié)論:“怕打雷?” 她 從小就這點(diǎn)毛病,無論澹衫怎么哄都沒用,直到雷聲過去還在不住地顫抖。她抬起一張煞白的小臉,漆黑的夜色倏忽被劃破一道刺目白光,瞬間亮如白晝。霍川精致 冷傲的臉就在前方,他眼前的紗布仍未除去,照得臉色更加蒼白,這一幕落在宋瑜眼中更為嚇人,她險些兩眼一翻暈厥過去。 這反應(yīng)正好證實(shí)了霍川的猜想,他嘴角翹起了嘲諷的弧度,伸手遞到宋瑜跟前:“正好你替我引路,我為你壯膽?!?/br> 宋瑜傻乎乎地盯著面前手指修長的大掌,正在猶豫之際,天空很應(yīng)景地又響起一聲驚雷,她來不及多想纖手已經(jīng)被握在霍川手心。 霍川平常看著陰沉冰冷,但是手掌卻溫?zé)崛彳?,宋瑜被他整個包在掌心,走了許久都沒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澹衫薄羅走在后頭,心思復(fù)雜地盯著兩人交握雙手,面面相覷不知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