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辰看到林書安出來將林娘子護在身后，狹長的眼冷冷地瞥過來，讓他莫名一顫，不知為何他覺得林書安和大哥一樣骨子里都不是什么好人。

    “方大少爺鬧夠了也該回家里去清醒清醒，話不要說的過滿，方家真是你說了算？”

    方子辰明顯感覺到大哥的身體僵了一下，而后如此固執(zhí)的人竟真的愿意離開，他感激地看了眼林書安，但是人家卻連個眼神都未給他，護著自家娘子回去了。

    整條街上反而他們兄弟倆成了大笑話。

    方子凌余光掃了眼隨從手里的東西，笑出聲：“倒是我小瞧他們了。”

    “哥，你也別怪人家。那甄娟是嫁過人的，爹娘不會讓她進府做咱們家的當家夫人，再說她一鄉(xiāng)下村婦，不識字也不懂規(guī)矩，在咱們家也不自在。更何況，你又不是真心想娶她，又何必為她受這般委屈？她不愿當外室……”

    方子凌由著自己這個弟弟胡說八道，卻被外室兩個字給惹得變了臉：“放屁，誰和你說我要養(yǎng)她做外室？我一早說了會明媒正娶抬她回來做夫人?！?/br>
    方子辰從小到大還是頭一回被哥哥罵，心里也不好受，說話也沖，沒動腦子：“這鎮(zhèn)上除了咱們自家人誰把你當好人？你這話便是寫出來都沒人信，更何況說的。你但凡真有這個心思，你做就是，他們還能攔住你？”

    方子凌沉默，一直到回家也再未開口說過話，當天夜里便發(fā)起了高燒，甚至驚動了早已躺下的方老爺和方夫人。

    這個長子雖然手段狠辣，但整個家也是靠他才如此風(fēng)光，方老爺自然對他最為看重。

    雖說小兒子想走仕途，這才是真正的出息，但方老爺卻覺得若是沒大兒子打下扎實的底子，一切不過空談罷了。

    方家這一夜鬧得人仰馬翻，方夫人心疼地坐在床邊拉著兒子的手，擔心道：“好端端的怎么會發(fā)燒？你們這些奴才怎么伺候的？”

    下人不敢隱瞞，只說主子出去的時候心情尚好，還換了一身新衣裳，回來卻濕透了，話也不說誰也不理，直接躺床上睡了，沒想到這會兒就病成這樣。

    自然連同行的方子辰也給招了出來，所以方子辰睡得正香卻被人從被子里給揪了起來，哈欠連天地面對爹娘的審問，將大哥過分的舉動全倒了個干凈。

    原以為娘會站在他這邊，不想娘氣憤道：“哪家的丫頭這么不識抬舉？我兒子瞧上她，她還拿脾氣？改天我去會會她?！?/br>
    方子辰：“……”

    爹娘在床前守著，方子辰也不敢走，搬了個凳子來遠遠地坐著，哪怕再困也不敢睡。

    他后悔自己先前說話不過腦子，大哥即便壞，但對他這個弟弟十分寵愛，哪怕爹娘不許做的事，大哥也會帶著他去做，爹娘數(shù)落時一并扛下來。

    大哥待自己尚且有耐心溫和，若是中意的女人……

    第75章    ····

    四月，街邊的綠樹抽出嫩芽，在春風(fēng)中搖擺。

    淺碎的光在葉片上跳躍，順著柳條俏皮地滑落到行人身上。

    林書安背著書箱走出鋪子，看著站在后面眼巴巴望著自己的甄妙，無奈地笑了：“雖然遠了些，也用不了多久就能回來，在家里等我的好消息吧。”

    甄妙抿了抿唇，點頭應(yīng)下來，如果不是家里還有婆母和jiejie放不下，她真想關(guān)店陪他一起去。

    而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給他多帶些銀子，以防在外面受委屈。

    可一想到相公高中后要考秀才、舉人還要去京做天子門生，到時候等他們之間與天南海北無異。

    這世間有許多事無法隨心所欲。

    “這段時間若遇到麻煩能避就避，等我回來再處理，難為你了?！?/br>
    林書安將她被風(fēng)吹到面頰上的碎發(fā)拂到耳后，深邃黑眸里蕩漾著滿滿的不舍。

    甄妙看他這模樣，忍不住笑起來，心里的那一點小情緒一掃而空，反過來安慰他：“相公在外面不用多顧慮家中，橫豎不過小半個月，我在家里等你。”

    即便兩人再不舍，也到了分別的時候。

    原本這次是要搭方家的馬車一并去的，林書安不滿方子凌所作所為，直接拒絕了。好在天氣日漸暖和，路上不至于太遭罪，他和幾個同去赴考的學(xué)子租了輛車。

    此行還有凌秀，原本也是精貴公子倒是半點不在意身份，兩人結(jié)伴而行，一路上也不至于無聊。

    四月有擔憂，有期待亦有歡喜。

    歡喜就是秀華終于嫁過來了，在林書安離開的五天后。

    即便做了新嫁娘，秀華一如往常愛說笑，小到鄉(xiāng)下誰家的雞啄了哪家狗的眼睛，大到誰家的媳婦日子過不下去了，和惡婆婆廝打一通，原以為這肯定得鬧個妻離子散，哪知道反而把那刁婦給制住了，日子反而越過越好了。

    “村里人都說人果然是賤骨頭，客客氣氣好聲好氣說話不成，非得鬧個臉紅脖子粗?！?/br>
    甄娟將背簍里滿滿的干蘑菇倒出來，笑著說：“東家長西家短的話你和我們說就是了，可別回去在你婆母面前討人嫌。還是山上的東西好，瞧著就歡喜?！?/br>
    秀華掩唇樂得咯咯直笑：“我肯定不會和她說，不過她倒是時常來找我說話，生怕怠慢了我，我也不知道哪兒修來的福氣，往后的日子不用愁了。說起來去年那場雨塌了山，連上山的路都給沖斷了，得另尋小路，雖說不怎么好走，好東西卻多。不過現(xiàn)在村里人大多吃喝不愁，也沒人費勁上去，那么些個好東西倒白白浪費了。”

    甄妙和甄娟也是這么想，費點力氣就能賺錢，可惜到底遠了。

    秀華一打開話匣子就關(guān)不上了，說起她家相公更是含羞帶怯逗得甄妙姐妹倆直笑。

    “聽說娟jiejie定了人家，什么時候辦喜事??？”

    甄娟笑了笑：“七月，那會兒日子最好?！?/br>
    自從那天方子凌氣急敗壞地走掉后再也沒來過，她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來，往后應(yīng)該無瓜葛了吧？

    “時間倒是充裕，縫制嫁衣也不必趕，時間當真是快。”

    時間走得快卻也長，但總歸是有盼頭的，整天說說笑笑，連清明時想念逝者時的難過也帶走了。

    掃墓那天甄妙姐妹倆回去了，數(shù)月未見，甄大看起來竟顯蒼老了許多，只是同她們說話依舊擺著架子，聽到林書安不在家掙功名去了，這才稍微緩和了一些。

    王氏借口孩子小不方便來墓地躲在家里，甄妙她們也不在意，也不想這個毒婦來擾娘的清凈。

    有甄大在身旁姐妹倆沒多說鎮(zhèn)上的事，提及最多的還是如果她還在也能得她們好好孝敬了。

    “我也沒什么本事，現(xiàn)在你姐妹倆自己闖出了一片天，我說什么估計都聽不進去。但做人不能忘了根本，真發(fā)達了也給你娘立塊碑，也不說修得多好，瞧瞧這草生的，我看著都難過。你們要是顧不上，這事我來辦?！?/br>
    說一千道一萬還是沖銀子來的，不過能把話說的這么有理有據(jù)，通情達理，看來私底下沒少練。

    甄大沒得到回應(yīng)也不惱，給人一副他只是說說而已的感覺。

    甄妙和jiejie對視一眼總覺得事情沒這么簡單，燒完紙錢給娘磕過頭后他們離開墓地，走在回去的路上甄大才說出真正的心思。

    “女婿不在家，家里全是沒什么力氣的娘們怎么成？萬一真要有人作惡，你婆母生病走兩步路還喘，就你們兩個能斗得過誰？你二娘為人兇悍嗓門大了些，不是什么好的，但能幫你們鎮(zhèn)住廠子，等女婿回來了讓她再回來?！?/br>
    沒給姐妹倆開口的機會，甄大繼續(xù)說：“我和你二娘也幫襯不上你們，人和力氣隨便使，有的是?！?/br>
    甄妙哪會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好笑道：“爹的好意我領(lǐng)了，至于爹的話未免摻了水，二娘瞧著吃的圓潤體胖，連我都打不過，更別說有力氣的賊人了。我家里忙，沒空伺候人，爹勸二娘打消這個念頭吧?！?/br>
    甄妙想到什么，笑著說：“這次相公要是考中了，到時候我們回來看你。”

    打一巴掌給顆甜棗就是這樣，連甄大這種成天在地里忙活的人也知道這世上只有讀書考功名命才能變得金貴，要是林書安中了，就能吧甄家從泥坑里拽出來，好處多的很。

    甄大笑著說：“成，成，你們回來我把家里的那只老母雞殺了給你們添菜?！?/br>
    姐妹兩上完墳就回去了。

    清明時節(jié)，天氣陰沉，不多時便下起了小雨，不大，風(fēng)一吹像頭發(fā)絲。

    她們提前準備好了傘，不過這會兒倒不急著用。

    路上沒什么人，兩人也不用擔心話被別人聽了去。

    “爹現(xiàn)在和王氏學(xué)了一身的好本事，妹夫以后越來越出息，若是回來他們會覺得這是給他們長臉，指不定他們敢背著你們做出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來。都是不能給好臉色的主，免得受牽累?！?/br>
    甄妙看著jiejie笑了：“去年相公在林家那些人那里受得氣，我咽不下，這回那家的也去考了，要是相公中了，他沒中，我更回去好好的熱鬧一陣。”

    甄娟好笑不已：“不是里正做主斷了往來了嗎？你還和他們置氣？”

    甄妙扯了扯嘴角：“就當我小心眼吧，我一想到那日他們那般看輕嘲笑我相公，我就不舒服，即便裝了一年這火氣還是旺的很，我非要瞧瞧他們笑不出來的樣子。攢在心里的恨總得消了，往后日子越過越好，再去找那些人的麻煩，不解氣。計較，外人說小題大做，不計較，自己心里堵著，事情還是早些了了好?！?/br>
    至于往后甄大和王氏會不會借相公的勢動小心思，那還遠的很，沒必要現(xiàn)在拿來愁。

    相公不在的日子雖一如往常總歸少了些顏色，也不知道他這些天考試可否順利？有沒有歇息好？臨出門前給他帶了幾個餅，這會兒也該吃完了吧，那邊的吃食可還合胃口？

    甄妙越想越心慌，恨不得一睜眼一閉眼就能去他身邊，被秀華得知后，笑她好沒羞。

    這回林書安和凌秀一如之前提前動身，到達目的地后直奔客棧，順利定下兩間客房，宛如吃下定心丸，閑聊幾句便回屋各自復(fù)習(xí)功課了。

    至于吃飯兩人沒在客棧里用，而是去大街上隨便尋了個攤兒，便宜還吃得飽。要說在客棧里吃最省心省力，有人送有人收拾，也不耽誤復(fù)習(xí)。

    但人有高雅與粗俗卑鄙之分，走歪門邪道的人藏在暗處，讓你揪不出來但卻能狠狠地惡心你。

    在考場內(nèi)無法下絆子，心思便就動在了別的地方，臨考前吃壞了東西鬧肚子等等匪夷所思的事兒偏偏就發(fā)生了，寒窗苦讀數(shù)年的苦功夫全都埋沒了。

    這一路上盯著他看的人著實不少，不知是在看他的相貌還是別的，那種視線讓人莫名的不舒服。

    他將自己的困惑告訴了凌秀，凌秀好笑地說：“林兄，你何時變得這么疑神疑鬼了？大街上這么多人，瞧你長得俊，多看兩眼又不是大事?！?/br>
    “許是我多疑了，出門在外還是小心點。”

    凌秀不以為然，望著街上的人流，感慨道：“這一回不知道還有沒有好運氣了，我同我爹娘說了若是考不中秀才，我就踏踏實實的管棺材鋪，橫豎餓不死。咦，方兄？你什么時候到的？”

    林書安往前看了一眼，又垂下眼。

    兩人寒暄一陣，凌秀說起這兩天林書安的憂慮，方子辰笑：“他們敢，光天化日官老爺眼皮子底下他們敢囂張？”

    前車之鑒無數(shù)，林書安自然慎重，他們不信是他們的事兒。

    讀書時，他恨不得將一個時辰掰碎分幾塊用，他不想等，不想重新來過，所以他抱著必中的心思來考，若他學(xué)識不夠不中他認，可若是被一些荒唐至極的小事壞了事，他斷然無法原諒。

    考試前一天林書安早早歇下了，不知為何卻睡不踏實，索性閉目養(yǎng)神，興許過不了多久自己就睡著了。

    睡不著的夜里一切動靜都會放大，屋外傳來一陣窸窸窣窣聲響時，林書安騰地起身下地。

    這么晚了這種響動太過反常。

    第76章    人都死了

    今夜月光清明，照亮了門窗，也將那道鬼鬼祟祟的黑影照了個明白。

    只見他賊頭賊腦的從懷里掏了個東西出來，將指頭放進嘴里沾了口水，在紙傷戳了個小洞，一根小管子伸進來，就在他要吹的時候，感覺到有股力道覆在手里的東西上，意識到不對，他抽回東西轉(zhuǎn)身就要跑。

    只可惜就在他轉(zhuǎn)身時，門被人從里面打開，吱呀一聲，在這夜里顯得十分刺耳。

    求生是本能，只要不被人看到自己的樣貌，就沒人能發(fā)現(xiàn)。

    而林書安早已經(jīng)猜到他的意圖，揪著他的后領(lǐng)用力一甩，裝在門窗上傳來的巨大聲響驚動了熟睡的人紛紛出來查看。

    奇怪的是挨著林書安的幾間房內(nèi)卻無任何動靜，足見這迷煙的功效。

    虧得他未熟睡，若是招人算計，功虧一簣，他自己都無顏回去面對妙娘。

    很快客棧里燃起了燭火，將夜的寂靜與寒涼驅(qū)趕一空，也將撞的七暈八素之人的眉眼給照了個清楚，赫然是客棧里叫聲響亮逢人便笑著稱呼爺?shù)男《?/br>
    “大晚上的，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