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看了又看了兩處都離主街很遠。

    一戶是與主人家住一個院子，有兩間空屋子，還另有灶火，尚算自在，若說有什么不好，那便是這家孩童多，哭鬧打玩也有點吵人。

    另一處是幾戶人家混住的院子，據(jù)說都是和他們一樣的外來戶，甄妙剛進院子就被里面的臟亂不堪給堵的直皺眉。

    眼下只剩一間空屋子，一家三口住一間屋子著實不方便，而且?guī)准夜灿靡粋€灶房，甄妙指著這個過活這不成。最重要的是那些人看她和相公的神色太讓人不舒服，且亂糟糟的影響相公讀書。

    “這處便宜，一個月一百二十文錢?！?/br>
    甄妙和林書安對視一眼，林書安直接決定下來：“既然只有這兩處可挑，那便定下剛才那處吧，尚算入眼些。”

    甄妙遲疑一陣：“相公讀書重要，萬一被吵到可怎么好?！?/br>
    她想要不咬牙就租個獨院的，什么都大不過讀書去。

    林書安搖頭：“我白日在學堂，如何吵我？到了晚上全都歇了，夜深人靜，除了老天誰也吵不到我。我瞧此處挺好，離主街是遠了些，好在順著門口的路一直往前走倒也算方便，省得彎彎繞繞?！?/br>
    “全聽相公的?！?/br>
    林書安同牙人去寫租房字據(jù)了，出來見甄妙站在旁邊發(fā)呆，輕聲道：“委屈你了?！?/br>
    甄妙轉(zhuǎn)身看著他，耳廓一片通紅，搖頭道：“不委屈，我們還年輕，早晚有一天能掙來好日子?！?/br>
    此時有股莫名的力量在她的心里橫沖直撞，慫恿她去抱住他有力的腰身，到底還是面皮薄，她伸手抓住他的袖擺輕輕地晃了晃。

    林書安只覺自己的心像被什么給撓了下，酥酥癢癢，蕩漾起一片漣漪。

    “先暫且在這邊住著，等將來給你換大宅院?！?/br>
    第46章 （算中修？）   倒有幾分冤家路……

    兩人從鎮(zhèn)上回來走進院子見娘在樹底下坐著，看見他們急切地迎上來：“如何？可有瞧著滿意的？”

    甄妙扶著婆母坐回去，笑道：“也是趕巧有戶人家有兩間空屋子出租，兩口子瞧著是和善人，就是孩子多，正是不消停的時候，娘會不會嫌吵？”

    林母松了一口氣，聲音也顯得輕松：“怎么會呢？我巴不得多熱鬧些，這些年身子骨不爭氣，成天只能躺在床上哪兒也去不成，你們也有正事要忙，能瞧小孩子玩耍我也好打發(fā)時間?？尚柚棉k什么？租金是按年還是按月交？”

    甄妙示意相公陪婆母聊，她去做飯。

    林書安跟著坐在旁邊，抬眼看到岳母王氏也過來了，聲音淡了幾分：“是要置辦些必要家具的，至于房租我和妙娘商量過了，還是分月給的好，若還有合適的到時候搬咱們也自在些，不必讓錢綁著為難?！?/br>
    “倒是這個理。”

    王氏掩不住眼里羨慕，急切地問：“在鎮(zhèn)上住要多少錢？最少也得五十文吧？咱們鄉(xiāng)下不值錢的地兒都得二三十文，鎮(zhèn)上的房子一般的也不便宜?！?/br>
    林書安抿了抿嘴：“岳母說的是，我們租的這處院子要一百八十文?！敝劣谄渌麤]必要多說。

    王氏當初手里攥著錢本想去鎮(zhèn)上打聽打聽有沒有合適的房子買，她想提前給晨寶備下，免得將來貴了越發(fā)買不起，現(xiàn)在聽到光租都要近兩百文，心里一個咯噔，就是有那二十兩也買不成，更別說現(xiàn)在家里連底子都被掏空了。

    越得不到越想要，但凡在鄉(xiāng)下生活的人誰不想搬到鎮(zhèn)上城里去？好看的好吃的好玩的只要走出門就應有盡有，在鄉(xiāng)里鄉(xiāng)親間也有面子，要不那些嫁到鎮(zhèn)上的小姐妹回娘家一趟個個趾高氣昂的。

    “那我們什么時候搬？這么打擾親家怪不好的?！?/br>
    林母年輕時也不是能忍的脾氣，今兒一早聽到親家母和親家公小聲抱怨他們一家子理所當然地在家里白吃白住，連做人最起碼的客氣都沒有，攛掇親家公和妙娘提要錢的事，換做以前她絕不饒人，可現(xiàn)在只是心疼兒媳，多和善乖巧的孩子，一看就是好脾氣的，把人逼到那個份上，可見眼前這婦人是何等惡毒。

    王氏趕緊說：“親家母這話說的，你們有難處我們本來就該幫忙，何必這么見外呢？我和她爹都盼著妙娘兩口子出息，孩子們孝順，我們也跟著享福不是？”

    現(xiàn)在知道指望孩子享福了？以前怎么像對仇人似的恨不得把孩子逼死才甘心？當誰都是不記事的傻子過幾個時辰就忘？想的真美。

    林母沒理會，抬眼看向在灶房忙碌的兒媳，與兒子說：“你去幫幫妙娘的忙，她也在鎮(zhèn)上跑了一早上，忙完也好讓她歇歇。”

    林書安當即起身去了灶房。

    王氏錯愕不已，看了眼那道頎長身影又看向親家母，說道：“怎么能讓姑爺去灶房做雜事呢？他是讀書人，不該這樣?！?/br>
    林母不咸不淡道：“我家不講究這些，能不能出息全看他自己下的功夫夠不夠，和做粗活碰碗筷有何干系？爺們就得耐摔打些，把苦頭吃盡了才能往好日子奔。我就是心疼我兒媳婦，平日里忙著做買賣，累一天回來還得伺候一家子吃飯，我雖說好些了，連一個菜都炒不完就得坐在一邊歇一歇，煙味一嗆連氣都喘不上來，老天開開眼讓我這病好起來，也能搭把手?！?/br>
    王氏再怎么蠢也聽出味了，親家母這是怪她吃現(xiàn)成的，尷尬地笑了笑，站起身：“我回去看看孩子，他爹腿腳不便，小孩子愛鬧，不小心傷到了又得麻煩。”

    要說他們一家三口如今真是赤條條無牽掛，全部家當也就那幾兩銀子幾身衣裳，至于埋在地下的能不能重見天日還是另一說，有話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也只能放下了。

    吃過午飯，掛在天際的太陽顏色總算濃了些，想來是要放晴了。

    甄妙剛洗完碗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端起木盆往灶房走，被氣喘吁吁地秀華喊住，轉(zhuǎn)頭看過去，當即想起昨兒說的事：“我們這就過去?！?/br>
    甄妙放好木盆出來，拿起一早準備好的工具和林書安說道：“陳伯和兩位大哥幫我們看能不能挖出還能用的東西?！?/br>
    秀華笑道：“他們今兒歇在家正好有空，早些動手興許能救回不少東西來?！?/br>
    林書安說道：“多謝你們費心了?！?/br>
    才下過雨，地上濕滑，一鍬下去泥土全粘在工具上了挖起來并不輕松。

    幾人正忙碌，里正和他兒子帶著家伙也來了，站在旁邊抽完最后一口煙磕掉煙灰，將煙桿放回腰間的袋子里，見人全盯著他，聲音如常沒什么起伏：“看我做什么？趕緊做事，把能用的挖出來，免得時間久了糟蹋了?！?/br>
    有在不遠處看熱鬧的婦人見里正來了趕忙回家喊自家男人，鄉(xiāng)下說話最管用的就是里正，誰家沒個事，在眼跟前博個好感說不定里正能給個通融。

    來的人多了別家也不敢落下，林大伯一家子是最后來的，全村人看過來，如刀一樣的視線狠狠地剜他們的rou，他們只得面紅耳赤地趕緊過來干活。

    村里大多數(shù)人一直看不上林奶奶強賴上林家，一家子鳩占鵲巢的做派，要不然林秀才也不會落到這種境地。

    要不說人和人不同，外人終歸是外人，老林家真正的好半分沒學到，小人嘴臉倒是越來越難看，見人遇難落魄了不說幫忙反而攆人，看不成熱鬧了又假惺惺地過來幫忙，真不害臊。

    段大爺一家說了要不是人林書安過來提醒他們一家子只怕就要交待了，這才是心善，可結(jié)交之人。

    里正站直身體，看向那一家子，臉色微沉：“你們現(xiàn)在是一家人本該相互扶持，外人尚且看不過去，你們倒是沉得住氣。書晨也是讀書人，懂的道理也多，平日里也和你家人說道說道，藏在自己肚子里算怎么回事？你們做長輩的不為你們多少也想想你家書晨的前程，被人指著好看相？”

    林書晨擔心的事到底還是發(fā)生了，垂下頭都難掩他此時臉色的蒼白，這一天臉面全丟了個干凈。

    被埋的三個院子緊挨著山，一個垮塌結(jié)結(jié)實實地全埋在下面，好在自家有什么林書安記得最清楚，朝著大致方位往下挖倒還真挖到些能用的物件。

    鍋、菜刀、鍋鏟、餅鏊等這些廚房離不了的工具尚且能用，至于其它的不是被壓壞了就是被泡的不成樣，損毀得厲害，林書安將刨出來的一口不大不小的箱子上的泥土除去，十分愛惜地撫摸著，沖站在旁邊的甄妙說：“這些清洗過帶走，晚點我找車送一趟，旁的慢慢添置吧?！?/br>
    里正皺眉看了眼這片被山土禍害過的地方，嘆口氣說道：“我老娘家里還有空屋子，這陣子你們也沒地方住，你們一家子暫且將就下。”

    林書安謝過里正的好意，坦然說出自己的決定：“我們商量過了打算在鎮(zhèn)上租房子住，讀書做生意都方便些?！?/br>
    林家父子幾人全都不可置信地看過來，這時有人接了一句更將本就不愉的林書晨氣得夠嗆：“書安爭氣，在鎮(zhèn)上最好的明思學堂念書，一年光學費就一兩銀子，把時間浪費在路上確實可惜?！?/br>
    “我也聽說那位先生很有本事，沒準咱們桃花村又要出個林秀才?！?/br>
    一時恭維林書安的人不少，林書晨握著農(nóng)具的手因為用力指骨泛白，心里一陣惱恨，就算在明思學堂念書又如何？不過是走了狗屎運罷了，他要念定然也能得先生賞識。

    林書安面色平淡，自家沒什么好挖的，跟著眾人去幫段大爺家的忙，從頭至尾對那些恭維只回了句：“各位抬舉書安了?！?/br>
    甄妙和秀華將沒什么分量的物件帶回去清洗過整理好，山那邊都是賣力氣的活，她們也幫不上忙，索性坐在一處聊天。

    “今天就要搬過去嗎？這么著急。”秀華滿臉不舍。

    眼下院子里就她們兩人，知根知底的也不必隱瞞，甄妙嘲諷地勾了勾嘴角：“早點走省得生出麻煩，我爹到底耳根子軟，我成親把家底都掏空了，他又傷了腿又不能去鎮(zhèn)上做工賺錢，王氏在他耳朵邊說的多了，他也會有這個心思。他心有多臟我一個人知道就好，沒必要污了娘和相公的眼?！?/br>
    秀華無奈：“我們姐妹來日方長，興許我娘給我相個鎮(zhèn)上的人家，到時候我天天去你家串門去?！?/br>
    甄妙笑著應下，心里卻不住羨慕她的這份天真。

    離家時即便做表面樣子也得和甄大道個別，一刻鐘里甄大幾次三番提醒甄妙不要忘了回來看他，惦念牽掛的話說了一堆也無非是怕將來她的日子好過了徹底把他這個爹拋在腦后罷了。

    甄妙只是笑了笑，連一句準話都不給他。

    三人到鎮(zhèn)上天已經(jīng)漸漸暗下來，付了錢便往新家去。

    甄妙攙扶著林母走進院子：“往后咱們就先在這兒住著了，娘和相公先進屋，我去生火燒水給您洗臉，這幾天都沒歇個好覺，一會兒早點安置?！?/br>
    中午回去那會兒甄妙和相公買了一捆干柴放到灶火邊，她蹲下身剛要伸手去拿，卻發(fā)現(xiàn)原本捆綁扎實的柴火有些松動，微微皺了皺眉，心底隱隱有一絲情緒浮現(xiàn)而后很快被她壓下去。

    第二天早上和林母說了一聲，甄妙背著竹筐和林書安一起出門了。

    暴雨過后天氣又恢復如初，才早上已經(jīng)感覺到熱意，路上除了坑洼處還積著水，旁處已經(jīng)干了。

    明思學堂和熱鬧的長街不在一個方向，兩人在路口分開，甄妙看著他走遠才匆匆去置辦食材。

    今兒早上的買賣是做不成了，索性做了下午再去賣。

    rou鋪的屠夫見到她，本就不大的眼睛笑得瞇起來：“林娘子有幾天沒來了，今兒是打算出攤了？還是老樣子？”

    甄妙笑著回話：“比往常再多一斤吧，家里相公讀書辛苦，想給他補一補?！?/br>
    屠夫利落地切rou稱好，又送了她幾根大骨頭：“林娘子拿回去熬湯喝，這才大補?！?/br>
    話雖不明說甄妙也懂這是屠夫?qū)ψ约洪L久照顧他生意的謝禮，她沒客氣收下來。

    “自打林娘子賣餅賣湯賺了錢，尋思照貓畫虎的人不少，這不在你之前有位姑娘也買了幾斤rou回去說要支個攤。”

    甄妙笑道：“大家各憑本事吃飯，要是賣得好那也是我手藝不精?！?/br>
    屠夫四處看了一眼，小聲說：“林娘子還是當心些，做事多留點心眼?！?/br>
    甄妙怔了怔，點頭說：“好，多謝您提點?！?/br>
    她在回去路上順便看攤子上有沒有家里急于添置的，好帶的小東西順帶著拿回去，大物件就得特地跑一趟來買。

    甄妙在賣針線的小攤前站定，剛要問那卷好看的彩線怎么賣，卻有人先她一步拿起來，見她看過來，那女子笑了笑：“這線怎么賣？”

    甄妙在心里笑了一聲，上輩子的那些破事還真陰魂不散，倒有幾分冤家路窄的意思，要說恨？那也不至于，好歹她臨死前還狠狠地揍了人一頓。

    第47章 （小修）   嬸嬸做的餅很好吃?！?/br>
    “柳娘也做針線活？”攤主眼中滑過一抹不屑，轉(zhuǎn)過頭客氣地同一旁的甄妙說：“林娘子要買什么？針線剪刀笸籮我這兒都有，彩線很得娘子小姐們喜愛?！?/br>
    家中自是都缺的，除了相公偶爾穿白衣，她和婆母的衣裳顏色大多較為深沉。只是女子天生就喜愛這些亮眼的色彩，即便用不上也愛不釋手，最后還是咬牙放下只買了必要的。

    “我怎么不能做針線活？給我小妹做件衣裳?！?/br>
    “你這是何必呢？她又不認你。”

    柳娘不以為然：“我自己認就是了，這陣子她肯收我給的東西了，總得慢慢來。線我拿走了，錢明兒給你送來?！?/br>
    甄妙低頭拿荷包不動聲色將兩人的話收入耳中，拿出銅板遞過去，聽攤主直嘆氣：“看到她就知道沒好事，又得破財?！?/br>
    甄妙朝那女子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輕聲道：“那姑娘不是說明兒送來嗎？”

    攤主嘲諷地撇了撇嘴角：“信她？把你賣了都得給她數(shù)錢，不是什么正經(jīng)人。她meimei瞧不上她，平日見了都當不認識。”

    攤主怕壞了印象說話有所保留，甄妙上輩子就知道能和范朗鬼混在一起的不是什么好人，也不好追問，反正來日方長早晚會知道。

    甄妙將東西收好回家，熱鬧鼎沸的人聲漸行漸遠，走到家門口墻根下說笑的兩個男人抬頭看過來，渾濁眼睛充斥著讓人不舒服的打量。

    從路口到走進院子身后的那兩道視線一直追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