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我……是一個人?!敝斐柣剡^身,捧著兩杯水,小心地把水遞給警察。 “謝謝,”警察接過水杯,沒有喝,放到一旁桌上,“那么,你一個人去少年宮做什么?” “我是去看書。” “哦,一直在看書嗎?” “是的。”朱朝陽回望著他們,表情從一開始的緊張,漸漸變得鎮(zhèn)定。 脖警察繼續(xù)問他:“你經(jīng)常去少年宮嗎?” “一般暑假我要么去新華書店,要么去少年宮看書?!?/br> 胖警察眼睛看到小房間的墻上貼了很多獎狀,此前他們也知道,朱朝陽學(xué)習(xí)很用功,成績很好。他點點頭,又問:“那天你什么時候離開少年宮的?” “大概吃中飯以前?!?/br> “你離開前,有沒有遇到什么事?” “什么事……”他微微停頓了一下,道,“你們說的是朱晶晶摔死了?” “你知道摔死的是朱晶晶?你見到她摔死的?” 朱朝陽搖搖頭:“沒有,我后來回家聽我媽電話里說的,才知道早上摔死的是朱晶晶?!?/br> “那天你進少年宮時,是不是遇到朱晶晶了?” 朱朝陽搖搖頭:“沒有啊,我不認(rèn)識她。” 脖警察眉頭微微一皺:“你不認(rèn)識朱晶晶?” “我只見過她一兩次?!?/br> “這么多年你只見過她一兩次?” 朱朝陽眼瞼低垂著,輕聲道:“我爸沒讓我和她見面,她不知道我爸離過婚,也不知道我爸還有我這個小孩?!?/br> “是嗎?”胖警察眼神復(fù)雜地望著他,心也不由地隨著他的語調(diào)收縮,不過臉上依舊保持著職業(yè)性的嚴(yán)肅,“我們看到少年宮的監(jiān)控里,那天你進去時,就跟在朱晶晶后面,還東張西望著,你那時在干嗎?” 朱朝陽心中一驚,以他這個年紀(jì)的認(rèn)知,壓根沒去想監(jiān)控這些偵查手段,此刻對胖警察似乎咄咄逼人的問話,他也只能鐵了心否認(rèn)到底,露出一臉無辜狀:“我都不認(rèn)識她,沒有跟著她啊,我就是進去看書,后來聽別人說外面摔死人了,我就跑出去看了,那里圍了好多人,我也沒看到,就回家了,到晚上我媽電話打來,說朱晶晶摔死了,我才知道早上摔死的是她啊。” 兩位警察相互對視一眼,找不出什么漏澗。 脖警察又打量著朱朝陽的兩條手臂,因為據(jù)陳法醫(yī)的說法,朱晶晶嘴巴里留下的一片皮膚組織,不是生殖器的,化學(xué)成分上更接近手上的皮膚,而現(xiàn)在朱朝陽雙手完好,沒有任何傷口,對他的懷疑更淡了。便繼續(xù)問了一些有關(guān)當(dāng)天的情況,朱朝陽從頭到尾只說就在少年宮里看書,并不清楚外面的情況。 末了,警察要求采集他的指紋和血液。 朱朝陽不解問:“這是做什么?” 警察沒有告訴他,只說這是調(diào)查步驟需要,朱朝陽只能配合。 調(diào)查結(jié)束,警察剛準(zhǔn)備離開他家,周春紅買菜歸來,見到警察,問了一番情況,得知警察是來調(diào)查朱朝陽的,頓時大叫起來:“你們懷疑朱晶晶的死跟我們朝陽有關(guān)系?” 胖警察平靜地?fù)u搖頭:“沒有,我們只是例行公事,調(diào)查需要?!?/br> 周春紅琢磨一句:“調(diào)查怎么會調(diào)查到我兒子頭上?”隨即,她又大叫起來,“是不是朱永平叫你們來調(diào)查朝陽的?朱永平這個畜生啊!自己女兒摔死了,還要懷疑到親生兒子頭上,你們說啊,有這樣的爹嗎!有這種做爹的嗎!”她不禁哭喊出來。 兩名警察不好承認(rèn),承認(rèn)了那是透露案情,也不好否認(rèn),因為確實是因為王瑤說了疑點,他們才來做例行調(diào)查的。只好隨口安慰幾句,說他們工作需要等等,敷衍了一陣后快速離去。 朱朝陽默默著了一陣子,隨后步入自己小房間,關(guān)上了門。警察離去后,周春紅望著兒子關(guān)上的房門,心想大概是自己剛剛罵朱永平是畜生,無論怎么樣,朱永平都是兒子的親爸,不知兒子此刻心中是怎么想的,她心下又是一陣懊悔,拭了拭眼淚,走進廚房燒菜。 而朱朝陽此刻待在房間里,并不是因為mama剛才的一番話而難受,他心里思考著一個問題。剛剛警察問他那天是不是一個人去少年宮的,他說是,警察并沒表現(xiàn)出懷疑。后來警察提到了少年宮的監(jiān)控,既然警察著過了監(jiān)控,難道監(jiān)控里沒看到普普和耗子?否則警察應(yīng)該知道他們是三個人一起去的??? 他努力將上周四的一切從頭到尾回憶出來,想了好久,他才明白過來。那天他們在外面看到朱晶晶后,準(zhǔn)備進去揍她。朱朝陽怕被朱晶晶認(rèn)出,讓普普和耗子先進去,自己在后面跟著。所以警察看到監(jiān)控里他是一個人的。而警察說他在東張西望,那是他跟在后面找人群里的普普和耗子。 所以,現(xiàn)在最重要的,絕對不能讓警察知道他還有普普、耗子這兩個朋友。原本他打算今天去找普普和耗子,看樣子也不能去了,他們倆可千萬別主動來找自己,這樣一旦被警察盯上,就穿幫了。 【第38節(jié)】 下午,朱朝陽去樓下買料酒,剛下樓,就瞧見普普正在旁邊一棟單元樓下的石凳子上獨自坐著。普普一見到他,剛準(zhǔn)備跑上來,朱朝陽連忙手指伸在嘴前,做了個“噓”的動作,然后偷偷招了下手,獨自快步朝弄堂方向走去,普普隨后跟上。 進入弄堂后,朱朝陽帶著普普一路小跑起來,一連穿過幾條小路和弄堂,最后來到一條熱鬧的大街上,這才扶住一棵綠化樹喘氣。 “發(fā)生什么事了?為什么跑這么快?”普普胸口起伏著,臉微微脹紅。 朱朝陽平復(fù)了一下心跳,抿抿嘴道:“早上警察來找我了。” “警察來找你?”普普這句聲音有點大。 朱朝陽連忙大聲咳嗽一下制止她,領(lǐng)著她往前走,低聲道:“對,小婊子的事?!?/br> 普普跟在一旁,同樣壓低聲音:“警察知道是你把她推下去的了?” 朱朝陽茫然搖搖頭:“我不知道,我想,他們應(yīng)該還不知道,要不然一定直接把我抓走了?!?/br> “哦,也就是說,他們現(xiàn)在只是懷疑你?” “可以這么說?!?/br> 普普思索一下,停下腳步,正色道:“朝陽哥哥,我和耗子絕對絕對沒和第三個人說過這件事,那個男人也絕對不知道的?!?/br> 朱朝陽抿嘴干笑一下:“我知道不是你們說的?!?/br> 普普皺眉問:“可是除了我們倆外,沒人看到那一幕,警察是怎么懷疑到你的?” “警察說少年宮一樓有個監(jiān)控攝像頭,拍到了小姨子進少年宮后,沒多久我就進去了。也許是大婊子看過了監(jiān)控,她懷疑是我害死了小婊子?!彼财沧?,把早上的事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 普普吁了口氣:“真危險,現(xiàn)在你是不是很害怕?” 朱朝陽苦笑一下,搖搖頭,又點點頭:“我不怕警察,反正我受未成年人保護法保護。我怕我爸萬一知道了這件事,不知道會怎么樣?!?/br> “你爸知道了會怎么樣?” “我也不知道,反正,一定沒有比那更糟糕的了吧?!?/br> 普普默默點了點頭,嘆息著:“是啊,如果你爸爸知道你害死了他女兒,那他以后一定更不疼你了?!?/br> 朱朝陽鼻子哼了下,吸口氣,重新抬起頭:“對了,你在樓下——” 沒等他說完,普普就打斷他:“你聽?!?/br> 朱朝陽停下腳步,不解問:“聽什么?” “聽這首歌?!彼钢謱γ?。 朱朝陽抬眼望去,對面的人行道上坐著一個乞丐,身旁的大音響里正大聲插放著筷子兄弟的那首《父親》。 普普道:“知道這首歌嗎?” 朱朝陽點點頭:“知道啊,音樂課我們老師教過這首歌?!?/br> “是嗎?”普普欣喜,仿傅遇到了知音,“我們老師也教過這首歌,我最喜歡這首歌了。”她不禁跟著慢慢哼唱起來,“多想和從前一樣,牽你溫暖手掌,可是你不在我身旁,托清風(fēng)捎去安康?!?/br> 就哼了這幾句,一向冷若冰霜的普普,眼中已然濕紅起來,聲音也開始哽咽。 她轉(zhuǎn)頭瞧了他一眼,使勁吸了下鼻子,努力不讓眼淚出來,用力地笑了笑:“每次聽到這首歌,我都……我都有點……那個。” 朱朝陽溫和地朝她笑了下,也輕輕跟著哼唱:“我是你的驕傲嗎,還在為我而擔(dān)心嗎,你牽掛的孩子啊長大了……” 普普眼睛明亮地看著他:“那么……你是你爸爸的驕傲嗎?” 朱朝陽愣了一下,臉上多了一層黯淡,但隨即又笑出聲:“我肯定不是,不過他的驕傲,已經(jīng)沒了,也許以后就是我了?!?/br> 普普望著他,誠摯地點點頭:“對,以后你一定是他的驕傲的。” “謝謝你?!敝斐栃α诵?,又道,“就看這次警察是不是會抓到我了?!?/br> “你自己覺得呢?” 朱朝陽苦惱地?fù)e頭:“說不好,這件事雖然沒有其他人著見,可是我對警察撒了個謊,我說那天我是一個人去少年宮的,幸虧那天進大廳時,我讓你們倆先進去,我一個人跟后面,所以監(jiān)控里我也是一個人,警察不知道還有你們兩個??墒侨绻坏┠骋惶熳尵熘懒四銈儌z和我一起進去的,就會全曝光了?!?/br> 普普很肯定地回答:“朝陽哥哥,你放心,我和耗子就算被送回北京,也不會出賣你的?!?/br> 朱朝陽搖搖頭:“沒用的,我們小孩是騙不了他們警察的,如果他們知道你們倆跟我一塊兒去的,遲早會查清楚。所以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讓警察知道我有你們這兩個朋友,所以你和耗子一定要想個法子,好好妥當(dāng)?shù)匕差D下來,這一步就全看能不能敲到那個男人的錢了。此外,最近你們不要來找我,我們得想個更安全的見面方式,不要被其他人發(fā)現(xiàn)?!?/br> “嗯……什么辦法呢?” 朱朝陽想了想,道:“這樣吧,我每天下午一兩點鐘,去一趟新華書店,—直待到五點,如果你們有事,就來書店里找我。” 普普點點頭:“這個辦法好。” 朱朝陽道:“此外,我最擔(dān)心的是今天警察采集了我的指紋和血液?!?/br> 普普不解問:“這個是干什么的?” “電視里犯罪了,警察都是要查指紋的,我也不知道當(dāng)時有沒有留下我的指紋。” 普普思索片刻,搖頭道:“沒有,你當(dāng)時只是把小婊子推下去了,最多只碰到她衣服,怎么會留下指紋呢?” 朱朝陽低頭道:“我也不知道衣服上會不會留下指紋。” “那血液是做什么的?” “我想大概是檢測血液里的脫氧核糖核酸?!?/br> “什么是脫氧核糖核酸?” “就是dna,我們生物課上教過的,人的各種身體組織里,包括皮膚,都帶有他的遺傳信息??墒?,我想了好多遍,我沒有被小婊子抓傷啊,警察為什么要采集我的dna?” 普普瞇著眼,想了一陣子,突然瞪大了眼睛。 朱朝陽奇怪問:“你怎么了?” 普普緩緩道:“你是沒有留下,可是……可是耗子留了。耗子手被小婊子咬傷了,還咬出血了?!?/br> 朱朝陽也瞬時睜大了眼睛,深吸一口氣:“那更不能讓耗子被人發(fā)現(xiàn)了。嗯,無論如何,一定要給你們找個穩(wěn)妥的地方長期安頓著,一直到十八周歲能夠獨立在社會上活動,絕不能落到警察手里。希望就全寄托在那個男人的身上了,我們一定要敲詐成功,而且我們一定要裝出有底氣,絕對不能讓他知道我們也有把柄在警察手里,不敢真的告發(fā)他?!?/br> “對,我和耗子說過的,我們不能表現(xiàn)出半點心虛,被他著穿?!?/br> 朱朝陽點點頭,回到最初的話題:“對了,你今天怎么會在我家樓下?” 普普瞬間眉頭一皺,低聲道:“我懷疑那男人今天趁我和耗子不在時,把家里翻過了?!?/br> 朱朝陽眼角微微一縮:“你怎么知道的?” “柜門壓的那條毛線?!?/br> “毛線掉了?” “不,毛線沒掉,但位置不一樣,我明明記得毛線壓住的地方上,有個油漆點,但后來我發(fā)現(xiàn)毛線在油漆點的上面一厘米了。” “你們出去過?” “是的。早上那男人過來,給了我們幾百塊零花錢,又給了幾張肯德基的優(yōu)惠券,說街斜對面有個肯德基,讓我們中午去吃,他還有事,明天再來看我們,又用各種詭計問我們家里的情況,想試探我們,但都被我們擋住了。最后他只能說,有什么需要跟他提就行了,然后就走了。中午我和耗子出去一起吃了肯德基,回來后,我發(fā)現(xiàn)毛線的位置變了一厘米,里面東西我倒看不出是不是翻過,我問了耗子,他說他從沒動過衣柜。我覺得這件事可疑,就過來找你商量。我知道阿姨今天在家,我不好上樓,所以就在樓下等著,看你是不是會出來,等了兩個小時。” 朱朝陽臉有愧色:“害你等這么久,真對不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