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紈笑問迎春：“覺得如何？”

    迎春頷首低頭，羞澀了。

    賈母樂呵呵道：“我看她還算滿意。二丫頭若覺得不好，你就直說。這是終身大事，耽誤不得。咱們都是自家人，關(guān)起家門說話，不必害臊?！?/br>
    迎春臉紅了個透，頭低的更深了。

    賈母笑了，知道她心里是滿意的，打發(fā)她去。轉(zhuǎn)即跟邢夫人、李紈道：“尹家老三是不錯的?！?/br>
    邢夫人趕忙道：“再好不過了。只是迎丫頭雖為良妾所生，卻是庶出，尹三爺雖為繼室之子，可是嫡出啊。”

    “嗯，門不當(dāng)戶不對?！辟Z母同意道。

    李紈發(fā)愁：“這可如何是好。”

    “一個字，等。且別管了，人選定了就好。今兒個倒還有意外收獲，那個尹家四子，尹文，打眼瞧就是個不錯的孩子?！辟Z母笑瞇瞇道，話說的意味深長。

    李紈當(dāng)即就會意了，挑眉問：“老太太的意思是，探春那里——”

    “回頭問問環(huán)兒，尹文這孩子是否上勁。我瞧他身子骨強(qiáng)壯，人高馬大，精神百倍的，該是個練武的好料子。估摸他打小就習(xí)武了，功夫不淺?！辟Z母道。

    李紈點頭應(yīng)下。

    打發(fā)走這些人，賈母又叫李嬤嬤來：“寶玉剛才那會兒剛巧犯糊涂了，你盯著點，還那樣，趁機(jī)會去用老法子?！?/br>
    李嬤嬤一去，鴛鴦便問賈母：“寶二爺?shù)挠H事，您老如何盤算的？”

    ☆、第8第6章

    “再看看吧。男孩不比女孩,晚幾年算不得什么,再者說這是家子弟十八、九大婚的不正常？”

    鴛鴦點頭，笑道：“是這個理兒。三姑娘那兒是碰見了合適的人選，定就定了。寶二爺這里還未有好的甄選，放一放反而好。”

    賈母點頭，她等不過是想看看寶玉‘吐血’后的結(jié)果如何。如果還是那般糊涂不通事,也甭找媳婦兒了,娶了也是禍害人家好姑娘。

    傍晚定省,賈環(huán)被賈母留下了。

    賈環(huán)近來不常住在家里,多數(shù)時間都在軍營歷練,每月也只有三兩日回家的時間。今日巧,正逢他休假，又是他二姐的生日。

    賈母打量跟前孩子,感覺一個月不見，賈環(huán)有了不少變化。賈環(huán)本就長得高，皮膚曬黑了，眼睛炯炯有神，或許是在軍營訓(xùn)練的關(guān)系，整個人看起來比以前硬朗威猛許多，一瞧便覺得是個懂事的大孩子。他和寶玉站在一起，寶玉倒更像是哥哥了。

    “在軍營可還適應(yīng)？游擊將軍待你如何？”賈母微笑著問道。

    賈環(huán)有點拘謹(jǐn)，緊張的弓著身子對賈母道：“都好，祖母勿需多慮?！?/br>
    賈母瞧他突然規(guī)矩了，料知是軍營規(guī)矩大，教導(dǎo)有方。也高興了，先前賈環(huán)留在梅舍的時候，精力太旺盛，有每個人能招架得了他，私下里沒少鬧出點小事兒?，F(xiàn)在看來，這孩子是真適合在軍營歷練了。

    “你和尹文同在李園麾下，相處如何，他品性如何？”賈母又問。

    賈環(huán)面容微微有些松動：“尹兄弟為人仗義，不拘小節(jié)，功夫極好，我們幾個子弟們都佩服他，敬他當(dāng)大哥呢。將軍日理萬機(jī)，沒空管我們，多數(shù)是安排尹兄弟代為管理我們，我們都服他。人好功夫好，不敢不服，嘿嘿……”

    賈環(huán)說著說著放輕松了，笑了起來。

    賈母也跟著笑，喚他到跟前來，命人拿上一把匕首，匕首鞘和手柄處鑲嵌著紅綠寶石，看起來富貴不凡。

    “你表現(xiàn)很好，此物作為獎賞。望你所學(xué)皆用在正道?！辟Z母囑咐一句。

    賈環(huán)點頭，歡喜的接下匕首開心的揣進(jìn)懷里。

    “我聽說軍營里有不少世家子弟去歷練的，少不得有去湊數(shù)，更有驕縱紈绔的。他們說話辦事沒個譜兒，容易傷人，你別往心里去，更不可隨意和人家打架斗毆?！辟Z母見賈環(huán)之前多少準(zhǔn)備點材料，她知道男孩子多的地方，容易惹事打架。賈環(huán)正處于青少年時期，心里輔導(dǎo)和建設(shè)十分重要。

    賈母不希望他好好培養(yǎng)出來的孩子，跑到外頭去學(xué)壞了，豈非前功盡棄？

    賈環(huán)眨著眼看賈母，眼睛亮晶晶的，快要泛出淚花。祖母頭次跟他說這么關(guān)心的話，而且句句能說到他心坎里，讓他驀然間發(fā)現(xiàn)原來祖母早就是默默關(guān)心他的。賈環(huán)又激動有感動，抽著鼻子，眼含著淚笑著給賈母下跪。

    “祖母安心，孫子必定會好生學(xué)習(xí)行軍兵法，走正道，絕不與下三濫為伍。”

    賈母滿意的笑了，點下頭。

    賈環(huán)被扶起來，高興地坐在賈母身邊。他盯著賈母的胸懷，微微猶豫了下，樂呵呵的鉆進(jìn)賈母懷里。賈母拍拍他的腦袋瓜兒，說了句“乖孩子”。瞬間，賈環(huán)落了淚，卻不讓外人瞧去，他一邊出聲笑一邊用袖子拭掉眼角的淚。

    晚飯時，賈母沒叫迎春等幾個孩子，由著他們鬧去。賈環(huán)偏要留下來，陪賈母用飯，其實他心里是怕老太太一人吃飯孤單。

    用過飯，賈環(huán)還不走，賈母突然發(fā)現(xiàn)這孩子太懂事兒了，于心不忍，遂打發(fā)他道：“你們姊妹兄弟都在那兒熱鬧呢，你一月才回來幾日，別錯過了，快去吧。”

    “不急，再陪祖母一會子。她們哪，多半還能玩一個時辰呢，孫子晚點去沒關(guān)系?！?/br>
    “好孩子?！辟Z母拍拍賈環(huán)的手，突然想起一本書來，叫錢華拿過來，跟他道，“這本書上講了許多兵法，實戰(zhàn)例子，偶爾看幾眼對你也有助益?！?/br>
    賈環(huán)點頭，接下書，看書名《我走過的那些戰(zhàn)爭》，翻了兩眼，好似是自傳。講述主人公到各處地方經(jīng)歷戰(zhàn)爭的故事。這書名字怪，內(nèi)容更是離奇，將古人的兵法和實際情況相結(jié)合，百戰(zhàn)百勝。內(nèi)容故事性強(qiáng)，方法新穎，很吸引人。

    賈環(huán)只消看兩眼便愛上了這本書，小心的收好，轉(zhuǎn)即才想起問賈母：“如何得來的好書？這樣精彩絕倫，必該名震千古才是，可我怎么沒聽說過?！?/br>
    賈母愣了下，笑瞇瞇道：“這是孤本，是我老婆子開的123言情書局淘弄到的，正好送你了?！?/br>
    賈環(huán)笑得合不攏嘴，看來他陪老太太真是陪對了。

    ……

    賈母再次審核了尹家兄弟尹尚和尹文的平行，私下走訪二人的親戚朋友，探查二人身邊的親近人的口風(fēng)，賈母最終得到了全面的評估。

    尹尚博學(xué)多才，為人有些傲慢，不過但他確實是個有真材實料、有資本去驕傲的人物。他才華橫溢，言辭犀利，說話很有見地。小小年紀(jì)，已在文人之中有了名氣。尹尚年紀(jì)尚輕，又在叛逆期，假以時日，性格圓潤了些，將來在官場上必定嶄露頭角有所作為。

    尹尚的弟弟尹文，是個十分討喜的孩子，功夫好，笑面虎，喜歡廣交好友。與其閑談到不覺得有什么厲害，但做起事來雷厲風(fēng)行，有武人該有的殺伐果斷。他的缺點就是有些爭強(qiáng)好勝，不過這在軍營里倒也不算是缺點。俗語說不當(dāng)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尹文若是不爭不搶，反而有問題。

    賈母對尹家這對兄弟很滿意，如果兩樁親事都能成，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賈母盤算著日子差不多了，該把親事定下來，也免得王夫人那邊得瑟大了，臨到了還要忍她。

    賈赦從府衙回來，見錢華在門口等他，就急忙忙的往賈母這里奔。

    賈母臉色正經(jīng)，目光堅定至極，不容置疑?！袄洗蟀。菚r候把你閨女掛在邢氏的名下了?！?/br>
    邢氏也在，先前一直跟賈母閑聊，沒見賈母提半句這事兒。忽聽此話，愣了，下意識的看向賈赦。

    賈赦瞅邢氏那樣，就知道她不知情。他合計了下，估摸老太太為了給迎春配親，要提迎春身份。賈赦瞪大眼看著賈母：“這成么？”

    賈母打發(fā)走邢氏，跟賈赦道：“怎么不成？邢氏無所出，把迎春記在她名下合適?！?/br>
    “母親，兒子說的不是這個。就算是記在邢氏名下，身份改不了的，人家若是計較這個，還是白扯?！辟Z赦攤手，無奈道。尹尚那孩子他是喜歡，不過這嫡庶地位之差不是一星半點的，人家尹大人又不是個小官，這門親不好弄。

    “如今流行高嫁低娶?！辟Z母眨眼道。

    賈赦蹙眉，看到希望：“是這樣么？”

    “當(dāng)然不是，所以你這個當(dāng)?shù)€得努力。高嫁低娶也是有個范圍的，差距太大當(dāng)然不行?！辟Z母敦促賈赦道。

    賈赦無辜了，臉揪扯成苦瓜，跟賈母抱怨道：“母親，您老怎么什么事兒都能從扯到兒子身上呢，這事兒跟兒子有關(guān)系？”

    “當(dāng)然有，門第門第，拼的不就是爹？你女兒嫁的好不好，就看你這個爹有多大出息，知道不？”

    賈赦蔫了，發(fā)現(xiàn)賈母說的話很有道理。原來這年代嫁女兒是要拼爹的！

    “那您說，我怎么辦。”

    “升官?！辟Z母慢悠悠的吐出兩個字。

    賈赦愣了下，嘆口氣：“兒子盡力?！?/br>
    “三丫頭的親事可以先定下來。我看尹文的性子和咱們?nèi)绢^像，該是合得來的?！辟Z母道。

    賈赦腦子里還停留在如何升官的問題上，轉(zhuǎn)即愣了，緩了會兒道“好”。賈母當(dāng)即找來王夫人和賈政商量。賈政這段日子就想做個乖乖的孝子，自然沒什么意見。

    王夫人有些不愿意，探春的將來她是有算計的，就算是不能為寶玉的仕途開辟道路，好歹要嫁的有‘意義’。比如去藩王府，遠(yuǎn)嫁蒙古之類的。蠻夷貴族多喜歡漢女，給的嫁妝都不少，這么嫁女多實惠。

    賈母看王夫人發(fā)愣，笑問：“你有什么話要說？”

    “母親，長幼有序，自該先由長的來，再定小的。”

    賈母立馬撥了回去：“這是訂親，又非大婚?；槭伦匀皇怯砷L及小來，訂親早些晚些算得了什么。像你這樣說，人家訂娃娃親的得多麻煩了?！?/br>
    王夫人沒話說，轉(zhuǎn)即又擔(dān)心尹文的品質(zhì)，“咱們不如再等等，調(diào)查一番再看？”

    “你同不同意吧？”賈母眼盯著她，不耐煩的問。王夫人的想法根本不重要，賈母能問一嘴真是有夠尊重她的了。

    賈政同時看向王夫人，眼里充滿了厭煩。敢不同意！

    王夫人迫不得已，抖了抖嘴唇，不敢再說了，最終點了下頭。

    倆家庶子庶女定親，這算是對上門戶了。探春才貌兼有，尹家大太太一見，挑不出什么不好的。再由中間人林如海之妻孫慕青一說，尹家那邊就立馬主動表示要提親。

    親事定下前，賈母還是拉扯著探春說些必要的話?！安皇亲婺钙?，祖母也想過把你掛在她名下，只是這其中原因復(fù)雜，不可行。但嫁妝，祖母絕不會虧你的，將來你們小兩口的事兒，祖母這里都會盡心給你們幫襯著。”

    探春從沒奢求這些，只要有一條走出去的路，哪怕是窄窄的一條路，她都能混出個名堂來，更何況祖母如此費(fèi)心為她鋪出一條這樣好的路來。她母親與迎春之母出身不同，這是事實。再者說，王夫人那樣的嫡母，她也不愿意記在她名下了。以前尊她敬她，權(quán)當(dāng)是年少無知，賣蠢了。

    很快，探春的親事定下來了。具體日子定在四年后的秋末。

    賈母不想讓時間卡得太準(zhǔn)，隔了小半月，便立馬拿掉了王夫人。

    王夫人臨到要被送走的當(dāng)日，才恍然被告知經(jīng)過。王夫人不服氣，哭天抹淚了指責(zé)賈母說話不算話。

    “老太太，當(dāng)初咱們可是說好了的，那事兒過了?！?/br>
    賈母白她一眼冷笑：“你記錯了，我老婆子說的清楚，暫且放你一馬，可沒說永遠(yuǎn)縱容你。你說說，你之后又干了多少蠢事，怎叫我容你?！?/br>
    賈母只為讓王夫人走的明白，說完也懶得理她再怎么說，直接嘟了嘴扛走了。王夫人被丟在車上，掙扎不服，鬧著要回娘家。

    周瑞家的拿著王子騰親筆簽署的契約，拍在了王夫人的臉上。

    ☆、第87章

    自己大哥的字跡怎么會認(rèn)出不出來。

    契約紙從王夫人臉上一飄下來,王夫人就瞟見了之上的簽名，僅僅三個字而已，龍飛鳳舞,王夫人只消瞟上一眼，就能認(rèn)得出那是他大哥的筆記。

    “不可能，不可能,這不可能……”王夫人雙眼暴突,不可置信的搖頭，把她原本美好整齊的如意高髻弄散亂了,釵頭的雕花卷在凌亂的頭發(fā)里，亂糟糟的,加之車廂內(nèi)光線不好,乍一瞅,看起來很滲人。

    周瑞家的拾起地上的契約書，問王夫人可看清楚了。

    王夫人瞪向周瑞家的，二話不說就撲了上去，伸手掐住周瑞家的脖子。周瑞家的極力掙扎，用手反掐住王夫人的脖子，她見王夫人還不松手，發(fā)起狠來。王夫人被掐的整張臉爆紅，斷斷續(xù)續(xù)咳個不停。周瑞家的到底是下人，干過粗活的，人也比王夫人年輕，手勁兒大。三兩下子，王夫人被掐的翻白眼了。

    “太太，我此刻叫您一聲二太太還是顧及咱們往日的主仆恩情。你想想你現(xiàn)在算什么，這車轱轆一轉(zhuǎn)，一出京，你在榮府的身為地位徹底沒了。二太太在這府里頭就算是死了的，在王家也是死人了。老太太慈善，恩賜你一座宅子養(yǎng)老，也算是仁至義盡。說句實在話，太太犯下的錯，別說休妻，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王夫人哭得眼睛睜不開，也不知道聽沒聽進(jìn)去周瑞家的言語。

    周瑞家的也不管她那些，一邊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脖子，一邊吩咐車夫駕車。王夫人緩了會兒，擦干淚，突然大喊：“停車！寶玉，我的寶玉，還有娘娘。你們怎么敢？我可是賢德妃娘娘的生母！”

    “娘娘要的是賢惠貞靜的生母，可不是精于算計貪婪成性的罪孽娘親?！敝苋鸺业泥托?，轉(zhuǎn)而看著王夫人，“太太，咱們主仆還有什么好瞞著的。您干的那些勾當(dāng)我都知道，您有如今這個下場理該謝天謝地了。聽我的，別再鬧，否則這回回去，您就等著落得被休入獄的下場吧。那時候，寶二爺，宮里的娘娘，什么嫡子名聲都沒了?！?/br>
    王夫人身軀一震，驚悚的看著周瑞家的，簡直不敢相信！這廝年前還是她跟前養(yǎng)的一條狗，轉(zhuǎn)眼反成了狼幫著外人咬他！王夫人發(fā)誓，至死都要詛咒周瑞家的不得好死！

    王夫人乘坐的馬車在前，之后還有七八輛仆從乘坐的和運(yùn)貨的車。出了京城，再走五里路，馬車停了下來。周瑞家的下車，讓王夫人身邊的丫鬟金釧銀釧上去。倆丫鬟是極不樂意跟著王夫人去南方，將來肯定日子清苦，沒有榮國府的錦衣玉食了。倆丫鬟趁機(jī)跪下，求周瑞家的開恩。

    周瑞家的掃一眼金釧：“行了吧，往日就沒規(guī)矩的，愛在寶二爺跟前撩閑，冤枉你沒？自作孽自受苦果去?！敝苋鸺业拇虬l(fā)走金釧，轉(zhuǎn)即囑咐車夫以及幾個陪行押送王夫人的小廝。確認(rèn)認(rèn)無一失，周瑞家的方乘車回去復(fù)命。

    賈母“嗯”了一聲，沒多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