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寧是他最小的女兒，又是和他有最深厚父女情的孩子，他也會想把女兒的心留在自己身上。

    寧寧不知道皇帝其實在心里為她擔(dān)心。

    之后有皇帝身邊的太監(jiān)來為她傳了話。

    這些太監(jiān)宮女，地位不高，但有些卻可以知道很多事情，寧寧給得出酬勞，又深受皇帝喜愛，皇帝身邊的人便有愿意為她傳些消息的。

    不過寧寧決計不敢過多和皇帝身邊的人接觸，怕皇帝疑心病重，還以為自己是要監(jiān)視他的動靜。

    這個小太監(jiān)就來對寧寧說了皇帝和楊氏之間的話，寧寧一聽就明白楊氏是不希望自己一人住在慈元宮里，想給自己挪地方，而皇帝會怎么辦，那就不可而知了。

    其實比起住在慈元宮，寧寧是更愿意去太子?xùn)|宮里住的，畢竟一切方便，還不用在宮里活得疑神疑鬼，警惕楊氏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到了東宮，又可以給太子做幕僚謀士，監(jiān)督太子的行為，便有不少益處。

    寧寧現(xiàn)在把自己將來的幸福全放在太子身上了，只有太子做了皇帝，她才能夠在將來過得好。

    于是在皇帝又來看寧寧時，寧寧自己便有意提了和太子妃十分處得來的事，說太子妃十分慈藹溫柔，長嫂如母，讓她身在病中，更覺得感動之類的話。

    皇帝想了想之后，便說：“你在宮中，朕政務(wù)繁忙，不能總來看你，太子妃有這份細心，朕心甚慰。”

    寧寧：“父皇身為一國之君，身份貴重，身體更是重要，不顧女兒病中會過了病氣給您，還來陪伴女兒，女兒已經(jīng)感動非常。萬望父皇不要那般說，不然便是女兒的不孝了?！?/br>
    皇帝坐在床沿輕輕撥了撥她面頰上的發(fā)絲，“總歸是你受了委屈。朕想，既然你同太子妃那般合得來，不如你先去東宮里住下養(yǎng)病，你看如何？”

    寧寧說那些話，便是要故意引導(dǎo)皇帝的思維，皇帝這樣說，正合寧寧的意，當(dāng)即表示：“女兒愿意去東宮住下，只是舍不得父皇您。”

    皇帝說：“這不過是咫尺距離罷了，病好了就回宮來便好?！?/br>
    楊氏得知長寧公主要去東宮養(yǎng)病，當(dāng)即就覺得不妙，太子是沒有什么心眼的，對付他容易，但長寧卻頗有心眼，她去了東宮，最能說動太子，以后要想把太子從太子位上拉下來就難了。

    楊氏于是找了個合適的機會同皇帝說：“皇上，妾身聽聞長寧公主要去東宮養(yǎng)??？”

    皇帝隨口道：“嗯?！?/br>
    楊氏便道：“東宮里多年來一直無所出，后宅怨氣重，哪里適合長寧公主養(yǎng)病呢。再說，皇上您還正值盛年，卻讓公主去皇兄府中住著，說出去也不好聽呀。長寧以后定駙馬，也有不利。”

    皇帝當(dāng)即便不高興地說：“這是什么話！”

    楊氏只得謝罪，卻道：“臣妾所言，可是實話。”

    又說：“皇上或許先聽聽京中世族里的反應(yīng)？”

    皇帝說：“朕的女兒，他們倒敢說什么！”皇帝的話說得霸道十足，心里卻還是有所忌諱。

    他和先帝都是武人出身，打下了江山，創(chuàng)業(yè)容易守業(yè)難，所以之后治國，卻是請了好些有名文士入朝為官，還大開舉賢任能之風(fēng)，這才讓這江山穩(wěn)定了三十多年。

    所以皇帝心里其實是很看中這些文人世家的看法的。

    楊氏有向娘家傳話，長寧公主要搬到東宮養(yǎng)病之事，便有楊氏一族在背后控制輿論，所以之后就有幾位大臣向皇帝進言，說皇帝健在，哪里有讓公主去太子?xùn)|宮養(yǎng)病的道理，專為公主修建一處館閣讓她養(yǎng)病，這樣才是佳話，或者讓公主去皇家別院養(yǎng)病，也是不錯的。

    大周定都西都，之后雖然修建過皇家別院，但去享受的時間卻少。

    楊氏是想把長寧打發(fā)到偏遠的皇家別院里去養(yǎng)病了。

    長寧自然不會愿意，聽到有大臣說那些話之后，她就不得不另做打算。

    好在太子還算給力，馬上便找皇帝說，皇家別院太過清冷，寧寧還小，就要去那么冷清的地方，恐怕更會因為思念皇帝病情加重。她住在東宮，有嫂子相陪，又有什么不妥呢。

    ☆、第 22 章

    第二十二章

    長寧因為憂慮，病情加重，這實在不是她所愿，她即使想表現(xiàn)得輕松點，也已經(jīng)不可能了，因為她連續(xù)發(fā)了一天高燒。

    不僅發(fā)高燒，還說胡話。

    好在她在稍稍清醒點的時候讓對她惟命是從的貼身宮女如意用烈酒為她擦拭降溫，不然她覺得就靠太醫(yī)局慢吞吞給熬來的湯藥，她早就被燒壞腦袋了。

    寧寧到底說了些什么胡話，她自己有些許印象。

    她只覺得有無數(shù)的陰影朝自己襲來，那些陰影就如巨石一般，飛速地撞向她，讓她覺得自己要被碾壓而死了。

    在這種情況下，讓她安靜地躺在那里做個病美人，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在床上大喊大叫，說著胡話。

    據(jù)之后如意說，她的那些胡話把伺候她的宮人嚇壞了，因為她不斷說著“不要”“讓開”這些話，好像她身邊有很多人似的。

    但其實她身邊當(dāng)時并沒有什么人，宮人們都離得有些距離，只有如意和秋元娘在床邊，而寧寧手揮的方向，顯然并不是如意和秋元娘的方向，而是他處，所以更像是宮中有陰邪之物。

    雖然秋元娘嚴(yán)令長寧宮中之人不要將她說胡話的事傳出去，但宮中的有些人還是知道了。

    之后連皇帝也知道了。

    皇帝對寧寧發(fā)燒差點死掉的事心有余悸，但他其實并不愿意將寧寧送到皇家別院里去養(yǎng)，他寧愿在宮中為她另修個宮殿住。

    寧寧病重這幾日，皇帝日日來看她，寧寧即使清醒的時候不多，但也感受到了皇帝對她的父愛，心里雖然些許別扭，但的確是將這份感情往心里放了。

    宮里沒有了皇后，剩下一大堆其他鶯鶯燕燕的宮妃，她們總有各種理由要來打攪寧寧，特別是楊氏，更是讓寧寧厭煩，但是，她卻又不能將這些情緒表現(xiàn)出來，除此，在宮中實在信息閉塞，讓人專門負責(zé)打探消息，但知道事情發(fā)生時，往往是很長時間之后了，這也讓寧寧不滿，想來想去，覺得還不如出宮去住。

    反正沒幾年，她就要嫁人了。

    就要完全擺脫宮中生活。

    宮中的種種束縛，寧寧看似已經(jīng)完全習(xí)慣了，其實不過是一直在忍耐而已。

    被養(yǎng)成金絲鳥，實在不是她所愿。

    于是沒幾天，收到寧寧密信的靜安長公主，便進宮覲見了皇帝陛下。

    她對皇帝說：“我聽說寧寧生病說了很多胡話，似乎是有被魘住，皇兄，這事可不能輕忽。”

    皇帝說：“朕當(dāng)然知道。”但說了這話，他也沒有多說了。

    所幸寧寧醒來之后沒有說太多，要是她指出自己是被魘住了，有人用厭勝之術(shù)，那皇宮里恐怕并不會因她這話徹查。

    歷史上宮廷里每次涉及厭勝，都是一次大的清洗。

    皇帝從登基至今，對佛教，便是并不親近的態(tài)度。

    并不像有些皇帝去做滅佛之事，但也并不鼓勵信佛。

    所以寧寧那般，之后也沒有邀請高僧入宮來驅(qū)邪。

    是因為皇帝要做出一種不親近佛教的姿態(tài)來。

    要是他親近佛教，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他不希望這樣。

    靜安長公主說：“如若皇兄能夠放心，將寧寧交給我教養(yǎng)，能為皇兄分憂，我是很高興的?！?/br>
    靜安長公主這話，讓皇帝愣了一下之后，他就真思考起來了，一會兒后，他就下定了決心，說：“如此也好?！?/br>
    皇帝自己已經(jīng)認定宮中陰氣重，不適宜自己女兒居住成長，但他作為殺伐決斷的皇帝，卻不會公然承認這一點，所以靜安長公主不提其他，只說愿意教養(yǎng)寧寧，就讓皇帝很滿意。

    此事就這么定下了。

    貴妃楊氏雖然并不大滿意，但也覺得尚可接受。

    而朝臣們，依然有覺得此事不妥的，但皇帝已經(jīng)不再聽他們嘮叨了，因為北齊宣稱要南下攻打大周，整個朝廷都因此震動，大家的注意力全轉(zhuǎn)過去了，誰還在意一個小女孩兒到底是到哪里去養(yǎng)病。

    寧寧在十月搬到了靜安長公主府居住。

    靜安長公主為她準(zhǔn)備了一個單獨的大院落，足夠她，和她帶去的宮人居住。

    而在靜安長公主府不遠，一向節(jié)儉的皇帝還專門撥了一筆不小的款子，為寧寧修建長寧公主府。

    這時候的公主，地位有高有低，地位高的，便有自己專門的公主府，地位低的，便沒有公主府，住在夫家家里。

    長寧公主作為皇帝唯一的一個嫡女，又是最小最受寵的女兒，在眼看著就要和北齊大戰(zhàn)之時，皇帝還拿私房錢給女兒修公主府，朝臣們也并未說什么。

    畢竟誰不嫁女兒呢。

    京中貴族們看皇帝把長寧公主賜出宮養(yǎng)病，有些會以為長寧公主是要失寵，這下看到皇帝為長寧公主修建比靜安長公主府更加闊大精美的公主府，便無話可說了。

    長寧公主所住的院落是由皇帝親自賜名的，而且他親自題了字——雖然他的字寫得很不好——寧康居。

    這個名字俗得很，好在寓意不錯，又是皇帝欽賜，沒有人敢嫌棄，所以也就做了長寧公主居住的院落名。

    長寧公主搬到寧康居時，病還沒有徹底好全。

    這個時代，醫(yī)療水平實在不是太高，寧寧覺得自己本來只是受了點涼，結(jié)果一病居然病了幾個月，吃了不知道多少藥，依然在纏綿病榻。

    到后來，她已經(jīng)不愿意吃藥，覺得是藥三分毒，還不如依靠自己的免疫力讓身體好起來，所以每每讓如意將藥倒掉一部分，她只喝很少一些，即使如此，她的身體也總算慢慢地好多了。

    寧康居，是一座兩進的大院落，只比靜安長公主所住正院稍小一點，它又臨近長公主府里的西邊大花園天趣園，所以地理位置比之正院更好些。

    寧寧住在這里，她第一晚就睡得非常好，好像這里比起宮中更像她的家一樣。

    這對她來說，是一件奇怪的事。

    后來她想，大約是在宮里時，經(jīng)歷了太多人的死亡，所以總是神經(jīng)緊繃，出宮來后，就神經(jīng)放松，自然也就容易入睡了。

    長寧公主作為公主，東西自然是不少的。

    她帶出宮陪她的宮人也不少。

    品級最高的女官就是秋元娘，她曾經(jīng)一直伺候皇后，皇后死后，她本該去為皇后守陵，她自己也愿意去，不過，想到皇后的牽掛長寧公主，她就向皇帝懇求，讓她留下來照顧長寧公主了。

    之后又有兩位嬤嬤，四個貼身宮女，還有兩個小太監(jiān)，伺候其他的宮人還有十六人，這些還不算掌管她儀仗車馬等等的宮人，如果全加起來，寧寧自己都弄不清楚有多少，秋元娘說少也有五十個。

    所以寧寧自己給做了一些裁員，把那些不靠譜的全都留在了宮里，帶出宮來的，都是現(xiàn)階段可靠的。

    這些隨寧寧到靜安長公主府上的宮人，雖然從此住在靜安長公主府了，但他們還是宮中的編制，還是要受尚宮局管理，也是宮中給他們發(fā)月錢和各種補貼。

    所以住在靜安長公主府，倒是比較自由的，因為沒有頂頭的尚宮局會管他們。

    就因這種自由，沒過幾天，就出了事情。

    寧寧還臥病在床，寧康居的正房，東邊有兩間房，還有一間小凈房，做了寧寧的臥室，待客室，西邊的屋子，則做了她的書房。

    正房的東西都已經(jīng)收拾完畢了，用的都是她從宮中帶出的東西。

    她帶出宮的東西太多，除了擺出來的，剩下的就專門用幾間房先做了倉庫，有些東西再慢慢拿出來擺上使用。

    在寧康居里其他的屋子中，諸如花廳，廂房等等，原來又有一些東西，是靜安長公主為長寧公主準(zhǔn)備好的，這些便是靜安長公主府的公物，于是就有宮里出來的宮人得意忘形在背后嚼舌根，說靜安長公主為長寧公主準(zhǔn)備的東西并不那么好，所以她們還是要擺長寧公主帶出來的東西，將靜安長公主的東西都收進倉庫里去。

    這話傳到了靜安長公主府的丫鬟婆子們的耳朵里，她們自然心中不忿，于是她們就讓主管物品的嬤嬤來長寧公主這里把那些東西拿回去收起來。

    這事寧寧和長公主開始都不知道，鬧得很不好聽了，兩人才知道。

    寧寧聽聞，當(dāng)即就皺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