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府一家老小就是她的死xue……這人每次都是這么一招，要不要這么討厭，能不能換個花招？

    等弄干頭發(fā)，梓玉發(fā)現(xiàn)皇帝已經(jīng)闔眼睡下了，她暗暗舒了一口氣，照舊沒什么規(guī)矩地爬到了里側(cè)。正糾結(jié)是睡在床頭，還是搬到床尾湊合一夜時，那人突然睜開了眼。他的眸子很亮，梓玉被嚇了一跳。

    “朕要問你件事?！?/br>
    秋衡半坐起來，倚在床幔上，頂上的流蘇隨之一搖一晃，燭火籠罩之下，在白璧墻上落下些許曖昧旖旎的影子。

    “什么事？”梓玉坐的很遠(yuǎn)，隱約有些畏懼。

    “今夜下雪，天黑路滑，你為何要出去，又正好經(jīng)過了黑咕隆咚的太液池，撞到那一幕？”

    這——算是皇帝對她的懷疑嗎？原來這人憋了一個晚上，在這兒等著她呢！

    梓玉忍不住嗤笑：“陛下是覺得臣妾自己安排了一出苦rou計，來博同情？”

    秋衡知她誤會了，搖頭道：“皇后你想多了，朕要問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沒有其他。”

    梓玉卷了被子面朝里躺下，沒好氣道：“我就是閑得無聊，出去瞎走走……”說到這兒，她不免又有些抱怨，若非今天突然腦子抽風(fēng)非要去看什么寒梅，哪兒會撞見這么一出？嫻妃生或死，跟她有什么關(guān)系？真是好心沒好報！

    梓玉越想越氣，她翻坐起來，對著皇帝道：“正巧我也有一事要問你。”

    秋衡挑眉，示意她繼續(xù)。

    “你給嫻妃的承諾是什么？”

    秋衡語塞，面色有些微妙，梓玉恨恨道：“是不是許她為后？”哼哼，要不然嫻妃干嘛沒事把人都遣走，還不是怕人聽見，明顯做賊心虛??！

    小皇帝更加語塞。

    梓玉紅了眼，“你們一家就是欺人太甚！”

    秋衡扶額。

    到底是誰欺人太甚啊，明明是齊不語把你塞給我做大老婆……那時我也年幼，以為青梅竹馬的表妹就是未來的皇后，誰知道會中途加塞多出來一個大老婆？

    ☆、第10章 水落石出

    梓玉最近很煩惱。

    小皇帝讓她查嫻妃落水一案，沒有頭緒也就罷了，關(guān)鍵他還“無比體貼”地讓她慢慢查，說什么“朕一點都不著急之類”的話?？蛇@兩日午后，皇帝總會來咸安宮溜達(dá)一圈，美其名曰看看進(jìn)展——實際上就是來給齊梓玉添添堵，順便給自己找點樂子。

    梓玉十分受不了這種無形的精神折磨，她發(fā)誓非要將那個坑了自己的幕后黑手揪出來。

    這天下午，眼瞅著小皇帝又要來了，梓玉連忙擺駕去太液池邊。

    這兩日她都會到嫻妃落水的地方呆著，什么都不干，就是面無表情地坐著。錦瀾總覺得皇后這個時候的眼神有點滲人，還曾經(jīng)偷偷和云碧討論“小姐不會魔怔了吧”。當(dāng)然，今天又是這樣，一盯就是小半柱香的時辰。

    正當(dāng)眾人一起陪著瑟瑟吹冷風(fēng)，皇后出聲了，“王守福！”

    一小太監(jiān)碎步上前，“娘娘，王公公挨了皇上欽賜的二十大板，如今還躺著呢……”

    梓玉倒將這茬給忘了，她將小皇帝拖出來痛罵了一遍，這才認(rèn)真打量周圍一干人等。

    皇后面無表情的時候，一雙鳳眸總有些過于凌厲，眾人都有些害怕，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垂手而立，只死死盯著地上，聽候差遣。

    “你，你，你，還有你……”

    皇后抬手隨意指了幾個人，錦瀾在旁邊叫名字：“周大福，周生生，周大生……”當(dāng)然還有先前碎步上前答話的那位很丑的小太監(jiān)——六福。

    被皇后點到的那幾個站成一排，頂著其余人圍觀的目光，更是誠惶誠恐，完全摸不著頭腦，紛紛表示壓力很大。

    且說秋衡在咸安宮撲了個空，心情很不高興，于是就到御花園找齊梓玉。

    可是，誰能告訴他，這幫人群魔亂舞，到底在干什么？

    不遠(yuǎn)處，一個青袍小太監(jiān)沿著太液池毫無章法地四處逃竄，后面烏泱泱跟著一堆兇神惡煞之人，眼看快追上了，就聽有人喊了聲“不行”。聲音不輕不重，但是透著幾分貴氣與威嚴(yán)。秋衡抬眼掃過去，喊停的那位，自然就是齊梓玉。她靠在軟椅上，單手支著頭，說：“周大生，再換個別的地方跑跑……”

    看了一會兒，秋衡就明白了。

    原來，他的皇后在變著法子重現(xiàn)萬壽節(jié)那夜的落水案。她如此大費周章，應(yīng)該是為了找出行兇之人逃跑的路子。

    皇帝猜的很對。

    梓玉記得那夜下了雪，雪勢還不小，映得到處白花花的反著光，而太液池邊光禿禿的，根本沒有堆疊的假山，一個人要想在這附近找地方藏起來很難，更何況當(dāng)時皇后一行誤打誤撞來的很快，那這人必然是在這極短的時間里跑走了……至于他到底怎么跑的，跑去哪兒了，又怎么才能不被人發(fā)現(xiàn)的，只能如此這樣一一試了……

    小太監(jiān)們各司其職，一個立在嫻妃落水處權(quán)當(dāng)“嫻妃”，一個遠(yuǎn)遠(yuǎn)站著當(dāng)是那夜被嫻妃遣開的“宮女”，還有一位躡手躡腳地，自然是那“逞兇之人”——秋衡看得津津有味，唯一不滿的，就是扮嫻妃的那位小太監(jiān)實在太丑，滿臉麻子坑坑洼洼不說，還是個青蛙眼、蒜頭鼻、招風(fēng)耳，真難為了齊梓玉能找到這么一位——當(dāng)然了，這人還真給小皇帝埋下了那么一丁點陰影。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他只要和嫻妃親熱，腦海里不由自主就冒出這副尊榮，然后，皇帝就有些力不從心了——齊梓玉你夠狠的！

    且看眼下，“逞兇之人”假意推了一把，隨著“嫻妃”驚呼一聲，“宮女”旋即張望過來，他拔腿就逃。后面慢悠悠過來一群浩浩蕩蕩之人——算做萬壽節(jié)那夜無聊到處溜達(dá)的皇后一行，他們聽見了驚呼，這才追過去。

    前面的那個小太監(jiān)腿腳也算麻利，往西邊跑去，三兩下就沒了蹤影……秋衡眼睛一亮，下意識地瞥向齊梓玉，果然，她站了起來……

    很好，輪到自己出場了。

    皇帝過來，照例針對眾人的不務(wù)正業(yè)訓(xùn)斥了一番，其中著重點名批評了皇后，最后才又假意關(guān)切道：“皇后，嫻妃一案可有什么進(jìn)展？”

    梓玉點頭：“回皇上的話，臣妾剛有了些眉目?！?/br>
    “哦，什么眉目？”秋衡挑眉，他很想聽聽這人是怎么分析的。熟料梓玉只淡淡地回了八個字 “后宮之事無可奉告”就閉口不談了，秋衡氣結(jié)——這人膽子真大！

    皇帝憋著的氣沒地方撒，自然有人跟著倒霉，比如那位丑到慘絕人寰的“嫻妃”，被皇帝一句話發(fā)落到安福門外掃水。

    梓玉不高興了，“慢——”她出聲攔下來，又道：“陛下似乎管的也太寬了，杖責(zé)臣妾宮里的太監(jiān)不說，如今還要隨意發(fā)落臣妾的人，臣妾、臣妾不服！”

    秋衡笑了，唇紅齒白，是個俊俏又無賴的模樣。他得意道：“皇后你不服也得服?！?/br>
    梓玉生生受了皇帝的一頓氣，她怎忍得下，于是有人也跟著倒霉，比如太后……

    萬壽節(jié)那日，太后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說了那樣的話，梓玉就琢磨出了不對。哼，太后、皇帝、嫻妃這三人都巴不得她出什么岔子，趕緊被廢呢！

    這樣一想，她也就不客氣了。

    梓玉將找人的重點放在了御花園附近的宮殿內(nèi)，她命人凡是與御花園沾邊的宮殿都必須徹查，最好翻個底朝天，而且需要問明宮內(nèi)所有人萬壽節(jié)當(dāng)夜做了什么，有誰可以作證——梓玉自然沒有放過太后的雅韻齋，相反派人狠狠關(guān)照了好幾遍。

    太后不堪其擾，派人去請皇帝過來。

    皇帝到的時候，就看見雅韻齋所有宮人聚在院子里，不大的院子里擠得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而眾人前面則擺了張長案，案后面坐了兩人——錦瀾和云碧，都是齊梓玉的親信，她二人一個問話，一個執(zhí)筆，頗有些盤問審案的意思。

    皇帝自然發(fā)了脾氣，讓他們速速撤走，莫要打擾太后安寧，否則板子伺候?？赡嵌藚s淡定以對，“皇上，這是皇后娘娘吩咐的事。娘娘交代過奴婢們，必須仔細(xì)盤問，不得有漏，否則奴婢們回宮也不好交代?！?/br>
    聽著這咄咄逼人之言，太后差點吐血，“皇帝，皇后這是什么意思，是懷疑哀家會害婉兒？她到這兒來大動干戈，這、這不是給哀家添堵嗎？”

    梓玉若是聽到了，肯定要回一句“太后英明”。

    秋衡卻是焦頭爛額。他少不得先安撫太后，比如“請母后暫且息怒”，再比如“皇后也是公事公辦，問過就算了”。太后怒目而視：“聽皇帝的意思，居然幫起皇后來了？這是胳膊肘往外拐？”秋衡更加頭大。

    其實這事兒真要問起來，齊梓玉還真沒什么錯。她是中宮之主，為查嫻妃落水一案，弄這么大的陣仗，也還襯得上“盡心盡職”四字。

    秋衡知道這是齊梓玉特地給他弄出來的爛攤子。她在他跟前吃了悶虧，依著性子，絕對會想法設(shè)法討回來?；实塾行睦頊?zhǔn)備，只不過他萬萬沒料到，齊梓玉這回居然有膽子折騰到太后這兒來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秋衡移駕去了咸安宮，氣沖沖找那人算賬。

    剛道明來意，梓玉就拿話噎他：“陛下，您曾對臣妾金口玉言‘往后后宮瑣事朕不會多加干涉，你且安心’……”

    梓玉將皇帝當(dāng)時的語氣學(xué)得有八成像，秋衡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錯覺，他不禁暴躁如雷，拂袖道：“齊梓玉，你我明明都看見‘那人’往西邊跑，雅韻齋在東邊，你做什么還要故意折騰母后？可知孝道二字？”

    梓玉笑了，瞇起的鳳眸里閃過一絲狡黠，她揶揄道：“陛下，臣妾只是不服啊……”

    秋衡倒抽一口冷氣。這回他不是憤怒，而是吃驚，吃驚的是齊梓玉膽敢以太后為條件和自己討價還價，他都有些佩服這人了——如果說自己是臉皮厚，那皇后的小心思才真是陰險啊，讓他不得不防！

    “皇后，你到底想怎么樣？”

    梓玉仰面望著他，笑得格外絢爛，碎金下，她的鬢間流光溢彩，襯得那張絕美的臉就像是壓在枝頭的大朵牡丹，艷麗至極。

    “陛下，勞煩將安福門外掃水的那個奴才調(diào)回咸安宮來……”

    此后，這位名叫六福的小太監(jiān)平步青云，他什么都不需要干，只負(fù)責(zé)杵在咸安宮前當(dāng)門神即可。而皇帝來的時候，皇后經(jīng)常還會特意喚六福進(jìn)來端茶送水。頂著皇帝一臉的嫌棄與不耐，六福干得不亦樂乎。

    梓玉很爽快地將雅韻齋的人撤了下去，而其他宮中的盤問還在繼續(xù)中。。

    后宮不寧，吵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前朝隱隱也有了些閑言碎語。在皇帝收到一道含蓄批評皇后德容不佳的折子時，嫻妃落水一案的幕后黑手也就被齊梓玉給揪了出來。

    不出所料，那人是嫻妃曾經(jīng)得罪過的一個不受寵的貴人，姓劉。嫻妃仗著皇帝表妹的身份，在劉貴人初次承恩那日夜里，生生壞了她的好事，此后劉貴人便被皇帝給忘了，這仇就這么結(jié)了下來。萬壽節(jié)夜里，劉貴人也是偶爾撞見了嫻妃，才會心生歹意……

    查出真相后，梓玉將劉氏打入了冷宮，嫻妃卻恨不得將劉氏千刀萬剮，于是在皇帝跟前吹起了枕邊風(fēng)。熟料皇帝根本不管，嫻妃只得尋了個機(jī)會，將那劉氏給弄死了。太監(jiān)來咸安宮報“劉氏暴斃”時，梓玉不禁冷笑?；实壅靡苍?，便問她笑什么。梓玉睨了他一眼，調(diào)侃道說：“陛下真是有個好meimei啊……”

    秋衡微微有些臉紅。不是害羞，而是害臊！

    后來，那道“斥責(zé)皇后德容不佳”的折子，被他收了起來，只當(dāng)從沒人上過這道折子，自己也沒看到過。

    秋衡覺得，柳必謙似乎有些cao之過急了些——所有的折子內(nèi)閣均會過目，柳必謙居然繞過齊不語遞上這道折子，若是被齊不語知曉了，定然又是一場腥風(fēng)血雨。作為一個喜歡偷懶的皇帝，他暫時不想有任何的改變。

    何況，齊梓玉雖然性子蠻橫了些，人還是挺聰明機(jī)靈的，是個當(dāng)皇后的好人選！

    ☆、第11章 皇后出宮

    鑒于皇后破了案子，秋衡善心大發(fā)，問她想要什么賞賜。

    梓玉當(dāng)時正專心致志地啃一本佶屈聱牙的古籍，她頭也沒抬，只皺著眉說：“皇上最近很閑啊，政務(wù)不多么？”此話本意是抱怨小皇帝近段時間天天來自己眼前晃悠一事，可話音剛落，梓玉陡然覺出了一絲不妥——這話難免將自家爹爹給繞了進(jìn)去，于是她揚(yáng)起笑臉，逗趣道：“要不，賞臣妾一個大理寺專司斷案之人？”

    秋衡聽出她前后的擔(dān)憂，心里不禁哼哼“知道你爹搶了朕的政務(wù)就好”，可再見她的笑靨難得如斯諂媚和討好，不覺又有些好笑，遂順著話道：“依朕看，賞你張世儉最好！”——張世儉是大理寺卿，查疑難案子最為在行。

    “皇上若是舍得張大人屈才，那是最好不過了，臣妾自然不會拒絕的?！睌R下手里的古籍，梓玉伸了個懶腰，也沒顧忌皇帝在跟前，直接嘆道：“宮里真是累……今天落個水，明天死個人，真是無趣的很……”

    秋衡不置可否，他問：“那你覺得什么有趣？”

    梓玉趴在南窗下，望著外面光禿禿的前院，忽然想到件事，連忙對著外面喊：“六福，今兒個初幾了？”

    聽見六福這個討厭的名字，秋衡心肝一顫。因為這個人，他已經(jīng)在嫻妃面前丟過臉了，害的嫻妃命人偷偷燉了很多的大補(bǔ)湯。一想到那些補(bǔ)湯，秋衡就有些口干舌燥，上火了。此刻咸安宮暖閣內(nèi)的暖爐熏得有些足，他便有些熱，白凈的臉上微微泛起些紅，像輕輕落下的兩朵紅云，襯得他的一雙眸子很亮。

    “娘娘，今兒十四?！绷３吨畦屔ぷ哟舐暬氐溃掷锩娴娜寺牪灰?。

    梓玉頓時來了精神，她望著小皇帝，一本正經(jīng)道：“明兒個十五，臣妾可以出宮了吧？君子一言快馬一鞭，這一回……陛下總沒什么話說了？”

    梓玉話里說“這一回”，那自然是有“上一回”的事。上個月十五這一日，梓玉亦想出宮，熟料被小皇帝一句話就給攔了回來，只說她已經(jīng)出去過一回了。梓玉不解，忙問是哪一次。小皇帝笑得特別無恥，“就是皇后回門那日?！?/br>
    梓玉氣結(jié)。

    這人聽到自己在府里搪塞母親的寬慰之言也就罷了，現(xiàn)在居然還拿這些揶揄自己，要不要這么過分！再一想回府之事是被迫的，梓玉便愈發(fā)憤憤不滿，就這樣嘀嘀咕咕了一個月。

    秋衡這回很大方，他大手一揮道：“去吧，早去早回?！鳖D了頓，又道：“朕撥幾個人，護(hù)你周全?！?/br>
    所謂的護(hù)她周全，實則就是監(jiān)視，梓玉但覺無妨，便揶揄道：“皇上真是小氣，皇后出宮此等大事，幾個人哪兒夠啊，幾十個人才好，聲勢浩大蔚為壯觀……”

    她自顧說著話，就聽那人略有些嫌棄道：“齊梓玉，你到底在看什么？”

    只見案上的那本古籍已經(jīng)落在皇帝手里了，梓玉臉色微紅忙要去搶，那人卻仗著個子比她高，一下子站起來反手護(hù)在身后，滿臉的壞笑，“嘖嘖，敢問皇后什么叫銀托子，什么又是相思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