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長陽又一次從蔣念念家里出來，忍不住再次抬頭看了一眼，沒有在她家的窗口看到期盼的小腦袋，心里又是一陣煩悶，急匆匆開車離開她家小區(qū)。

    回到家門口，他沒有直接掏鑰匙開門，而是摸出煙，在門外抽完了一根，才打開家門。

    他原本以為應(yīng)該跟平時一樣，王芬和林建業(yè)都不在家，只有保姆林芳在，出乎意料的是，王芬和林建業(yè)都在家，而且一起坐在沙發(fā)上。

    “爸，媽?！彼麚Q了拖鞋，準(zhǔn)備越過客廳回自己的房間。

    “等一下。”王芬叫住他，“過來沙發(fā)這里坐下，我跟你爸有話要對你說?！?/br>
    “哦?！彼哌^去，在父母側(cè)邊的貴婦椅上坐下。

    花梨木茶幾上的紫檀茶壺冒著熱氣，顯然是王芬正在泡茶。

    林長陽端起茶壺，給王芬和林建業(yè)各倒了一杯茶，也給自己倒了一杯。他的父母幾乎從不在一起，今天卻破天荒的坐在一起，要給他上思想政治課，顯然是有什么天大的事要對他說。尤其是他爸林建業(yè)，過去從不干涉他的事，現(xiàn)在卻和他媽站在同一條戰(zhàn)線，恐怕是他做了什么事觸到他爸的底線了。

    最近一段時間內(nèi)，他會做什么事觸到他爸的底線呢？除了高正剛和鄭有名的事，估計沒別的了?？墒菂^(qū)區(qū)一個鄭有名，是不可能讓他爸媽如此上心的，顯然是鄭有名身頭的那個人……

    想到這里，他不由自主笑了一下，說：“你們有什么事就直說吧！”

    王芬表情嚴(yán)肅，“你倒是還能笑得出來，是誰讓你一聲不吭就去弄鄭有名的？”

    林長陽聳聳肩，喝了一口茶，滿口清香回味，“他違規(guī)違紀(jì)，就該被查?！?/br>
    王芬不悅：“林長陽，你是故意逗我的嗎？”

    林長陽低頭喝茶，不發(fā)一語。

    林建業(yè)也呷了一口茶，不疾不徐說道：“長陽，鄭有名的靠山是誰，你不會不知道，雖然說鄭有名被查對他的影響不大，可他到底是你mama這邊的人?！?/br>
    “趙新嗎？我當(dāng)然知道，市\(zhòng)委常委，紀(jì)\委書記嘛！正好讓他這個紀(jì)\委書記去查他罩著的人，多有趣?！?/br>
    王芬低聲喝斥：“林長陽！”

    “媽，消消氣，女人生氣很容易老的?！?/br>
    王芬重重拍了一下茶幾，“你知不知道你這么做很有可能讓趙新倒戈？”

    “倒戈？倒到哪里去？錢萍惠嗎？媽，我說你跟錢姨斗那么多年，你們不覺得煩嗎？你們從穿開襠褲住在一個政府大院里面的時候，就開始斗，比學(xué)習(xí)比成績，后來比漂亮比氣質(zhì)，再后來比老公，現(xiàn)在又比誰的權(quán)大，你們不累嗎？”

    王芬斜他一眼，“林長陽，你給我閉嘴，我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置喙?！?/br>
    林長陽并不閉嘴，而是笑著說：“要說我們立春市也真是夠陰盛陽衰的，出了一個女市長就罷了，又來一個女市\(zhòng)委書記，下面一干男人為這兩個女人賣命，而這兩個女人又在暗地里斗得你死我活。”他嘲諷一笑，“王派？錢派？下頭的人對你們兩個陣營的稱呼？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電動車呢！”

    王芬表情緊繃，臉色發(fā)青。

    林建業(yè)看了王芬一眼，“長陽，你不能這樣對你mama說話?！?/br>
    林長陽依舊不停，“我知道，趙新是你的人，而鄭有名的老婆是趙新的表妹，我把鄭有名扯下水，你是怕趙新對你不滿，明面上還聽你的，暗地里卻投靠錢姨那邊，對嗎？”他又笑笑，“媽，和錢姨比，你已經(jīng)贏了。你有丈夫有兒子，有一個完整的家庭，而她什么也沒有。你們的行政級別雖然一樣，可是在常委里她只是副書記，你才是立春一把手，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王芬只是鐵青著臉不說話。

    林建業(yè)出聲：“長陽，事情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簡單?！?/br>
    “不簡單，我知道不簡單。省/委要換屆，你們都想去南州，立春雖然是蘇西省最富的城市，可南州才是蘇西的省會，去了南州就意味著更接近上頭，對嗎？媽你心里一定在想，錢萍惠能升到省\委你也可以，而且你肯定比她先晉升，絕對不能讓她在你前面?！?/br>
    王芬冷笑，“林長陽，別以為自己當(dāng)了個副局長就能把官場上的東西看得一清二楚，你還嫩得很！做事想想后果，留點余地，別以為有個當(dāng)市\(zhòng)委書記的老娘你就可以無法無天誰也不放在眼里，今天只不過是個鄭有名，他奈何不了你，來日若換了別人，未必就是現(xiàn)在這個局面。當(dāng)官的總要給自己留條后路，四處樹敵對你沒有任何好處，干到國家級都有落馬的，你一個小副局長算什么？你以后的路還長著，如果不想被人當(dāng)成眼中釘rou中刺拔除，就收收你這副凌厲狠辣的手段，歷史上只有一個剛正不阿的包青天，你不會是第二個，這是你當(dāng)市\(zhòng)委書記的老娘給你的忠告！”

    林長陽一下說不出話來。

    王芬站起身，居高臨下看著林長陽，“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弄鄭有名？你以為我不知道蔣念念的前夫是高正剛？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因為蔣念念的緣故才讓媒體曝光高正剛？林長陽，你為了一個那樣的女人，把自己搞成這里，抽煙喝酒，還整天跟一幫烏合之眾混在一起，甚至不顧慮自己的母親，你說你荒不荒唐？她蔣念念要是美若天仙我也就認(rèn)為你是色迷心竅了，偏偏她不是，要說有多少姿色也有那樣，你這樣的條件背景想要什么漂亮的女人沒有，就是娛樂圈里最漂亮的女人也沒有一點問題，林長陽啊林長陽，我從來沒有對你這么失望過，你簡直就是鬼迷心竅！”

    王芬說完，狠狠瞪了林長陽一眼，丟下他和林建業(yè)，徑自走回了臥室。

    客廳里一下就安靜下來。

    林長陽垂著頭，坐在那一動不動。

    作者有話要說：呃，我貌似又把故事復(fù)雜化了

    ☆、第55章 part.55

    林建業(yè)移了一下位子，坐到林長陽身邊，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拍了拍，“兒子，跟爸爸出去散散步，爸爸有話對你說。”

    林長陽苦澀一笑，“如果您也要教訓(xùn)我的話，就一塊說了吧！”

    “爸爸不是要教訓(xùn)你，只是有些話要對你說，走吧！”

    林長陽點點頭，跟著他爸一塊起身，走到房門處換了皮鞋走出家門。

    聽到房門開關(guān)的聲音，王芬又走出來，看著自家房門發(fā)怔，半晌才嘆口氣，自言自語：“難怪人家說生個兒子就是生個敵人?！?/br>
    林芳這時從廚房走出來，手里端了一碗湯，遞給王芬，“王書記，我給你做了清熱敗火湯，已經(jīng)涼了，你喝吧！”

    王芬斜了林芳一眼，從林芳手里接過湯碗，一聲不響又回了房。

    林長陽和林建業(yè)離開家出來后，林長陽開著車帶著他爸在城里瞎晃，來到立春大學(xué)東門外的時候，看到路邊有一排夜間大排檔，林建業(yè)連忙說：“停車停車，我們就在這里吧！”

    林長陽找地兒停好了車，跟他爸一塊走下車，說道：“爸，您要吃這個？”

    林建業(yè)拍拍他的肩，“偶爾吃一吃也沒什么不好的，我們學(xué)校的學(xué)生也經(jīng)常來這里吃宵夜，有幾家口味確實做得不錯?！?/br>
    林長陽點點頭，看到立春大學(xué)的門牌又不由自主想到了蔣念念。

    父子兩人在一家買麻辣燙的小攤邊坐下，周圍很嘈雜，有許多立春大學(xué)里出來吃東西的學(xué)生，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很是熱鬧，有的是一男一女情侶二人，有的是一個宿舍幾個男生一邊吃東西一邊熱火朝天的聊天，像他們這樣是父子二人的，除了他們還真的沒有。

    林建業(yè)雖然是立春大學(xué)的校長，可大學(xué)里的學(xué)生基本沒有什么機會見到校長，所以也就沒有人認(rèn)得他們了。

    他們點了兩碗麻辣燙，又點了幾串烤串，幾瓶啤酒，擼起袖子就吃了起來。

    林長陽穿著t恤牛仔褲，外表和普通學(xué)生沒有什么區(qū)別，別人也就自然而然把林建業(yè)當(dāng)成是來學(xué)校看孩子的家長。

    他們吃了一會兒，林建業(yè)拿來紙杯，給兩人各倒了一杯啤酒，說道：“兒子，來，咱爺倆兒喝一杯?！?/br>
    “好?！绷珠L陽也端起紙杯，跟林建業(yè)碰了一下，然后一口飲盡。

    喝了酒，林建業(yè)才開始說：“兒子，你今天頂撞你媽的話，過分了一點?！?/br>
    林長陽低著頭，輕輕地嗯了一聲。

    “鄭有名的那件事兒，你確實做得欠考慮，爸爸不是說鄭有名那樣的小人不可以整治，只是不能以這樣的方式。你想想看，趙新那個人，在咱們市的高層里面，是出了名的墻頭草，你mama提正書記之前，他是錢萍惠的人，你mama提了之后，他才過來的。”林建業(yè)拿起一串烤串，吃了一口羊rou，接著說：“紀(jì)/委，你也應(yīng)該明白的。”

    林長陽又嗯了一聲。

    “現(xiàn)在省/委要換屆，立春市這幾年的發(fā)展是有目共睹的，你mama有這些政績，她又年輕，有干勁有優(yōu)勢，不出意外的話肯定會是個省/委副書記，然后調(diào)任南州兼任市/委書記。等你mama去了省/委，你想怎么弄鄭有名都無所謂，趙新也掀不起波瀾?，F(xiàn)在你來這么一出，趙新肯定對你mama有怨言，萬一又投回錢萍惠那邊，在背后給你mama擺一道，你說怎么辦？”

    林長陽低頭不語。

    “錢萍惠跟你mama之間的恩怨，不是一天兩天的，這其中有很多曲折，你是不懂的，她們之間不僅僅只是政敵?！?/br>
    “不僅僅將只是政敵，那還有什么？”林長陽抬頭看著自己父親。

    “許多年前的陳年舊事，陳年恩怨，不提也罷?！?/br>
    林長陽一瞬不轉(zhuǎn)凝視著自己父親的眼睛，“爸，錢姨的丈夫幾年前出車禍死了，后來公安機關(guān)也沒有對這事詳查，這事兒跟我媽有沒有關(guān)系？”

    林建業(yè)目光一閃，抬頭說：“你別瞎說，她丈夫的死跟你媽沒有一丁點關(guān)系，你要相信自己的mama，她的心并不壞。”

    林長陽扯嘴笑了一下，“我沒有想到您會這么維護我媽?！?/br>
    “他是我老婆，我身為男人，不維護自己的老婆維護誰？”

    “我以為你們……”

    林建業(yè)接話：“你以為我們之間已經(jīng)沒有感情了？”

    林長陽不語。

    林建業(yè)笑了一下，揉揉林長陽的頭發(fā)，“傻孩子。”

    “她和魏峰……”

    林建業(yè)點頭，“我知道?！?/br>
    林長陽微訝，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您一點也不……一點也不……”

    林建業(yè)往自己的紙杯里倒?jié)M啤酒，喝了一口，笑著說：“年齡和閱歷都到了我們這個階段，很多事情都已經(jīng)看開了，她不也一樣不介意我嗎？”

    林長陽表情復(fù)雜，嘴里像是吃了各種調(diào)料，五味陳雜，不知究竟是什么味道，“我實在無法理解你們之間的感情?！?/br>
    林建業(yè)又揉了揉林長陽的頭發(fā)，“所以說，你還太年輕了?！?/br>
    “爸，為什么你們都各自……各自……”

    “各自有自己的私生活是嗎？”

    林長陽又低下頭去。

    “因為我們都有各自的需要啊！兒子，爸爸和你mama工作都太忙了，不能常常見面，這一點你是知道的，而且到我們這個年紀(jì)，你們年輕人很看中的某些東西，對我們而言也沒有那種重要了，只要我們彼此都知道對方忠于家庭就行?！?/br>
    “所以這次我媽的事，你才會第一時間站在她那邊對嗎？”

    “是的，無論是她的事，還是我的事，我們都是站在彼此這一邊的。也就是說，無論如何都站在家庭這一邊，維護自己的家?！?/br>
    林長陽忽然覺得有點鼻酸，一直以來，他都沒有了解過自己的父母，他們有各自的生活，看起來似乎誰也不管誰。他以為他們不離婚，是因為不想影響各自的仕途，或許還有一點點他的緣故?，F(xiàn)在，他的父親卻對他說，他們從來都是相愛的，只是這種愛已經(jīng)升華成一種對家庭的愛。

    其實，林長陽還是難以接受，如果現(xiàn)在蔣念念和別的男人在一塊，他覺得自己一定會無比狂躁的。

    也許這就是代溝吧！林長陽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隔了半響，他才說：“爸，我和蔣念念的事，您也是站在我媽那邊的嗎？”

    林建業(yè)微微笑了一下，給出了肯定的答復(fù)：“對?！?/br>
    林長陽受了點打擊，沒想到他溫和且一向不過問太多的父親會這么斬釘截鐵的反對他和蔣念念?！鞍帧?/br>
    林建業(yè)將手放在他肩上，對他敦敦教誨般說道：“兒子，你是爸爸和你mama唯一的孩子，你知道唯一的含義嗎？我們所有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你mama在官場上這么拼，不愿意讓錢萍惠搶在她前面，其實都是在為你鋪路??！”

    林長陽覺得眼眶有些刺痛，倒了一杯啤酒，仰頭喝完。

    林建業(yè)在心里嘆了一聲，“如果爸爸對你說，你和蔣念念不合適，你可能會嗤之以鼻，認(rèn)為這個詞已經(jīng)被人用爛了，可事實就是這樣的。蔣念念出身那樣一個家庭，她有一對極其重男輕女的父母，像吸血鬼一樣附著在她身上。她離過婚，而且不能生育。兒子，爸爸說句不好聽的話，你和她在一起，是想讓林家斷子絕孫嗎？”

    林長陽心里更悶，又倒了一杯啤酒，再次一口喝完。

    “如果我們是普通的家庭，或許我們可以違背國家法律，偷偷去國外找人代孕一個孩子?？墒俏覀兪枪賳T家庭，是要向人民做表率的，你mama還是市里高官，將來可能成為省里高官，我們怎么能知法犯法呢？”

    林長陽心里酸得難受。

    “你也別怪爸爸和mama的思想太古董，哪位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過得幸福？爸爸和mama只希望你找一個正常的女孩結(jié)婚，就算那個女孩沒有什么家庭背景也沒關(guān)系，至少她自身和她的家庭都是健康的，至少讓我們抱上孫子吧？”

    林長陽什么話也說不出來，心里像是泡了醋，喉嚨也梗著一塊。

    “爸爸知道喜歡上一個人要忘記很難，但是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爸爸相信你能走出來?！绷纸I(yè)拍拍他的肩膀，“雖然你mama不喜歡那個羅雅茜，但是爸爸覺得她挺好，如果你愿意和她發(fā)展，爸爸也不反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