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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替身竟是本王自己(雙替身)在線閱讀 - 第133節(jié)

第133節(jié)

    這毒剛發(fā)作時來勢洶洶, 可高熱并未持續(xù)太久,沒幾日就變成低熱,沒有什么痛楚, 就是渾身上下沒什么力氣, 總是犯困,若非隨行的大夫診出有中毒之相,還在皇后給她的藥師經(jīng)中找到極細的毒粉和毒物熏染的痕跡,她可能會誤以為自己只是風寒加上春困。

    她看得出皇后對她有怨, 但不曾想到她的恨意這樣深,不惜將愛子的遺物當作下毒的工具,她更想不到她帶發(fā)修行、“虔心”禮佛這么多年,竟然會褻瀆神明,在佛經(jīng)中下毒。

    不得不說皇后算得頗準,若那佛經(jīng)不是桓燁的遺物,她多半根本不會打開,若那卷帛書不是佛經(jīng),她也未必會這么理所當然疏忽大意。

    春條道:“娘子放心,齊王殿下……”

    話出口她才想起如今齊王殿下已經(jīng)登基成了新帝,先帝的訃告和新帝登基的詔書幾日前就快馬發(fā)往各州縣,他們住在驛站,早就得到了消息,何況蕭泠在長安城里還埋著不少眼線。

    “陛下那么聰明,一定能想到辦法的,”她安慰道,可聽上去自己也沒什么信心,“尚藥局有那么多厲害的醫(yī)官,既然知道了是哪種毒,一定能配出解藥……”

    隨隨笑著點點頭。

    她自然知道春條只是安慰她,當初桓燁中的就是這種毒,以一國儲君之尊,尚藥局一眾醫(yī)官卯足了勁也沒能救下他,她這回想必是兇多吉少。

    一個年紀輕輕的武將不能戰(zhàn)死黃沙、馬革裹尸,卻要在京畿的驛館中等著生命一點一滴流逝,自有無限的悲涼,她直到如今才切身體會到父親當年的不甘和無力。

    可事已至此,她更擔心的是三鎮(zhèn)和朝廷兵戎相見,薛郅之亂才過去不久,這時候若是再來一場禍亂,定然是兩敗俱傷的局面。

    因此她將中毒的消息捂得嚴嚴實實,只有幾個親信知道內(nèi)情,其余侍衛(wèi)都道她是風寒突然發(fā)作,這才在驛館中多逗留幾日。

    她已對解毒不抱什么希望,也打定主意要將中毒的秘密帶到泉下,對外只稱病故。

    她不愿給身邊人徒增悲傷,即便知道時日無多,還是如往常一樣與他們說笑,仿佛她得的真是一場不日便會痊愈的風寒。

    春條與她相識多年,哪里猜不到她的心思,越是看她故作輕松地微笑,心里越是酸澀,眼中不知不覺又蓄滿了淚。

    她輕輕吸了吸鼻子:“藥應該煎好了,奴婢去廊下看看?!?/br>
    說著起身退到屏風外,連忙用手背揩了揩眼淚。

    她剛走到廊下,迎面遇見一身勁裝、腰配長刀的田月容。

    “大將軍眼下如何?”田月容看著鎮(zhèn)定,但眉宇間有幾分焦急,蕭泠身邊的親衛(wèi)近來都是如此。

    春條垂下眼簾,搖搖頭,隨著她搖頭的動作,一顆淚珠搖落下來。

    田月容拍拍她的肩頭,本來渾圓的肩頭薄削不少,連下巴頦都尖了。

    “春條姊姊也歇歇吧,”田月容道,“大將軍身邊不缺人伺候?!?/br>
    蕭泠總覺得春條比她嬌多了,他們與其說是主仆,倒更像姊妹。

    春條道:“我心里亂得很,手里有點事做倒好些,回屋躺著也是胡思亂想?!?/br>
    田月容暗暗嘆了口氣,點點頭:“你自己小心些,別到時候娘子好了,你卻累倒了。”

    春條別過臉去,從腰間抽出手巾揩了揩眼睛:“只要娘子能好,我累一些又算什么?!?/br>
    她吸了吸鼻子,滿懷希冀:“陛下那里可有什么消息?”

    田月容:“天子在太極宮中,寢殿四周禁衛(wèi)森嚴,我們的人進不去,不知里面什么情況?!?/br>
    春條道:“關(guān)統(tǒng)領那邊也沒有消息嗎?”

    田月容道:“也沒有,宮里沒有消息來,關(guān)統(tǒng)領只是每日派人將大將軍的消息送去宮里?!?/br>
    關(guān)六郎奉命領了一隊侍衛(wèi)守在昭應驛,按說他是桓煊親信,與太極宮應當有聯(lián)絡,可連他也對宮中眼下的情勢一無所知。

    “你別太擔心了,大將軍在戰(zhàn)場上好幾次九死一生,”田月容道,“這次也能逢兇化吉的?!?/br>
    這話說出來連她自己都不信,戰(zhàn)場上是明刀明槍,不比下毒這種鬼蜮伎倆,躲得過前者,未必不會栽在后者上。

    一國皇后、太后竟對執(zhí)掌雄兵、威震一方的節(jié)度使用這樣不入流的手段,真是叫人不齒。田月容恨不得領兵沖進宮去將她千刀萬剮,奈何為了大局不得不忍。

    “我去看看娘子?!彼?。

    話音甫落,她忽然側(cè)耳傾聽:“我似乎聽見了馬蹄聲?!?/br>
    春條心中燃起希望,可又生怕再一次落空:“許是投宿的官差,或是過路的行旅?!?/br>
    田月容道:“多半是?!?/br>
    話雖如此說,她還是向院外走去:“我先去看看?!?/br>
    不多時,馬蹄聲越來越近,顯是往驛館來,聽著總有十來人。

    春條心跳驟然加速,不一會兒,院外響起腳步聲。

    兩人推門而入,一個是田月容,另一個卻是桓煊的親衛(wèi)宋九郎。

    春條既驚且喜:“宋大哥!”

    宋九郎平日臉上總是帶著三分笑意,此時卻是說不出的疲憊。

    他勉強笑了笑:“春條姑娘,許久不見?!?/br>
    春條道:“可是陛下那邊……”

    宋九郎道;“陛下派我給蕭將軍送解藥來?!?/br>
    春條雙眼倏地一亮,隨即涌出眼淚,顫聲道:“當真?”

    宋九郎點點頭,從袖中取出用蠟封好的瓷盒,看了看盒子,目光中閃過一絲遲疑和痛苦,不過還是將盒子交給了田月容:“這便是解藥,請給蕭將軍服下吧。”

    他頓了頓道:“藥已由奉御試過毒了,可以請大夫再驗一驗?!?/br>
    田月容接過瓷盒道了謝:“宋統(tǒng)領鞍馬勞頓,請去歇息一會兒,用點酒食,在下先伺候大將軍服藥。”

    說著叫來個年輕侍衛(wèi)吩咐道:“帶宋統(tǒng)領去用膳?!?/br>
    宋九郎知道蕭泠的親衛(wèi)謹慎,定要讓大夫再驗一次毒,他在這里恐怕多有不便,遂道:“在下便卻之不恭了。陛下還在下帶了幾句話給蕭將軍,還有一樣東西要親自交給將軍,待將軍方便時,勞駕田統(tǒng)領通稟一聲?!?/br>
    說罷便跟著那侍衛(wèi)走了。

    等大夫驗過毒,春條方才將藥送進去給隨隨服下。

    只這一會兒功夫,隨隨又已昏昏欲睡,服了藥之后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一直睡到翌日清晨。

    一睜開眼,春條和田月容都守在她床前,巴巴地望著她。

    “娘子覺得如何?”春條道。

    隨隨啞然失笑,雖說是解藥,也不是服下去便立竿見影的,她仍然感到虛弱無力,不過還是不忍潑他們冷水:“好多了?!?/br>
    春條見她還是有氣無力的,心下不由懷疑那解藥究竟靈不靈,不過若是連這藥都無效,他們便再沒有別的辦法了。

    田月容道:“陛下還送了一張藥方來,已叫沈大夫看過了,是養(yǎng)肝解毒的良方,娘子配合解藥服上一段時日?!?/br>
    隨隨點點頭:“好,宋統(tǒng)領走了么?”

    田月容道:“宋統(tǒng)領昨夜下榻驛館中,他說陛下命他帶了幾句話給將軍?!?/br>
    隨隨道:“扶我起來洗漱更衣?!?/br>
    田月容道:“大將軍要不要再歇息會兒?”

    隨隨道:“無礙。”

    洗漱更衣畢,隨隨讓春條扶她到堂中,請了宋九郎來。

    宋九郎前一夜顯然沒睡好,臉色青白,雙眼中滿是血絲,與隨隨印象中那個總是嬉皮笑臉的侍衛(wèi)判若兩人。

    她一眼就看見案上巴掌大小的紫檀匣子,目光動了動。

    “小人拜見蕭將軍,”宋九行個禮道,“大將軍好些了么?”

    隨隨點點頭:“已好多了,多虧陛下賜藥,有勞宋統(tǒng)領奔波?!?/br>
    宋九郎道:“將軍言重,能為將軍略效微勞是小人之福?!?/br>
    隨隨向那只匣子看了一眼:“陛下可有什么吩咐?”

    宋九郎道:“陛下命小人帶幾句話給大將軍?!?/br>
    他頓了頓,盡量不讓聲音顫抖:“陛下說時移事易,當初立下放燈之約時低估了自己的戀棧之心,直到皇位擺在眼前才知權(quán)勢在他心里的分量?!?/br>
    宋九只覺字字如刀,每說一字都割在他心上,可他不得不說下去,還不能露出異樣神色。

    他從案上拿起匣子,呈給蕭泠:“陛下說,與大將軍的放燈之約只能作罷,本該親自向蕭將軍致歉,奈何朝政繁忙,不便前來相送,只能令屬下代為轉(zhuǎn)達,望蕭將軍永享嘉福,長樂無極?!?/br>
    隨隨接過盒子,輕輕打開,只見織錦墊上臥著盞琉璃蓮花燈,仍舊玲瓏剔透,可惜已摔碎了。

    她不忍看第二眼,匆匆闔上蓋子,微垂眼簾:“我知道了,請宋統(tǒng)領轉(zhuǎn)告陛下,望陛下保重御體,末將遙祝陛下福澤延綿?!?/br>
    宋九郎道:“多謝蕭將軍,小人定然將話帶到?!?/br>
    隨隨對著匣子看了許久,將這盞殘破的琉璃燈放進箱籠中。

    她當然不相信所謂的戀棧和貪慕權(quán)勢,桓煊這么說不過是要她死心,或許是太后用解藥逼迫他就范,也或許是她故技重施,以性命相逼,以孝道壓人,讓桓煊不得不聽從。

    但無論有什么內(nèi)情,都已成了定局。

    宋九郎辭出堂中,中衣已被冷汗浸透,陛下令他切不可露出馬腳,可要穩(wěn)住心神談何容易。

    臨走前陛下將他叫到御榻前交代他那番話時,他感到疑惑:“若是蕭將軍不信怎么辦?”

    陛下只是笑道:“她那么聰明,當然不信,可我不去見她,她難免要懷疑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那樣同她說,又把琉璃燈砸碎了給她,她便會以為我是想讓她死心,這才避而不見……”

    “可她早晚要知道的?!彼尉诺?。

    “能瞞幾日算幾日?!被胳拥?。

    她眼下需要安心修養(yǎng),太后給他的湯藥方或許還能替他延上一兩個月性命,到那時她的毒解了,身子調(diào)養(yǎng)好了,便是知道了難過一陣,也不會有多大妨礙。

    ……

    隨隨在驛站中又歇息了半個月,庭中的梨花開了又謝,不覺已是陽春。

    那解藥確實有效,服下三日,持續(xù)多時的低熱便消退了,配合桓煊送來的藥方又服了十多日,她的脈象已漸漸恢復正常。

    雖然身體還有些虛弱,但坐馬車慢慢行路已無大礙。

    終于到了啟程的日子。

    隨隨由田月容攙扶著登上馬車。

    車帷降下,隨隨靠在廂壁上,她的手邊放著個巴掌大的琉璃燈。

    自那日起她再也沒有打開過盒蓋,可那一瞥似乎已將琉璃燈破碎的模樣印刻在了她腦海中。

    車輪轆轆地滾動起來,馬車漸漸駛出驛館,上了驛道。

    不知為何,連日來她心里總是有種莫名的不安,仿佛漏算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