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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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隨無言以對,她總不能說壓根沒指望他踐諾赴約吧。 桓煊何其聰明,立即就猜到了她的心思,挑了挑眉涼涼道:“你以為孤會食言?” 隨隨知道這時候只能順著他的毛來捋:“民女這就更衣?!?/br> 桓煊道將手里的東西扔給她:“換上。” 隨隨接住一看,卻是套簇新的親衛(wèi)衣裳,抖開一比便知是她的尺寸,甚至連裹胸的白綾都備好了。 上元燈會人山人海,著男裝確實比女裝方便,隨隨道了謝,抱著衣裳繞到屏風(fēng)后更換。 桓煊抱著胳膊道:“動作快些,去晚了可沒什么看了。” 隨隨不禁抿唇一笑:“好,民女知道了?!?/br> 桓煊總覺得她的語氣雖恭順,但藏著揶揄之意,一時有些惱羞成怒,這獵戶女膽子是越來越肥了,竟然敢取笑起他來了,看來是最近太縱著她,損了自己的威風(fēng)。 正別扭著,眼角余光忽然瞥見屏風(fēng)內(nèi)的燈火將女子的身影投在絹帛屏風(fēng)上。 花枝的空隙間隱隱戳戳地顯現(xiàn)出她修長曼妙的線條。 桓煊喉頭發(fā)緊,拿起她擱在幾上喝剩下的半杯冷棗茶一飲而盡,勉強把心里的邪火壓了下去。 今夜答應(yīng)好了要帶她看燈的。長安的上元燈會他以前年年看,并不覺得有什么稀罕,可她是窮鄉(xiāng)僻壤來的,難得開一回眼界,想必是盼星星盼月亮地盼著呢。 就在這時,屏風(fēng)里忽然傳來女子略帶沙啞的聲音:“殿下,能不能搭把手?” 桓煊一聽便皺緊了眉頭,這不是恃寵而驕?zhǔn)鞘裁?,不過雖是這么想,他卻立即站起來朝她走過去,一邊不耐煩道:“何事?” 剛繞過屏風(fēng),隨隨恰好轉(zhuǎn)過身,絹帛帶子一端遮住心口,其余的地方便顧不上了。 桓煊眉頭還皺著,目光卻是一直。 隨隨倒不是恃寵而驕,是真的需要他幫忙,她試著纏了兩次,可絲帛太滑,她的皮膚也滑,總是纏不緊,她以前在軍營里扮作男子時年紀(jì)尚小,不纏也看不出什么,是以全無經(jīng)驗。 “民女纏不緊。”隨隨無奈道。 她在兵營里長大,不像閨閣女子那般容易害羞,他們又是這樣的關(guān)系,彼此只間沒什么私隱,在他面前袒露身體沒什么不自在。 可她自在,桓煊卻不自在,他感覺全身的熱血都沖向了頭頂。 隨隨的注意力全在那根勞什子束胸帶上:“殿下能不能摁住這一端?”她指了指心口。 桓煊從她手中接過帛帶,卻沒幫她的忙,反而往旁邊一扔。 隨隨還沒反應(yīng)過來雙腳已經(jīng)離了地。 “去晚了沒什么可看了?!彪S隨哭笑不得,把他方才的話還給她。 “孤快點?!被胳訂÷暤馈?/br> 整個院子里就他們兩人,臨時起意當(dāng)然也沒人準(zhǔn)備避子湯?;胳又荒芨粞ドΠW。 他們上一回還是半個月前,兩人都有些急,隨隨很快招架不住,指甲深深摳進(jìn)了他后背。 桓煊背上一痛,心道這獵戶女還得寸進(jìn)尺了,一回生二回熟,倒是一點也不同他見外。 可奇怪的是他被抓花背也不怎么生氣,甚至還暗暗得意。 一次遠(yuǎn)遠(yuǎn)不夠,只能稍稍解饞,桓煊還記得自己要帶這村姑看燈的事,意猶未盡地放開隨隨。 來不及沐浴,兩人去凈房中草草用涼水擦了擦身,便去更衣。 這回桓煊沒再鬧什么幺蛾子,乖乖幫她纏好絹帶。 隨隨穿上侍衛(wèi)的衣裳,果然十分合身,就是比著她的身量裁制的,可見他一直記著看燈的事,早就吩咐人準(zhǔn)備了。 隨隨忽然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有些汗顏,齊王是個重然諾的人,即便身份懸殊,他也不會出爾反爾。 何況他把她當(dāng)成阮月微的替身,大約也期待著上元夜攜“心上人”出游,彌補缺憾。 兩人整理好衣裳,桓煊看了一眼隨隨,只絹她換上侍衛(wèi)的黑衣,勁裝結(jié)束,腰佩長刀,長身玉立,粉黛不施卻自有一股雌雄莫辨的風(fēng)流。 他忽然有些后悔叫她扮作侍衛(wèi),早知她男裝還是這么惹眼,倒不如著女裝戴上帷帽的好,一想到上元燈會人潮洶涌,有多少人盯著她看,他就高興不起來。 隨隨系好腰帶一抬眼,就見桓煊又一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模樣,不知道自己哪里又討了他的嫌。 略一思索便恍然大悟,她換了男裝,舉手投足間又有男子氣,和阮月微便不太像了。 說起來她這個替身當(dāng)?shù)靡膊凰惴Q職。 今夜城中到處是人,坐馬車一定寸步難行,兩人便騎了馬。 隨隨上回馴服的烈馬,被她訓(xùn)了一段時日,已經(jīng)徹底認(rèn)主,今夜正好騎著去看燈。 兩人并轡而行,侍從們識趣地不上前礙眼,遠(yuǎn)遠(yuǎn)墜在后面。 桓煊鄙夷地瞟了眼那匹俯首帖耳的黑馬,問隨隨道:“你的馬可有名字了?” 這獵戶女胸?zé)o點墨,大字不識一籮筐,想必取不來名字,她若是求他賜個名,他便幫她取個像樣的。 誰知她點點頭:“有的,叫小黑臉?!?/br> 桓煊料她也取不出什么好名字,但這也未免太糊弄了些。 隨隨道:“民女不識字,取不來好聽的名字。” 她這么一說,桓煊反倒不能說什么了,假心假意地安慰道:“還算貼切?!?/br> 隨隨看他苦著臉勉強敷衍,不由微微一笑。 其實“小黑臉”只是馬兒的小名,它的大名叫追風(fēng),與遠(yuǎn)在河朔的躡影是一對,而躡影的小名是正是大黑臉。 她親昵地?fù)Я藰呛隈R的脖子,拍拍它的腦袋,又揪揪它的耳朵,馬兒很受用,打了個響鼻。 桓煊皺著眉道:“這畜牲身上這么臟,摸得一手臟東西,一會兒怎么拿吃食?!?/br> 黑馬仿佛聽得懂人言似的,立馬蹶起蹄子。 隨隨捋著馬脖子順毛安撫:“不臟不臟,小黑臉不臟,天天刷得干干凈凈……” 語氣溫柔,仿佛在哄個小孩子。 桓煊懶得理會這獵戶女,別過臉,兩腿一夾馬腹,身下的紫連錢白馬快步向前,將那糟心的一人一馬甩在了后面。 隨隨笑著追上前去,追風(fēng)不愧是是齊王廄中最好的一匹馬,不多時便追了上來。 桓煊聽見馬蹄聲靠近,用眼角余光往旁邊瞟,卻始終不見那獵戶女上前來。 他只得佯裝扭頭看身后侍衛(wèi),用眼梢撩了隨隨一眼,只見她墜在后面,始終落后他一個馬身。 桓煊緩轡,她也放慢速度,桓煊催馬,她也緊緊跟上。 如此行出數(shù)里路,街上游人車馬漸漸多起來,桓煊便理直氣壯地轉(zhuǎn)頭道:“跟上,人多別走丟了?!?/br> 桓煊原來安排好的計劃是先一路向北,去承天門前大街看燈輪和龍燈舞、觀百戲,接著去平康坊的瓊林閣賞歌舞,用宵夜,然后眼著朱雀大街一路往南行,再折向東,去長安東南角的曲江池,逛集市,放河燈。 然而因為出門前耽擱了半個時辰,百戲是看不成了。 “出來晚了,”桓煊道,“龍燈舞趕不上了,只能明年再帶你去看?!?/br> 隨隨對看燈沒什么執(zhí)念,河朔也過上元,這些燈輪、龍燈、燈樹都大同小異,不過是大一點小一點罷了,她無所謂地點點頭:“好?!?/br> 頓了頓又問:“殿下看過龍燈舞么?” 桓煊道:“看過,年年都有的,只是龍形每年都有些變化?!?/br> 隨隨便道:“殿下看過就行了,民女什么都無妨?!?/br> 隨隨指著里坊角樓上掛的燈和道旁樹著的燈樹:“這些燈就很好看了?!?/br> 桓煊一看,不過是些尋常的燈籠罷了。 他側(cè)頭瞥了眼女子,她的臉龐在燈下越發(fā)顯得瑩潤無暇,有一層珍珠似的光暈,琥珀色的眼眸流光溢彩。 他心頭微微一動,看什么燈似乎的確沒什么要緊,這樣并轡共游便是賞心樂事。 他頓時也不心急了,兩人轉(zhuǎn)入朱雀大街,一路往北行,游人車馬越來越多,到承天門附近幾乎水泄不通,許多馬車、犢車都堵在路中不得動彈,許多人棄車下來步行。 到后來騎馬也不方便,兩人只得下馬,將馬交給隨從牽著,步行向前——遇上上元節(jié)這種日子,即便是天潢貴胄也無法可想,桓煊有些后悔沒走御道,但若是以親王身份帶著儀仗走御道,所到之處都禁路開道,便沒了過節(jié)的氣氛。 到得承天門前,非但龍燈舞已結(jié)束,連百戲也演了一大半,到處都是烏壓壓的人頭,若非兩人都算高,怕是只能看人后腦勺。 長安的百戲與魏博也是大同小異,只多了個舞象,兩人看完便即去平康坊。 瓊林閣是全長安最好的酒樓,一應(yīng)菜色都來自歷年進(jìn)士瓊林宴,來此的客人非富即貴,像上元節(jié)這樣的日子,提前三年都定不到廂房。 不過桓煊自不在此列。 兩人帶著隨從走到樓中,親隨正待亮明身份,桓煊忽然瞥見一雙熟悉的人影,心頭猛地一突。 定睛一看,的確是白龍魚服的太子和太子妃阮月微。 桓煊料到在瓊林閣或許會遇見熟人,他也不怕叫人看見,但他怎么也沒想到太子竟會帶著阮月微喬裝出游。 就在這時,阮月微也若有所感地朝他這邊望來。 桓煊來不及思考,不自覺地往前一步,擋在隨隨前面。 第31章 三十一 桓煊下意識地?fù)踉陔S隨前面, 隨即回過神來,只覺莫名,他這是在怕什么? 他不怕被阮月微知道, 這件事他并沒有刻意隱藏, 長安城就這么點地方,早晚會傳到阮月微的耳朵里。 他也不怕被鹿氏知道, 山池院的下人都知道她只是個替身,他甚至不屑于瞞著她。 他并不是個沉不住氣的人,若是平日像這樣一驚一乍自亂陣腳,他說不定已死在西北的大漠和雪地里了。 可是剎那間的反應(yīng)騙不了人, 剎那的心悸、慌亂,甚至恐懼。他到底在恐懼什么? 不等他想明白,本在和幕客說話的太子也轉(zhuǎn)過頭來,發(fā)現(xiàn)了他們一行人。 他嘴角的笑容僵了僵, 隨即恢復(fù)如初, 帶著妻子向他們走來。 兩人都著男裝,作富家公子打扮。太子穿一身佛青織銀錦袍, 阮月微則著一身淺碧色海浪紋錦袍,戴著男子的玉冠, 薄施粉黛,肩膀削窄,一看便是女子所扮。 阮月微的目光從桓煊臉上滑過, 隨即落在他身后, 顯是在尋找什么。 桓煊的心微微一沉。 其實不止阮月微發(fā)現(xiàn)了隨隨,隨隨也一眼就看見了她。